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异国骗局
赤襄被蒙着面纱的“国师”扼住了喉咙。“国师”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既不至于一下子把他捏得窒息了,却也让
他发不出声音来。
赤襄也学过一些武艺,当即反击,一掌朝“国师”心口挥去。
“国师”扼着他喉咙的手稍稍加了把劲,另一手稳稳地抓住了赤襄的手腕。赤襄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
制得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国师”,用唇语道:国师的弟弟?
“国师”露在面纱之上的眼角一弯,似乎是笑了。他微微颔首:“我哥哥出了点事不能来,我代他来见国主。”
来人正是朱云翼。就在宫里的人去传他哥哥来见国主的时候,他趁其不备打晕了他哥哥,然后穿上他哥哥的衣服,上了
宫里接人的小轿。
赤襄用力一挣扎:他怎么了?你伤他了?
朱云翼压低声音:“怎么会,我只是看他累了,让他早点睡觉。国主,你不觉得你大晚上的叫他过来只是为了给你看一
朵花的颜色有点过分么?”
赤襄喉咙被扼得难受,眼睛发红,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来见我!他以前一直就对我这么好!你嫉妒
么!
朱云翼啼笑皆非。他怎么可能会嫉妒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孩子。
朱云翼把他拖过来,手一松,便从衣袖里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来拿在手里,又迅速地把小刀抵在赤襄心口之后。
“别动,别乱叫,现在跟我去一趟国师府。我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赤襄暴怒,张嘴想骂一句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之类的话,无奈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冰凉的刀刃割破了衣服
,寒意侵入肌肤之中。他顿时害怕了,不敢乱动。
朱云翼推着他往前走。
“现在就去吧,你不是想见我哥哥么?”
两人一步一步地从寝宫中走出,站在高高的露台上。朱云翼的小刀隐藏在袖子中,门口的侍卫并没有看出不妥。朱云翼
很满意地凑在赤襄耳边:“现在,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要是说错一个字,我会直接在你身上捅个窟窿。明白?”
赤襄满头大汗地点头。朱云翼凑在他耳边,他艰难地吩咐:“去准备三条大船,装满食物和水待命。”
朱云翼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强行带我哥哥走。”
赤襄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快!给我快点!”
床上的人悠悠醒转,惊得几乎再次晕过去。
“你……小九?!”
朱云礼握住他的手:“是我啊二哥,你怎么不早说是你——”说话间,几乎掉眼泪。“这次要不是你带了三哥来,我怎
么都不会跑来这里——你哪怕只说一个‘承’字,我们不就都明白了?”
“承”是他们那一辈兄弟中老二的名字。然而“朱云承”这三个字,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
朱云承苦笑:“我隐姓埋名,怎么敢把真名告诉下面的人传给你们?后来你们怎么都不肯来,我又实在想见你们,只好
冒一次险,亲自去找你们。”
朱云礼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我明白……我明白……没关系的,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这件事
这些年没人敢再提,可我总记挂着你……你没事就好……”朱云礼喃喃说着,慌乱中有些语无伦次。
朱云承微起身抱住他的头:“我这些年总睡不好觉,时常梦见被人追赶……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不过苟延残喘,只
求能吃上一口安乐茶饭,过一天是一天……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三弟,所以才会想带你们过来见一见,谁知——我算
是连累你们了。”
朱云礼抬头看他,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苟延残喘?二哥,既然我们都来了,我也不怕当面问你——东南郡县的粮食是不是你收的?堤坝水道的破损堵塞,是
不是你致使人去做的?”
朱云承脸色一变。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朱云礼步步紧逼:“可是刚才我听到你和三哥说什么——皇上自己撞到你手里了,你要抓住机会什么的……二哥,你是
不是还对大哥……有所记恨?”
朱云礼问得太直接,问得朱云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云礼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慌忙道:“当年你被人陷害,大哥也是听信了奸人的谗言——我和三哥都相信你不会做出背
叛之事,大哥也犹豫不决……若不是那奸人……”
朱云承愤愤道:“你也知道他犹豫了?如果不是他对我有所猜忌,那奸人又如何能有可乘之机?!倘若不是他原本就不
信任我,又怎么会一见了那奸人的一面之辞,就对我赶尽杀绝?”
