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的婆婆只望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瞪着上代老板娘,反而换成右侧的婆婆慢慢的侧头望着他。
『解决不了了,她要用命来偿。』
「婆婆们已是家神,要保佑沈家的,带走沈家老奶奶对三位并没有好处,请婆婆们开个条件给我吧。」梁彦没跟家神谈判过,心里也有些紧张,家神不比鬼,不是用打的就可以打出去的。
右侧的婆婆又把视线转回去,这回坐在床头的婆婆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盯着他。
『她沈家承诺过的,她不守信还有什么条件好谈,像你这样半人不鬼的还有资格跟我谈,给我出去。』
梁彦马上觉得一股压力袭了上来,重到他几乎没办法呼吸,动弹不得,他握紧了手上的球棒,但是他面对的不是鬼,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是高家的亦杰,给婆婆请安。」高亦杰突然往梁彦身前一坐,一样恭恭敬敬的弯着腰行礼。
梁彦马上觉得那种压力消失了,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打山妖那次,在关公庙里差不多。
三个婆婆一起整齐的,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但马上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像是不太想理他,却又不能不理他。
「请婆婆高抬贵手,留沈家一点血脉。」高亦杰很恭谨的低着头开口。
梁彦连忙跟着重新坐好,低头拜托。
婆婆们沉默了许久,看起来是不想答应,但又不能不给他面子,最后中间的婆婆才开口。
『冲着你高家的面子,你可以试。』
左边的婆婆接着开口。『先去把事情搞清楚。』
右边的婆婆最后开口。『之后我们会考虑,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婆婆。」高亦杰又弯下腰行礼,然后用眼神示意梁彦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沈宗翰一直坐在旁边,但是婆婆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这孩子也没什么感觉。
他们走出门后,梁彦松了口气,皱起眉来骂着,「这哪是厉鬼,这是家神,沈育伟怎么自家拜的什么都不晓得,关在搞什么,我能打鬼哪能打家神。」
「等沈家老奶奶死了,她们就成厉鬼了。」高亦杰有点烦闷的点了支烟。
沈宗翰跑了出来,又拉了拉梁彦的衣角,「哥哥,怪婆婆们还在那里。」
梁彦苦笑着摸摸他的头,却觉得有点不对,蹲了下来跟他说话,「宗翰,你待在奶奶身边不觉得不舒服吗?不会头痛?头昏?」
沈宗翰歪着头看着梁彦,然后摇摇头,「不会,可是爸爸会。」
梁彦站了起来,在高亦杰身边小小声开口,「看来是家神还疼这孙子,不过看来老奶奶时日无多了。」
高亦杰想了想,按着沈宗翰的肩开口,「小翰,乖乖待在奶奶身边不要乱跑,哥哥们想办法请婆婆们走好吗?」
「嗯。」沈宗翰乖乖的点头,转头跑进了房间。
高亦杰望着梁彦,「我们去找沈育伟,问问他们家祠堂在哪儿。」
「嗯。」
他们一起走出旧馆,找了个女中问了沈育伟在哪儿,才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亲手修剪庭院的树丛花草。
他们在庭院里找到沈育伟,他戴着斗笠,颈上挂着毛巾站在梯子上修剪树枝。
「沈老板。」梁彦唤了声,沈育伟往下看了是他们,笑着爬下梯子。
「谢谢你们啊,今天女中们说新馆好多了,没那么多怪事发生了。」沈育伟满脸的笑。
「这只是一时的而已。」梁彦苦笑着,认真的望着沈育伟,「沈老板,你家有祠堂吧?」
