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笑容 上——紫袍客

珊子大笑起来，“能让你这个大美女看中的男人，我真是万分荣幸，不过说真的，西林希望暖暖经历了那件事后有个人对她进行一下心理干预，怕她会留下什么阴影。”

珊子看了看暖暖，她自己吃米饭，弄的满脸都是米饭粒，正对着珊子的化妆镜一只只的往下拿，再吃进嘴里，这对夫妇没有对暖暖进行早期教育，她不会背古诗什么的，也不会写字，但是，她懂得锄禾日当午的现实含义，对音乐非常的敏感，对大厅里那架钢琴非常感兴趣。

欧西林回来，和顾勒谈起了她的未来，顾勒打算自己开心理诊所，欧西林说可以帮她介绍顾客，而且，这个城市还没有像样的心理诊所，不如先试试。倒是正中下怀，顾勒非常喜欢这个城市，这里有许多殖民留下来的建筑，这些建筑到现在好像也不必非得沉重的追究其历史耻辱感，反而成为了一种非常干净别致的风景，况且，这里的自然风景也是秀丽无比，就在珊子开车接她回来的路上，远山近水，轻风绿野，碧海青天，鲜花翠草，无一不让人心旷神怡，正好表姐也喜欢这儿，现在欧西林提起来，顾勒很喜欢，撒娇的说，“那我可是住不起五星酒店的。”

珊子靠在欧西林的手臂上，“老公，我们在这儿买一处房子怎么样？这里的房子真的很便宜的。”

欧西林拍拍她的手，“那要去看看楼盘再说啊。”

“什么嘛，你有没有小船的电话，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嘛，他是个热心肠，一定会帮助我们的，他在这里熟人熟地的，准能选个好的，而且，看看他的车，我觉得他是个富二代，不过身上没有富二代的那些毛病哦。”

“啊，说起这个，晚上我想约他吃顿饭呢，你们自己安排自己怎么样？现在有勒勒了，你们可以坐船到附近的岛屿上去玩，也可以一起去听音乐会，我听说今晚有音乐会，我已经给勒勒开好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失礼？”说着抬头看顾勒，顾勒笑了一下，“没有别这个更贴心的啦。”

欧西林笑了一下，低头去喝大麦茶，目光被大麦茶的色泽熏染了，看着那薄薄的水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晚上七点，确切的说，是还没有到七点，欧西林站在镜子跟前，他的衣橱是打开的，欧西林刚刚换了衣服，比选择日出时分的颜色还要费力，哪种都不能表达出内心的那种感觉，欧西林有点儿自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老吗？老了吗？欧西林觉得自己的眉心有道浅浅的纹路，珊子说，为什么自己总是皱着眉？高兴的时候皱着，悲伤的时候也是皱着，欧西林看了看表，已经没有时间等问题的答案了，选择了一件灰色的T恤，外面搭了件半袖的灰蓝色衬衫，配上黑色穿孔腰带，还是穿端正的versace牛仔裤吧，黑色舒适，配上软底的暇步士皮鞋，欧西林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得走了。

‘牧笛酒店’在海边儿，能听到涛声看不到浪花，能感受到海风，却不会吹一身的腥味儿，更奇特的是那里种着一片竹林，鹅卵石的小径，假山怪石，到处都点着格式温雅的翠黄纸的宫灯，样式简洁，乌黑的木架支撑着，能听到笛声，别管怎么都做不到江南庭院的婉致吧，在这个地方，突然间走进这样一个路径，真是有点儿天上人家的感觉。

欧西林没有犹疑不决，把路虎停在了车位，在下车的那一刻，突然笑了一下，因为突然想到了望夫石，当时还觉得老百姓的想象力丰富，现在，真是感同身受。

在通往‘牧笛’的月亮门儿的地方，梦想重合在了现实，梁梦舸靠在那儿，白色的T恤，上面印着滚石的经典LOGO，磨白的牛仔裤，很多地方故意做旧，露出皮肤。他抱着肩膀，目光冷静的看着欧西林，“钥匙。”

