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梦寒——子泱

作者:子泱  录入:12-29

在他的心理,老师早就已经是除了从没见过的亲爹以外,另一个被他当作爹的人了。

自闻家被救出後他们就在施家被隐藏了起来,施家老爷在当时是教导太子的太师,在爹亲的托付下收留了他们,但是施

家其他知情的少数人可不这麽想,自从他懂事後,那些私底下的闲言闲语可没有少过,冷嘲热讽更是家常便饭,他们衣

食无缺,却从来不知道甚麽叫做温暖。

直到一个看似历尽沧桑的男人,来施家把他们兄弟俩接走,带到了一个俊雅青年身边,而他只因为青年的拥抱,双眼不

禁涌出在过去因为倔强,而暂时忘记的滚烫泪水。

『没事了,都没事了……』

那拥抱,让他知道甚麽叫做温暖。

身为闻家遗嗣,他是该恨,但恨的人只会是那个发出满门抄斩诏令,轻易将夺取当成理所当然的人。这闻家的冤到现在

仍洗不清,道不明。但该负责的,不会是将他们兄弟俩从黑暗中救起的老师。

对於前阵子的施家命案,他感到的是一种怎麽也说不明的情绪,虽然在过往替闻家求情的施太师有足够的理由成为那人

的眼中钉,但是他却有一种施家是被他所牵连的罪恶感。

明明他们才是对的一方,却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颠倒是非,黑白不明,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什麽样的歪曲。

如果这才是存於世间的道理,那麽这世间或许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混浊不堪。

「你果然还没睡。」

突然从房中响起的声音伴随著叹息,晏文望向微弱光源下带著疲惫神色的江梦楼。

「老师您应该早点歇息才对,都是我们把老师……」晏文话说到一半,就因为按在头顶上的手而停了下来。

「晏,你们都还是孩子,不管有甚麽问题来找老师,老师都不麻烦的。」

「老师……」

「你还在想什麽吗?脸都板起来了。」江梦楼在晏文身边坐了下来,将微弱的灯火放到桌案上。

「老师,如果说这世间如此的是非颠倒,无法随波逐流的人又该怎麽办?」

「无法随波逐流,就创造一条自己的道路吧!总有一条路是属於自己的。」江梦楼微笑著,「老师该说的都说了,我相

信你并不是承受不了真相的孩子,恨也罢,迷网也罢,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情绪蒙蔽理智,量力而为。你还有很长的一段

路要走。」

「那麽老师不恨吗?」晏文低著头问著,江梦楼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好半晌才开口。

「如果说不恨是假的,但是面对现实的阻扰,你就会明白什麽叫做无能为力,而当你越想逃离就越容易被卷进是非。」

江梦楼知道晏文提的是在他告诉晏文当年闻家那事的始末,他不怕晏文因此憎恨,他只怕晏文像他一样只把所有情绪往

心里藏,这也让他明白了少陵和墨言他们当初担心自己的心情。

闻家遭逢如此大祸,还得从瀞妃唯一一次出席的宫廷夜宴说起。

当时闻大将军闻衍出兵边国凯旋而归,皇上特别举办了文武百官共同参与的晚宴,而让那一夜更加特别的是,首次与皇

上一同出席的绝丽佳人──瀞妃。

先不说瀞妃身分来历颇为神秘,当场众人根本无心於来往应酬上,眼珠儿转的方向都是皇上旁边那瀞妃,今宴一出,惊

为天人。

而宴中唯一不被那美貌所迷的男子,就是惊疑交错的闻衍闻大将军。

当瀞妃一出现在宴中,他立刻认出那竟是他那失踪已久的养女江婉。

当然,在这种场面中看见熟人并不讶异,但是那熟人是自己的女儿,却莫名其妙成了皇上的妃子那就大有问题了。

闻衍因此在事後著手调查,终於确实他心中那份猜测後陷入了窘境,他曾听闻女婿映楼说过要避避风头,怕是惹上了什

麽麻烦,没想到是这麽个大麻烦。

再三思量後,闻衍决心要救出女儿,动用关系打通一切,也寻来了人称千面易手的少年──易容飞,来个偷天换日之计

,让人模仿并代替瀞妃待在宫中。

可天不从人,事与愿违。

闻衍赔上了整家的无辜,换来的是一场成空的念想。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睡吧。」任回忆渲染思绪的江梦楼回神过来,看到晏文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带著笑容把晏文抱到

