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杭心里十分不舒服,只得装醉道:“不行了,实在喝不下去了!”
众人欺他年轻,脸又稚气,哪里肯放,直起哄,主人甚至放言,如果不与小倌喝,就让他自己喝一坛下去。曾一杭心火
直冒:这不是欺负我新来这地盘!无法,只得装着笑,硬是和小倌喝下三杯。
那夜笙歌,他真没听进去半点,生意只是几句带过,主要是喝酒,直喝得醉醺醺的被人从酒楼里扶出来,小倌要来帮,
被他作个手势止住了,直到被送进轿子里,他才放心脱力地大睡。
“季霖……”他迷迷糊糊念着龙子的名字。
一双冰凉的手把他搂到怀里。
到了门口,他勉强说:“到后门!到后门!”
从后门进去,跌跌撞撞跑到自己房里,对着痰盂就是一通狂吐。侍女赶忙来收拾,又拿毛巾来给他擦,好容易收拾一阵
,才把他弄到床上去。
他头昏昏沉沉,却一点也不想睡,手到处摸索着季霖,却浑身又冷又疼,想是那日在东海留下的病症,忍不住发起抖来
,季霖便一直抱着他,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登时浑身便暖洋洋起来。季霖身体在渐渐发热,那热度透过他淡青色的
薄衫传过来,让曾一杭浑身放松下来。
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季霖却不止这般,手立刻去摸他下身。曾一杭要把他推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两人行了一会
儿事,曾一杭才觉出季霖是在为刚才在席间的事生气。待停下来时,季霖才捏着他两颊,用虎口抵住他下巴,恨声恨气
道:“你过去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如今是这个油滑德行?”
曾一杭被他捏得嘴都嘟起来,除了晃了晃头也没别的好做。季霖又瞪着他道:“我五哥身边那孩子,你也早看上了罢?
”
怎么这时候来算老账?曾一杭借着醉意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你不知道。”
他把弄乱的头发解了,再把剩余的衣物除下来扔到地上,整个人赤裸裸地爬到季霖身上,季霖被他压住,看他诱人的样
子,有些发怔,只听曾一杭埋在他耳边,道:“你听着,你中魔毒时,我去一处水仙境找你,彼时有平湖如镜,湖缘有
巨瀑如白练,轰鸣如雷,我们就在那巨瀑下的水潭里……”
季霖再也受不了,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清晨再醒来,季霖纵然嗜睡,也睡眼惺忪地随他吃早饭,再随他去店里,若没人时,就化作银龙缠在柱子上睡觉。不过
他越来越不像话,晚上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本画得极其精细的春宫绘本,二人兴致上来,一一试来,几乎再没说过什么话
,好像要弥补前三世的遗憾一般。
“你说中魔毒,我可是不大记得了,”一天夜里,季霖才道,“只是那之前,在西湖边与你行了一次……那回,你还打
得我满脸是血。”他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
曾一杭趴在他身边,玩着他的头发,笑道:“当初打你,我真是解气得很!之前在华清,你不是也想么。若你那时做了
,我上不了天,说不定也就认了。”
“真的?”季霖竟整个坐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表情竟如同孩童,“我多少次忍下来,都怕你成不了仙怪我,原来你
是如此想法?”
曾一杭想过去曾在西湖边水榭中被他摁在床上,却终没有下手,原来是……不禁动容,良久才说:“你师兄只认你一个
,就算想怪,也是不忍心的。”
季霖深吸了口气,好像听到这话十分难受,兀自想了一会儿,道:“你既像师兄,也不像师兄。师兄不会让我走,也不
会喜欢别人。”
曾一杭听他这话,当是嫌自己,紧张地看着他,季霖又道:“原来师兄是这个样子,看你欢喜,我就欢喜。我过去总想
讨你欢心,却屡屡不得要领,如今……”他又问了句让曾一杭啼笑皆非的话:“我可不是在梦中罢?”
那模样竟如小时候撒娇一般,让曾一杭忍不住想好好疼爱他。
二人这样欢爱了几天,看似一直无所事事的季霖却又开始忙碌起来……
第七十九章
先是早晨一出门就有人迎在门口,季霖先是不耐烦,渐渐的也会同他们聊起来,再到店里频频有水怪出入,季霖怕他们
惊动旁人,只得到外面与他们商谈。发展到后来,半夜才回来也是有的。与此同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忙,曾一杭亦不
愿回房看到一张空床,常在店里呆到很晚,待到了家里,见季霖已趴在床上睡得正酣。
曾一杭感念他还记得回来,但也觉出他的勉强,知道这终不是长久,不过累起来也顾不了这许多,直接倒头就睡。早上
再醒来,季霖便走了。曾一杭总想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他一定一去不回。
果然有一天夜里,季霖没有进门。曾一杭虽然抱着“早知如此”的想法,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在凌晨才沉沉睡
去,却梦见季霖在床边看着自己,自己瞪着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待天光大亮,才猛得跳起来,正要穿衣去店
里,却看见地上有闪亮的东西,靠近一看,像一根长长的白头发,却比头发粗些。他想起这是龙须,这西域龙身得了生
气,也又换起须来。季霖近日有时往脸上一摸,就摸一根龙须来,像变戏法似的,倒有趣得很。
这东西可不好扔了,曾一杭拣起来揣到怀里,便匆匆出门了。
屋子是侍女天天打扫的,故这龙须决计不是季霖先前留下的,想季霖昨日来过,却不叫醒自己,曾一杭就一阵心慌。他
匆匆走过榆塘早市,告诫自己莫再想他,早就约好的,又不是一生一世。可又担心他不是弃自己而去,却是出什么意外
?
