纯色之恋Ⅱ ————榎田尤利

　　「……被你看穿啦？」

　　她闻言轻轻一笑。眼角淡淡的皱纹让她给人的印象柔和许多。这个人也跟伊万里一样，不太常笑。

　　我突然想问她一个问题。

　　「那个…河川敷小姐，你觉得公司是个愉快的地方吗？」

　　「很愉快啊！」

　　「你进公司以后，有交到朋友吗？」

　　「公司并不是交朋友的地方吧？」

　　「啊——伊万里也这么说。」

　　被称做菁英的人，思考回路似乎都如出一辙。我一连失魂落魄地想着，一边咬了一口清脆的醃萝卜干。

　　「不过，交到朋友这个结果则和场合无关。在街上、学校，甚至在医院、职场或者厕所，都有可能发展出友谊。」

　　……厕所好像有点难吧！

　　「所以打一开始就抱着想交朋友的心态，其实是很没意义的一件事。」

　　说得也有道理。

　　「你说得对。朋友这种东西不是用想的就能交得到。」

　　「就是这样。」

　　太好了。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下次见到伊万里一定要说给他听。只要他肯稍微敞开心胸，一定能交到除了我以外的朋友——不过，发展出超越友谊的关系可就不行了。

　　「对了，社长问的问题你后来怎么解决？那个所谓的原理我实在想不通，你是用程式编码之类的东西来解说吗？」

　　「你完全猜错了。要是从这个开始讲起，讲个一亿年恐怕也讲不完。」

　　如此回答的河川敷小姐，连醃萝卜干也淋上酱油。这样不是会太咸又摄取太多盐分吗……她该不会是吃不出味道的那种人吧？

　　「那，你是怎么说服社长的？」

　　「小人啊！」

　　「啥？」

　　「我跟他说，有很多看不见的小人躲在电脑里面工作，那些小人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信送出去。」

　　「社、社长听了没有翻脸吗……？」

　　「没有啊！」

　　河川敷小姐微微乺起不需特意修饰也很细长的眉毛。

　　「他只是很茫然地说：原来我的程度跟幼稚园的小孩差不多。然后我就回答他说：您真是明察秋毫。」

　　噗！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河川敷小姐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夹起整块都变成褐色的醃萝卜干放进小巧的嘴里，三两下嚼完吞进肚子去。

　　下午时任回来了。我把他拉进没人的会客室，询问我从河川敷小姐口中听来的影印事件是否属实。

　　假如他真的使唤和泉小姐帮忙影印，就得提醒他一声才行。

　　「咦，吾妻前辈，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并不重要。」

　　「可是，我很好奇啊！是不是对方不准你说？」

　　「倒也不是。你还记得当时旁边有人正在裁纸吧？」

　　「有吗？是不是一个女孩子？我对我们公司行政人员的长相不是很熟……」

　　给我等一下。

　　什么行政人员？

　　「她是人事课的河川敷小姐，你不知道吗？」

　　「哦，这个人我略有耳闻，听说她非常优秀。她长得很不起眼……我差黏没留意到还有人在旁边。」

　　优秀跟起不起眼又没有直接关系……我正想开口这么说的时候，时任向我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吾妻前辈。你说的对，我不该麻烦其他部门的人帮忙。因为我们部门的女孩子当时不在旁边，我才会……」

