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德国的独裁者希特勒都命令海军不可以攻击美国商船。他想知道美国本土现在的情况,于是接通了大学同学佩克
的电话。
佩克是一个美国记者,当年夹杂在如潮涌的难民队伍里来到重庆,一直坚持对外报道中国人的坚持抗战与重庆遭受的轰
炸。
佩克向他确认了珍珠港事件的真实性,并且也证实了美国宣布参战的消息,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方,你根本想不到日
本人有多疯狂,他们袭击了美国本土!我的上帝,我的老板都在电报里对我说,‘这一定是上帝睡着了所做的噩梦!’
”
“可事实是真的,我想所有美国人大概都会觉得是从天而降的灾祸吧。我都能想到教授是怎么样大骂了,他向来是个很
激愤的人。现在美国本土怎样,很混乱吗?”
“Yes,珍珠港遭到的袭击是美国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失败!”佩克大声说,“老板告诉我,现在他从政府和军方那里得到
的消息,美国陆海空三军人员全部取消休假,进入了戒备状态,成群结队的小伙子们去征兵站报名参军。罗斯福总统一
定会狠狠揍日本人,疯狂的日本人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佩克越说越激动,方振皓好不容易觑着空隙插话进去,“你所知道的,美国宣布向日本宣战,现在政府和国会有什么具
体措施吗?”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佩克在电话那端的语声带上一点喜悦,“因为日本人向英国宣了战,所以英国和美国决定重开
滇缅公路,从印度缅甸向中国输送战略物资,你们的第一夫人向美国政府请求经济援助,国会通过了总统提出的决定向
中国提供一亿美元贷款的议案,英国也愿意给国民政府贷款1000万英镑。”
“这么多?这下大概中国的经济可以有稍稍的改观,现在重庆的通货膨胀太严重了,简直是入不敷出。”方振皓笑了笑
,随即眉头却微皱,紧追不舍问道:“那,军事上的援助会有吗?”
彼端沉寂。
过了许久,佩克才说:“事实上,就我觉得,现在美国的作战重心大概依旧是太平洋战场,直接的军事援助大概伸不到
中国,倒是很有可能会从西南面援助你们。”
方振皓敏锐觉察出他的意思,“你是说英属印度殖民地?”
“对。”
“为了保卫缅甸,中英在今年年初就酝酿成立军事同盟。”佩克说道:“英国本土正在被希特勒的空军轰炸,于欧洲战
场无力他顾,但是它的主要资源来源地是殖民地印度,所以远东地区英国应该是要全力保卫印度。而现在中国的海港从
大连起到北海都被日本人封锁了,滇缅公路是中国最后的生命线。”
武汉会战以后,中日双方进入战争的相持阶段。战争变成了消耗战。对于中国来说,物资供应问题此时显得异常严峻起
来。几百万军队所需要的武器装备;维持经济运转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无数内迁到大后方的人们所需要的基本消费品,
总之,维持整个抗战所需要的、中国不能生产所有物资,都依赖这条生命线运进大后方。
滇缅公路原本是为了抢运中国政府在国外购买的和国际援助的战略物资而紧急修建的,随着日军进占越南,滇越铁路中
断,滇缅公路竣工不久就成为了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的运输通道。
不知为什么,在放下电话的时候,方振皓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安慰自己,大概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结束了和佩克的谈话,他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书,精神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院长,有人找。”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接待员。
方振皓一惊抬头,“谁。”
接待员站在门口,笑了侧身,身后是个穿长衫的男子,“说是您的哥哥。”
她回头对了男子笑:“院长在呢,您请。”
仿佛是太过意外,方振皓脸上竟没有一丝笑容,沉默良久才站起来,“大哥,请进。”
方振德走进来,自顾自得找个沙发坐下,看弟弟在那里找出杯子泡茶。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方振皓坐在沙发另一端,目光微垂,“大哥,是兆哲的病又怎么了?”
方振德摇摇头,侧过脸打量弟弟。
兄弟两个,已经很少能这样坐下来说话了。
刚想要开口,门却被敲响,韩筱筱开门进来,略略吃了一惊,随后带上一次歉意,“院长,我手里又来了两个病人,有
个问题要请教一下您。”她把目光移到方振德身上,又说:“您有客人?那么……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取消掉?”
