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魅惑————韫凡

　　“喂？”猛然间，裴绍渝心中有种该死的不好的预感。

　　“呵……呵，”那声音让裴绍渝整个人一震，是他？那种特意压制过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分辨得出，但对于裴绍渝来，那个声音却太熟悉了。即使有太久没有听到，陌生了，却仍很容易辨认，只是，究竟是什么让那人……

　　“怎么了？”

　　“呵呵……呵，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那人声音断断续续的。裴绍渝确信自己没有弄错，那是强忍着什么说出的话，“我……咳咳……只是……想见……你。”

　　这样的他太不正常了。裴绍渝离开书桌，用最快地速度找到车钥匙，“你在哪儿？”

　　“啊……离你、也不算远……”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裴绍渝不想浪费时间，也清楚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哪儿？”

　　“J城……”

　　他不是被限制在S城，一步也不能离开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你要是……开车过……来，半个小……时，也要不了……”

　　裴绍渝偏头夹着电话，抓过风衣，“给我具体位子？”

　　“不……知道……”

　　没有经过调查就过来一点也不想他，还是说他是误闯了？“那，跟我说说你周围的建筑。”

　　“房子、游泳池……我猜可……能是学校……好像有……龙舟……”

　　龙舟？学校？

　　猜了个大概，裴绍渝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害怕那个男人挂断电话后，自己就再也打不通，“别挂电话，再看看还有什么。喂，清醒点，我已经上车了。”

　　“呵呵……你会来……见我？”电话中传来些许摩擦的背景声，裴绍渝猜想也许打电话的人，选好了位子等自己。

　　“对，你没有听错，我说我已经出来了，很快就能上桥……”

　　“好，我等……等你。”

　　裴绍渝轰大油门，最高限速标志和交规，对于这时的他来说，都已经不存在了。一面高速飚车，一面不停的跟电话中的人讲话。

　　“有围墙吗？”

　　“有……”

　　“在围墙那一面？”

　　“呵呵……南……”忽然段掉的声线让裴绍渝心如火燎，恨不得能飞过去。

　　该死，“我到了，我看到你说的龙舟了。”

　　“……唔，好……”

　　转弯，将车横在路中，并不在乎现在是不是会有交警查自己的车。

　　跑步接近……

　　背离路灯的黑暗中有模糊一个身影，裴绍渝终于挂断电话，大步跑过去，蹲下，“我来了。”

　　那人扬起脸，黑暗中还是看得清他苍白的脸，“阿渝……”

　　黑色的衣服掩盖了血色，但空气中浮动的铁锈味却不会让裴绍渝读错。他们从小学过简单处理伤情，可那人显然没能成功止住自己不断外渗的血液。裴绍渝咬牙，“我们先上车吧。”说着就要拉那人的手臂，可那人却赖在地上，纹丝不动。裴绍渝急了，“有什么话，等我们上车下说。”

　　“……”那人反拉住裴绍渝，一只手拍拍身边的地板，坚定的说：“坐着……我们聊……聊。”

　　裴绍渝不甘心，也不愿意放弃，“这里很冷，我们……”

　　“你知道……我走不动……坐……”

　　是呀，不然这人怎么可能给自己打电话？裴绍渝顺从的坐到那人身边。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四年。”

　　“呵呵……原来……你记得……”那人气息越来越急，像是倒计时的秒针。“阿渝……我……能靠……在你腿……上吗？”

　　裴绍渝举起右手，一把拉过那人的脑袋，强势却温柔的按在自己腿上。那人笑笑，咳了两声，攒攒脑袋，似乎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四年没……见了。”

　　“嗯。”

　　“身体……还……好吗？”

　　“好。”

　　“那臭……小子……对你……好吗？”

　　“嗯，他对我很好。他护着我。”

　　“是吗……？那就好……”

　　“想……我吗？”

　　裴绍渝不作声

　　“恨我……吗？”

　　裴绍渝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那人轻轻笑起来，伴着咳嗽。

　　裴绍渝修长的手指捋捋那人汗湿的额发，从来不曾这般温柔的对那人说过话，“告诉我，谁弄的？”

　　说话已经不能连不成句的人，好似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还有一……句话要……说，”费力吸进好几口气，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对……不起……”

