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是他了,比之前倒长变了好些。刘婶和碧春见了他赶忙上前迎接着。
江沅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十郎交与了她两人照顾,又吩咐了些话,自己则带着跟随的人去,还有些事情要商议。见
豹叔在跟前,又转过头去问道:“子云回来了没有?”
豹叔道:“他前些天来过,住了一晚又走了,我拦也没拦住。”
江沅无法,也不知道他离开青州没有,只得先吩咐他派些人在城里找寻一下,如若找到只说有些急事请他务必回来商议
。豹叔答应下来,自派人去找寻周霖。
十郎跟随刘婶、碧春等人回了西院。碧春刚才在众人面前还忍着,此时却也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可算回来了。”
又要跪下来,一面说道,“只怪当时奴婢不当心点,才使得小王爷受苦。”十郎忙掺住了她,说道:“碧春姐姐快别这
样,并没有吃什么苦。”。刘婶要止住她,自己也忍不住落泪,道:“回来了就好,可别哭了,免得他也难受。” 十郎
笑道:“我自己都觉得像走了好久似的,其实也不过才一年。”都感慨不已。三人又说了一番话,那边又送了饭菜来,
刘婶让碧春伺候着他先吃了饭,自己则去取备着的衣服。原来这一年十郎虽不在,一切衣服用品等物倒还按原先那样预
备着,此时正好取来用。
那晚江沅和那些人耽搁的并不久,十郎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父亲送那些人离开,并没有喝太多酒的样
子,想是商议了些要事。江沅早看见了他,待那些人离开,才走过来,笑着问道:“还累不累,怎么不歇着?”十郎听
他如此问,眼睛又不眨的看着他,心跳突然快起来,心虚得很,只低着头答道:“不累。”也没见他父亲一脸失落,待
要再问他些话,也不好问的。两人静默了片刻,还是江沅说道:“早点去歇着吧。”又站了一会才又慢慢踱开。十郎抬
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闷起来,虽然感觉很以前相似,此时却异常明白自己,倒更像疏远些了。
豹叔远远的见他二人在说话,料定一定会说很久,也没有靠近,此时见他们说不了两句也各自散了,心里倒暗暗奇怪。
他是个爽直的人,又跟随江沅多年,说话也随便些,心里疑惑越发要问得明白,赶上前去试探着问道:“王爷不多陪陪
十郎么?我看他虽然回来了,却像有心事一般,眉头只是皱着,看着心疼。上次的事怕是对他伤害也很大吧?”
江沅答道:“以后不会发生了。我只是看他也有些累了,才让他先去歇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也不好说明,只谈
些别的事,又问道,“我走这些日子皇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豹叔虽然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提,不敢再问。答道:“没有,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我看王爷这次回来并不轻松的样子
,也有点担心。”
江沅道:“我心里还只是怀疑,我先写封密信你找个可靠的人带到京城去,另外再给我找几个探子了,现在就去吧,人
到了带到我书房来。”豹叔点头答应下来。
十郎见他们走远了,才呆呆的回过神来,这次回来虽然没有了兰亭,却感觉更加疏远了。况且现在心里明白了自己的感
情,更不好缠着他爹爹说东道西,挽留的话自是说不出口,也怕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才是真的会送走自己,心中越发
烦闷,独自回去了。
刘婶他们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只当是兰亭之过,一味骂兰亭,只求疏解他的闷气,又说她早被扫地出门了,也不必担
心再有人来。十郎怕她们担心,勉强笑笑,口中说道:“我也累了,想睡觉,你们也去歇着吧。”二人才忙上前服侍。
十郎一定不愿意,他二人才去了。
等到躺着哪有睡得着,一面琢磨着,只觉得毫无希望,更是心灰意冷。快天亮的时候才朦胧睡了一会,然而睡得极不安
稳,很快又醒来,急切的想快见到爹爹,只盼天亮。东方渐白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急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实
在等不及,出去叫刘婶进来替他梳头。
一切准备完毕他踏出房门的时候天才刚亮,一时也没有顾及太多,只急急的走到他父亲那边去,及至走到了又迟疑下来
,这么早跑过去问起来怎么说呢,又懊悔不迭,转身要走又不舍得,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他爹爹倒先走了出来。他因昨
晚有事要交代豹叔,睡得也晚,只是因为今天还有些要紧的事耽误不得,所以起床也较早,见十郎在外面,一时也楞住
了。心意使然,不自觉便走了过去,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十郎见了他反而有些怯,偏只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使得江沅反倒失落起来,唤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十郎回了西院又后悔。刘婶见他一大早急急忙忙的出去,又急急忙忙的回来,不解何意,问他又不说,只得悄悄的告诉
了碧春,嘱咐她也精心着些。两人昨晚也发现十郎回来后不但长高了,变黑了,性情也大变,更加沉默寡言,话也少了
许多。
碧春走过来拉他坐下,笑着问道:“一大早去了哪里?现在韩夫子也不在,你也不必着急忙慌的赶去他那边了。”
十郎听说倒十分诧异,问道:“韩夫子什么时候走的?”
