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画画里突然传出的一声惨叫,让门后的何行君吓一跳。他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那声惨叫让他听得有些难受。
赵伯然身体也抖了一下。
奉六章冷冷地看着,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画面继续播放了下去。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他看过无数次,可心底还是忍不
住揪得慌,揪得发疼。
简之童赤裸着身体躺在一张床上,镜头从上到下,巨细靡遗地拍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潮红得不正常的脸、紧锁的眉
头、微微分开急促喘息的嘴唇、起伏明显的胸膛、有些凹陷的小腹、小腹下方的三角地带、半勃起状态的性器。
镜头如同一个湿腻猥琐的舌头,一遍一遍舔舐玩弄这具身体。
奉六章微微眯眼,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努力控制住自己。看到简之童被人翻了过去,摆成跪趴的姿势,然后被人强暴时
,心口抽痛得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按下暂停键,看着赵毅然,「赵毅然,这些东西你并不陌生。现在,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奉六章依然记得他当时被总部召回时的情景。他一开始有些不解,其后看到这个录影的内容时,他硬生生地把手里的杯
子捏了个粉碎。
奉六章慢慢走到赵毅然面前。
「你当年怀疑简之童是卧底,一开始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你给他用了大量的精神迷幻剂。你听到他说了卧底组织,于
是得意非凡,你想尽办法羞辱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寄回一片影像光碟,你要让卧底组织看看,你是怎么把他一点一点折
磨致死。」
「之童是这么死的?」轮椅上的赵伯然转过头来,冷静地问赵毅然。
当年,赵伯然只知道简之童被查出来是卧底,卧底当然是必死无疑。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简之童被藏在哪里。
于是,他宁可在那段被警察疯狂打压的时间里,自愿顶了一个走私贩毒的罪名,去坐牢,去赎罪,他却没有想到简之童
是被他的兄弟用这种手段折磨致死。
「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把人救出来吗,只要我不再和你争夺家主的位子。」
赵伯然去坐牢,一来缓了警方给赵家的压力;二来让赵毅然有了机会;三是由于赵岐山也认为自己这个儿子居然为了个
卧底儿女情长,是该送走好好磨练磨练。
「他没死!」赵毅然有些软弱地看着自己大哥。赵伯然的表情虽然很平静,口气也没什么波动,赵毅然却觉得惊慌起来
。「他真的没死!」
奉六章冷冷笑了笑,「他没死是因为被救走了,可不是你赵毅然的功劳。」
看到赵毅然猛然转过脸来,奉六章淡淡地说,「你想知道我怎么把他救出来的吗?」
何行君躲在门后,心口怦怦跳得厉害。他眉头紧紧皱着,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些都是曾经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他原本以为,那次暑期班那个老师说的卧底组织成员牺牲的血肉之躯,就是牺牲或受伤,却没有想过实际上会是这样。
注射迷幻剂、暴力性侵、长期关押、无休止的折磨,把你原来所信仰的东西一点一点敲碎,不断地让人在清醒和迷幻中
循环。
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简学长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学长看到这个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呢?他不敢想下去。他只知道,原来那句人性的邪恶永远可以超乎想象,是
真的。
赵毅然紧紧盯着奉六章。
奉六章问出这样一句话,他直觉他们今天想要绝地逃生的希望又弱了一分。
到了这个时候,奉六章的目的已经一清二楚。
他现在唯一有希望的地方,就是奉六章也是卧底组织的成员。
这样的身分是对奉六章最大的约束,也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因为奉六章必须遵守纪律把他们交上去,而不能私下杀人
。只要有时间,他就还有机会,毕竟父亲还在大后方!