　　裴绍渝手一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跟他道歉，心中猛地一揪，但那人的声音持续的传来，“对不……起……”

　　眼神已经涣散，裴绍渝甚至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能看清自己，双手搂住那人，白色的毛衣沾上了斑斑血迹，却不想放手。这一次，裴绍渝打心里的不愿意面对。

　　“……对……不……起……”从此，那微弱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裴绍渝紧紧拥住怀中的男人，埋下头，直到贴到那人的左脸颊，才用耳语告诉那人，“怎么能让你先说抱歉呢……我欠你整个人生，好不容易才起步，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死掉……哥……”

　　“什么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可惜，他听不到……

　　第33章

　　裴绍渝抱着裴绍忠，坐在背离路灯的那个墙角，静静的，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可以控制情绪了，才用手撑地面。他想要将裴绍忠抱起来，至少先回家，可试过一次之后，裴绍渝只能无奈的摸出手机，熟练的拨出电话，“……喂，抱歉，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是我没办法自己开车回来。”

　　冷漠的声音却掩饰不住他颤抖的四肢，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裴绍渝忍不住嘲笑自己，原来……自己也会有这种时候，也会害怕到无法动弹。

　　“请不要吵醒叶泽满……我在J中学。”瞥见横在路上的车子，又说：“泽峰……麻烦你，再请个人一起来，帮我把车开回去……好，谢谢。”

　　挂断电话，裴绍渝整整裴绍忠散落的头发，仰头，“好冷噢，这个冬天，对吧。待会儿回家就不冷了。”

　　半个钟头之后，一辆黑色小车出现的拐弯处，裴绍渝举起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挥动了几下，小车很快便冲着驶过来。

　　车上下来两个青年。

　　叶泽峰看清卧在裴绍渝怀里人的脸后，大吃一惊，“夫人，这是……？”

　　裴绍渝磨磨麻痹的嘴唇，勉强表达着自己的意图：“能帮忙把他安放在车后座吗？”

　　“是的。”两个青年将裴绍忠平放在裴绍渝的车后座，裴绍渝坐进车中，将裴绍忠的头抬放到他的腿上。一旁，叶泽峰示意手下将他的车开回去，自己则给裴绍渝充当司机，将他们送回宗主大院。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叶泽峰却不曾问起。

　　裴绍渝将裴绍忠的遗体抱入客房，关上门独自一人为裴绍忠擦拭遗体。

　　出了这样的事，叶泽峰也不敢回去睡，蹲在叶泽满的卧室门前，盘算着要不要叫醒宗主大人。磨到天开始蒙蒙亮，叶泽峰敲响了叶泽满的房门。

　　被吵醒的叶泽满这才发现，裴绍渝根本一夜不曾进来，嘟着嘴不高兴的问，“谁在外面？”

　　“在下叶泽峰。”

　　“怎么了？”

　　“虽然夫人让我不要吵醒您……”

　　阿渝？叶泽满立刻下床给叶泽峰开门，就着开门的姿势问，“然后呢？”

　　“裴绍忠死了，夫人将他安置在客房。宗主大人……”

　　裴绍忠……死了？叶泽满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初将裴绍忠交给皇月家会是这样的结局，头脑一片空白。咬指甲，仍无法整理混沌的头脑，他只得堪堪的回答：“我知道了。”

　　得到阿渝身边去，叶泽满只有这个念头。叶泽满回望睡得死死的二儿子，明白裴绍渝不想叫醒自己的原因，摇头无奈地笑笑，“泽峰，能帮我照看一下小鬼吗？”

　　“非常乐意。”

　　客房的门轻轻叩响，不久便被里面的人打开。

　　裴绍渝疲惫而苍白的脸露在阳光下，眼睛布满血丝，叶泽满心疼得不得了。

　　“你怎么就起了？”裴绍渝揉揉倦怠的眼，却不肯让开路请叶泽满进去。

　　“你以为出了这种事能瞒多久？”

　　“没有。我只是，不想你操心。”裴绍渝避开头。

　　“不让我进去吗？”叶泽满问。

　　裴绍渝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都弄好了。”

　　“他好歹也是你哥哥，也是我哥哥，我要送他一程的。”

　　裴绍渝让了门，陪叶泽满进去。叶泽满在裴绍忠尸首前停下，裴绍渝给他抬了凳子拉他坐下。

　　“为什么不叫醒我？”