欧西林走过去，一个微笑打破了梁梦舸的决心，“来了就进去吃顿饭怎么样？你总不希望我去派出所打听你吧。”

梁梦舸不说话，跟在欧西林的身后，打着灯笼的女服务生笑盈盈的迎上来，穿着汉服，迎接他们进去，安排在了外头开着牡丹花儿的一个小阁子，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喜欢吃什么？”

“随便。”

“那好吧，小姐，你们这里这种冰棍儿要多少钱，这位先生想吃。”

服务生愣了一下，掩嘴笑了起来，“真的想吃，我们可以去买。”

梁梦舸看着欧西林笑了起来，拿过菜谱，点了两个菜，欧西林也点了两个，然后看梁梦舸，梁梦舸有点儿慌乱的拿过菜谱又点了两个，欧西林再点两个，梁梦舸又点两个，欧西林再点两个，服务生有些郁闷的看着这两个不说话只看菜谱的男人，搞什么搞？

“先生们，几个人？”

“两个。”欧西林回答，服务生指了指菜单，“十个菜，够多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酒。”梁梦舸木木愣愣的接了一句。

“啊，对了酒。”

服务生左右看着这两个人。

“啤酒，你随便上就可以了。”欧西林回答。

点了一桌子的菜，满满当当的，好像有很多人似的，每上一道菜都添了一些热闹，梁梦舸干坐着，欧西林在他旁边儿干坐着，看着他，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一只手玩儿桌子上的骨瓷茶盅，一只手撑在桌上，他的腿真长，肌肉也好看，因为坐姿的问题，裤子上做旧的破洞被撑开，可以看到他光洁的皮肤从牛仔裤的做旧口子里露出来，欧西林必须收回自己的目光，他的情绪很压抑，欧西林自己也非常的紧张，连梁梦舸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的在意，而在他移开目光的一瞬，在梁梦舸低垂的睫毛上看到了柔美的卷翘。

“格格，你吃晚饭来的吗？”

梁梦舸抬头正好遇到欧西林有点儿调侃的目光，一下子就觉得脸都红了，心里怦怦的跳，只能别过眼睛，“点了这么多的菜，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人有时候就得纵容点儿什么，只要喜欢。”

梁梦舸的心更加跳了起来，不知道欧西林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不想那么龌龊，但是，还是会动心，梁梦舸不断的警告自己，在来之前，在站在门口，在现在，生怕自己会错意，生怕自己的举动让欧西林觉得别扭。

“你画的，茹佳特满意，让我谢谢你。”

“你和她的关系很好，看的出来。”

“那是我老婆。”梁梦舸笑着回答。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其实，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又冷场了，欧西林心里有很多话，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个起头儿的，梁梦舸觉得特没意思，脸上的笑容都收拾不好只能低下头。

欧西林温和的说：“格格，脸上的疹子好像轻一点儿了，药，我给你带来了，你回家自己用，对了，珊子和暖暖都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常过去玩儿。”

梁梦舸抬起头，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是啊……”

欧西林觉得太失败了，竟然接不下去，只能给梁梦舸夹菜，是他点的，“吃点东西吧，这个竹笋看上去很新鲜。”但是没给他倒酒，梁梦舸抄起一瓶啤酒，欧西林的手迅速的抓住他，两个人讪讪的笑了一下，欧西林不自在的说了句，“别喝了，又没外人。”

梁梦舸点点头，“我们这里很多风景都很美，你可以都去看看，多留些时候”说完了，梁梦舸自己愣住了，抬头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我是说你画的非常适合，我觉得你画的挺好。”

“你喜欢就好，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职业的意义。”

“哼……”梁梦舸并不想表达的很冷，但是很干，“你那个不是职业了已经，是荣誉。”

欧西林没回话，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又给格格夹菜，“格格，你平时怎样生活？”