方振皓对了大哥说了声抱歉,和韩筱筱出门去。
方振德看他背影出去,从门缝里看到他与那女医生站在一起正商量什么,似乎是很要好的模样。他长叹了一声,心里百
味杂陈。
弟弟俊雅依旧,仍是一身点尘不染的白大褂,只那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越发幽深,越发沉敛,越发令人看不到边际。
时间真是快,一晃就已经五年了。他还记得弟弟刚回国来的样子,学究、谨肃、莽撞、冲动、还有那么一点被家里宠出
来的孩子气。尤其是他见到小舅子的时候,那个毫不掩饰的厌恶,心里想着什么,就都直接表示出来……哪像现在,总
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却也是有些猜不透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偶然见上一次,因为那些事情,还是不能原谅他和小舅子,因此跟他也不多话,兄弟都快成了陌路人。而南光倒也似乎
不在意,只是会发呆,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表情也平静,更是看不出端倪。
他不会主动提衍之,也不会客意回避他,就是一副很泰然的态度。
方振德有些想要苦笑,抬眼看弟弟又走了进来,坐回原位。
方振皓抿抿嘴,语声平淡,“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是因为那天我带了同事回家的事,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你和那个女医生呢?”
方振皓明白过来,似乎想笑,唇角牵起,却只有浓浓涩意,“大哥,你能不能不瞎想。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既然做了决
定,我就不会改变,更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还在等?”
方振皓吐出干脆的一个字,“是。”
方振德又气又急,强迫自己深深吸口气,语音却急促,“你念书把脑子念傻了么?衍之那个模样,在你没回国前就是花
边新闻乱飞,涉足风月场,跟多少女人有染,能让人信他多少?”
闻言方振皓反而笑起来,只淡淡反问他,“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方振德瞧见弟弟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愈加恨铁不成钢。他嘴角一抽,不掩愤怒失望之色,冲口说道:
“如果他哪天回来了,带着老婆和姨太太,拖家带口,说只是一时兴起,你又怎么办?!”
方振皓只是微微抬眼,淡淡笑着,很是自然。
“如果真到那时候,我也无话说。”他顿了顿,脸上笑容却愈深,“就算真的那样,他厌了,想离开,我决不阻拦,好
聚好散。”
方振德顿时气结,连话也说不出来。
方振皓略略收了笑容,看向大哥,“大哥,不会在担心我寻死吧。我三十岁了,不是三岁的孩子。我是成年人,我知道
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再说了,”他摇摇头,目光笃定,“……我相信他,他会让我等到的,也不会
做出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情。”
“你就这么确定?”方振德实在是觉得弟弟太死心眼,不甘心的追问。
“确定。”方振皓点头,目光温润,眼里流露的光芒,是只对全心信赖之人才有的坚定。
看着弟弟坚定的面容,方振德真正恼怒了,语声蓦地拔高质问:“为什么!总要有理由!”
他刚刚骂完,又觉得口气太重,立刻换成哄劝,“你……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不管昨天的小苏,还是刚才那个医
生,我觉得都很好,都是宜室宜家的好妻子。”
但方振皓也只是摇头笑笑,站起身走到窗边。
“理由……大哥,37年的时候,我跟他在在上海分开。我一直记得那是个雨天,雨下得很大,他把我送到码头上,就淋
在雨里,看着我上船,看着船起锚,看着我走远,船开的时候,我难过的简直想要掉泪,因为我知道,一去万里,下一
次见面遥遥无期……”
“我听到上海沦陷的消息,知道南京遭到惨无人道的屠杀,又得知中日在台儿庄恶战。刚开始我是抱着满满的希望,很
快就能团聚的。可后来,随了时间推移,我却不确定了,一个人胡思乱想,只能拼命地工作,让自己累的倒头就睡,这
样也不用再去想他究竟怎样,他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复发……”
他久久低头,沉默间不辨悲喜,仿佛化作石雕木刻。
“可是我越来越明确一件事情,我和衍之相处到现在,再看不上别人,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跟他过上一辈子。我曾经
问自己,值得么?真的值得你等下去?可是只要一想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还有离开时的起那个雨天,他站在那里微笑
静静看我离去,我对自己说,值得。理由,理由就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选择相信他,我要一直等下去。”
他忽然推开窗户,医院后园有大片梅林,这几天已绽开初蕾,清风掠过,暗香潜入窗牖。
手指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他笑了说:“那几株老梅去年开得旺盛,香气从大门外就能闻到。今年的梅花又快开了,春
天也快到了吧,我还在等他回来,一起看桃花呢。”
方振皓回身倚墙,抬眸微笑,目光如春雪渐融,“就算花不等人,可总有人会等。”
第二百零三章
重庆上空的轰炸仍未停歇,一天天的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前方不断传来的战事消息,日本人对美英宣战
,为了掠取资源,更是加紧向南洋侵略,而在中国的作战中,日本人开始第三次进攻长沙,意图向着广东方向南下。
日军登陆泰国,英属香港已然陷落,哪怕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但前方的战事如重庆深冬不散的云层,沉沉压着,叫
人全然没有过节的心思。
但这时的重庆崇尚美式时髦,圣诞节平安夜这一晚比平时更是例外的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上,满街的灯影流璨,人群熙
攘。黑的锃亮的轿车一路呼啸而过,车身上粘着雪花彩屑,纷纷扬扬在寒风里;一些人坐在黄包车上,也学着洋人的礼
俗,身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彩纸剪出的花扭英文字母,贴在灯红酒绿的商店的橱窗上,映得五色缤纷。
“MERRYCHRISTMAS!”