晏楠的旁边,帮两人拉好被子。

「这一切……」

江梦楼在两兄弟的额上轻轻一吻,温柔的嗓音如同催眠。

「……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四十一章:

淡雾未散,早晨的空气带著冰冷的气息,让刚从塌上爬起的赵墨言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摸摸鼻子拉起滑下的被替身旁

的人儿盖上。

赵墨言思索著昨夜和梦楼的对话,同时也忆起了往事,那段回忆不能称得上愉快,但是却是让他最为怀念的一段时光,

他小时候觉得自己娘亲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把儿子丢给别人,在那冰冷男人的身前抛弃已融在她性格当中的高傲,彷

佛那男人比自己的孩子重要一般。

如果不是叶娘,他说不定到现在还无法谅解娘亲的冷漠。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想要什麽,就自己去争取。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别叫她娘,她不会保护他。

对他说这些的人早已离去,却留下了温柔的守护。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胭脂香味中,看著那些漂亮的姊姊们来来去去,那些姊姊们看到他都会露

出美丽的笑容,而只有一个人的笑容,从来不属於他。

他的娘亲,宁花楼的冷豔舞蝶──清。

娘亲的笑从来只给那个人,那个披著俊美外皮的冷血男人。

叶娘以前叫做烟烟的时候,是清蝶的贴身丫环,在宁花楼的日子里总是带著他,在宁花楼里,他是每个姊姊疼爱的小宝

贝,说不定有时候还是玩物……

「这麽早……再睡一会儿……」赵墨言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了住,江梦楼拖著尾音的嗓音传了过来,也就只有这种时

候梦楼的手才不再这麽冰冷,温暖的有些炙烫。

「继续睡吧,你最近不用带那些小鬼不是?」知道他昨晚很晚才回来就寝,又因为要处理坟魂香而拜托胡老夫子代替他

,赵墨言如是道。

「嗯……」江梦楼应了这麽一声,无意识的靠向赵墨言的胸前再度沉睡。

……

能不能不要让他一大早就这麽折磨……

一想到昨夜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因为梦楼身体状况而硬生生熄了灭,他郁闷的叹了口气。

『现在谁是你的小梦楼?』

带点挑衅的话语在一阵喘息中传出,成为这冰冷寒夜中热烈拉距的导火线。

『当然是你啊,亲爱的梦楼兄。』赵墨言笑了出来,故意在江梦楼耳边轻声回道,顺便在那白皙的颈边留下属於他的印

记。

『唔……』四瓣唇再度交叠,充满侵略的力道让江梦楼有些喘不过气,皱起了双眉。

赵墨言听到江梦楼一声闷哼,才突然想起江梦楼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适合,然而在他想把梦楼拉起的时候,无法维持自