“我？开一家旅馆，就在‘滴荷路’，有时间带嫂子和暖暖过去。”

“是‘听涛小筑’吗？那间是你的？”

“恩。”

“那是我来这里画的第一张画。”

梁梦舸抬起头，差点对着欧西林的眼光挪不开，掩饰了半天，才想起，该回话，心里的话翻搅的难受，还是得忍住，把这些变成一个笑容，“有幸。”

“告诉我你电话吧。”

“又没什么事，你们要久留吗？萍水相逢，差不多就得了。”

“你说请珊子和暖暖去你那儿玩。”

两个人又沉默了，梁梦舸低着头，饭菜都凉了，谁也没再动筷子，气氛怎么就这么尴尬，梁梦舸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儿的可以，抬起头来，“大哥，没啥事儿，我就回去了，那边儿也忙，我那儿好找。”说完了，就站起来，喊了一声，“服务生。”

服务生进来，梁梦舸掏钱结账，欧西林也掏钱。

“在这里我结吧，地主之谊。”

“你不会到我的地方去，格格，所以，还是大哥请客舒服点儿，你也不想我心里总是存着抱歉吧？珊子和暖暖都想感谢你。”

梁梦舸不争辩了，欧西林付账，服务生问用打包吗？欧西林和梁梦舸同时摇头。

梁梦舸走出去，欧西林也走出去，到了外头，海边儿的夜，只要不是暴风骤雨，总是美丽到令人沉醉，今晚的天不算好，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白天的光芒万丈，被吸纳到了一片黑暗里，现实就是这样变脸变的快，可是，灯光铺在海面和路面，笼罩在人的身上，海风轻柔而和谐，路虎安静的停在那儿，梁梦舸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开车就走，不再说什么了，什么也别说，梁梦舸，往前走，走到车上，踩油门儿。

梁梦舸径直的往车上走，开门，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大灯亮了，欧西林站在光芒里，不是站在光芒里的都是天使还有比天使更好的，梁梦舸看着欧西林，心里说，让路。

欧西林在光芒里笑了，梁梦舸不懂得那个笑容，一个GAY该怎么去理解一个直男？可是，那个笑容胜过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改变了心里对梦想的计划，为什么欧西林的笑容是那样的，那不是告别的笑容，梁梦舸甚至觉得有种生死在里头。

梁梦舸多希望自己的希望是真的，真的——有用吗？欧西林没有挽留，他站在光芒里，就那么看着梁梦舸，微笑，那样美好的微笑，他挥挥手，说——梁梦舸再见。

梁梦舸踩离合，放空挡，打右转灯，挂档松手刹——起步吧，梁梦舸，车子慢慢的开动了，慢慢的把光芒移动，最终放弃了，“上来，我送你回酒店。”

欧西林深深的眨了一下眼睛，上车，梁梦舸看着前方，把车开了出去。

“我不会马上就离开这里，这里有种非常打动我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恩。”

“能帮我找一处房子吗？”

梁梦舸转过头来，看着欧西林，欧西林也看着他，“格格，我们两个平时大概都不这样，我不是因为对你感激才来的。”

梁梦舸扭过头去，“找房子的事，我会尽力帮忙，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

欧西林掏出手机，梁梦舸也掏出手机，竟然是同一款，两个人都不自然的坐直了身体，不自觉的把手机侧到大腿的阴影里，天——竟然下雨了。

第十二章：复苏与沉寂

下雨了，车灯把雨水具象的厉害，雨刷打开，梁梦舸平稳的开着车子，谁也不说话，太沉闷了，欧西林打开了车载音响，是张国荣的一首歌《当爱已成往事》。

气氛降到了冰点，欧西林看着前面，“我很喜欢他……的歌。”

梁梦舸呼吸不畅，像个哮喘病人，都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不错，没想到杜欲晓儿这个小子还有这个歌儿。”

