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赶紧回去。”
黄锦急急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那里,直到离西宅远了出了对方的视线才松下一口气来,虽然现下用不着担心花管家会对他乱来,但以前的记忆还是让黄锦觉得离开他越远越好。
一路赶回厨房却被人告知做好的两炉奶油鸡蛋羹已经给阎玉送了回去,黄锦一听急忙又往回跑,所幸相隔的时间并不长,前脚运送的仆人刚进去他后脚就到了,这时只听阎玉正语气不善的质问那人:“怎么是你,锦儿呢?”
黄锦急忙应了一声“少爷。”却是有些喘。
见黄锦随后就走了进来,阎玉表情有些讪讪,倒是一旁的彩樱打趣道:“少爷现下真是一刻都离不了锦儿咯!”
被这么一说黄锦跟阎玉都觉得不大好意思,黄锦是觉着心虚,阎玉则不知是为了什么,之后更好似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对着彩樱大吼道:“少爷我出门的东西备好没有,就知道偷懒还不快去干活!”
彩樱这些丫头难得被阎玉这样训斥,是以都有些吃惊,见阎玉这次是真的来火纷纷低着头走了出去。黄锦原本也是低着头的,猛然间发现此刻阎玉已经走到他跟前,正罩着他的身子洒下一片阴影,黄锦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想要开口时阎玉则是轻轻的揽上黄锦的肩膀。
“明儿就又能出府了今天庆祝一下,说来锦儿好久没陪我喝酒了……”
黄锦觉着那些地方好像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同,等到几杯酒水下肚,却是懒得去想了……
早晨,黄锦用力的搓揉着自己的额头,宿醉的感觉着实不让人轻松,偏偏还要跟着早起,晃了晃脑袋,怎么也想不起他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早上一睁眼就看见阎玉在他的床边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照理说阎玉的酒量并不比他好但为什么差距会如此之大呢?着实令他想不通。
君子馆——是距离考场最近的一家客栈,开了经年有数,每次都会有大批士子在此落宿,往往是一铺难求,不过以阎府的势力,要一间上房自然轻而易举。
一安顿好阎玉就被一干纨袴请了出去,君子馆消费不低,能住进这儿的多少都有些背景身家,这帮人当然不会是安心苦读的主,出来考试无异于放风,当然其中更有不少是打着提携攀附的主意,考试之前一起聚聚,往后说不得那天就有用的上的交情,而一帮男人联络感情最方便直接的方式莫过于喝酒。
闻着四周围飘散而来的酒香,黄锦更加觉得头痛欲裂,合该阎玉这会儿也没功夫在意他,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假寐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酒楼的伙计过来收拾桌子,黄锦略挪了挪本想继续休息不想那伙计竟塞给他一个纸条,没等他反应便飞快的走了。黄锦悄悄的瞄了眼,随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往一个包厢走去。
一进包厢就闻到一股泌人的茶香,头痛瞬息间消解了很多,包厢里李重英一身士子打扮,正慢死条理的涮着茶杯。
“有眉目了么?”
黄锦却没理他,反而咕咚咕咚灌下去三四杯茶,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才说道:“最有可能在西宅,不过那儿我进不去,并不知道具体在那儿。”
李重英低头沉咛了一小会儿,那样子让黄锦看了极违和,那感觉就好似张飞画山水一样让黄锦无法接受。接下来又冷不丁的说出一句让黄锦莫名其妙的话。
“你家白爷倒是小心谨慎,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白爷费心了,烦请锦公子转告。”
“一定,一定,告辞告辞。”黄锦胡乱的答应了一通,对方举杯送客,黄锦就退了出去。
再看阎玉,这时候已经喝的有点高了,正夹着某个黄锦不认识的家伙正在唱歌,似乎是唱错了,周围一阵起哄,又是一杯酒水下肚,黄锦扶额,看来等等他还得背阎玉回去。
“在这喝酒终究不能尽兴,与诸位相逢即是有缘,等等花满楼兄弟我做东!”
“我……不去!”阎玉竟是第一个摆手拒绝的。
“阎兄尚未娶妻,出去乐乐有何不可?”
阎玉头闷在桌子上,依然摆了摆手,倒是边上有人立刻接话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阎二少刚刚订下了肃大人家的千金,只怕玉少这次亦是要一同议亲了。”
“难怪,难怪,我倒听说孙家少爷适才也订了亲了,配的是董家的千金,你们没看见最近孙二那得瑟的样子,要我说这简直是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人刚一说完就被阎玉揪住领子,这等变故众人都始料不及,那人更是吓的死命挣脱这一拉一扯只见也不知是谁碰了桌子,呼啦一下掀了个底朝天,众人纷纷走避,待黄锦上前的时候阎玉已经趴在那儿吐了半天了。
见阎玉这样诸人也不会过多为难,毕竟谁没有醉酒的时候,只是黄锦善后费了不少功夫,赔偿些银钱是小事,把这么大一个醉鬼驮回房间却是辛苦。可接下来黄锦还不能休息,醉鬼断断续续又吐了两回,直到肚里没东西了才消停,不过也是俚语不断,可怜黄锦还得忍着一身酒气为他擦身换衣。
“若茗!……若茗!……”
喝醉了还念念不忘,黄锦帮阎玉擦完身不由淬了一口,想着这董家小姐真有那么好么!闻着身上沾染来的一股味道黄锦也难受的不行,端起脸盆出去的时候考虑是不是也顺便在客栈里洗个澡,可刚一踏出房门突然就眼前一黑,想出声嘴巴亦被捂着,紧接着后劲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睁开眼,头上似乎被套了什么东西,周围一片黑暗,黄锦想站起来竟发现自己的双手此刻被反绑在椅子的背后,挣了两下纹丝不动。一股慌乱弥漫上他的心头,可内里不停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冷静,要冷静!