朱家几兄弟向来好得不分彼此,只是朱云礼因为先帝最宠他的缘故,和先帝更亲近些。听了朱云承这话,也不知该怎么
给先帝辩护,索性不出声了。
朱云承看他皱着眉头在那里缩成一团,叹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幕后主使之人是乔家一党,大哥只不过
是受骗上当,他没有做错……可是你忘了么,当年大哥收到了消息,连问也不问我一句,也不向我身边的人求证,更没
有叫人去搜查证据——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派大内高手倾巢而出来杀我!我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你说吧,英明神武
的大哥怎么会笨成这样?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那次有人告密,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来杀我!我被逼
得无路可逃,只得跳海自尽……可怜跟着我的那些侍卫,一个个的为了护着我,死无全尸……我对不起他们……”
朱云承滔滔不绝说着,忽然掩面痛哭。
“小九……你看,你刚才也说你和云翼都不相信我会做那种事,你们才是我的好兄弟……”
朱云礼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大哥怎么可以这样……”朱云承忽然冷笑:“哼,人一旦坐上了那龙椅,就会变得六亲
不认——从前我听那些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的事,怎么都不肯相信,结果落了这么个下场。我若真的死了,恐怕就要永世
背着逆臣贼子的罪名了!”
朱云礼听了半天,听到最后一句,豁然开朗。
“二哥,这件事并非不能解决——当今圣上——”说到朱爽,他忽然有些脸红,“当今圣上虽然说不上大圣大贤,但他
为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不如我回去上个折子请他重新调查此事,一定能重还你清白,到时候我们再接你回国,不就一家
团聚了?”
朱云承嗤笑:“小爽?你从前不是很讨厌他么?成天喊他死胖子。”
朱云礼扭过脸。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人总是会变的。他安慰自己。
朱云承望住屋顶:“其实如果小爽真是个明君,你的建议倒也不错。不过可惜,他终究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十七岁生下
他,命还长着呢——你说太后怎么可能允许他为我翻案?”
朱云礼垂死挣扎:“可是……今年年初闹科举案的时候,太后那边的人一设计陷害三哥和我手下的官员,皇上他一直站
在我们这边,查清了案子,倘若不是有他,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斩首流放……”
朱云承冷笑:“是么。不过你要明白,从太后那里保下你们是一回事,为了你们去铲除外戚却是另一回事,我不信他做
得到。”
朱云礼无可奈何:“二哥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多住几年,我和三哥会在朝中慢慢打点,等
周围安全了,再提这件事如何?”
“几年……多久呢……我可有些等不及了呢。”
朱云礼勉为其难:“我们一定尽快!”
朱云承苦笑:“你们,当真都变了,变心了,全都向着那个小胖子。”朱云礼不语。朱云承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们
什么都不用做,等到时机一到,我就会回宜阳去。你们只要不帮着小胖子就好,到时候你们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
爷。”
朱云礼震惊道:“什么……时机?难道你真的要——”
朱云承微愠:“是啊,刚才你还问我那些事是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怕承认。只要有一场雨,下足一二十天,我就能颠
覆江山!”
朱云礼骇然。
“大哥他不是一直想着我会不会造反么,我就反一次给他看好了。所有得罪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朱云承说着,手掌在床侧重重一拍。朱云礼被他吓住,终于明白了那些米和水道堤坝是怎么回事。只要有一场雨,东南
一带必定民不聊生,到时候只要有人打着杀贪官的旗号起事,只怕是一呼百应。等到朱爽大势一去,皇位岂非他朱云承
的囊中之物?
朱云礼喃喃道:“二哥,别这样……”
朱云承摸上他的脸。
“傻孩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么——你好好想想,你这些年,身上可有病痛?吴无舞说你这几个月都在江兴府薛神
医处养病,你可别说是受了风寒。”
“你怎么知道——”
朱云承摸摸他的头:“难为三弟竟然能找到法子把你给治好了,可是他没告诉你,你这病是怎么来的。呵呵……他的心
,终究是向着大哥多一些。大哥决心把这件事瞒下来,他就让这件事烂在自己肚子里;大哥要天下安定,他就拼着命替
小爽维护天下的安定,你看,他对大哥多死心塌地。”
朱云礼已经完全迷糊了:“我的病怎么来的,和三哥忠于大哥,有什么关系么?”
朱云承冷冷道:“因为你的病不是病,而是中毒。下毒的人,正是小爽的亲生母亲乔太后!”