两个人笑了一下，快到酒店了，欧西林忽然说：“格格，停下看会儿雨怎么样？”

“什么？”

“下雨，看看下雨。”

车停了，两个人静静的呆在车里，音乐就一直开着，张国荣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发自内心的华美，表现，光芒，带点儿自恋，但是完全缺乏保护。

雨刷儿哗啦哗啦的响，梁梦舸看着雨，欧西林也是，梁梦舸几乎想脱口而出，我是个GAY，你别这样。欧西林几乎脱口而出，遇到你，我费尽了一生的力气，你别离的太远。可是，谁都不说话。

欧西林拿出电话，梁梦舸没有。

“下雨的时候，我总觉得人会变得脆弱，格格，有时候，觉得不对劲儿，不是因为我们想，是因为……我们怕做不到，告诉我你的电话，就剩着点儿力气了。”

梁梦舸告诉了他的电话，欧西林拨过去，铃声是手机自带的，单调的丁玲声，梁梦舸没按照礼貌去看看，而是直接装到了口袋里，欧西林却微笑了一下，“格格，抱歉。”

说着，他打电话给珊子，询问她们在哪儿，有没有被雨淋，珊子和顾勒在酒店，暖暖已经睡了，珊子问西林怎么办，西林说他在回来的路上，等会儿到家。

放下电话，欧西林放弃了，对着梁梦舸伸出手：“格格，如果一个人有梦想，却不能去，是最悲伤的事，可是……格格，再见。”

说完了，欧西林就下车了，梁梦舸脱口而出：“西林，你上哪儿？”

欧西林站在大雨里，一手拉着车门，身上瞬间就湿透了，他的脸上完全被雨水打湿，但是他是微笑的，“格格，如果有机会，去看我的画展。”说完就走了，他在雨里头奔跑，很快就看不见了，车灯把雨水细化到那么密集。

梁梦舸没有再喊欧西林，发疯似的启动了车子，向相反的地方去了。

把车开到家里，叶鼎尧被巨大的刹车声给惊醒，赶快就从床上下来，他光着脚跑到了客厅，是格格，他从车上下来，站在雨地儿里，射灯的光芒把雨水碎在格格的周围，他站在那儿不动。

叶鼎尧大声的喊了一声：“格格，你疯了！”就冲了出去，狠命的拉住梁梦舸，把他拉到屋子里，拉到浴室，什么也不说，就是迅速得给他脱衣服，扯掉T恤，拉开腰带，拽掉他的鞋子，把他拖到莲蓬头底下，“格格，你疯了，站在雨地儿干什么？谁欺负你了？有什么事儿？”

梁梦舸看着叶鼎尧，笑了起来，把他推出去，“得了，逗你玩儿的，没爱人还不许偶尔得瑟得瑟，小尧，你对我真挺好的，不是我了解你，差点就会错意，睡觉去吧，我洗澡了。”

叶鼎尧所有的焦躁被梁梦舸的笑容打断，断在了更加焦躁的地方，但是，他就是瞪着梁梦舸，看着看着，伸手摸了摸梁梦舸的脸颊，“快好了，早点儿睡吧，今晚盖厚点儿的被子，把药吃了。”

叶鼎尧出去，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格格，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梁梦舸在里头换来哗哗的水声，外面是雨声，模糊成了一片。

梁梦舸从浴室出来，把自己扔在床上，忽然就跳起来，奔向洗手间，从洗衣篮里翻出自己的裤子，把手机挑出来，水从里头流出，梁梦舸觉得有点儿喝醉的感觉，慢慢的靠在墙上，看着手机，心急火燎的去拿出吹风机，把手机的电池卸下来，把手机吹干，可是，电池不行了，电池，对了，好像还有一块备用的，梁梦舸跑到书房去找，叶鼎尧站在门口，淡然的说：“这个……”梁梦舸回头，一块新电池放在桌子上，叶鼎尧笑了一下：“早点儿睡，那种手机很皮实，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