第二天,他仍是心神不定。
第三天,他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第四天,他在店里因为一件小事大为光火。
第五天,他终于开始绝望。
第六天夜里,他在梦中觉得冷而寒,不像中原天气,好容易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身处一个深而长的洞穴。低头一看,双
脚正泡在冷水里,抬头,高大的岩壁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红光,像是什么鬼怪的眼睛。这时,洞穴的出口,走进来一个
人,正是季霖。季霖面无表情,踏在水面上,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步向洞穴深处,很快被埋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季霖!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醒过来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又把曾一杭吓了一跳,却是四郎。他四下望望,笑道:“总算没有龙气,也没有邪气了!”
曾一杭惊魂未定,道:“你来做什么?”
“来陪陪你。”四郎看他满脸没有一丝睡意,挤挤眼道:“我去了趟北方,看我表妹。回来路上碰到大雨,在洞里呆了
好几天,好东西全让我吃了,只剩这玩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东西,散在床上,曾一杭举灯一看,是一堆大枣。他哭笑不得,爬起来到厨房拿东西给
四郎吃,狐狸在那吃烧鹅,曾一杭就在旁边吃枣,二人吃完,就开始喝酒,喝着喝着,狐狸又想着玩乐的事,央道:“
再带我去找找乐子罢!”
“我不去。”曾一杭很快回绝。
“你不去?”狐狸转了转眼珠,喊了声“变”,竟变成季霖模样!
曾一杭见到他这样,怔了一下,早知道他连赵烈也变过,真是什么都改来,气得立刻拿酒泼他,那狐狸变的季霖嘻嘻一
笑,躲开了去。曾一杭更是恼怒,骂道:“你给我变回来!”
狐狸哪里肯,两人便在厨房里追打起来。最后那妖怪竟躲到梁上去,曾一杭看那个假季霖在梁上挤眉弄眼地做鬼脸,真
是又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拿个什么长棍之类的东西捅他,却见那妖怪惊得“吱”了一声,跳下来变成狐狸又跑了。曾一
杭看向自己身后,竟是季霖!只见他浑身上下淌着水,头上还有冰晶,似乎还冒着寒气。
“你怎么了?”
“那昆山的妖怪以为我死在东海上,正造反呢!我本来准备去看看,却一去好些天,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季霖似乎还
在看狐狸逃走的方向。
曾一杭想到梦中的情景可能是真的,季霖果然只身赴险,就担忧起来,道:“你一个人去?”
季霖失笑:“当然是一个人,谁还帮我?”
曾一杭去抚他湿发,发间的冰雪慢慢化开,顺着季霖的脸流下来,曾一杭便拿帕子去擦,帕子都湿了,他转身去拧,却
被季霖一把抱在怀里,龙子身上的水渗入曾一杭的衣服,让他打了个寒战,却伸手把龙子抱得更紧。
“之前都是生死之际,再苦再难,也容不得我多想。如今云凌她们也不在那了,止剩了一座空城。当年我五哥不娶她,
也略有因为那地孤远寒僻,而我现在……”
龙子叹了口气,脸仍埋在曾一杭怀里。
“既然如此,就不能回来么?”
“如何回来?”季霖猛地抬头,“天庭定不要我,就算要我,我也没脸回去。我父王随便为我安排个憋屈去处,像龙王
庙里的泥幌子,还不如早杀了我!”
