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合上相册站起来:“带我四处看看,对了,最好能找到他们以前的毛发什麽的给我。”
“有的有的,剃下来的胎毛我都好好的保存下来的,我就去给你拿!”王芊芊像抓到了救命草一样,飞奔著上了二楼,大概是急过了头,上楼梯的时候还踩空了一脚,差点摔下来。
周易摇摇头,虽然看著她可怜,不过不会因为可怜就少收费,一码归一码还是得算清楚的。王芊芊上楼去拿胎毛的时候周易又在客厅转了一圈,认真看了看。王芊芊家是属於兑宅(注一),客厅大面积的用了白色,并且有三是临窗,从这个风水面相上来说,这家里应该是由女人掌权。
王芊芊拿著两个用红布包著的东西下来,小心的交到周易手上:“这个还会不会拿回来?我留下来以後给他们看的。”
“留不下,都要烧了。”周易打开红布,胎毛被包得很小心仔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一小束用红色的缎线扎著。
“那能找回来吧?只要给我个消息他们好好的我也安点心啊!”王芊芊拉著周易的手臂急急的说著。
周易耸肩:“不能给你包票。你家闹鬼是怎麽回事?”
王芊芊一楞,用手指耙了耙凌乱的头发:“那个事情也有段时间了。以前也有的,就是在家里听到有人走动,当时也没什麽事情就打算算了。不过最近半个月来有时候看到有影子在家里头转,我老公讲的,我没有看见过,他人就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带我上楼看看。”周易重新把胎毛包好,放到自己的工作袋里面。
王芊芊的卧室里有一面大镜子,正对著床头。周易指了指镜子:“这个挪开,镜子不要直接对床头。”
王芊芊不是很明白:“很多人都这样摆的,这个问题比较大吗?我不懂这些,觉得摆这里好看就摆了。”
“镜子是用来阻挡煞气的,你把镜子对著墙就等於是把煞气反回自己身上。”周易好心解释,“厕所的位置也对不。别说厕所门对著房门犯忌,就是从卫生上也讲不过去。”
王芊芊有点没办法,总不能把这个门堵上再另外开一个门吧?“那有什麽办法避免吗?”
周易咧嘴一笑:“当然可以改,我收费不高的。”
注一:兑宅,即坐西方的家宅,大门向东。
夜客12
12
第二天中午,顶著个大太阳周易拉著王芊芊特意跑了一趟王芊芊母亲住的花园小区。按响门铃之後,来开门的老婆子就是王芊芊的母亲,六十出头保养得不错,但现在精神不是很好,面色有点阴暗。
开门看到周易和王芊芊,吴孝玲楞了楞,一边侧身让两人进去一边问王芊芊:“有点消息了没得?”
“暂时还没有,我让他来看看。”王芊芊先走进去,转头对身後的周易说,“你随便看吧,有什麽事你就说我一定配合。”
周易“嗯”了声,走到供奉的观音前看了看。老人大多会在家里供奉这个,吴孝玲家里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尊观音给周易的感觉很不对。一般来说,家里供奉的观音给他们这类‘工作人员’的感觉有两类:无用和镇宅。所谓“无用”,指的是那些买回去供奉的观音并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房主再诚心的拜祭,也只不过是装饰而已;而“有用”,则指的是那些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点保家护宅作用的观音。观音的作用跟它在家里的具体摆放位置有一定关系,就吴孝玲家的而言,这尊观音的摆放位置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周易无法解释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劲,这尊观音给他的感觉在“无用”和“有用”之外。而从进这屋开始,周易就觉得不自在。
周易走到卧室门前推开没锁的门,一股说不是出是什麽感觉的淡淡味道迎面而来,说不上是香还是臭,闻了之後让人觉得难以呼吸。周易从口袋里摸出张黄色的符纸往门上方的正中间一贴,那股味道引起的难以呼吸感立刻消散。
卧室里粗看上去并没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却透著一点说不出的阴沈感。周易关上门往前面走,又去打开另一扇门,这回是洗手间。
“明天你搬去她那里住,这边空下来我住两天。”回到客厅,周易对吴笑玲说。
王芊芊迫不及待的追问周易:“看出什麽来吗?”
周易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无可奉告。”
周易回到家时晓培照例在沙发上看电视,莫洛家大哥也把他接出去,而某个让他咬牙切齿的人自然是滚去忙公事了。
“小八怎麽样了?”晓培看到周易回来忙跑去帮周易到了杯冰水,“小孩子有消息没有?”
