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池眉头轻皱,有些不解,不过也没多说什麽。
“这寒昭宫虽是有些破旧,但倒还是遮风挡雨。公子就在这里委屈一下吧,七日不是很长,公子放宽心,很快就过去了
。”把疑惑放在一旁,云砚池含笑安慰眼前有些不安的凌岁昕,轻轻柔柔的声音,有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嗯。”听到云砚池安慰自己,凌岁昕不知怎地就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云公子呢,公子又
是为何会在这里,要待多久啊?”
“在下?”云砚池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凌岁昕好奇的脸,轻笑了一下,“寒昭宫算是在下的家了,在下应该会一直
待在这里吧。”
家?!
看着笑得一脸温柔的云砚池,凌岁昕愣住了,心中疑惑更多了,却隐隐有种感觉,不要再追问下去。
虽然已到了子时,可御书房里依然是灯火通明,朝风的君王苻阳正在这里随意翻着一本本奏折。
因为刚刚才临幸了一个选侍,苻阳白色的里衣外只披了一件深黑色的外袍,墨黑的长发也仅用了一根银色发带松松的扎
着,完全是一副快要就寝的打扮。
几个宫女捧着小食盒站在御书房外,食盒里装的是御膳房刚刚做好的点心。站在门口的高苹亲自试过一道道点心确定无
毒後,放到一个御书房内一个绛红色的案上。做完这些,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只留下高苹一个人在门外站着。偌大
的御书房里只有苻阳一人,只有这时,苻阳才会真正开始处理国事。
从小就受到父亲的教育:世上,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因此,有了这个不喜欢身边有人的习惯,就连自小便伴在
身边的高苹也只能在门口候着。
合上兵部递上的折子,苻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上好的毛尖,可惜他此时没有一点心思去好好品味。
“叫曹斐进来。”
手中的茶杯还没放下,身着赭色便装的曹斐已经站在了眼前。
“陛下。”
“这几天,暗部那里有什麽边境的消息?”两眼直视着低着头的曹斐,苻阳一只手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发出
轻微的“砰砰”声。
觉察到今日的皇帝有些不同以往,曹斐的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些日子,边境难得的安宁。只是,淑图国国君近日
忽然恶疾,时日无多。大皇子砚青已经暗中除了其他四位皇子的权,只等老皇帝一去,便登基。”
“只是这样?”尾音稍稍上扬了一点,狭长的凤眼微眯了一下,苻阳身上透出的怀疑的气息让曹斐的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
“是。”
?
接着便是一阵难熬沈默,只有那一下下让人心惊的“砰砰”声。终於,苻阳停下了那无意识的敲击,开口了。
“这个肖溪,真是在那不毛之地呆久了,人都呆的有些愚了。淑图换个皇帝这种小事都要大惊小怪一番。”
听到皇帝的语气恢复正常,曹斐暗暗舒了口气,心里却有了一点不平:自己打小就跟在苻阳身旁,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结果,还是没能获得苻阳的信任??自己,到底,是哪里还做得不够?
“听说,你对朕的一位选侍很是关心。”
曹斐刚舒了口气,就听到皇帝这句话,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人也立刻跪了下去。
“臣有罪。”
“罪在何处?”
“那日,臣见到凌选侍垂泪的样子,觉得很像一位故人,因而生了怜悯之心,拜托内监处的大人对他多加照顾。欺瞒了
陛下,是臣的罪。”
“起来吧。”苻阳的语气明显轻松了,嘴角也有了一丝难得的浅笑,“今後记得,不要有任何事瞒着朕便是。小小一个
选侍,你若真的喜欢,朕赏给你便是。”
“谢陛下,臣今後定不会再有半点欺瞒。”危险过去了,曹斐放下心来,他感觉得到,苻阳现在心情正好,不如趁此机
会,帮那个有点傻傻的凌选侍求个恩典吧。
“陛下有意将凌选侍赏给臣,是臣的荣幸,但臣对凌选侍只有怜悯之心,并无喜爱之情,不如放他出宫,让他早日回家
可好?”那位选侍不适合待在宫中?况且,那副模样,将来说不定会惹来祸事。
看着曹斐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苻阳觉得一阵好笑:明明都已经知道现在自己是以友人的身份去和他说笑,干什麽还这
般小心。
“随你吧,过几日,让高苹和你去宣旨便是。”
第四章
“云大哥,外面天气很不错,快出来晒太阳吧。”
凌岁昕蹲在寒昭宫後面的院子里,挂着灿烂的可媲美阳光的笑容,哼着小曲,拔着杂草,还在招呼着正在屋里看书的云
砚池。
凌岁昕住在寒昭宫已经三天了,除了和云砚池第一次见面时有些尴尬,之後便都很好了:云砚池话不太多,但人很好,
让身边的人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而且这寒昭宫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破旧,但需要的东西一个都不少,而且云砚池常
常打扫,住在里面不会有任何不适;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饭菜和栖阳宫的一,样,好!
