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丑八怪————芭蕉夜潇潇

因此，我住院的第三天，我们在谈一些八卦话题中度过。比如谈谈流行时尚，比如谈谈美食华服。偶尔也会谈及一些关于同性恋的话题，晨星总会说出一些让我刮目相看的言论来。有时候不免怀疑，她是不是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专着，以至于讲起来这么头头是道。但是她的观点，又岂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专家可比拟的？

能拥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真不知道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日后也不知道是谁有幸能获得她的青睐，成为她的命定良人。当那个人出现时，我一定要让他清楚他究竟有多么幸运。
只是对着晨星的好，想想自己前一天还把她想得那么不堪，就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真的不配让晨星叫我大哥。
于是第三天的时光，在我一再感叹晨星的渊博学识又不断自责中度过。
那天，照例是秋老虎肆虐的秋日午后。看着满眼的灿烂阳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脱离医院生活，回到我舒服的家里去了。虽然只有三天，于我，却如三年般漫长，如果不是晨星一直陪着我，我想，我会不惜逃离医院的。

回首三天来发生的事情，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扪心自问，假如时光倒流的话，我还愿意这三天这么过吗？看着身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森，在心底叹口气，我知道我愿意。
也许是我说要报复他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有时候，森就会满脸忧虑地问我，真的爱他吗？不是为了报复吗？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地不悦，这小子，我就那么没信用么？其实说是要报复你，但我几时真正那么干过？就只记得我的恶嘴脸，怎么就不往深处想想？但另一方面，又着实为他心痛，这个男人，只怕被我吓坏了呢。这么胆战心惊的，真是没出息。不过，我就喜欢他战战兢兢、步步为营的没出息的模样，呵呵，我是不是有点自虐？

出院后的日子过得简直称得上幸福了，假如森不是为了国庆期间某领导人的安全整天忙得只能抽出一点点时间陪我的话，我可能会感觉更幸福。看着他每天西湖国宾馆、烟花施放点、公司之间跑来跑去，忙得下巴都开始尖起来还是不得不继续跑，我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

但我帮不上忙，一则是我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二则我的身份尴尬，毕竟好歹也算同行。所以我生平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当初干嘛非得要开一家保全公司，弄得我现在是缚手缚脚地，什么也不能干。

但是森这个笨蛋却不能体会我的感觉。当我因为心疼他的辛苦而皱眉时，他却以为是他什么地方惹我不痛快了，忙忙地要逗乐我，每次都弄得我哭笑不得，心底却有如蜜水流淌过一般地甜滋滋。这个这么在乎我的，是我的恋人呢！

不能在工作上帮上他的忙，我便开始插手他的饮食。每日制定菜单，盯着他们家的大厨做菜，以期能让森的营养摄入均衡。也曾惶恐不安过，怕他们家的大厨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他们还巴不得你天天站在厨房里看着他们做菜呢！”对于我的不安，森如是说。我却横了他一眼，这个人，总没正经。哪个专家愿意一个门外汉对着他们的专长指指点点？就算他想安慰我，也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嘛！

日子一天天地过，我沈浸在森的温柔里，掐指算着离国庆还有多久。我们约好了，只要忙完这个大CASE，就要出去玩他个十天半个月的，以作补偿
36.
终于，在我的翘首期盼中，烟花大会来临了。
看着外面成双成对的情侣，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今天晚上的森，忙得就像转陀螺似，自然是不可能陪我的。爷爷奶奶是作陪客去了，本来是叫我也去的，但我不愿意跟那些所谓领导虚应景，累不说，还要被爷爷奶奶像现宝似的供来供去，丢脸。但考虑到多认识认识，跟官老爷们关系打好了，以后对我的事业说不定会有好处，因此我还是去露了一个脸，坐了几分锺，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于是满天的烟花下，我独坐在望湖宾馆的客房里，对着外面的热闹胡思乱想。
有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在这么热闹的时刻只有我一人独处，一时间，颇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感慨。突然发现，我还是蛮有故作深沈的天分的。
但是森却不许我故作深沈，只要得空，他就会打电话过来，嘱咐这个叮咛那个，什么大街上不要去，人太多容易有闪失，他当我瓷娃娃呢。又说什么人家的邀请不要答应，因为他会嫉妒。不就是一个老同学想邀请我一起看烟花吗，他就记恨到现在。好吧好吧，我承认邀请的人不止一个，但我一个也没答应啊，他穷紧张什么呢。还好他也会说说甜言蜜语，不然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跟我有仇，非得把我跟人群隔离。不过这小子真是脸皮够厚，什么肉麻拣什么说，也不怕把晚餐吐出来。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也跟他差不多，但人家那么兴致勃勃地说着，我不好意思不搭腔是不？

终于，在我和森隔着的你侬我侬中，烟花大会落下了帷幕。看着散去的人潮如蚂蚁般在街上移动，我想象着等一下森收工后，终于可以享受一下两人世界，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了。因为森答应过我，今晚不带任何一个保镖。