周易一口喝掉满满一杯水,满足的谈了口气:“没找到,不过有发现。”
“什麽发现?快点说嘛!”晓培很有兴趣的扑上去压住周易,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口。
鬼身上是没有热度的冰冷,大夏天的降暑最好,周易也不推开她:“王芊芊家妈住的那边有点问题。”他跟王芊芊沿著孩子丢失前的路走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异样。
按照吴孝铃的说法:四天之前她去王芊芊家接两个孩子,因为要在路上的超市买些东西,所以当时选择了步行而非打车;从王芊芊家步行至吴孝铃家,期间要穿过一个大的休闲公园,当时是下午四点左右,公园里没什麽人,吴孝铃在带著孩子穿过公园的时候昏倒,後被人发现送往医院,据後来送她去医院的好心人回忆,发现昏倒的吴孝铃时,她身边并没有孩子。
“找活人太麻……小八你身上好臭!”晓培的原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一转,“你干吗去了弄得身上这麽臭?这味道好怪哦,你怎麽弄的?”
“能嗅出是什麽不?”周易随口问了句。
“你当我警犬啊!”晓培徉装生气,伸手就去捏周易的脸。
等到晓培闹够了才放开周易,又在他身上认真的嗅了嗅:“这个味道很奇怪啊,有点像鬼,又有点像人……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个味道绝对不是鬼附倚在人身上导致的。到像是……什麽东西依附在了人身上。”
“真乖,下次买新衣服给你。”周易一边说一边从裤袋里拿出张红色符纸在身上扫了扫,扫走那股味道,然後又拿出火机把符纸点燃了放到茶几的烟灰缸里。
“好意思说!你说要给我买新衣服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一次兑现的!”晓培大怒,捏住周易的脸使劲往两边扯。
去吴孝玲家的时候周易刻意选择了她当时走的路线。进入休闲公园找到吴孝玲描述的她昏倒的地方,周易从包里拿出小型罗盘,中心的指针并没有什麽异常反应。在具体昏倒的位置烧了张符纸,火苗熄灭的瞬间一缕很小很小、几乎察觉不到的绿色青烟从地里飘了出来,风一吹就散了,周易略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拿出王芊芊转交给他的钥匙打开门,较大的客厅一片夕阳西下的橘红色,窗子开著,拉开的窗帘在风中微微翻动,一派傍晚的安谧景象。
周易先到饮水机前倒了满满一杯子的水,然後轻车熟路的找到老俩口的卧室。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周易开始仔仔细细的找东西,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在床靠外侧的三层棉垫下面,周易翻到一颗牙齿,十分完好没有蛀虫情况的一颗座牙,拿出张符纸把牙包好放回口袋里,周易把拿来的一整杯水全洒在了床上,然後点燃了张红色符纸丢在湿润的地方。
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无聊的把所有的频道都调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感兴趣的节目,看了看外面离晚上还有段时间,周易倒在沙发上决定先补个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因为之前没有开灯,现在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今天晚上月亮不大,不过小区里有大路灯,从窗子透进来也能隐隐约约看清楚客厅里的情况。
职业的敏感让周易轻轻的起身走向卧室,之前他离开时并没有关的门此刻被关上了,不过没锁。周易小心的推开门,卧室的能见度比客厅更低,悠悠的飘来既像小孩子哭又像猫叫的声音,感觉上身边有个孩子或者有只猫被被子或者什麽东西盖住之後在小声的叫,闷闷的声音很不清楚而且断断续续,搞得他差点怀疑是自己幻听或者耳鸣了;要认真去听那个声音又似乎消失了,然後从更远的地方飘来,周易条件反射的胳膊上窜起一溜的鸡皮疙瘩。
手里捏著张符纸,周易走进床站在一边等时机,黑黑的连床单的样子都看不清楚。仿佛从身後传的一声突然拔高的尖叫让周易忍不住一个激灵,尖叫过後之前那个悠悠的声音消失了大约十几秒又再度出现,这次周易很清楚的感觉到背後有双眼睛在看他,好像是一双空了的眼睛,没有怨恨也没有仇视,空洞洞的盯著他的背脊。
周易被这双眼睛盯得一阵阵头皮发麻,这倒不是说他怕──干他这行的什麽没见过──而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就好像一盆开水朝你泼过来,在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会自动的闪开的潜意识行为。
客厅传来两声猫叫──周易确定这个时间客厅里不可能有猫出现,不管是家猫还是流浪猫──猫叫声消失之後,萦绕在周易耳边飘渺的声音消失了,那双看著他的空洞的眼睛也消失了。周易搓搓胳膊,走到门边打开了灯,再看床上,之前被他泼水烧符纸的地方一滩新鲜的血,空气里却没有任何血腥气味弥漫。
周易伸手去沾了点那些血放到鼻子下面都还是闻不出腥味,放到嘴里舔舔,确实是人血。周易皱眉,这事似乎比自己想的棘手。
第二天中午晓培来给周易送饭。
“这房子感觉好奇怪。”晓培趁周易在吃饭,四处转了一圈提出意见。
周易把一个装在塑料口袋里,沾满了血的帕子递给晓培,床单他已经洗了:“昨晚找到的。”然後简明的跟晓培说了晚上的事。
“啊?这麽奇怪?”晓培瞪大了眼睛,“如果那个血是景象还原的现场的话,那你不可能拿到这个血啊!”