「当然。」沈育伟有点惊讶,「祠堂怎么了吗?」
「可以带我们看看吗?」
沈育伟愣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好好,这边请。」
他们跟着沈育伟又走回旧馆,沈育伟没有从旧馆进去,特意从外侧绕过去最里边,高亦杰觉得有些奇怪,「沈老板,怎么不从旧馆正门进去要从外面绕?」
沈育伟有些尴尬的笑笑,「说来也奇怪,我最近只要一走进旧馆就头痛晕眩,刚开始以为是过劳,看了医生也说没什么,但只要离开旧馆就没事,所以我现在都从外侧走。」
沈育伟想想又叹了口气,「大概是惩罚我这不孝子孙违抗我妈的意思吧,让我想看看我妈都没办法。」
他们俩都没开口表示意见,只跟着沈育伟走到后院深处一间独立的祠堂,李秀雯刚好从门里走出来,看见他们走过来皱起了眉头,「育伟?你怎么来了,等下又头痛怎么办?」
「他们想看看祠堂,正好你在,就带他们看看吧。」沈育伟在远处就停了下来,苦笑着开口。
「好,那你帮我拿一下。」李秀雯还捧着刚换下来的鲜花和供果,走过去交给沈育伟,转身回去要再把门打开却怎么也拉不开,「奇怪,卡住了吗?」
梁彦想走过去帮忙,高亦杰抬手阻止了他,自己走过去伸手碰了下门,却像是被烫着的马上收回了手。
高亦杰皱着眉退了几步往上看,然后回头看着李秀雯,「这附近有土地公祠吗?」
「省道口那里有间土地庙很有名的,香火顶盛呢。」李秀雯回答。
「不,我要土地公祠,就那种在路边,小小的就可以了。」
李秀雯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您昨天去过陈先生家吧,他家那个斜坡下面的林子里就有个小土地公祠。」
「谢谢。」高亦杰望着梁彦,「我们去那里看看。」
「咦?那不看祠堂了吗?」李秀雯疑惑的又去拉门,「奇怪,这门怎么搞的?」
梁彦却突然觉得不对,回头望着李秀雯,「老板娘,祠堂每天都是你在照顾的吗?」
「是呀,我嫁进来之后,祠堂就是我在照顾的。」李秀雯笑着,「婆婆交待每天都要换鲜花水果,早晚都要来请安。」
「你这几天进出祠堂都没有不舒服吗?像沈老板一样头痛或头昏?」梁彦直盯着她看。
「没有,我好得很。」李秀雯摇摇头,有些不安的望着梁彦,「育伟头痛是我没把祠堂照顾好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梁彦赶忙安抚她,这祠堂看起来还安宁庄严,看来是因为李秀雯还好好的供奉着,所以沈家人目前还没有事。
「就请继续好好的供着祠堂吧,没事的。」梁彦笑着,又转向沈育伟,「你要是靠近就会不舒服,这几天就少靠近旧馆,我们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好的好的,谢谢您。」沈育伟再三的道谢,梁彦只摆摆手,和高亦杰一起离开。
只是梁彦怎么想也奇怪,「宝贝孙子就算了,怎么媳妇也护得紧,却只怪儿子?」
听梁彦这么一说,高亦杰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却一下子也没抓到,他总觉得有什么在防着他。
梁彦看他神情有点怪,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了?」
「没,好像想到什么又没抓到。」高亦杰皱着眉回答。
「我这几天也常这样。」他们一起走向往土地公祠的路,梁彦又想到他作的那个梦。
『那是个约定,沈家人不该碰那块地,更不用说砍那片林。』
他记得那个人笑着。
『破坏约定要付出代价的,那小鬼没骗你,这个不难做,老的没死真正凶的不会出来,去找那个挖地的,还有那个老的,把事搞清楚,其他被引来的赶赶就走了,剩下的不管你发现什么都别管。』
梁彦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但仔细一想他的话,他却抓到了一个点,那人说的小鬼指的是谁?
他第一次听的时候,以为指的是小亦,但是现在想想也许指的是关。
所以拉他下去的人,很早就认识关了?