季霖过去在华清时,与曾一杭只是打打闹闹,传情达意,对前途命运从来点到为止,不曾多提,曾一杭从没听他说过这
些,再见他神色凝重得很,一时竟答不上来。
季霖垂下手放在膝上,低头说:“若是从前,没你倒罢了,其实我是个在哪都一样的,不过从头再来而已,一个人没有
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抓起曾一杭的手看了一阵,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敛了刚才写在脸上的所有心绪,眼睛不
抬地说道:“若我呆在那,不能常常来看你,可能比这次还要隔得长久,若我没回来,你也不用怕,我叫人护你,叫你
受鬼神所扰,我虽人在西域,但管得几处大江河起源,还是有不少人卖我面子。”
这话是迟早要说的。曾一杭想。安排得妥贴,即便再难过,终能平心静气,转身便走,季霖就是这般为人。
季霖不管曾一杭,说完竟一个人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曾一杭突然发现就算是前世,也没见过他这般说过心里话,也不见
他当着自己的面愁过什么。他这才明白,纵然季霖早说了,也是没用的,自己听不懂,也管不上。
他只能想,若不能常来,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了……曾一杭觉得心在慢慢下沉,季霖一把扛起他,向卧房走去。
那夜里,他又迷迷糊糊到那个水帘洞里,寒光一闪,龙子把大刀扔到一边,抱起他冲过巨瀑跳入水潭内,潭底极深,却
一片澄澈,景物清晰可见。龙子瞪大眼睛,在潭底找了一会儿,推开一块巨石,底下有个黑洞,洞口形成一个旋涡,把
什么都往里面卷。季霖把他送到洞口,用口型对他说:“进去。”
曾一杭不知他做要什么,龙子指指自己,又指指洞口,用口型一字一顿道:“我、放、你、走。”
接着把曾一杭往洞里一推,曾一杭最后回头望一眼,看到的是龙子站在洞口毫无表情的脸,他身上紫光闪闪……在洞里
游走了很久,御龙使终于看到光明,浮上来一看,竟是已到了凡间,凡间水路他无不识得,这条也不例外。
他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干脆坐在水草里哭起来:季霖不论是中毒与否,都没想过要杀他。
然后他就醒了,身边季霖睡着,他还是哭了,季霖果真没杀他,也果真杀与不杀都一样。
第八十章
季霖走之前,带曾一杭去了趟海市。海市十分繁华,季霖拉着曾一杭走来走去,看得曾一杭有点眼花缭乱。这里人穿得
比榆塘人还要入时,当然也有极古怪的,总之按季霖的话来说,海市上水怪很多,真真是“鱼龙混杂”。
在一家酒楼吃饭时,别桌有几个人特别眼熟,曾一杭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大可能,便回头多看了几眼,那几人
也察觉了,往这边看来,便开始窃窃私语。
季霖正对着那桌,便也抬头瞧了瞧,那几人大为惊讶,匆匆吃完走了。曾一杭看他们乘兴而来,扫兴而去,很是困惑,
季霖却没说什么。他自己想了想,才忆起是当年在天上见的几个天官,想他们在瑶池宴饮上还对季霖毕恭毕敬地敬酒,
现在却好像看了苍蝇一样。他偷瞅了一眼季霖,季霖面色如常,好像没察觉似的看着一边喝酒。
饭毕,季霖困了,便找了间客栈睡觉。这下榻的客栈叫云间客栈,没有木梯,只有云做的阶梯,看上去有些飘忽。曾一
杭站在那东西面前,只觉得一踏步便要陷到云里去,季霖看他没法走,就说要带他飞上去。
“这梯子这么好看,一下子飞上去可惜了。”曾一杭虽不反对,却仍对云梯抱有好奇之心。
“我背你。”季霖笑笑。
“啊?”曾一杭不觉羞赧,让季霖背谁,真是不可想像的事。
季霖却已经蹲下了,他只好伏了上去,季霖身上的香味一下子更浓了些,和夜里在床榻间一般贴近,他突然有些情动,
下身也起了反应,季霖立刻“嘿”地一声笑了出来,曾一杭尴尬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了季霖垂在耳边的长发。季霖也
不理睬,只是向上走了起来,那云梯看着不稳,季霖却走得更轻盈。有人上上下下,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曾一杭
脸红不退,一是不会走云梯不好意思,二是想季霖面容比自己生得精致,这样背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欺负他一般。
“季霖。”看他一步一级走得认真,曾一杭忍不住唤他。
“嗯?”
“刚才吃饭时,我好像遇见认识的人。”
“是那几个天官么?”
“对。”
“天廷那些人,要么怕我,要么不理睬我。虽然也是犯过重罪,五哥平日待人可亲,回去似乎大家对他也还不错,我就
不行了。”季霖少有地自嘲了一下,“所以西湖那里,我也不爱去看。”
“听说你上次还和你父亲斗法?”
“嗯,我与五哥获罪时,他虽极力救我们,却实实在在把我们当成了麻烦。五哥说先前他被天兵追杀,跑回家去,父王
却觉得天兵有杀意,硬是不让他进门。虽然算顾全家族大局,但我听了这事实在恼火,后来我得了新身子,自然要他看
高我些,可回去他还是如同往常,我不服气,虽知道仙元还不稳固,也想和他比试比试,出一口气,却被他一眼瞧出破
绽。”季霖好像心情不错,大概是要远走高飞,说起这些不愉快的事,也坦率得很,曾一杭感到他竟咧嘴笑起来,“现
在虽然好多了,但要我回去,我还是不大敢的。”
曾一杭知他本来心性多高,听他这么笑着说自己,反倒有些心疼他。
季霖竟一气登了六层,曾一杭看上面还是走不完的云梯,便央季霖携他上去便好。到了高处,从房间望去,便是一片蔚
蓝的大海,波浪涛涛,站在楼上,好似不是海在动,而是楼在动。低头看去,还有海鸟飞过,抬头一看,白云似乎触手
可得,日头也在不远处。他们心情一下子开阔起来,两人在床上玩了一阵,便一直睡到黄昏,刚好见到太阳西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