身平衡的江梦楼倒向赵墨言,两人一同摔到塌下。

这也是晏文听到碰撞声的原因。

被当成肉垫的赵墨言对於事情的发展反应不过来,一直到江梦楼顺过气後才认命的自行「灭火」……

回忆在此处就让赵墨言郁闷的中断,成为风流画师人生中一笔不堪回首的纪录。

他甚至可以想像如果这件事让那奸商知道,绝对会被笑上一辈子,然後他往後的人生就会充斥著嚣张的笑声。

『亏你还是风流画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无法接受。

「你到底在想什麽?表情挺怪异的。」再度清醒的江梦楼朦胧间睁开眼,看到赵墨言脸色变化之精彩,不免带上了些疑

惑,随後见赵墨言依旧没反应,便坏心的让自己更加靠近赵墨言,修长的手指也玩火一般的拂过眼前宽厚的胸膛。

「梦楼……你明明知道自己的状况还玩我……」胸前灵巧的指对他来说无异是一种甜蜜的折磨,不过要他吃鳖可只有现

在,以後别怪他连本带利讨回来……

「这麽说可就错了,贤弟。愚兄不过见贤弟面色不佳,有意关心一下。」心情愉悦的江梦楼,双眸彷佛是天上的星子在

空中闪烁,好不灿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就是知道才更故意啊……

「贤兄不忘关心愚弟,日後可要让愚弟好好报答才是。」赵墨言也在口头上跟著绕起了圈子,一双眼笑得无比「真诚」

,在话中占人便宜他可拿手了,平时跟大奸商斗嘴可不是斗假的。

「那愚兄拭目以待了……」江梦楼抬起眉,当初他们的相识可说是不太愉快,甚至是有些较劲的意味,两个不肯吃亏的

人,经过岁月洗礼後终於走到了一起。当他得知赵墨言便是赵璟之子时,他这才发觉,人竟然可以如此的痛不欲生。

仇人之子,情人,两个冲突的角色让他混乱不堪,家仇情爱,他竟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究竟是为了什麽在挣

扎执著。

所以在那混乱的雨夜,他用疯狂而激烈的方式放开无形的束缚,容许自己长久以来唯一一次的放纵。

而那原以为早已麻木的伤口,在那一夜更加刺痛。

他这才明白很多伤口是无法随著时间淡去,反而在内心留下一个悲凄至深的伤痛。

如同连叔,也如同他自己。

他们之中不管是谁,都为了过去而在未来无尽煎熬。

「如果你真的介意,我不会强求。」看著江梦楼不自觉的苦涩笑容,赵墨言将人紧紧的拥进怀中,不让那苦涩的笑容出

现在自己的眼底,他一直知道江梦楼虽然陪伴在他身旁,心中却有一个怎麽也无法释怀的结,如果跟他在一起会痛苦的

话,他宁可乾脆的放手。

「但是只能你离开我,而不是我离开你。」赵墨言在江梦楼耳边轻声的说道,「在你开口前我绝对不会放手。」

那一副彷佛在宣告「梦楼是我的!」的模样让江梦楼不禁一扫面上阴霾,对於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唇边因

此渲染上淡淡的笑意。

「那你最好不要放手,甚至能让我不用开口。」

轻柔的嗓音蕴含的不只是期许,更是一个不必明说的承诺。

『那你最好不要放手,甚至能让我不用开口。』

第四十二章:

祭吊歌夺魄,坟前一魂香。

这流传在江湖上的两句话对年轻一辈来说,仅是代表著消逝以久的两大奇毒,对老一辈的来说,无疑是他们这一生中最

不想听到的梦魇。

前者为难以辨识的「祭歌」之毒,後者则为杀人於无形的「坟魂香」,两者除了在致命程度不相上下外,连那种防不胜

防,丝毫中毒徵兆都无的刁钻都如此的相似,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否出自於同一人之手,在无人能查证的情况下自然成为

了一个无解的谜。

但若真要算的话,这两毒的确都源自同一人之手……

连祭桓面色不佳的坐在临时充做药房的房中,一手持著玄墨色的长杆烟斗,从烟斗传出的香气,正是每次出现都让江湖

风波四起的坟魂香,和她惯用於毒杀上的祭歌不同,坟魂香只是她当初不经意做出的焚香,如今却成为夺走无数性命的

罪魁祸首,同时也是现今让她维持神智清明的浮木,让她在疯狂边缘载浮载沉。

连祭桓一夜未眠的脸上虽然疲倦,却不减一分清冷豔丽的气息,修长而白皙的双手因长年摆弄毒物而显得粗糙,岁月并

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但她的心已不如以往张狂,多了一分如影随形的悲楚哀凄。

江梦楼那与江齐相似的气息与容貌,让她有一瞬间以为江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献山的那一夜根本只是一场梦,一场过