　　我们部门的女孩子？你是指食品部的女同事？

　　「那些资料是课长要我影印的，碰巧部长又急着找我……」

　　「那你可以待会儿再印啊！」

　　「我是想说那个总务部的女孩子印那么多，顺便多印二十份也没差。对不起，我下次会好好注意。」

　　这是哪门子的理论啊……算了，以后再慢慢开导他。

　　「一定要记住哦！」

　　「嗯！」

　　时任笑容可掬地答应了。

　　「还有，下次别用「那个女孩子」来称呼人家。」

　　「咦？哦，我知道了。对不起。」

　　这家伙说坦率是很坦率，不过——他刚才好像迟疑了一下？用「那个女孩子」来形容前辈本来就不妥当，就算以后有后辈进公司，也不能这样形容对方。

　　被研修课的江藤小姐听到，肯定被骂到狗血淋头。

　　「吾妻前辈，我们三点不是要外出吗？」

　　「是啊，要去拜访禾森。虽然禾森是家规模不大的公司，可是社是非常照顾我们，你可不要对人家失礼了。以后一些琐碎的联终工作都要交给你来负责。」

　　「我会好好加油。那，我先回去重新复习一下禾森公司的资料。」

　　「嗯。」

　　禾森公司是丰泉社长白手起家创建的贸易公司。虽然跟食品部没有大笔的直接交易，但我们能和泰国政府打好关系全拜丰泉社长所赐。在买卖榖物上也因他居中仲介帮助很多，直到现在只要有问题发生，还是常常得仰仗丰泉社长出面斡旋。所幸社长对我相当关照。

　　上次在电话中听说他们请了一个新的社长秘书。前任的社长秘书是位亲切随和的五十多岁女性，让人很有好感，不知她是否要离职了。

　　两点多的时候，我跟时任搭电梯下楼，出发去拜访禾森。

　　「吾妻前辈，要不要搭小黄去？」

　　「有电车和两条腿就很够了。你比我年轻，少没出息了。」

　　「哈哈哈，我们才差一岁呀！」

　　是啊，再加上我长了一张娃娃脸，搞不好被人误认成时任的后辈也大有可能。不只是大有可能，就外表来看，十个有九个半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吧！

　　反正长相是天生的，想改也改不了。

　　伊万里好像很喜欢我这张娃娃脸，在床上老是不厌其烦地舔个不停，我倒比较希望自己能长得威严一点，在工作上给人的印象也比较可靠。

　　「你的西装不错耶！」

　　「这套才七万，只是便宜货。反正西装穿个一阵子就得汰旧换新了。」

　　哇咧——七万算便宜货？

　　「我哪比得上伊万里前辈，他穿的都是义大利制品，领带的品味也好得没放说。啊，吾妻前辈今天的领带也很棒，橘色很适合你。」

　　「喔，谢谢。」

　　我不敢跟他说这是伊万里买给我的。

　　那家伙的品味的确很好。最近多亏有伊万里当我的造型顾问，上班族生涯迈入第二年的我，打起领带总算有模有样，不再像个长不大的高中生。但上次他要买一套价值几十万的西装给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收。

　　因为我实在无福消受。那种高档货是给有钱人穿的，我有便宜货就心满意足了。

　　正要穿越门口的大厅时，我们刚好和伊万里碰个正着。时任向他打了个招呼。

　　「——外出吗？」

　　「嗯，我带时任去跟客户打个招呼。」

　　「哦。」

　　「你今天也加班吗？」

　　伊万里想了几秒钟，点点头。

　　「大概要做到十点多左右——这个礼拜比较忙碌。」

　　「这样……那就周末再说。我先走啰！」

　　伊万里经常是个大忙人。原本打算为今天早上的小争执求和，看来是没辄了。其实我也很少有机地准时下班。

　　「你们假日都会约出来见面？」

　　我一时忘情地目送那媲美外国男模的英挺背影离去，直到时任出声才唤回我的注意力。

　　「咦？是啊，有事的话。」

　　有事？

　　「像是找他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或是要他教我电脑。伊万里在电脑方面很强。」

　　这当然是睁眼说瞎话。

　　我们最近见面都是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像是不得不换洗床单之类的……不行不行，在公司怎么可以想入非非！

　　「好好喔。有个那么才华洋溢的人当朋友。伊万里前辈平常在公司沉默寡言，只有你能得到他的特殊待遇。」

　　「哈哈哈，这个大概就叫做互补作用吧？」

　　「我也很想和伊万里前辈多多亲近。我对程式设计方面很有兴趣。」

　　「有问题随时可以问他，伊万里会很乐意教你的。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不是他不教，而是没人去问过他。伊万里帅是很帅，可惜亲和力匮乏。

　　我们准时抵达禾森。

　　我喜欢的那位秘书小姐还在，今天也是笑容满面地端了红茶招呼我们。社长说新秘书是他的儿子，暂时会实习一些秘书方面的工作，过一阵子再转调干部，等工作上了轨道再正式继承公司。