美国海军士兵高举了啤酒瓶,从飞驰过来的敞蓬吉普里探头大笑大喊,朝路边女学生们吹响口哨,惊得三五成群的女学
生们纷纷躲避。
带上准备好的礼物,方振皓开车一路到了吴公馆,在那里吴夫人正等着他。
他到重庆不久就遇到了来避祸的吴家二老,因此也成了吴家的常客。拗不过吴夫人的好意,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叫他们“
干爸”“干妈”,他明白,子女死的死散的散,两个老人只想要些许的慰藉。
甫一踏进大厅就有仆妇上来,为他宽去大衣。
“南光。”
吴炳章一身灰色长衫,黑色团花缎马褂,笑容可掬一副长者的风范,挽着吴夫人的臂,向这边走来。
方振皓笑一笑向两位长辈问好,将包好的礼物递给仆妇,顽皮挑眉,“干妈要不要猜一猜,里面是什么。”
吴夫人身着一件黑色绸缎旗袍,几颗圆满莹亮的珍珠钮扣光泽夺目,颈上搭配的一串大珍珠项链更为惹眼。她看了一眼
那包扎好的礼物盒子,回身笑了嗔怪,“人来了就好,干妈不图你的东西。”
“那可不行,今晚是平安夜。”
“你这孩子,快走,进里面暖暖。”
水晶吊灯光影婆娑,壁炉里火光熊熊,烘得一室温暖如春。
吴夫人美国做派十足,为了平安夜,家中四处布置一新。长桌铺了白刺绣桌布,上放银花缠枝烛台、水晶玻璃杯……木
质地板已打上光亮的硬蜡,漆黑沉重的钢琴也移出来,搁在客厅一隅,正有个俊秀琴童弹曲子。
方振皓早已对权贵们的奢华宴会毫不陌生,哪怕就在这物资匮乏的战时,传统的礼仪排场也是绝不可轻视的。对这种虚
礼浮华,事实上他并不感到欣赏,但这等场面,礼数还是要做到的。
圣诞树缤纷立在一角,空气里有着松枝隐隐的香气,还有白兰地的芬芳,客厅里宾客并不多,但皆是华服优雅,男男女
女一个个举止从容,正在悠扬的唱片声里谈笑风生。吴夫人为他介绍着宾客,今晚到来的宾客皆是亲友旧交,大多都是
吴老先生的学生下属,还有吴夫人娘家亲友。
吴夫人感慨道:“历逢战乱还能聚首一处,也是难能可贵。”
方振皓身穿白色礼服,内衬丝质衬衫,打着规整的领结。举止优雅,谈吐从容,绅士一般微背了手频频向过往搭讪的人
欠身点头答礼,吸引了无数目光。他听着吴夫人向他介绍一个个冗长拗口的名字和官职,某某长官与某某夫人,某某公
子与某某小姐……仿佛恍然回到战前上海,十里洋场那一番衣香鬓影光景。
而在那些宾客眼里,吴夫人身边这个翩翩风采的青年男子,既洒脱又不显浮华,别具一番清贵气度,方是世家风范。得
知这是吴家的义子,频频夸赞间,更有人不由得另眼相看。吴老先生的几位下属已经同他攀谈起来,不多时就相谈甚欢
。
男人们聚在一起,总是喜欢谈起政治或是战争,方振皓一边举着酒杯抿酒,一边仔细听他们高谈阔论,恰倒好处的插上
几句看法见解,在那称赞声里,唇上笑意越发从容。
女人们早已沉浸在欢乐气氛里,一时间欢笑晏晏,唱片集里悠扬舞曲恰也适时响起。一时间早已有一对身影轻盈步入大
厅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然起舞。吴夫人含笑走到一边,坐在一群夫人中间,见女主人入了座,夫人们谈兴更浓,座
间话题都是脂粉闲事。
“吴夫人在想什么呢,一句话不说,尽看我们献丑?”座中有位活泼的夫人朝她笑嗔。
吴夫人笑的和蔼,瞧见那群谈笑的男人们,“我是在想呀,趁着这时候,结一门好亲事。”
“可是那位?”另一位夫人一挥手,手上硕大的戴祖母绿宝石光泽闪动。
“正是。我给他介绍过许多,他总是推辞,跟我说没遇到合适的。”吴夫人低低叹气,“我知道,这孩子留洋在外多年
,又见过那么多大世面,寻常闺秀怕是入不了他的眼。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立之年还是单身,说起来了,我做干妈
的也有责任。”
另几位夫人满面春风地笑,纷纷对方公子关切备至。沙发一端,云英未嫁的淑媛们低声言笑,目光不时飘过去。一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