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第二部 上————舞曳汹泠

摇著头把这个荒谬到绝顶的想法赶出脑海，萧泠皱起了眉头，“想不到兰度竟然会在莎法拉星上，看来以後我们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特别是小安和骆林两个，叫他们尽量少出来。如果被兰度见到他们的话一定会起疑。”

“那是当然。倒是小泠你……”菲莉丝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没有再说下去。
“我怎麽了？”菲莉丝又想发表什麽歪论了？萧泠心里的不祥预感暴增数倍。
“也没有什麽，我只是想小泠忍耐而已，”菲莉丝话中有话。
萧泠嘟起了嘴，“我什麽时候都很克制。”
他明白菲莉丝是在害怕自己一时克制不了自己而跑去找兰度算帐。不过他也不是三岁孩童，当然明白这里并不是报仇算帐的好地方，稍有不慎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帮斐迪拿游说莎法拉答应和克拉统联盟，还有就是制订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至於兰度脖子上的头颅，就暂且先放在那里，终有一天，他萧泠必定要亲手把它给摘下来！

还说克制呢，小泠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在担心什麽……菲莉丝无奈地看著萧泠，暗暗地叹了口气，心里第一次开始希望这次的行程快点结束，不要再捅出什麽漏子来了……
萧泠一行人下榻的酒店，严格来说其实是一个庄园，占地约185公顷，位於莎法拉星系的市郊地区，是莎法拉星系最大的酒店。酒店的主人听说是某星系的公爵，因为逃避战乱而来到这里，所以庄园的布置极尽奢华，仍然保留著公爵府邸的豪华。後来庄园的主人辞世，无人继承，所以这个庄园才会收归国有，成为招待游人的酒店。

虽然萧泠不喜欢张扬，但是这个庄园有十分多的游客入住，正好可以掩人耳目，而且这个庄园也有吸引著萧泠的地方，例如那几个可以供入住旅客使用的巨大书库以及酒店内的几个美丽的花园以及湖泊，还有那个可以俯瞰庄园美丽风光的巨大阳台。

“的确，用这个方法可以让莎法拉星系的统领的态度软化下来，不过兰度那方一定也看出了这点，我们其实也占不了什麽便宜。”骆林沈思了很久，最後还是朝萧泠摇了摇头，“如果能有其他的筹码可以让对方屈服的话就更加好了。”

杰拿斯语气里有点不安，“但是还有什麽可以说服对方呢？我们现在直接的对手是兰度，无论是身份和说服力方面都已经输了一筹了，”一边说著，杰拿斯一边看向了萧泠。
杰拿斯最害怕的事情终於发生了，和萧泠一样，他也想不到兰度竟然会亲自来到莎法拉星。虽然自从萧泠加入了斐迪拿麾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萧泠终有一天必定要面对兰度，但是如此鬼使神差的重遇实在让他心寒起来，难道两人的牵绊真的如此的深？竟然在没有可能见面的时候也非得碰头不可？

而此时萧泠仿佛对骆林和杰拿斯的讨论充耳不闻，他靠在正对阳台的沙发上，透过傍晚的蒙蒙细雨，眺望著远处湖泊水气氤氲的美丽风光，心思似乎已经被眼前的迷人景致吸引了过去。

“小泠，”菲莉丝无奈地掐了萧泠的膝盖一把，成功地挽回了对方的注意力，“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想面对他，但是逃避也不是办法。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想好下一步的对策！看样子兰度已经来了这星球几天了，我们不能再落後了！”

“我没有想过要逃避……”萧泠皱著眉头对上了菲莉丝那墨绿的眸子，“我只是有些累了。”
“也对，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商量对策吧，”杰拿斯体贴地拍了拍萧泠的肩膀，然後拉著菲莉丝和骆林离开了房间。
送走了杰拿斯他们，萧泠又再靠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今天遇到兰度的情形又再浮现在眼前。
抱住肩膀，似乎还能感受得到兰度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的温度残留在上面。就在兰度抓住自己肩膀的那瞬间，他真的以为会被认出来，全身竟然不自觉地抖动著……然而当兰度没有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自己除了松了口气，心里还仿佛有点闷闷的感觉。

想到此处，萧泠猛地一愣。自己是疯了不成？！竟然会有闷闷的感觉？难道要被兰度发现自己才开心吗？想不到自己好勇斗狠的性格现在还是改不了，要和兰度对决都不要选这种时候吧……

心烦气躁地站了起来，萧泠走向了阳台。此时外面已经完全被晚间的黑暗包围，只有几盏路灯映照著那纷纷的小雨，在周围形成了昏黄的光晕。
“那是……”萧泠忍不住把身子探出了阳台。在由粗糙石头铺成的小路的尽头，有某座建筑物反著异样的微光。那是什麽？被勾起了兴致，萧泠见雨势不算大，便决定去一探究竟。
这个庄园实在很大，而且好象迷宫一样，小路蜿蜒交错。镶嵌在地上的粗糙小石头在雨里泛著青光，栖息於头顶的树丫上的鸟儿在不断的“咕咕”叫著，让本来寂静的小路显得更加幽静。