因为这样,凌岁昕在这里待得已经不想走了,甚至已经暗中打算过段日子,犯个宫规再被罚进来过上一段日子?
拔完了一片杂草,凌岁昕拍拍手,用袖子抹掉额上的汗珠,透出窗子看到云砚池还在看书,忍不住叫了出来。
“云大哥,快出来了,窝在里面都快发霉了!”
“好了,就来了。”
云砚池无奈的笑笑,放下了手中的书,摇着轮椅开始往外走。这个凌岁昕有多难缠他可是见识过了,昨天早上为了多要
一盘点心,硬是把一个送饭的小太监扣住,直到点心送来才把人放走。所以,他还是乖乖的出去晒太阳比较好,不然,
谁知道这个凌岁昕会有什麽惊人的举动。
初秋的阳光,比起夏日的少了几分刺眼,比起冬日的又多了许多温暖。坐在明显整齐干净了不少的後院里,云砚池微微
的闭上眼,享受这个平淡惬意的早晨,心里是一片平静?不过可惜,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有一个静不下来
的家夥在身边──
“云大哥,你平时都干什麽啊?”喝了两杯茶润了润喉咙,凌岁昕又开始缠着云砚池开始问东问西了。这两天相处下来
,他对这个脾气虽好但却总是有种疏离感的“云大哥”可是好奇极了。
“读书,品茶,看云,听风?也不过就是这些事了。”睁开微阖的双眼,云砚池柔声答道,看着精力旺盛的凌岁昕,眸
子里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宠溺。自从自己对凌岁昕说了在这里不要拘束,如果愿意大可把自己当做大哥看,这个凌岁昕便
开始越来越粘自己了,天天都拉着自己问很多问题?不过,并没有问过自己从何而来,做过何事,为何会被囚在这寒昭
宫?这些最惹人好奇的问题。因此,自己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欣赏──不论过去,只谈今朝,这样的人,做个朋友也好
,遇到这个凌岁昕,也算是一种缘分。
“只是这样,不会厌吗?”听到云砚池的回答,凌岁昕不由皱了皱眉,天天都过这样无趣的日子,人生还有乐趣可言吗
?
果然还是个孩子。云砚池露出一个微笑,为凌岁昕和自己各斟了杯茶,悠悠的茶香混着园中绿草带着泥土味的清香,别
有一番滋味。
“为何会厌?”
“因为这种日子很无趣,就像是水一样平淡无味。”
“可是,小凌昨日不是才跟在下说过,希望可以在这寒昭宫多住些日子吗?”
“那是因为云大哥人好,而且?”
“而且在这宫里,寒昭宫是活的最轻松的地方。”
迟疑了一下,凌岁昕轻轻的点了点头。浅笑了一下,云砚池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在下已经是这整个宫中活的最轻松的人了,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何必还要贪心的奢求更多呢?”
“但是,总是会有遗憾的吧?”
“遗憾,有吧。可是,芸芸众生又有谁没有遗憾,活在这世上,本就不会十全十美,又何苦要强求,为自己徒添烦恼呢
?”
“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自寻烦恼吗?!”
“那什麽是小凌想要的呢?”t
“很多啊,回到家人身边,治好父亲的病,读很多的书,办个小私塾教村里的孩子念书,还有?”
“认识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和那人共此一生?是不是?”
凌岁昕低头不语,但从那嫩白的耳垂已经微微泛红。看着他那副害羞的样子,云砚池觉得有趣极了,果然,逗小孩是件
有趣的事。
“有什麽害羞呢,这些都是很好的愿望啊。”
“看吧,云大哥自己不也承认这些都是很好的东西,这些东西怎麽会带给人烦恼?”凌岁昕猛的抬起头,两个大眼睛闪
着兴奋的光芒──总算说赢云大哥了!
笑着摇了摇头,云砚池慢慢的用指腹抚摩着乳白色的杯沿,看着凌岁昕的眸子里多了一丝羡慕,“可这些都不是在下想
要的啊,能在这寒昭宫中默默的了此一生对在下来说已然足够了,其他的东西在下要不起,也不想要。”
是吗?