沈浸在喜悦中，我迎来了森。西湖边已然恢复了黑夜的宁静，我和森手拉着手，慢慢地走着。闻着甜甜的桂花香，感觉整颗心都像是甜甜的。我和森不时地望一眼彼此，分享一个浅吻。

走到一处路灯下，我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望着森，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在朦胧的灯光下，便觉得他的脸孔其实也是有点可看性的。
这时，只觉得不远处闪光灯一闪，我和森相视一笑，原来这么深的夜里，并不止我们两人在西湖边晃荡。
那时的我们，又如何想得到，那闪光灯的含义呢。只能说我们还太嫩，历练不够，才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第二天一早，拿着报纸的我，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报纸上那几个加黑加粗的字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程氏保全好事将近，总经理程森携伴西湖夜游”；而边上的那几张照片，更是让我心惊肉跳：其它两张可能因为光线太暗，拍摄者又离得远，人物只能看出大概，最要命的是那张最大的，清清楚楚地印着我和森两个人的脸，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想我会为那张照片的主角之间的浓浓爱意所感动，但很可惜，我是主角，因此我只能感到气急败坏。

虽然因为我一向来行踪隐秘，这一次的记者没有识破我的身份，但照这种满城风雨的样子来看，要知道我的身份是迟早的事。在不知道我的身份之前，所有的人都把这次的事件当桃色事件看待，不知道这个记者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居然以为我是个女人。真是见鬼了，我不就穿了一件套头T恤衫，一条亚麻长裤，打扮得休闲了一点吗，那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居然说我是个女的，还说什么国色天香、超越性别，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早就听说老外的审美观有异于国人，果然不假，而且，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这都说的什么话嘛！

拜他的有眼无珠所赐，现在外面都只是讨论着从来不闹绯闻的程氏保全的总经理终于一头栽下去，但也仅限于此，倒没有其它方面的流言传出，使得我避免了被人指指点点。但是纸是盖不住火的，况且外面的人认不出我，不代表认识我的人认不出我。

我想，现在爷爷他们必然是快要气疯了。他最宠爱的孙子，从小虽然老是惹他生气，但从来也没有认真违背过他的孙子，居然跟人家搞同性恋。而且还在这种紧要关头，在他的昔日上司莅临，各国使节聚集之时闹出这种事情，他的老脸又如何挂得住？对付这种败坏门风的孙子，爷爷会怎么做？恐怕会用拐杖活活把我打死吧？

还有老爹，素来那么好面子的人，从来在同事面前都是为的争上风的，这种事情，只会让他抬不起头来。而且根据爷爷“养不教，父之过”的至理名言，在拐杖落到我的身上之前，老爹想必已经尝过滋味了。

还有外公外婆，虽然目前正在周游世界，但这次闹得这么大，发现我们之间的事的是个外国记者，网络又这么发达，他们也知道了吧？他们，又会作何反应？以前的外公外婆是从来不反对人家搞同性恋的，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但是那是指别人，如果换了自己的外孙，他们还会持同样的观点吗？

还有森那边，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听说他爷爷是个很守旧的人，古板到成天就把森的曾祖的话挂在嘴边叨念。而且脾气古怪，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事物，一律是被判出局的，绝无上诉机会。对森更是严格得不得了，从小就把森当超人训练。那形象，整一个封建大家长，我光是想着就很没骨气地腿软了。

我越想越觉得此生我与森绝无生机了。本来嘛，搞搞地下情，不被人发现的话，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找个高明一点的借口，说不定风平浪静地，我和森就可以不为人知地相守一辈子。现在好了，希望破灭了。

如果生在普通的家庭，我和森还可以私奔了事，但是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生来便背负了不一样的责任，私奔，却只是意气用事，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使问题复杂化。难道，我与森，终究只能情深缘浅吗？不，我不甘心！假如就因为这些原因就要让我放弃森的话，那又如何对得起森的一片深情，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前一段时间的苦苦挣扎？不，我绝不放弃。以我和森的雄才大略，必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的。

正在我苦苦冥思之时，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来，原来是晨星。尽管在电话里晨星对我百般安抚，但她也毕竟是小女孩，面对这种事情，早已乱了阵仗，又如何能提出有效的建议？
刚放下电话，内线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却是爷爷。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我下楼去，到大厅去等他。
我一阵哆嗦，心知不妙。如果没有大事发生，大厅是不轻易使用的，一般的客人，也只是在大房，也就是我家的客厅接见。除非有大事，比如大宴宾客，四时八节的祭祖，国家领导人来我家拜访等，才会用到大厅。而此次，爷爷居然让我去大厅，我要怎么办才好？

急忙打电话给森，却不料一直打不通。这一下，我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的。森的这个手机，是从来也不会关机，也不会没电的，除非他无法控制。难道，他也……
我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一步步地挨下楼梯，惴惴地等待着死刑的到来。