碧春道:“还不是因为刘家父女那一出,你也走了,刘家父女也走了,周公子不知道何时也走了,韩夫子见府内无人,
最后也走了。大概就在你走后三个月的时候,王爷也曾挽留他的,他就是不肯。”
十郎听罢有些伤感,叹道:“那爹爹一个人怎么过的?”
碧春黯然道:“听说王爷到处派人去寻你,只是寻不着,他着急也没办法,事情又多,忙得不得了。总之你走后一切都
大变样了。大家说话都小心着,谁也不敢在王爷面前提起你来,怕他伤心。”
十郎听了心里一暖,又觉得自己不是自作多情,有些安慰,心情马上就好些了,才嚷饿起来。
碧春早准备下了,忙叫人端了上来。
他吃了饭,猛然想起心中疑惑何不向书中去求解,那些楼里的书,以前都是爹爹挑着给他看的,其实自己去看也不见得
就不许,他从来没有说过不许的话,只不过他一向没有那个心思。
一时打定主意就要去做,叫人去豹叔手里取钥匙,还真取了来。他虽然住得近还没有自己来过,进去便感觉新奇。随便
进了一座楼,里面大而空旷,一排排的书架直接到房顶,旁边架着梯子。他进去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叫
人不用跟着,自己看看就出来,才又走了进去细看一番。
一看果然很多书自己都没有读过,有些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兴趣便大大的增加了。后来无意间竟发现一套注解过的诗
经,他想起在华山时风之涣屡屡提过,便抽了出来坐下打算细细的看。翻到周南,看了不过几页,又吓了一大跳,原来
正是那首后来常常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关雎。因为刚学习关雎的时候就一直背了三天,后来虽丢开了,脑子里却像刻过一
样,时不时的出现在梦里。他当然不知道它是出自诗经,自然想到,原来自己小时候也曾读过诗经啊。又粗略的翻了翻
,果然只学过这篇,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默念了几遍,自己先想了想看看注解也差不多,心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一上午都耗在了这本书上。
第三十三章
中午的时候江沅命人来唤他,他才放下书,随来人去了。来到大厅里,并无别人只有他爹爹一人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饭
菜,原来只是叫他一起吃饭。
见他来了,江沅笑道:“在忙什么,我叫人去找你去了这么久?”
十郎低着头答道:“没什么事随便看些书。”
江沅指着自己旁边的位子道:“快来坐下,只站着做什么,现在府里也没有其他人。”十郎才走了过去。
原来江沅见十郎回来之后,竟懂事了些,正是以前所虑之事,更不敢以轻薄之态待他,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又以己度
人,想着先帝在时,以那样的心肠对他,他都非常反感,更不敢猜测十郎的心思,只怕知道了也是这样。因此只打定主
意做个好父亲,因此处处收敛,小心谨慎行事,反惹的十郎不快,他还不自知。
两人各怀心事,想说的话都不敢说,其他话说了也觉得淡而无味,一时反倒无话可说,只静默着吃饭。
豹叔进门来见只有他二人在此,忙又退了回去,江沅早看见了,唤住他问:“有什么事?”
豹叔答道:“探子已召集了,此刻都在前厅侯着。”
江沅对十郎道:“我去去就来,你先自己吃着。”一面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吩咐完毕,回来一看哪里还有十郎,他早避开了。江沅心里突然烦闷起来,自己也懒怠吃了,叫人撤了下去。
想着他早上就是如此,现在又是这样,莫不是看出点什么,便有点心虚,也不敢追去西院找他,只得闷闷的踱去书房。
路上突然有人来报在东街的酒肆找到了周霖。
江沅忙问:“现在人呢?”
那人吞吞吐吐的说道:“周公子不肯回来,说王爷您如果要见他就自己去城东客栈找他。”
江沅低头想到,周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两人也算生死之交,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情非得已,何况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少
不得自己还是要去走走,赔礼道歉,请了他来才好。打定主意,就叫人备车,立刻就要去接他。
哪知他去也只是扑了个空,掌柜说周霖刚出门去。江沅想到此时再出去找未必找到,还不如就在这里守着。他向掌柜要
了周霖隔壁的屋子,拿了钥匙,带人走上楼去,瞅着左右无人叫人在周霖的门上做了些手脚,打开了他的屋子,自己进
去等他,又叫随从去隔壁等着。
他一人等了许久,并不见周霖回来,倦意上来,倒在床上便睡,立刻就睡着了。
周霖刚要进门时就感觉门被做了手脚,一推门就开了,知道有人来过,心里警惕起来,轻轻的抽出剑,一面听着动静一
面就往里走。进去一看并无异样,侧耳一听,又听见微微的鼾声,才走到床前,拿着剑正要刺过去,看见躺着的居然是
江沅,忙把剑收回来,推醒他道:“你跑来做什么?”
