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曾一杭手腕,曾一杭浑身赤条条的,正耻于与他相见,哪知季霖看也不看他脸,只用嘴对着他的手腕,吸将起来
,他的唇十分柔软,那长发垂在曾一杭臂上,蹭得一杭心里痒痒的。
季霖吸罢,对着窗口吐出一口气,月光下,曾一杭看清那是一口浓浓的黑烟,一会儿,便被晚风吹散了。
去了毒,季霖放了曾一杭的手,大剌剌坐在床边,沉默起来。曾一杭慌忙趁这当儿摸衣服来穿,黑暗之中还穿反了,怎
么也扣不上,正无措间,忽听季霖道:“你说我不是个和人长久的,可你下山,却是同这种人,过这般日子么?”
他没曾一杭想的勃然大怒,也无先前的轻蔑嘲讽,倒是这般平平静静的,有心收敛脾气,反叫曾一杭听了难受,无言以
对,好容易道:“你不是在华清修养,怎么过来了。”
季霖叹了口气,看着前方道:“我这几日,总想着你说的话,我从前如何行事,师兄都没怨过我,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
用心,总想你对我这般,一定知道我面上如何,决不是对你绝情,知道我是处处为你好的。特别是今世第一回在这用金
鞭救我,那时你是个凡人,不可能有如此法力,当时我便确信是师兄想救我,时隔三世,纵然死了,仍想着护我。可听
了你说,我才觉得这么对不住你。”
曾一杭不曾听得他这般吐露心事,那背影显出无限落寞与伤心来,只得安慰道:“我不记得他有怪过你。”
季霖听了,回头便问:“你头一回见我,只不过是爱我面容罢了,如今想起那么多来,对我仍同先前一般么?”
曾一杭忆起来的全是身临其境,何况真真是自己前世,不是别人,如何能铁石心肠毫不动情?只是……
季霖见他犹豫,又问:“在东海上,你不是把我当你的龙了么?”
曾一杭听他说得真挚,想自己在东海那番话,果然被他听在耳里,那日满天霜雪,大浪滔天之中相依为命的情形又浮现
于脑海中,不禁抓住被角,想了很久才道:“我确是把你当我的龙,你若还有这样的事,随时都可来找我。只是……现
在你身子有变,我不知道还帮不帮得上你。我前世……你师兄他也没好好学御自己座下的龙的本领,今生我更是无心于
此,我……”
他说不下去,季霖也默默无语,良久才道:“我这几日想来,师兄当年同我吃了不少苦,都是因为我行事不当所致。我
也知道自己这性子,本来天上地下,就算在家里,也没几个喜欢的,后来更是惹了不少麻烦。你好不容易这世过得轻松
欢愉,我又何忍再拖累你,我当年再想师兄,就是不去,全凭一股意气撑着,现在觉得好不后悔!所以如今想得难受,
就来看看你,你若不嫌我,你再轮回几世,我都来看你,我只是……”
他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曾一杭听得心酸不已,不禁爬起来去拉季霖的手,季霖看着他,恳求道:“你能让我陪你一段
时日么?你若找了别人,我便再不出现于你跟前。”
曾一杭心里真的很喜欢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哭起来。
季霖知道他同意了,遂抱着他睡下。曾一杭靠在他胸前,又是安宁,又是不舍,又是伤心,不过实在太过折腾,终于沉
沉睡去。
第二日,曾一杭醒来,床边空空如也,第一反应是季霖走了,虽想早知如此,还是难过得很。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
却见季霖与季常在园中说着什么,见他醒了,季常便冲他打招呼,季霖不说话,只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却笑得曾一杭
满脸飞红,红了又后悔不已。果然,季常以为他们昨日行了什么好事,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要出门了,二人走在巷中,曾一杭见季霖行在春光明媚里,不觉美不胜收,便想去牵他,想想还是不要得好。可季霖似
乎觉出他心思,转过头来,轻轻拉起他的手,曾一杭实在受宠若惊,缩了一下,季霖以为他不愿,也缩了回去。曾一杭
哪里肯错过,忙上前抓住他手,十指相扣个安稳。
街上人看不见季霖,二人倒也行得自在。曾一杭想起季霖说只“呆一段时日”,不敢开口问季霖什么时候走,却有些事
也十分介怀,便问:“那个绿衣服的哪里去了?”
“绿衣服的?”季霖奇道。
“就是……那个绿衣服的……玉石变的……”曾一杭支吾地说。
“子卿?我让他随赵毓去做神仙了。我常年在华清修炼,他受了精气,竟成了精,我想……”
“那你那时当我面抱他亲他,是故意要气我么?”曾一杭连忙道。
季霖如今这个年岁,也知当年拙劣,眼神开始不自在起来,细看去,白皙的脸上,竟微微有些泛红:“是有一点……”
看曾一杭不说话,又紧张地问:“你那时有被气着么?”
“我知你是故意的,哪里会真生气!”