周易正饿著忙吃饭没空搭理她的话,晓培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那你今天晚上还要留下来?”
周易“唔唔”点头,拿起碗喝完最後一口汤後抹抹嘴:“今天的饭菜真不错,特级厨师都不比了你了……不过,你手艺突怎麽突然就突飞猛进了?”
“小八!!”晓培一声大吼,吓了周易一跳,“我炒的菜就这麽差??”
事後周易才从莫洛那里了解到,周易那天的饭菜是颜祁特别做了让晓培带来的。在晓培的冷战下,周易只有买了条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给她赔罪,祸从口出从来就是很灵验的成语。
夜客13
13
在书房里闷了大半天才从一大堆书里翻到那本封面已经完全磨损、自制了一个封皮的手抄书,周易在里面看到“绿烟,小山鬼”字样时皱了皱眉,现在确定了绿烟确实与小山鬼有关,但是,这里又有很关键而且很矛盾的一点:小山鬼不伤人。
小山鬼,原来是住在山上的野鬼,在很多地方的山被开发为人的住宅用地之後,一部分的小山鬼离开了山另外寻家,另一部分则不离开,留下来跟人类同住。小山鬼不杀人,只是是开作弄人和开点玩笑而已,比如把牛屎当做饭送给在山里迷路的人吃;又或则跟人类同住时藏起他们在找的东西……总之,尺度绝对不会超过让人受到实体伤害的范围。
周易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找那只小山鬼。
晚上十二点後,休闲公园的路灯还是亮著的,今天星星多,周易连手电筒都懒得带,抓了工作包就出门。夏天的公园就是大半夜的也很热闹,蚊子飞蛾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一个都没休息,周易往胳膊上一拍,立见四具尸体,受蚊子欢迎真痛苦。
来到吴孝玲昏倒的地方,周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比较大的白色塑料口袋放在地上,打开袋子里面是纸钱、香烛和一个小塑料袋,小塑料带里是一捧拌著点茶叶的米。周易点燃纸钱香烛後,把米撒在香烛旁边,最後摸出一张红色的符纸,就著烛火点燃,嘴里听不清的念了句什麽。
似乎有一声低低的叹气从很远又好像很近的地方飘来,周易的双眼莫名的感觉一刺痛,下意识的闭上眼用手揉了揉,再张看眼,看见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带点透明的人。周易张大的嘴都和不上了,差点淌出口水来:最近是流行美人系的鬼??
小山鬼沈默的看著周易的一脸惊豔样,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半天了等周易看够了才冷冷的问了句:“你找我有什麽事?”
周易合上嘴巴擦擦嘴角的口水,还好刚才嘴巴张那麽大没蚊子跑进去,一边在心里默念两遍“我是来工作的我是来工作的我”,一边站起来平视对方:“你叫什麽名字?”
小山鬼看周易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白痴,声音更寒一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找我有什麽事?”
“之前在这里昏倒的一个老婆子,当时她身边带了一对双胞胎,我来找人的。”搭讪不成,周易没有灰心丧气,再接再厉,“你要不要帮我?”
“她昏倒是身体原因,跟我无关,小孩子我送回家了。”小山鬼选择性忽视周易後面的问题。
周易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很高,小山鬼如果肯现身在他们这种“死敌”面前就说明愿意配合、实情相告不说慌:“你附在一个的身上带另一个回家的?”
小山鬼“嗯”了声:“人我只送到门口,那里是有主的,我没有进去。”
周易脑子飞转,想起那张床和那滩血,还有那个空洞的眼神,朝小山鬼抛去一个飞吻:“多谢美人了,以後有事欢迎来找我,我随时准备好为你服务!”
小山鬼的脸寒得可以刮下几层冰来,丢下一句“不见”之後立刻消失,周易略带失望的看著美人消失的地方几秒後蹲下去收拾地上的香烛,打算立刻再去一趟吴孝玲的房子。既然小山鬼是附在一个的身上把另外一个带回家,那麽按照警察那边的调查“双胞胎是在公园失踪的”就对了。
小山鬼不同於一般的“人死为鬼”,他们是真正的鬼,鬼和鬼衍生下来纯血统。因为是纯正的鬼,情况跟别的鬼不大一样,附在人身上後,被依附的人只有鬼才能看见,人看不见,换而言之就是:被小山鬼附身的人,就成了隐行人。他依附在双胞胎之一的身上把另外一个带回家,两个双胞胎之间肯定是有身体的接触,例如手拉手什麽的,有身体接触时,被附身的人和有接触的人都会“人类看不见”。假设吴孝玲在公园昏倒之後,小山鬼发现两个孩子,依附在双胞胎之一的身上读取了他脑子里的信息,然後拉著手把另外一个送回家,那麽在人的眼睛里,双胞胎就是在公园“突然”消失不见了。而现在,按小山鬼的说法,双胞胎真正最後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吴孝玲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