奉六章看着赵毅然神情中的变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赵毅然,不甘心吗?说起来,我能把之童救回来,还要感谢你
。」
奉六章慢慢说着他如何碰到了杨若,不,或者应该叫赵一诺。
赵毅然向自己这个也是私生身分的妹妹承诺,只要她帮自己去找一个叫吴亭声的警察去弄到一些消息,他就会帮着说服
老爷子承认杨若的合法继承人身分。
消息是弄到了,吴亭声说他似乎在一次什么警察培训中见过一个人,和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男孩子很像,但不确定到底是
不是。
这样一个很像,于赵毅然也就足够了,而赵毅然却并不想兑现自己的承诺,还找人去恐吓杨若。
「你没想过杨若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小警察吧,你的恐吓只不过让她决心和警方合作,于是你找人剁了她的手。」
奉六章笑了笑,「真要感谢你,让我顺便吓了吓那个警察。」
「杨若不可能知道我关人的地方。」
「她当然不知道,但她告诉了我你在哪里有房子,正确的地方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奉六章按下遥控器,画面继续播放,让人不忍卒睹的画面中,简之童被压在床上肆意地操弄。
静音被消除,扬声器一开,房间霎时充满了男人的喘息和低吟。
赵伯然看着萤幕,脸色煞白,双手撑在轮椅两边似乎想站起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的紧绷和用力之下,绷带处渐
渐渗出了明显的血迹。
「听到了什么?」奉六章脸色也变得冷峻,却还能维持着嘴角的笑容。
赵伯然闭上眼,眉头紧皱,额头的青筋越发明显,血渗出得更多,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在他胸前慢慢扩散。
赵毅然看着似乎不为所动的奉六章,脸色慢慢转成了铁青。
奉六章这时候把这个东西给他们看,脸色又是那样波澜不兴,赵毅然隐隐有些不安。
听到奉六章问的问题,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装的冷静中,声音微抖,笑容扭曲。
「听到什么,不过是淫贱的叫床声。」
话音未落,脸上狠狠地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瞪大了眼看着赵伯然。
赵伯然看着他,双眼有些泛红,怒不可遏的样子如此陌生。看着赵伯然急剧起伏的胸膛,看着他渗出的血迹越来越大,
赵毅然真的害怕了。
他伸过去的手被赵伯然狠狠拍开。
奉六章看了看他们没理会,随后把画画缩小,只留下声音。他又调整了一次,录影中的喘息和呻吟声轨被调成静音,一
片沙沙声响中,不时有一声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的轰鸣,是汽车经过时的声音。
这轰鸣,每隔一会儿就会重复一次,然后忽然出现另一种声音。
奉六章把音量调高,一声虽然有些嗡鸣却很清晰的「百安居一周年开幕庆典现在正开始」传了出来。
赵伯然皱着眉靠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奉六章。
奉六章把声音关了,调出画面,他把画面上的一角放大,是窗帘的缝隙。放大,中间某个影像慢慢显露出来。
奉六章继续调整,使那个原本模糊的影像清晰起来,很有标志性的两座白塔一前一后出现在画面上。两座白塔之间,有
半轮太阳掩映其中。
画面定格,奉六章指着那两座白塔,「这里,你们一定比我熟悉,著名的三塔寺。」
赵伯然心里一痛,原来他当时就在那里。
奉六章拉出画面一角的闹钟,拉近,上面时间显示四点三十五分。
调回整体画面,还是那个房间,继续调整,落到墙壁一角。
「赵毅然,你很聪明,把这里布置得几乎和宾馆没什么差别,可你不该忘记取下这幅画。」他继续调整画面另一处再次
放大,「你也不该以为这花瓶没什么,这些真迹,没有哪个旅馆会随便摆放在普通客房。」
赵毅然的脸色一层一层的白了下来。
「而你最不该的,就是找陈其武。」
画面上那个在简之童身后的男人,面容完全没有露出来,可是随着画面调整,赵毅然看到了那个扣住简之童腰部的手臂
上一个刺青图案。
随后是一张陈其武穿着短袖的清晰照片,那样特殊的刺青图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个人。
奉六章从放映机旁边慢慢走过来,留着那些画面和声音不断地重复。
当初,他就是一遍又一遍看着这些,强迫自己在心疼愤怒之中冷静下来,去一点一点找出影像中的线索。
他微笑着看着赵家两兄弟,「陈其武那几天的活动范围不难调查,这样的房间必然是你赵家某处产业,房间朝西对着三
塔寺,距离大约四、五公里,层高在五楼左右,下午四、五点车流量大约每分钟十辆以上,你说这样的地点能有几个?
」
赵毅然只觉得脚下晃了一晃。
「赵毅然,我刚刚就说过,找到正确的问题,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他当初设计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嘲笑所谓卧底组织的影片,却有这么多漏洞。
奉六章慢慢走过去,「伯然,你想知道赵毅然为什么这么做吗?」
赵毅然失态地喊,「不!」
奉六章轻轻笑起来,「伯然,你其实一直不知道你这弟弟对你抱的是什么心思吧。」
第十九章
何行君慢慢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学长说,他们之间有事情要处理。可眼下这个架式……
奉六章这么轻松讲述这样一件事情,还很有兴致地要和赵毅然探讨他是如何把简之童救出来的,对赵伯然和赵毅然也没
有一点点要发火的样子。
这么不动声色,可这……这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如果奉六章真要赶尽杀绝,他以后……
何行君只觉得心里乱得不行。
赵伯然看了看奉六章,又看了看赵毅然,平静却带着无限疲惫地问奉六章,「你要说什么?」
奉六章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当时没有逼迫过简之童,因为你舍不得,因为你爱他。]」
「我是爱他。」赵伯然坦然承认,停了一停,他直视着奉六章,「你不是也一样。」
头脑混乱的何行君在门后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楞住了。
他看向奉六章,看到奉六章慢慢笑起来的表情时,心底五味杂陈。他想起奉六章第一次拒绝他时说的话。
「行君,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
原来,学长喜欢的是简之童啊。何行君迷迷糊糊地想。
「是,我是爱他。」