“醒了么?”
黄锦心里一惊,声音很陌生,不是他认识的人,而且好像不是一个两个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一开口黄锦才发觉自己竟有些颤抖。
“住嘴,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我不问你,不许说话!”
那人语气恶狠狠的仿佛想要吃人,黄锦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是谁派你来阎府的?”
感觉到面前的光线一黯,知道来人正站在面前,黄锦看不见对方样子,但脑子却立刻开动,考虑着这么回答才能推测出对方的身份。谁知稍一迟疑,就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怒道:“快说。”
“小人一介奴仆,哪儿有什么派小人来的,大侠饶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黄锦说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无辜失措的样子,虽说他确实很无辜。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了。”很快传来一阵摆动器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用刑!这么快就要用刑!他可是最怕疼的了。脚步声渐渐逼近,黄锦心头一紧。脑袋嗡得声。冷汗就下来了。就在对方即将要动手前夕急忙大喊道:“我说,我说,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
听声音,对方确实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回答,黄锦想了想,似乎最有可能的还是李重英的人,可能是见他几天都没动静亦或者嫌弃自己探到的情报太没有价值,更有可能是因为间谍的天性再次试探,想通了这一点黄锦不再犹豫,当即开口道:“我是白爷的人。”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刚一落,黄锦就发觉小腿上被套上了什么东西,兼且还有绳子固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有趣的。黄锦不停的思考着,不对么!这些人不是李重英派来的?不!有可能还是李重英的人,只不过他们还是不信,非得上到刑法才肯相信。
小腿上的绳子渐渐收紧,猛的,黄锦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要从中间断裂了一样,疼!说不出的疼!黄锦承受不住,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可下一刻腿上的力道就放松了,黄锦大口的喘气,刚刚那一刻疼的他呼吸都忘记了。
“怎么样,还不愿意说实话?”
黄锦有些动摇了,他们真的对他用刑了,如果是试探好像没必要做到这样,至少他要是李重英他绝对不会因为仅仅想要试探就弄断他的腿,这样接下来还怎么给他办事。所以李重英如果对他用刑绝对不会选择他的腿,那么现下答案很明显,抓他的并不是李重英。可如果不是他,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呢?……
见黄锦沉默,腿上的绳子再次收紧,这次黄锦多少有些准备,比初次时候略好,不过疼痛依然不是他所能承受着的刺激着大脑,回忆犹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小屋中两个一摸一样的花管家,天香楼与白爷的相遇,李重英在酒楼所说的话……
“你家白爷倒是小心谨慎,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白爷费心了,烦请锦公子转告。”
黄锦终于恍然了,原来他自始至终他都处于白爷的监视之中,而当他自称是白爷的人时,对方又毫不犹豫的对他动用刑罚,凭什么能如此肯定他在说谎?答案显而易见。在白爷面前说他是白爷派来的,那不是自找罪受么。
这会儿,疼已经到了顶,黄锦感觉到脸颊上什么东西滚落,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泪还是汗,直觉再多一刻他非昏死过去不可,这时候什么规矩策略都无暇了,只是嘴巴在喊:“白爷饶命,白爷饶命!”
如黄锦所料,他这一喊果然腿上一松,这又证明了他的推测正确。
随即只听扑腾一声,谁被踹倒在地,白爷那独特魅力的嗓音恶狠狠的说道:“蠢材!谁让你停下的。”
听听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审问着黄锦的那人拼命的赔罪“奴才该死,求爷饶恕……”不停的还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大约是在磕头。
“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纷响起随后消失不见,头上一轻,原本套在头上的黑布被人揭去,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黄锦的眼睛有些朦胧,只依稀能辨别出眼前人的轮廓,下一刻黄锦的下巴便被用力捻起,让他不得不尽量挺直脖子。
“真是少见的聪明,爷虽然从不拾人牙慧,但还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一听这话黄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只见白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的手指慢慢的在黄锦的脸上摩挲着,那样子就好像正居高临下的描绘着什么一样,而黄锦就觉得此刻他成了一块画板,对方想怎么涂就这么涂,想抹什么颜料就能掐出点颜色。
片后之后黄锦终于能看清楚,白爷也终于失了耐心,五指探上脖颈,虽然没有用力,但黄锦毫不怀疑他能轻松扭断自己的脖子。“李重英那小子是不是让你想办法救人?”