於真实的幻梦。

有时她觉得,上天就是因为过去的她杀人无数,才让她失去了江齐,连麻痹自己都做不到,看著相似的身影时,心底的

伤口再度狠狠的痛上一回,永无止尽的深深後悔。

若她当初不让江齐走入生命,他或许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神医,而不是与她毒郎君一同背负万世骂名;若她当初推却江

齐的温柔笑颜,他根本就不会沾染上这种只属於她的罪恶,和她在历史中用不堪的方式成双成对。

在她眼中江齐的存在早已超过一切,当他温暖的躯体在怀中逐渐冰冷,理智的束缚被情感烧灼成一无是处的灰,无端的

怨恨化为杀意蔓延。

於是有献山的一夜,於是有让人无法忘怀的血色漆黑。

连祭桓自然也忘不了,那夜的冰寒怎能忘却。

『你不该带著这种表情,你该多笑笑的。』

思及回忆的连祭桓牵扯著嘴角,发现她依旧和过去一样难以开怀,难以将情感付诸笑靥。

『以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好好照顾自己……』

江齐最後的一句话仍然在担心她,她似乎永远都无法让江齐真正放心。

那个总是在担心别人的男人啊……

或许她不该去爱上这麽一个男人,不该让他跟她一起走上毫无退路的荆棘血道。

许多的或许啊,就像是追寻著藉口,追寻著救赎,明知无可挽回,却也希冀改变一切。

连祭桓垂下眼帘,不让情绪再透露半分。

──即使待在门边的人早已看透。

「杵在那儿做什麽?别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头。」

「师父。」

「再叫本宫一声师父本宫就毒死你。」

「……宫主。」门边的人识相的换了称呼,但那转不动的死脑袋肯定在心里继续叫师父。

「那两个孩子呢?没道理现在这时辰还滚在榻上吧?」

明显的听到连溯泉呛咳了一声,迟了一些的回答道:「现在楼儿的身子不太好,无法太早醒来。」

「啧,婉儿跟映家的小子修为都不低,竟然生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祭桓蹙起双眉,「也罢,但梦楼虽不是

江湖中人,却也真有本事能把江湖弄成现在这样,有真传啊有真传。」

虽然不知道那真传是不是来自连祭桓,不过婆孙俩一前一後的把江湖乱成一锅粥,可是假不了的事实。

连祭桓指的是後来连溯泉转述给她听的江湖局势,毕竟她已有好些年不曾离开过她隐居之地,现在江湖上因为某件事情

更加的动盪不安,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江梦楼间接造成的结果。

若不是江梦楼经历过这麽多的痛楚,这麽多不可道说的过往,他现在不会只是一个在这偏僻城西的教书先生。

命运何其多变,总是在轻而易举间让一个人的人生从此不同。

「肆江,把那两个小鬼叫来,要开始了。」

连祭桓那长杆烟中的坟魂香袅袅升空,消散於无形,如同不堪侵蚀的美好回忆,一同淡化在川流岁月里。

第四十三章:

没有人知道,他们所遵奉的天子究竟是秉持著什麽心态,用甚麽样的打算带领这历史悠久的大国,在过去的岁月,他在

众人眼里是一个不肯管事,只知自己享乐的最佳昏君典范,最大的嗜好就是把自己的大臣耍得团团转,身为丞相的言涵

自是首当其冲,成天跟在天子身旁无奈的苦笑。

君王如此,延国却在一次次的争战中夺回了以往所失去的领土,甚至并吞了无数的小国,纵使有大国的实力供他挥霍,

也不会是现在这令人膯目结舌的结果,有些脑筋的人自然不会把功劳全数归诸於边将的勇猛,而是在君王看不出情绪的

脸上,暗自写上「人不可貌相」的绝佳注解。

推书 20234-12-29 :夜色暗涌+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