剩下的不管发现什么都别管?他们还会发现什么?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梁彦望着高亦杰,看他也是一脸苦思的模样,开口唤了他一声,「小亦,我们去土地公祠干嘛?」
「就跟管区一样,这里要发生过什么案件,找地方警察最快,这附近怪得很,一个执行人都没有,只能请土地公公问一下。」高亦杰也显得有些烦躁。
「你怎么知道没有半个执行人?」梁彦愣了一下,他也不常看得见执行人,执行人跟鬼不同,会有能力不让他看见。
「我就是知道,这附近有多少个,藏在哪里我都晓得。」高亦杰皱起眉,「但是从我到这里之后,周围大概五十公里内没有半个在。」
「为什么?」梁彦更疑惑了。
「躲我。」高亦杰回答的模样看起来挺认真,「不然就是有个大的在附近。」
高亦杰说着停下了脚步,望了梁彦一眼,「那天的梦,你还想起什么吗?」
梁彦停顿了下,想也没什么好瞒的,「那人说了『那小鬼没骗你,这个不难做』,我本来以为他指的是你,后来想……」
「他认得关。」梁彦没说完高亦杰就接了上去,眉头凝得更紧。
「小亦……你说你觉得沈宗翰面熟对吗?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梁彦迟疑了会儿才开口。
「嗯,怎么?」
「我昨天没注意,今天见了他……我也觉得我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就好像……在某个时候,常常见到,可是我想不起来。」梁彦苦恼的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
高亦杰怔了怔,马上回答,「我们不可能同时间觉得那孩子面熟,从我找到你开始,我们没遇过什么孩子,所以真有的话,在我们小时候。」
他们停顿了会儿的望着对方,同时都有好像想起什么的感觉,却又马上一闪而逝。
他们同时皱了眉头,知道对方的感觉是一样的,沈家人一定哪里有问题,或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高亦杰吁了口气,抬头一看土地公祠已经在那里了,「待会再想吧,土地公祠到了。」
「嗯,怎么做?」梁彦没请过神,他也知道凭自己是请不出神的,就像沈家的家神婆婆说的,这种半人不鬼的哪有资格做这个,更何况他还带着朱云。
梁彦愣了一下,朱云呢?
他赶忙回头,四处看了一下朱云马上飘了下来,但仍然离他点距离。
梁彦松了口气,「你跑哪里去了?」
朱云没有回答,只是飘在那里,梁彦看看手上的球棒,「你讨厌它吗?」
朱云只是盯着他,然后否认了,梁彦疑惑的望着他,「那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这么说的同时,梁彦像是想到什么的望向高亦杰,马上被瞪了一眼,「跟我没关系,你的宠物想去哪里不用我允许。」
梁彦想想也是,高亦杰已经答应他不欺负朱云了,应该不会再赶他走远。
梁彦望着朱云,总觉得朱云是为了什么不太……开心,但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
「先别管他了,办正事。」高亦杰催了他一下。
「嗯。」梁彦应了声,朝朱云笑笑,然后回身去站在高亦杰后面。
高亦杰点了支烟,恭恭敬敬的双手递放在土地公祠前面。
「高家亦杰,有请土地公公。」
高亦杰就这么弯着腰等着,梁彦也跟着行礼,等到他觉得腰酸了,才有个人突然的冒出来。
当然不像佛像上刻划的模样,看起来当意外的年轻,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方正的脸看起来忠厚老实,拿起那支烟抽了起来,一边连退了好几步,脸色有些无奈或者尴尬,「高少爷别行这么大礼,我只是小管区受不起啊。」
「您客气了,今天有点事想请教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小土地公望了他身后的梁彦一眼,又看着高亦杰半晌才点点头,「说吧,我帮得上忙的话。」
「我想跟您请教沈家的事。」高亦杰笑着,礼貌而温和的问。
「沈家啊……」小土地公抽了口烟,笑了笑的问,「只问沈家事?」
高亦杰挑起了眉,这言下之意是除了沈家事显然有别的事跟他们有关,但衪也只能回沈家事。
高亦杰笑笑地回答,「就问沈家事……当然,如果土地公公愿意多帮点忙,亦杰会记在心里。」