“嘴硬!”季霖口中不信,脸却明显不高兴起来。
两人不再说话,过了一阵曾一杭才承认“那时气得不行,血也吐了几口”,又忙说“那时我只有你一个,现在可不会这
样!你要找别人,我也找别人,两头落得干净!”
说完,季霖看着他若有所思,露出悔意来,他又想安慰,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渐渐把前世今生当成一人,一下子慌乱
了,再说不出什么。
第七十七章
曾一杭来到店里,又从西域来了几个古件,他看了看,说其中一个是赝品,要退,对方却说是陈叔首肯过的,曾一杭当
下便有些恼怒: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点头就行了?当下就硬退了。对方不忿,找到了陈叔,陈叔面子上挂不住,来找曾一
杭理论,曾一杭倒是不怕他,当面对质,陈叔辩不过他,很快气呼呼走了。
曾一杭说过了陈叔,坐下来看那几样古件,季霖道:“看不出你那么在行。”
曾一杭道:“我最看不惯他老以老师傅自居,说到西域玉件,我可比他精通得多!只是……”他拿起一块发黄的古玉,
“最近从西域来的这种东西怎么多了起来,一看就是从墓里盗的,不吉利得很!要不是不想弄得太难堪,我打算全不要
了。”
季霖轻轻拿开他手,把自己手覆在那些器物上,一会儿,一股黑气从他指间冒出来,他轻轻一吹,又不见了。
曾一杭大惊:“怎么又是这种东西!”
他叫来伙计来问,原来这些时日进来的古器,不止来自西域,还有滇藏一带的古墓,邪门得很。他再问都谁买去,原来
只是西城一个玉器老板。曾一杭奇怪得很,觉得邪门,便亲自去查,他把它们加工成小块坠子,再高价卖给大户人家。
本来进价不菲,卖出去的价格更是离谱,连曾一杭都吓一跳。
“这虽是古董,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东西,毁了就更不值钱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价钱买?”
正当曾一杭自言自语,季霖见一个大户人家家仆模样的人从玉器铺里出来,便拉曾一杭去看,曾一杭跟着他们来到一所
宅子前,季霖往屋顶上瞧了一眼,就说:“这宅子里有人要死了。”
曾一杭顺他目光看去,却无甚感觉,季霖道:“上面有死气,很多鬼怪正围在宅子里吃呢。”他看曾一杭不解,便道,
“濒死者魂魄呼之欲出,那玉里有邪鬼,比原身魂魄更有气力,能续命。”
“那邪鬼怎么就更有气力?”
“吃身边的人的元气。不过也撑不了多久。如果要续命愈长,就要买愈多这样的玉器,不过濒死者的脾气个性也会愈来
愈诡异,与先前判若二人。”季霖没兴趣再看,边往回走边说。
“你不帮帮忙?”曾一杭赶忙跟上去。
“我又不是道士。生死有命,何况这鬼也害不了多少人。你看卖得虽多,肯定城中二三户来买得最频,他们世族气数将
尽,才特别招邪术。”季霖回身把他拉过到自己身边,“昨天同你在床上那个,就是个快死的人,若我不放他走,他最
后一口气一断,就魂归无处了。这个是真厉害,看那玉佛的邪鬼能自己来找你就知道了,你和他厮混在一处,迟早会同
他一样。”
曾一杭听得又是后怕又是羞耻,连忙说:“是我不知好歹了。”
“是了,鬼神之事,你这样的,特别要知好歹。不要以为上了华清走了一遭,从此就敢踏阴阳路。”季霖走的方向并不
是曾家的店子,曾一杭心里奇,却忍不住同他走,“我从前还是魂魄,知道自己中魔毒时,害了不少水族,不敢走水路
,天性喜水,又不得不走。昆山龙骨,希望何其渺茫,每一步都是按天时地利星位算好,是极其用心精密的法术,万分
不敢乱来,实在到最后关头,才赌上全部希望拼死一搏的。”
他看曾一杭听得仔细,笑道:“你想起和我种种,可其中法术研习,你可记得分明?”