朱云礼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不对……不是……”
朱云承打断他:“既然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想必另外的事你也不知道了。我不妨一起告诉你了吧——信不信由你,你
只管回去慢慢查证。”
朱云礼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朱云翼架着赤襄站在寝宫前的露台上,直到看到了远远的海港中有三条大船驶了过来,才向赤襄道:“干得不错。”口
气如同在抚慰刚刚拾回小球的幼犬。
赤襄:“哼!”
朱云翼:“现在跟我说——备轿,去国师府。”
“备轿!去国师府!”
侍卫看到“国师”就在他身边,只当是国师又要给他献什么宝了,问都不问就把他出门坐的便轿抬了过来。朱云翼老实
不客气地架着他坐了上去,手上稍稍加了把力,赤襄立刻会意,大声道:“快走!”
两人挤在轿子里,镶在头顶四角的夜明珠在他们身上染了层柔和的光。
朱云翼好整以暇地摸摸他的头:“听话才是好孩子。”赤襄两眼泪花,咬牙切齿:“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朱云翼:“
有什么好看的?”赤襄怒道:“我要记得仇人的样子!”
朱云翼有些意外,哼笑一声,缓缓除下了面纱。
赤襄憋着呜咽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死也会记得你。”
朱云翼微笑:“我大概也会记得你的。”
国师府的仆人远远认出了赤襄的轿子,大开中门迎接。管家忙着张罗赤襄平时爱吃的点心蔬果去了,朱云翼拎着赤襄下
轿,直奔主楼,竟然没人看出有什么不妥来。赤襄怒极,暗想等国师一回来,就要叫他把这满屋子的废物统统赶走——
却忘了自己皇宫里那群侍卫随从也看不出问题来。
赤襄哀怨地踏进那间熟悉的大厅,心底仍在盼望国师能来相救。
可惜国师不见踪影。他忍不住小声问:“你究竟把国师怎么样了?”
朱云翼低声:“难为你这么记挂他。你放心好了,我是他的亲弟弟,不会害他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哼!”
两人从宽大的楼梯慢慢走上去。木制的楼梯被踩得嘎嘎响。朱云翼忽然:“你很害怕么?”赤襄暗骂一声,傲然道:“
我怎么会怕你!”朱云翼在他后颈摸一把:“你要不怕,为什么会出那么多汗?”
赤襄几乎要吼出来:“天热!”
朱云翼噗地一笑。赤襄道:“咱们走着瞧吧,等我见到了国师,我让他打你屁股!”
朱云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跟在十步之外的管家听出了他的声音来,顿时一惊:“是二爷——怎、怎么搞的?!”
管家并不知道朱家兄弟的排行,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朱云承的二弟。朱云承没说什么,他就这么喊了下来。
朱云翼回头:“是我。我哥就在他房间里,劳你去开一下门。”
朱云承这几天把朱云翼宠得没了边,管家憋着一肚子嘀咕越过他们上前去。朱云翼看他凑在门上要敲门,叫住他:“不
要敲了,我哥睡着呢。”管家既不敢硬闯,也不敢违背朱云翼的意思,只得用手轻推朱云承的房门。谁知他手一搭上去
,那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但不是朱云承。
管家大叫一声不好,飞扑进去:“你是什么人!为何闯进国师府?!”
朱云翼定睛一瞧:“小九?!”
朱云礼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绑在一根柱子上,口中还塞了一块布。
管家惊愕地回头:“二爷您……认识此人?”
朱云翼自己还架着个赤襄,腾不出手来,只得吩咐管家道:“快!快解开!”
朱云礼瞪大了眼睛,不等口中的布被拿掉就呜呜呜乱喊起来。朱云翼拖着赤襄过去,“二哥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
管家解了绳子,朱云礼自己一把扯了口中的布:“我来找你,结果二哥把——黄鸿他们也抓来了,我看到你出去了,就
过来找二哥谈谈——他就把我捆成这样,走了。”
赤襄顾不得身后还有一把小刀在顶着,急问:“他去哪里了?!”
朱云礼道:“他说他知道这次是留不住咱们了,他贸然把黄鸿带来,自知太过鲁莽,因此非常后悔。他又说三哥你一定
能想到办法离开,就不留下来再见你一次了。他叫我们速速带黄鸿他们离开,等我们走远了,他自然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