江沅朦胧醒来,见是周霖手里又拿着剑,笑道:“你不至于要杀了我吧?”
周霖笑道:“我倒是想杀了你,又舍不得。”
江沅听了讪笑道:“我叫人来寻你,你怎么推脱不来?”
周霖道:“我还好意思来么?”
江沅见他步步紧逼,想要挑明了说,心中着慌起来,知道自己说不过周霖,遂不接话,只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周霖苦笑道:“又何必如此。”缓了口气又道,“思玄,我的心意想必你已知道了,你的意思我也看得很明白,这种情
况下我也怎能回去,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江沅听他如此说才松了口气,又听他说不愿回去,忙道:“子云这样的朋友,我这辈子恐怕也只配结交一个,实在不愿
意就此失去。只是,如果你执意不肯回去,我也并不会勉强你。”
周霖见他说得奇怪,问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江沅赔笑道:“并无什么事。”
周霖又不耐烦起来,道:“不说我就走了。”
江沅叹了口气才道:“你前些日子也看见,西戎来犯,我率领大军亲征。其实实情并不简单。与西戎交战的时候,我发
现他们无心恋战,总是惹一惹边境又后退几十里,等我军赶来的人马撤回去时,又越过边境来招惹,如此反复,并不采
取实际的行动。那时我正在气头上,几次三番下来就不耐烦带着些亲信打头就跟着冲了过去,杀了两个头目,西戎才着
了慌,认认真真的和我军打起来。后来局势渐渐定下来,我便走了,路上才想起来,这场仗打的不明不白的,分明是想
引开我们的注意,又是谁打的这个主意呢。西戎一向不敢越境,这次这么大胆,我国一定有人给他撑腰,举国上下,这
个人不是我,还能是谁?”
周霖听了立刻说道:“吴王江洛。”
江沅见他一口就说出了名字,不禁笑道:“子云就是子云,仿佛一切你都知道一般。”
周霖道:“你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我还猜不出来吗?只是这个人现在胆子也太大了些。”
江沅道:“我现在正派人去调查,两天后就可得到确切的消息了。”
周霖道:“想必你也已经告知京城那边了。”
江沅笑道:“怎么不告诉,未必我青州区区十万兵马还要替他卖命不成,只好让他提前做些准备把兵马掉过来,不然到
时候他又做出一副可怜相来求援。”
周霖道:“你倒是很了解你弟弟。”
江沅苦笑道:“他的心思不了解也难。我知道他也有些手段,不然这么多皇子怎么他独独坐上了皇位,贾后固然用心,
他也使了不少力。”
周霖取笑道:“别是又后悔了吧?如果坐了皇帝也不必受这些委屈,想要什么人会得不到。”
江沅知道他原谅了自己,也知道他暗指自己单恋着十郎,自我解嘲道:“一个小小的青州没有你我都管的乱七八糟的,
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国家,我哪里有这个能力。”
周霖低声道:“有没有我还不知道。”
两人算是和好如初。
江沅又唤人来取周霖的东西,一行人出了客栈回了王府。
十郎正在藏书楼里翻那本诗经,见天色暗了下来,因中午江沅说过那些话,知道他会叫人来叫他过去,心里还有些慌张
,只回到屋里坐立不安的等着,忽然碧春进来说道:“你还不快去看,周公子回来了!”十郎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他
本来还在疑惑着他爹爹和周霖的关系,又见周霖并不愿意回来,还没什么,此时却又回来了,不禁心下黯然,也不愿过
去了。
碧春见他还坐着不动,问他道:“怎么还不去,听说这次就是他送你回来的是不是?”
十郎勉强笑道:“正是周叔叔送我回来的……碧春姐姐,我爹爹是什么时候和周叔叔成为朋友的?我记得从我记事起就
看见他了。”
碧春笑道:“可不是。你周叔叔原来就是跟着你爹从京城过来的。带过来的人也多,我又是豹叔在青州这边找的,也弄
不清楚那些人,后来听人说里面有个英俊的公子十分出色很得王爷赏识,才跟着他们跑去看了看,果然长的好。那时我
还小呢,还没出阁,正被指派来照顾你。”
十郎这时才知道周霖的来历,又问道:“他既是长得这样好,为什么还没有娶亲?就是我爹爹算起来也娶了两回了。”
碧春道:“这个确实不知。不过府里有个谣言……”十郎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道:“是什么?”碧春见刘婶不在
,左右也无人,才悄悄在十郎耳边说道:“本来这些话也不该对你说,以前王爷也叮嘱过不许对你说东道西的。只是我
见你也不比从前,这些事略知道一二也无妨,不过你可别对别人说是我说的。”十郎笑道:“是什么话,这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