看着云砚池的笑,凌岁昕心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倒也识相的没在多说什麽,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今日的午膳会有
什麽饭菜上,刚刚的一丝伤感瞬间消失无踪。
第五章
七日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很快便过完了。第七日的清晨,内监处的公公便到了寒昭宫,来领凌岁昕出去。才睡醒的凌岁
昕被惊了一下,看看坐在门边的云砚池,却是一脸平静,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一般。
“云大哥,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料了。”惊讶过後,凌岁昕走到云砚池面前,双手交叠,深深的鞠了一躬,心里有些不
舍,有些欣喜,还有些?愧疚。
“快起来了,别这样,这些日子在下也过得很开心,这还要多谢小凌啊。”
听了这话,凌岁昕心中的不舍更重了,眼中也隐隐有了泪光的样子。看着带笑的云砚池,凌岁昕一时不知还能说什麽,
可有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凌选侍,请快点吧。”
一旁的公公已经等不及开口催人了。凌岁昕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麽,可就是说不出来,急的脸都开始泛红了。
“小凌,今後做人都长个心眼儿,在宫中还是小心为上。”轻叹口气,云砚池开口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叮咛这个小
孩两句啊,“不要和人提起在下,也不要再到这寒昭宫来了。”
凌岁昕瞪大了眼睛,刚想要问问原因,就被云砚池一把退出了屋外,被那几位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公公半是强迫的带走了
。
出了寒昭宫的大门,走了不过百米,便见到曹斐和高苹立在路边。凌岁昕还在暗中猜测他们这是要做什麽,便见高苹手
一挥,跟着自己的几位公公便告退了,把自己留在这里和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凌选侍安好。”高苹欠了欠身算是问安。
“见过凌选侍。”曹斐也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
凌岁昕傻眼了。高苹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皇上可是钦赐过不用对他们这些後宫中的妃嫔行礼的诶,曹斐虽说算是臣
子,可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没有这麽正式过啊。今天,这是怎麽了?
“别犯傻了!”一只手拍上了凌岁昕的脑袋,顺便拍醒了发愣的家夥。
回过神来的凌岁昕抬起头,入目的便是曹斐忍笑的脸,这才明白,刚刚,自己被耍了!
“干嘛啊?!”凌岁昕抬手拨掉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嘴巴不自觉的撅了起来,“这麽久没见,曹大哥一见面就吓人
,到底安得是什麽心啊?!”
听了这话,曹斐也不忍笑了,爽朗的笑声让凌岁昕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只是玩笑而已,对你还能安什麽心啊?”
“不好意思,我刚刚心情有些不好,说话冲了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凌岁昕轻声道歉。
“心情不好,好不容易从冷宫放出来了,还心情不好啊!”曹斐笑着把凌岁昕拉到了高苹面前,“不过没事,听了高大
人的话,你的心情一定会好了。”
有些疑惑又有些畏惧的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高苹,凌岁昕的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这位冷面公公,真的很吓人啊~~
~
“选侍凌氏听旨。”
又惊又惑的跪下,凌岁昕心中虽然忐忑,但也没有太过担忧──曹大哥总不会害他的,只是不知道这会是个什麽旨意,
看上去还是件好事的样子?
“陛下口谕:即日起,将凌氏从选侍中除名,俸禄不变,待遇不减。”冷着脸传完了旨,高苹看了曹斐一眼,又看了看
跪在地上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凌岁昕,“在下先告辞了。”语毕,转身离去。
因为靠近冷宫,平日便没什麽人,更何况还是一大清早,一大块的地方,只有凌岁昕和曹斐两人。
伸手扶起还没想清楚的凌岁昕,曹斐好笑的敲了敲他的脑袋,“还没明白啊?!好笨哦~~~”
一听这话,凌岁昕的嘴就瘪了起来,“欺~负~人~”低低的又有些黏腻的声音,完全就是小孩子撒娇。
“行了,陛下的意思就是说,你不用做选侍了,但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拿的钱也一点不少,在宫里老老实实待够日子
就可以出宫了。这样明白了吧。”听到凌岁昕撒娇,心情大好的曹斐大发慈悲的给凌岁昕好好解释了一下。
凌岁昕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不相信”──这个消息,简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是金饼!自己怎麽会这
麽好运!?还是?
“曹大哥,是你帮我的吧!”虽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在这宫内,能帮自己这麽大忙的,除了曹斐,真的再
想不出第二个了。
“曹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这简直就是个天大个惊喜,你真是个大好人,大福星?”眨着眼睛,凌岁昕努力想着他知
道的所有的好话,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行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成神了。”笑着打断了凌岁昕的“歌功颂德”曹斐深深的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我不
过是向陛下提了下而已,也没做什麽,这主要算你运气好吧。”
拉着凌岁昕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边坐下,曹斐忍不住的又唠叨了起来,“还有几年才能出宫呢,虽说你不做选侍了,
但还是要处处小心,平日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别干出什麽落人话柄的事?”
“知道了!”带着大大的笑脸,凌岁昕打断了曹斐的唠叨,“曹大哥真像我娘啊!”
“呃?”曹斐一愣,回过神来,伸手就敲了凌某人的脑袋一下,“嫌我唠叨,胆大了啊!”
撅着嘴,捂着脑袋,凌某人不服输的回道,“本来胆就不小!”
“好啊你!”
?
两人就这麽打闹了起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开怀大笑的声音,令这个早晨变得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