萧泠绕了好久，终於找到了那座散发出微弱光线的建筑物来，原来竟然是一间玻璃温室，而萧泠刚才所见到的亮光，正是玻璃所反射的街灯光线。萧泠看著眼前的建筑，然後不禁摇头失笑。原来只是一间温室，亏他还以为是什麽秘密建筑呢……不过既然来到，就进去参观一下吧。

温室的门没有半点声响地被推开，一个立在一角的人影落入了萧泠的眼中。萧泠的眼睛登时瞪大，连忙用手阻止了差点冲口而出的惊叫声。在不足24小时内见到同一个人两次，这种孽缘让萧泠不禁开始怀疑老天是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

此时的兰度背对著萧泠，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只是站在温室的一角，透过玻璃看著外面纷纷细雨，旁边的桌子上放著酒杯和几个酒瓶，似乎已经喝了不少。
外面微弱的路灯灯光洒落於那一头短短的金发上，仿佛镀了层朦胧的金色光环，感觉神圣而不可侵犯。根本无法令人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双手占满了血污，面不改容的杀害过百臣子以及要将萧泠至於死地的冷酷君主。

萧泠站在温室的入口外，体内又再次涌上了那种全身发抖，毛孔直竖的感觉。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手摸上了腰间的匕首上。由於这庄园有著严密的警报系统，枪械无法带进来，不过匕首这类防身用的小武器却是漏网之鱼。

杀了他！萧泠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对他说。既然他对自己狠下毒手，自己也无须对他心软。难得兰度有松懈的时候，此时不杀他的话以後恐怕就再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了！
但是立刻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反驳，这里可是莎法拉，如果在这里杀了兰度的话会有很大的麻烦！到时候莎法拉的总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就是为了避免帝星有借口宣战，他一定会把自己这个杀人凶手抓住送往帝星处理，另外的方法就是和克拉统联盟以逃避帝星的报复。如果是後面的那种情形当然是最好，但是万一他采取前面的那种情况的话就大大不妙了！那时候不但斐迪拿会被冠上“暗杀者”的罪名而名声扫地，而且自己也会连累到杰拿斯他们丧命。不行，实在太冒险了！

怎麽办？杀？还是不杀？
然而就在萧泠犹豫的那麽点时间，兰度已经敏感地感觉到温室里有了入侵者。
“是谁？！”沈声低喝，他转过身来。
啧，被发现了！萧泠只能硬著头皮地朝前几步。虽然他最想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那样做的话兰度铁定会起疑。
“是你？”兰度原本紧皱的眉头在看到萧泠後舒了开来。
今天第一次见到眼前人的时候，兰度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心里就会变得十分的宁静祥和，让人十分乐意去亲近。这和萧泠所给他的感觉很象，以至於他在一瞬间有种眼前人就是萧泠的错觉来。

然而後来的那个女人却把他的幻想完全破灭。原来这个人有妻子，而且还是一个在妻子羽翼保护下的乖乖牌丈夫。不过，虽然知道他不是萧泠，兰度对他的好感还是没有因此降低。
“对不起，我只是看这温室漂亮，过来看看而已。打扰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萧泠一边说著一边就想开溜。开玩笑，和兰度这只敏感度可以媲美野兽的家夥共处一室，自己可没有把握不被对方认出。

“没关系。反正也来了，赏面过来喝一杯吧。”兰度扬了扬手里的酒瓶，里面褐色的液体咕噜咕噜作响。
“这……”萧泠为难了。他不喜欢喝酒，以前在火星上的宴会中，他很多时候是用茶水冒充酒水来蒙混过关，所以他对自己的酒量根本就没底，如果在兰度面前喝醉了的话岂不糟糕？

“难道你还介意今天早上的事情？对不起，那时候我只是认错了人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难道先生这样也不肯原谅我吗？”兰度真诚地首先道了歉，让萧泠根本无法拒绝。既然对方都那样说了，自己还不肯点头的话就显得太小气了。

萧泠在兰度的对面坐下，此时才发现桌面上有一对酒杯，“你在等人？”
“不，我在怀念一个故人，”兰度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给萧泠倒了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一扬脖一饮而尽。
萧泠就著酒杯喝了一小口。好辣！一股热流随著那一小口的酒直下食道，仿佛火烧一般。兰度竟然把这东西当开水喝？恐怕到时候不等自己去报仇，兰度就先得胃穿孔了。
偷偷看向兰度，只见他无言地喝著酒，只顾出神地看著窗外的雨，仿佛忘记了萧泠的存在。自己大概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兰度了吧？此时的兰度，一点也不象一年前的那般意气风发，虽然没有到随时晕倒的地步，但是脸上露出的，是十分憔悴的神色。