37.
第十二回：曾经沧海难为水
不管我怎么地拖，几分锺后，我还是到了大厅。看着坐在大厅的红木椅上的爷爷，我的腿突然有点发软。头一次，觉得爷爷的形象是那么地威严，直如包青天般让人心里发怵。
我站在门口，挨着门框，蹭啊蹭地，就是不敢进去。天灵灵，地灵灵，谁来把爷爷手边的拐杖拿走吧！奶奶，您不是最疼我的吗？平时不是不用我说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吗，为什么这一次还不把爷爷的拐杖拿走。

“进来！”爷爷颇有大将之风的声音响起，我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耽搁，只能以比拟蜗牛的速度蹭进大厅，站在离爷爷三米远的地方，再也不愿意挪动一步。
“站那么远干嘛！”爷爷划着拐杖指着我说，“你小子平日牛皮糖似的，今天怎么像打蔫的茄子一样，不神气了？”
我心头火气呼呼地燃烧着，爷爷，你敢说我是牛皮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我是打蔫了的茄子，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是不？小心我在奶奶面前说……
唉，您的拐杖就别挥来挥去啦！
在恶势力的威胁下，我只能无奈地挪到奶奶身边，挨着奶奶站着。
“坐啊！”爷爷不耐烦地指着边上的一张椅子，说，“把那边的椅子搬过来，坐下。你小子今天不对劲啊，这么蘑菇，可一点也不像你了。”
我还在犹豫，奶奶拍拍我的手，说：“乖宝贝，听你爷爷的话，去把椅子搬过来，坐下，乖！”
没办法，只好照做。
“宝贝啊，知道今天叫你来要干嘛吗？”奶奶再度发话。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算知道，在这种时候，也不能承认。
“你看那边！”奶奶指着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对我说。
那里？那里不就挂了不知什么东西，用一块黑布遮住了吗？还记得小时候我对这块黑布就特别地有好感，但是家中一众长辈每个人都告诫我不能把黑布掀下来，不然，就要把我丢到大街上过三天。想到大街上恐怖的人群，我即便有再大的好奇心也变没了。

因此奶奶叫我看那边时，我的心里还在嘀咕，不就一块破黑布吗，有什么好看的。
但当我抬起头，望那边看去时，我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那块布，现在已经掀掉了。原来，黑布的下面，是一张照片，一张上面有一个男人的照片，一张上面有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男人的照片。
如果不是照片的表面泛黄的程度告诉我那张照片的历史，我想我绝对会认为那是我的。
奇怪，爷爷把这么一张照片挂在这里，还当宝似的不许我们碰，是想干嘛？不会是觉得那么丑的人挂在这里可以驱鬼辟邪吧？我看着爷爷，心里充满了疑惑，原来爷爷是这么迷信的人。

“宝贝，接下去爷爷将为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与照片上的这个人有关。”爷爷看着照片，缓缓地讲了起来。
“照片上的这个人，是爷爷的救命恩人，他的小名叫贝贝……”
爷爷的救命恩人？那不是那个姓周的吗？怎么会是眼前的人？
“还记不记得爷爷跟你说过的，当年我因为受到太舅公的影响，命在旦夕，幸而获得了周叔叔的援手，才得以保全性命，还能继续为国效力。后来，周叔叔带我去见了一个人，那就是贝叔，见到贝叔，我才明白，原来周叔叔之所以会救我，一方面是因为不忍我被牵连，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的眼睛和鼻子，长得极像贝叔。也因为这一点，我极得贝叔的宠爱。贝叔和周叔叔收养了我，待我视如己出。我从小失祜，舅舅待我又极为严厉，几时得到过如此疼宠，心中实在是把他们当成了我最亲的人看待。他二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是高大得令我崇拜非凡。

“只可惜人有求全之毁。本来我以为他们两人之所以感情那么好，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同性恋人……”
我心中一惊，爷爷这个时候说这个故事，究竟是想说明什么？
“那时的我，年纪较小，见识浅薄，要我接受这样的事情，无异于缘木求鱼。对那时的我来说，那样的事情，不啻于五雷轰顶，因此我便觉得他们肮脏异常，无法接受。”
原来爷爷是这么看待同性恋的吗？那么，我又有什么希望？
“从此，我便日渐与他们疏远，搬出了他们的住所，还断绝与他们的一切联系。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所作所为也相差不远。面对这样的我，他们心痛之极，却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关照我，只是减少在我面前出现的机会。而我却不懂他们的苦心，一径地沈浸在自以为的委屈中，做着伤害他们的事情。

“如此过了两年，有一次，上级派了一个紧急任务，让我和贝叔去执行。因为时间紧迫，不可能换人，因此我尽管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去了。就因为我的这种心理，我在执行任务时不够专心配合，最终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说到这里，爷爷的声音哽咽了。奶奶抓住爷爷的手，轻轻地安抚着。
“因为我的任性，我们不幸被敌人发现了行踪。贝叔为了保护我，不幸被敌人击中，一枪致命……”
这时的爷爷，再也忍不住伤感，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只是默默地看着奶奶安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