听到奉六章亲口承认时,何行君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懵,胸口那里像被一只手慢慢握紧,喉咙也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般
。
「你以为他只是被人杀了,所以你宁可去坐牢,可你没想到你这亲爱的弟弟做了什么。」奉六章声音中几乎没有什么起
伏,却让人听出其后浓烈的情绪。
赵伯然平静地开口,「我知道我配不上之童,我以为……我以为也不过是平时用到卧底身上的那些刑罚。」
「伯然,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被另一个人轻易得到,这个人会做什么?他会先努力去争
,争不到的时候他就会想办法去毁了那个人,不是杀了他,是慢慢地毁了,过程越长他就越满足。
「你知道赵毅然为什么那么拼命在赵家争取认同吗?你知道赵毅然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总跟你作对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在
你订婚后出去放荡了半年吗?你知道你和他说要他结婚他就乖乖结婚的原因吗?你知道你遇到之童之后,赵毅然为什么
主动要求离家去做事避开你吗?」
赵伯然凝视着奉六章。
奉六章忽然转了话题,「之童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奉六章忽然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才继续,「之童说,他
差点就爱上你了。」
赵伯然原本绷得笔直的身体向前挺了挺,忽然间却又像失去了支撑一般,几乎一下子瘫在了椅背上。
一旁的赵毅然挣扎着起来,挥拳打向奉六章。
奉六章稍稍偏了偏身体,赵毅然就像喝醉了一般无法控制地倒了过去。
奉六章慢慢从口袋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在掌心慢悠悠地转动着对赵伯然开口。
「伯然,我如果要报复一个人,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看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怎么被毁。你知道赵毅然最想要的是什么
吗?」
奉六章注视着他,语调温柔地缓缓开口。
「他最想要的,就是……你!」
奉六章抬起手,把枪指向赵伯然的额头,静静地看着他。
赵毅然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动,可身体却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绑住了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何行君脑子里已经混成了一团。
可是看到奉六章拿着枪对准赵伯然,他还是着急起来。即便赵伯然或者赵毅然如何罪大恶极,即便他自己都恨不得杀了
那个赵毅然,可这一枪如果开了,奉六章就真的成了杀人犯了。
那时候无论他有多大功劳、无论他揭露了什么人,奉六章要躲开刑罚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为了这么两个人再去坐牢……
何行君旋开门就要冲出去。
门往里拉开,却被外面一个防盗炼拦住。何行君很急,喊了出来,「学长!」
奉六章眉毛一动。
赵伯然却似乎没有听到这边动静似的,眼睛正视着奉六章,伸手握住了那把枪。
他转头看了看赵毅然,又转回来看着奉六章,忽然笑了出来,绝望而解脱地笑了起来。
赵毅然听到这笑声,不知道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笑声渐渐停歇,赵伯然猛地抬起右手,砍向奉六章的手腕。枪被他轻巧地夺走,枪口却指向赵毅然。
「毅然……」他的声音几乎像叹息。
赵毅然看着他想爱不敢爱、想忘又忘不了的哥哥,慢慢靠近他,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慢慢矮下了身体,他跪在赵伯然面前,低声地呢喃,「哥,哥哥……」
身体不再颤抖,心里也不再害怕,赵毅然轻轻握住大哥的另一只手,语调轻柔地笑着说,「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告诉你,我爱你。」
低垂着眼,看着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洁净白晰,在暗淡的光线中闪耀着一点迷蒙的光辉。
低头,轻轻吻了上去,伸手抓着枪指向自己胸口。
他慢慢闭上眼,原本的担忧、焦虑、恐惧都慢慢消失,脸上是消失已久的平静和微笑。
赵伯然叹了口气,「毅然,你何苦呢。」
反手抓住他的手,赵伯然在他掌心轻轻画着。
一声闷闷的枪响,然后又一声。
奉六章身体一震。
时间似乎刹那间停止。
第二声枪响之后,弹壳坠落时反射出一丝亮黄的光线,光线划过房间的墙壁,慢慢降落,及至消失,弹壳正落到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在这个空阔的房间里如此清晰,几乎能听到回声。
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白色的纱帘轻轻地飘荡。
赵毅然睁开眼,看着头歪向一边,太阳穴赫然上一个血洞的赵伯然。他抬手擦了擦赵伯然脸上慢慢流下的血,停了半晌
,忽然仰头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啊啊……」
嘶喊声渐渐沙哑变调,他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喉咙间一股压不住的腥甜液体翻涌上来,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
握起掌心,他隐隐想到,赵伯然刚刚在他手心画下的是一个「逃」字。
用力咽下喉咙间粘稠的液体,他不能让哥哥失望。
手撑着地板想起身,可是大脑中却忽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股清晰而沉重的力量打在正眉心,不疼,却让他开始糊
涂起来。
他想起初次到赵家的时候,只有哥哥对自己笑了起来;他想起来所有人都故意捉弄他、欺负她,哥哥训斥那些人,然后
拉起他的手去洗脸换衣服;他想起他说哥哥我喜欢你,赵伯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是吗;他想起哥哥拿了不少照片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