沈默了许久，兰度首先开了口：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在街上实在太失态了。”
萧泠心里咯！的慌了一下，连忙装出了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倒是我的妻子的态度有点太过了。”
“看得出她很爱你，”兰度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爱？爱捉弄他才对吧！萧泠差点反射性地做出挑眉的习惯性动作，还好他猛然省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是不应该有那样的表情，於是立刻低下了头，用刘海挡住了兰度的视线，“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她才那麽保护我。”

兰度没有察觉到萧泠的举动有什麽不妥，只是在听到对方的话後心里涌起了一阵不舒服。
“今天你好象说过要去参加一个珠宝展，你是珠宝商人吗？”
“那个……其实是我妻子的家族生意，我只是帮忙而已，”说到这里，萧泠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是招赘的。”
这个是萧泠的假身份──一个靠入赘而获得妻子财产的没用男人。相信一向高傲的兰度应该很快就会对自己这样的人失去兴趣了吧，萧泠暗想。
“哈哈……”一直盯著萧泠的兰度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让萧泠吓了一大跳。糟了！兰度他难道真的已经发现了？！
“哈哈……”一直盯著萧泠的兰度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让萧泠吓了一大跳。糟了！兰度他难道真的已经发现了？！
但是此时兰度却止住了笑声，“对不起，失礼了……我刚才只是在想，你和他完全不同呢……”
萧泠这时才放心了下来。兰度并没有发现。虽然知道兰度口中的“他”是指谁，但是萧泠还是顺著他的话头问：“你说的他是……”
萧泠的话一出口，兰度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双唇紧闭，只顾低头喝著酒。
尴尬的静默充斥著整个温室，萧泠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那样的反应，只能默默地陪著他喝。
“他啊……”沈吟了半晌，兰度把目光移到室外纷飞的雨雾上，似乎连思绪也穿过了雨雾一般，然後沈重而缓慢地开了口，“是我的一个故友。固执、好强……怎麽也看不出以前只是爱哭鬼而已……”

爱哭鬼？！出乎意料之外的，兰度竟然不是在说自己？！萧泠的心里登时涌上了怪异的感觉。
“那时侯他还只有那麽丁点大，竟然还说要保护我，”伸出手比了比，兰度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回忆逐渐和柏格拉特的混淆在一起。兰度此时想到的，是柏格拉特和萧泠当年约定的事情，“想不到还真的让他考上了军校，而且成绩还不俗呢。”

丁点大？兰度果然不是在说自己！
“哦，是吗？那麽说来，你们岂不是两情相悦了？”萧泠觉得兰度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刺目到了极点，语气中带著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微酸。什麽嘛，原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来招惹自己？兰度这个混帐到底把他当作是什麽了？到火星旅游时的三陪小姐还是发泄欲望的工具？

“不，他根本就已经忘记我了，”兰度的眼神一黯，默然地又灌了几大口的酒。
“忘记了？”所以他才抓自己当那人的替身吗？萧泠感觉到胸口一阵压抑感，他不禁自虐般地猛灌了几口酒，任由那种带来火烧般的感觉的液体流入自己的胃部，仿佛那样才能舒缓心口那种郁闷感。

“对，再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非但已经忘记了我，而且还在我的面前袒护另外一个男人，”兰度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我一直都在等他，但是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我当时很气，加上某些原因，我做了一件让我差点无法再见到他的事情。”

兰度停了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喝著酒，转眼间一瓶酒又见底了。
萧泠冷冷地看著眼前已经喝得有七分醉意的兰度，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好痛好痛。原来兰度的心里竟然又一个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的人，那麽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又如何呢？兰度到底是怀著什麽心态来抱自己的？既然他有那麽重视的人，为什麽还口口声声地说爱自己？被骗的愤怒刹那间填满了他的胸膛。

没有注意到萧泠内心的波澜，兰度已经完全沈浸在回忆当中，“可是当我再次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我又做错了……结果这次他对我可是彻底地厌恶了。那时候我消极地认为，既然不能让他接受我，就让他完全讨厌讨厌我好了。起码他的心里还有我……於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但是最终还是逼走了他，最後，还因为我的缘故，让他连命也丢了……”

兰度一边说著，一边自斟自饮，他已经醉得相当厉害，因为他几乎独自把瓶子喝了个底朝天。当他说完这番话後，杯中已经再也没有酒了。斜著酒瓶看了看，所有的酒瓶已经一干二净。

“可恶！”兰度低声咒骂著，用力地把酒瓶往地面一摔，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泠吓了一跳。兰度竟然醉成了这样子可是萧泠从来没有见过的，虽然以前兰度也曾经喝到微醉，但是象这次一样醉得出乖露丑可是从来也没有试过的事情。

萧泠正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兰度却突然没头没脑地大笑起来。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关系……”兰度一边说著，一边摇晃著站了起来，但是却因为醉得太厉害，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倒。
萧泠反射性地去拉，但是慌乱中忘记控制力度，结果兰度被拉得往他身上歪，然後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