　　“太晚了。你身子受不住。”

　　叶泽满一把抱住裴绍渝，将他拥在怀里，“阿渝，在我面前不用装……”紧紧抱着裴绍渝，一下一下的抚慰裴绍渝的后背，温柔的轻声耳语，引诱着心上人发泄压抑在心中的情绪。

　　裴绍渝双手拽住叶泽满的T恤，额头抵在叶泽满的胸口上，很久很久，叶泽满终于感到胸前的湿意。

　　再抬头，叶泽满已经看不到裴绍渝眼中的泪光，但听平时冷峻的声音中多出一丝软弱和关怀，“哥哥自由了……”

　　“嗯。”那个极度渴望自由的人，终于得到了自由，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那个人因自由和幸福而炫目的样子。叶泽满觉得遗憾极了。

　　纵使裴绍忠对裴绍渝做出过那样过分的事情，叶泽满也无法对一个生得和自己老婆一模一样的人产生多深的仇恨，更何况他听裴绍渝说过裴绍忠幼年的遭遇——那般幸福与绝望的反差，造就裴绍忠表里不一的个性。没完没了的压制和杀戮，掩盖了他直爽的性格和善良的心地。的确，换任何一人都没办法潇洒。

　　叶泽满望着裴绍忠的脸，恍惚起来，心底也开始害怕，那是张与阿渝多么相似的脸啊，如果不注意分辨，他还以为这厢毫无生气的人会是他的阿渝。已经25岁的叶泽满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明白现在要坚强的成为裴绍渝的后盾，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强咽下不适，抱紧裴绍渝。

　　“我想送他回北月家……”

　　“好，我陪你去。”

　　裴绍渝搂住叶泽满的腰部，左右晃晃脑袋，“你有了身孕还是在家里呆着吧，爸妈帮我看着，我也省的再操一份心。”

　　不愿意增加爱人的负担，叶泽满只好点头，“好，让泽峰送你去，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嗯。”

　　“跟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吗？”

　　“不，我只是跟爷爷说了。”

　　“先跟爷爷说也好，让他跟爸妈比较好。”

　　“我，想中午就走。”

　　“好，我让他们去联系飞机。”捧起裴绍渝的脸颊，吻落，“阿渝，我爱你！

　　第34章

　　裴绍渝带着裴绍忠回G城已经七天了，叶泽满耐着性子没有给牵肠挂肚的人挂电话。他暗自算着日子，头七之后裴绍渝应该会回来。

　　早早让厨房备下裴绍渝喜欢的菜，等到下午还是不见裴绍渝回来。百般无奈的叶泽满搂着二儿子一边饶有情趣的教他说话，一边心不在焉的望着门口。叶泽满甚至有种错觉——裴绍渝再不回来，他就会变成望妻石。

　　“哎……”

　　“哎……”软软的幼儿学语让叶泽满回过神来，傻笑着亲亲宝贝儿子丝绸般柔顺的黑发，“妈妈怎么不回来？想他哦……”

　　“哦……”小家伙却只学到了感叹词。

　　“噗噗……”门缝外传来笑声——叶泽峰？

　　“夫人，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恐怕有人就要得相思病了。”

　　叶泽满藤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抱着儿子冲到门边，匆匆开门——裴绍渝在外面，穿了件雪白色的棉袄，衬得整个人看上去英俊却不失温文尔雅。

　　“阿渝……”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看到过帅哥，叶泽满差点不会走路，踉踉跄跄的样子吓坏了裴绍渝，从他怀中接过孩子，一手扶着他，“路都不会走了？”

　　“呵呵，宗主大人是犯病了——他的阿渝缺乏症。”

　　“泽峰。”裴绍渝无奈的打断叶泽峰。

　　“好好，我这个碍事的人带小灯泡去老人家那边，还你们个二人世界。”

　　“阿渝……”叶泽满顺势椅在裴绍渝怀里。

　　“怎么？还真的犯病了？”

　　小孩噘噘嘴，“我想你了。”叶泽满从不吝啬说出自己的心思。

　　“噢。”

　　“你呢？”

　　裴绍渝进屋，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T恤，在饭厅里坐下倒杯水解决口渴的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