面对聪明人,任何谎话都是多余的,黄锦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要救的是什么人么?”
黄锦接着又摇头。
“呵呵……哈哈哈……!”
让黄锦奇怪的是,白爷竟突然大笑起来,还笑的很开心。
“这张是西宅的房间分布图,关押地点,守卫换班时间这上面都已经标注清楚,下次你可以把这个交给他。”
黄锦眼看着白爷把那张纸折好塞进他的怀里。随即还解开了束缚。获得自由的黄锦赶忙查看自己的双腿,却惊讶的发现双脚周围散了一地的绳索束具,唯两根缠绕着的也是松垮垮的,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的疼痛,再仔细一看,那两根绳子的周围插了数根牛毛粗细的银针,正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拔出以后略微活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适。
见黄锦一脸奇怪的样子,白爷更开心的笑道:“爷这么宝贝你,怎么忍心让他们伤你。”害的黄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同时又不由让他觉得庆幸,要不是这样他这双腿恐怕不残废也要好一段时间不能走路,同时也感到恐惧,白鹤州的手段如此高超,倘若他真要出手,死亡恐怕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怎么,害怕了?”
黄锦又一次感到心惊,这个人的感觉竟然如此敏锐。
“谢白爷手下留情。”
白爷随即一把将黄锦抱到怀里,黄锦吓的不敢挣扎,只听白爷在他耳边道:“爷惜你怜你,你可怎么来报答爷?”
黄锦被他在耳朵边吹气吹的寒毛直竖,骨子里一股倔强又泛了起来,让他委曲求全可以,让他以色侍人却是不行。
“黄锦只求一死尔!”
白爷一听不由怒极反笑道:“倔强的小东西,说不得你还就这点最讨爷喜欢。”轻轻的把黄锦放在地上,这时已经笑意全无,再次开口道:“图是真的,你给不给他们也随你的意。”说罢竟似风一般消失无踪。
等过了好久黄锦才终于确认,白爷是真的走了,有些虚脱的坐回那张椅子上,从怀里掏出那张图纸,发觉图纸上规格标注齐整,远比白爷说的要更加详尽,当中甚至写明了从西宅的地下牢房行至西宅大门所需花费时间,而诸如守卫的配备,暗哨潜伏位置更是一目了然,与其说这是一副送人的图纸倒更像是一份行动计划图。
黄锦还记得李重英曾今对他说过,他跟白爷利益一致,难道说阎府关着的那个人白爷也想去救?晃了晃脑袋,也许不是去救人,也可能是那个人掌握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能引得两方人马都如此重视的那想来必定是极其重要了,但另一点黄锦就搞不清楚了,为什么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偏偏要私闯阎府呢,回想起那天封院的状况,那人并非特意来投靠,而显然是无路可逃然后才被抓住的。
恼怒的抓了抓头发,这么些烦心事为什么偏偏都让他给碰上了,虽然这么想着,黄锦还是把那张纸妥善收好,这才推开了房门。
天肚微白,看来马上就要天亮,门外没有人守卫,看来白爷是真的离开了。沿着走廊走过一个拐角,顺着楼梯下楼略走了一会儿,迎面遇到一个伙计打扮的家伙冲着他打着招呼“公子好早!”
黄锦慌忙应了,待走近了才发觉是早先接待他跟阎玉住进房间的那个伙计。一把抓住他就问:“这里是君子馆?”
“这里当然是君子馆。”伙计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这时黄锦突然往回冲去,可跑了半天却发现找不到刚刚下来的楼梯了,紧接着他又立刻冲到了院子里往楼上看去,只见楼上房间整齐林立,并且每间都是一个样式……
第三十五章
院试的地点就在君子馆正对面的贡院,一个月后的乡试亦将在这里举行,届时整个河南全省的生员都将前来这里考试,而此时这里则已经人满为患了,这还仅仅只有河南府城及周边的童生而已。
阎玉走在前面一边抱怨着人实在太多,一边后悔没有早点起来,而黄锦则背负着他的考箱吃力的跟在后面。这时黄锦都有些后悔为了阎玉准备的这么齐全了,只见其余的考生大多只拎了个篮子,很是轻松,而他光背后这个箱子就已经相当沉重了。
一直往前走,贡院门前是一片大广场,方圆约莫二里,平素是个繁华的集事,黄锦记得以前还来这买过东西。不过这广场当初设计的时候可不是为了给人在贡院门口摆摊,而是方便考生集合用的。一路走来黄锦看见广场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块硕大的牌坊,一边写着“腾蛟”,另一边则是“起凤”,贡院的大门前则有一座更大的牌坊,上书四个镏金打字“天开文运”。
在贡院大门外约两仗的地方,还竖立了一道辕门,其实就是一道被油漆成红色的木栅栏,栅栏上开俩口就是一个活动的木门,这是一般衙门都设有的东西,以示闲人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