“只记得大概,但实在不通,所以回过神来是一点也不懂得。”曾一杭老实说,他忆起华清岁月,总记得与季霖混在一
处写写画画运功,但都是一闪而过,实在不记得说过了什么。
“那时你神力修炼实在很有限,对御龙,却实在很有一套,若问你天下龙有多少品种,各有什么品性,如何各具优劣长
短,能说得比我还清楚。都说这龙骨是我祖上流传,故能服我,为我所用,其实我当时要唤它,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我
在华清时,就盯上它了,只是当初云龙未衰,我的法力也未纯熟,故只得藏了这心思,唯独向师兄你吐露,你听了也大
感兴趣,说就算当练手也是十分有趣味的。我当你说说而已,哪知三天之后你就研习了一套精妙的法术给我,还一一讲
给我听,连昆山下龙冢路线都写得一清二楚,真不知是哪寻来的。我只看了一遍,你去烧了,当是顽笑。哪知我真有用
到的一天,那时用上,真是……”季霖突然站住,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垂眼道,“现在想来,师兄本是无忧无虑的性子
,与争名夺利更是扯不上关系,你不过想要好好成仙,光明正大地离开华清,不要做那种没有名分的游散道士,过你自
己的日子,却因为我,不得常展笑颜,我把你糟蹋成这个样子,却还怨你……”
原来自己前世这么厉害?曾一杭还是觉得他一口一个“你”,眼睛却看着前方,不像真的在说自己。想起前世何曾不同
自己现在一样,可也不一样,那时欢乐之下埋着孤独的种子,才会一见了季霖这个冤孽,竟挣也挣不出来……他正也在
街上张望,却见一支队伍远远走来,有鼓乐之声,听调子,再看那些人满身白色素服,原来是送葬的。
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纸钱满天飞着,曾一杭听人说,是邱员外与儿子邱正双双死去,邱正才十八岁。邱员外死时,叫
人把床边供着的玉佛打了个粉碎才咽气。原来邱员外父子都患了一种怪病,虽外表看不出来,却内在渐衰,请各个名医
医治尽皆无效,听说西方邪鬼可以续命,又听说古玩店重金从西域进了一尊古墓玉佛,连忙去请,却看到被打破了一角
,看来是不中用了。过了些天,想想还是请了来,可那古佛邪气太重,竟把他俩给克死了。
“那古佛里养有极厉害的邪鬼,凡人不吸,偏挑远的,专门来找我,而且来了两次。鬼神都敢犯,怎么能不害人呢?”
季霖道,“师兄神力有限,传到今世更是所剩无几,难以为用,只是金鞭若用来护龙,效力倍增,才一时打跑了它。邱
正来找你时,便混得是邪鬼的魂魄,来吸你在华清归来的灵气罢了。”
曾一杭想第一次见到邱正,看着风流,竟是内里不足之人,更可怕的是之后风情万种,却早成鬼魅,现在又躺在棺木从
自己眼前经过,求不禁变了脸色。季霖看他这般,笑道:“我是从前什么也不同你说,你反怪我,现在碰到什么就告诉
你什么,你倒害怕了。”
“差点铸下大错,我能不怕么?”曾一杭忍不住抖了一下。
“在东海上不也差点死了,怎么就不怕?”季霖见他性情流露,很是喜欢,歪头问他。
“如何不怕!那是为了救你,还算值得,这是为了……”曾一杭激动地说,“怎么划得来!”
季霖哈哈大笑,拉了他手,道:“有我在,不用怕!”
说着,携他飞过长长的送葬队伍上空的阴郁,回到店里。
第七十八章
邱正父子出殡第二天,议论就传到店里来了,说那把邱家父子克死的玉佛是曾家进的,弄得不但一时有些客人不敢上门
,连店里伙计也议论纷纷,人心浮动得很。
“店里真有邪鬼么?”曾一杭看着外面,陈叔请来了德高望重的法师,在店门口的空地上大张旗鼓地做法事,好平息谣
言。
季霖坐在他的椅子里,脚放在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是道士做的活。”
曾一杭看他的样子,料是没事,便又踱到店里去转了一圈。晚上玉器铺的老板在邀月楼宴请几个当地商贾,曾一杭代父
亲去,季霖刚来,总想粘着他,自然也要去。
“你若要显出模样来也可以,就说是我表亲。”
季霖想了想,道:“你表亲会摆在龙王庙里么?”
“啊……”曾一杭不觉得这是大问题,谁会注意看一个从没显过灵的龙子的长相呢?又不好意思直说,便道,“我怕我
们在那吃喝谈话,你在旁边闲得无聊,委屈你呢。”
季霖摇头:“我若不出面,走走看看还行,若是现了,到时又走不得,岂不更百无聊赖?”
晚上,季霖依旧隐了身子,只有曾一杭看得见他。二人坐轿子到了邀月楼。来的客人不多,就两三个平时相熟的。
席间,果然酒来酒往,全是场面话,季霖很快就厌了,坐在窗台上看请来的歌女唱歌。这时,主人神秘地笑笑,众人会
意,歌女退了出去,一会儿,珠帘一掀,便进来几个女子,一一坐在客人旁边,却是曾一杭身边空空的,他正奇怪,却
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倌,笑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曾一杭吓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时又不好发作,瞪大眼睛看着主人。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主人道:“今天就咱们兄弟几个,这是我外甥,陪你喝喝酒,好好玩没关系!”
曾一杭把着酒,脸上也笑,却暗暗咬牙,一想自己这爱好怎么让人知道了去!若是传开……二想季霖正在旁边看着,真
叫人如坐针毡。小倌看他不说话,也不好意思,直给他倒酒,曾一杭也不为难,也不理他,仍和众人说笑劝酒。主宾其
他几个却以为他年轻害羞,便主动打趣那小倌,问他姓名年纪,曾一杭偷看季霖脸色,季霖正靠在墙上看他,看得他冷
汗直流,加上酒劲上来,脸红扑扑的。大家更以为他怕生,一起起哄,让他与小倌喝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