小土地公笑了起来,「这嘛,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有些事我不能多话的,不是我该管的我管不上,下头一夕易主的,这几年平静了点,但静得几乎接不上关系,所以我也不能多话,省得打坏关系。」
高亦杰倒觉得小土地公在暗示他些什么,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是,我懂,那请问沈家事您可以告诉我些什么?」
「大概一百多年了吧,记不太清楚了,日本人来了又走了,有对日本夫妇留下来经营那间旅馆,担心身为日本人会遭到报复,让女儿嫁给了姓沈的台湾人,用沈家的名义经营下来,生意一直不错,那年隔壁地主正好父母都走了,年轻人不想种田想上北部工作,就跟他们商量把祖产地卖给他们,因为同姓算同宗,他们也正想扩展生意,也当作帮忙就便宜的买了下来,自己找了几个工人铲地盖房,那一大块地只有一小块田,他们想整个铲平才发现后头全是那孩子家里的祖坟,他们不想铲人祖坟,赶快连络上那孩子,但那孩子北上的时候车祸死了。
这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处找了关系,才找到人帮忙谈好了条件,他们把所有的坟捡骨埋进最里头的那块地,种满槐树给他们栖身,所有人都纳入他们沈家祠堂供奉,这样就将其他的地全让给他们沈家,他们也会保佑沈家安泰。」
梁彦和高亦杰对望了一眼,「沈家那孩子不晓得这个约定,才会毁了约,不晓得土地公公有什么建议给我们没有?」
小土地公看起来有点困扰,只搔搔头,「这我可插不上嘴,那几个老太婆凶得很,不过……沈家小鬼肯拆地重挖,把骨骸全起火化进塔倒也不是不行,给他们盖个更大的祠堂,用上好的白磁骨瓶,一天三次供奉,林子砍都砍了,说个不知者不罪也行,不过老的是保不了了。」
高亦杰想再说些什么,小土地公摇摇头,「言尽于此了,谢谢你的烟。」
说完小土地公就消失了,梁彦叹了口气:「看来要保住上代老板娘是难了。」
高亦杰却想着刚刚小土地公在暗示他的事。
静得几乎接不上关系……怎么可能?
「小亦?」梁彦唤了他一声,「你在想土地公公的话?」
「嗯。」高亦杰想回答,却觉得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只望向梁彦,「搞不好隔墙有耳,先回去吧,我们跟沈育伟谈谈。」
他们俩一起往椿花馆走回去,走得远了一个影子才从土地公祠后面冒出来。
『一支烟就收买你了?有点骨气好吗?』那人一脸不满的瞪着土地公祠。
『欸,那可是高家少爷的烟。』小土地公笑嘻嘻的冒出来望着他,『夏大人很闲啊,没事还跑得这么远,我说怎么最近下面陪我聊天八卦的人全不见了,原来是您来啦。』
小夏瞪了他一眼,但这人可不归他管,『别碍我事,不然我告到你上头去。』
『唉唷,我吓得要死,我可除了沈家事什么也没讲。』小土地依旧笑着开口,『您难得来一趟,要不要我尽尽地主之宜带您逛逛?』
『不用。』小夏瞪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树林间。
『还以为换人之后会好点呢,这些下面来的越来越难相处了。』小土地公叹了口气,转身钻回他的祠堂里。
树林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沙沙的风声吹过,没有留下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
第十一章
「铲地重盖!?」
沈育伟大惊失色的跳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
「是的。」梁彦叹了口气,却很认真的告诉他,「不然保不了你沈家了。」
「这、这可不是可以随便……」沈育伟的脸色发白。「我全部的身家都在新馆上了,要拆的话……我得拿旅馆去抵押了……」
「就算负债也比家破人亡来的好,你不做的话不只保不了沈家,过了明天下午,工头陈先生就保不住了。」高亦杰补了句。
沈育伟喘着气扶着桌像是要昏倒一样,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您说的是真的?老陈挖地发现满地骨骸还照样铲地灌水泥?」
「您可以去看看他,他过不了明天下午了。」高亦杰老实开口。「您现在肯做的话,也许可以保住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