　　「我派他去研习经管管理了，等他回来我再带他去拜访贵公司。呃…你是时任没错吧，他跟你同年，以后就麻烦你多关照了。」

　　「哪里，我是个经验不足的新人，还有赖各位前辈的提携指教。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

　　社长满意地点点头。

　　「吾妻你呢？我们公司的事务你不会就这样撒手不管了吧？」

　　「怎么会，我会替您盯着时任，有事您仅管吩咐我。不过时任的语文能力比我好，贸易事务也做得很上手，我只怕您过几天就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丰泉社长听了哈哈大笑说：

　　「我哪忘得了！你们长得那么像！」

　　完蛋了，社长该不会……

　　「像？像谁啊？」

　　「哈哈哈，吾妻跟我家去年收养的柴犬长得一模一样。」

　　「咦？柴犬？」

　　社长……我知道您没有恶意，可是……在后辈面前讲这个……会害我抬不起头来啊……

　　「去年它还很小，真的可爱得不得了。眼睛圆溜溜的，一点也不怕生，简直就是吾妻的翻版。」

　　「哈哈哈，小次郎还好吧？」

　　到这个地步只好看开了。反正我也喜欢狗。

　　之后社长一股脑地夸耀他们家的小次郎有多可爱，时任也不时微笑应和，打招呼的工作就这样眶利落幕。

　　倒是时任落落大方的态度教人颇觉意外，很难想像他前不久还是个大学生。或许这家伙天生是当业务的料吧，就连我一开始站上前线时，都免不了战战兢兢。真希望他的亲和力也能分一点给伊万里。照这个情况看来，我可以放心地隐居幕后了。

　　在告辞之前我们聊到一些公事，时任也能做出相当得体的回应。河川敷小姐曾说，录取成绩和一个人的工作表现不能划上等号，但头号新人的实力毕竟不是盖的。脑筋聪明的人做事真是无往不利。王子泽虽然看他不顺眼，我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后辈。

　　不过——

　　「小次郎吗……真是难为吾妻前辈了。」

　　离开禾森回公司的路上被时任如此安慰，我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2

　　伊万里似乎很喜欢坐在床上吃东西。

　　对我来说那是很没规矩的习惯，在我家这样做，肯定挨老妈一顿海扁。一开始我很讶异，但久而久之也习以为常了。

　　「你这样吃东西，家里的人不会生气吗？」

　　热度未褪的裸身套着一条最起码的短裤，我四肢慵懒地仰躺在床上。大白天的做爱有种自甘堕落、浪费光阴的感觉……虽然我并不讨厌。

　　「不会。」

　　洗完澡的伊万里只在腰际围了条浴巾，盘膝坐在我身旁。从窗簾细缝洒入的阳光，映照在修长手指握着的银色汤匙上，反射出品亮的光辉。

　　「这样你妈打扫起来很辛苦耶？」

　　「家里有女佣，我妈不用打扫。」

　　是喔，我们的经济等级不同……到现在我仍然对伊万里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偶尔我会跟他聊起家里的事，像是我有哥哥、弟弟和妹妹，一家人常常打打闹闹之类的，但伊万里从头到尾都只扮演听众的角色。

　　可能是他不想提家里的事吧！

　　「哇！很冰耶，伊万里！」

　　「啊……抱歉。」

　　居然把冰淇淋掉在人家肚子上！

　　「吾妻，你别乱动，不然会流到肚脐里面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是故意的！

　　只要腹筋稍微一动，被体温溶解的冰淇淋就会缓缓滑动——有点诡异又有点痒痒的感觉，就画面上来说，也有种淫靡色情的韵味。香草的乳白色和质感滑润又醒目的深褐色。伊万里最近对这种焦糖冰淇淋特别情有独钟。

　　「嗯！」

　　伊万里弯身在我的小腹上一舔。最喜欢的冰凉甜点随着湿湿的水声被逐一舔去。

　　「……啊……」

　　本身肌肤的温度，盘踞其上的冰冷刺激，以及间歇贴上的灼热舌尖——种种温度的落差一再触动我的快感。

　　「很好吃。」

　　「笨、笨蛋……不要拿别人的身体乱玩……」

　　「借我玩—下又没关系，也只有现在我才可以独占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