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不敢太近前。
“姐姐说你懂得医药,若需更改动方子尽管讲,我照办便是。”但是回答她的却是这个看似英杰的男人无奈的摇头。
“现在什么药也救不了我的命……”耶律元洪冷冷一笑,平和而坦然。但是片刻之后却又突然问那女孩儿道:“你可听
说她去了何处军前效命?”
那女孩儿微微蹙眉一下道:“好像是丰州某处吧……姐姐走的很急,我也没听清楚。”
丰州虽为宋辖,无奈地处三国交界,自古就是辽宋西夏征战的风口浪尖之地。而依仗黄河天险已御西夏的必争之地非雄
勇安丰保宁莫属。若非战事急转之下或是出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李元昊绝不会如此仓促的亲赴前线指挥。
莫非是父皇亲征?耶律元洪心里一震,但是随即便自嘲一笑。巧依那句‘还当自己是太子吗’恐怕还真难保不会变成事
实。毕竟在父皇眼里,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个儿子都难说,更何况如今这般沦落成江山社稷的累赘。
冰冷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入夜之后更甚,使那碗巧依临走前特意吩咐过的生姜活血汤都无甚作用。耶律元洪迷迷糊糊
的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却仿佛再次置身十一年前那漫无边际的冰冷漩涡之中。直捱到次日的黎明终于有一抹温暖洒向他
所在的冰冷石板地时,西夏王那张喜怒无常的脸孔却又再次出现在眼前。
恐怕是被耶律元洪昨日的举动吓到了,今日他安静的反常,不哭不闹,只是远远裹着被单坐在地上看着这个被锁链缠身
的人时不时的浑身颤抖,不明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终还是靠近过来,怯生生的将手里的被单丢在耶律元洪头上,转
身逃了出去。
“……”耶律元洪无言以对的看他疯跑,依旧满是不明事理的迷茫,毫无起色,不知他到底是为何才做出这种反常的亲
近举动。
难道他并非灭失人性,只是受了刺激落下了类似自己寒症般的病根?
整整一日,耶律元洪始终默默冷眼旁观这个时而怪笑,时而蹦跳的疯癫王爷,发现他虽疯言疯语,手忙脚乱,但是所言
却真的暗含玄机。特别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不要杀我,我不敢’,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威胁过他。
但是到底是谁能威胁一个疆土千里,国力雄厚的封疆王爷呢?
即使不愿相信李元昊所说是自己父皇下的手,但耶律元洪却也不得不对父皇长久以来安抚西夏的政策心存疑虑。毕竟党
项异族不同契丹血脉,穷山恶水却百年不降,尤以父皇的脾气,招安是无奈的缓兵之计,难保早晚不会兵戎相见。但关
键在于父皇真的会对他下毒?何况还是借着在上京的机会下手,这样做也未免太张扬,实在有违父皇一贯的谨慎作风。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凶恶冷酷的西夏世子李元昊。若那日西夏王所言不虚,真的将李元昊的女人进贡给了父皇,这个
城府极深的一代枭雄极有可能因此怀恨在心,但是否便会痛下杀手却又不敢肯定。而且依那日李元昊的反应来看,他对
这个疯癫的父亲虽然诸多的鄙视与不屑,却也算重视。得报后不但毫无耽搁的及时赶来,而且那一脸的怒气并不像是作
给旁人看的。
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这个西夏王么?
耶律元洪闷咳一声,喉咙涌出些许腥甜。这是身体逐渐接近极限的表现。
时日无多,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自己一命,实在是讽刺至极。但是他随即将目光再次落到在院里上蹿下跳的西夏王身
上。如果真是外邪所致,对自己没用的针药,也许对他会多少派上些用场吧?
自己一定也疯了!
耶律元洪向殿外尽量挪了挪身子,好不容易才引诱心有余悸的西夏王再次靠近过来。但是他的手一触上西夏王的手腕便
引得这个疯狂的男人被雷击般全身一怵!
“……别杀我!我真的不敢——”
“我没有害你之意,只是想替你把把脉,聊聊天。”耶律元洪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一溜走,便要再等上数个时辰
。
西夏王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惊畏一目了然。耶律元洪为了安抚他的恐惧,尽可能的对着那张暗黄苍老的脸孔和善一笑,
虚伪的连自己都有些愧疚。但是凭借一点儿上天垂怜的运气,他这一笑却成功的抚慰了这个崩溃了的灵魂,甚至勾起了
他记忆深处某些尘封已久的感觉。
于是微笑成了耶律元洪与这个疯子之间建立信任的开始,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生怕这个来之不易的沟通机会瞬间消逝。
入夜时分两个宫人替这位王爷送来惨淡可怜的晚膳,都满脸惊讶的看着侍奉了许久的这从没片刻安宁的主子,奇怪他何
以会老老实实的陪在这个昨天还差点儿掐死他的契丹人身边。
接下来的几日,耶律元洪找机会哄着替他打通‘龙’穴,心窍,心包,膻中诸穴,最重要的是骗那递送药食的小侍女按
照自己当年在父皇手札里见过的一剂方子,多煎出一副安心宁神的猛药‘末化宁神汤’给他服了。结果这个没日没夜哭
闹疯跑的西夏王不出三日就大有好转,不但不再动不动就哭笑无常,打翻饮食汤膳,而且有人讲话也会多少做些反应,
甚至偶尔还能答出些合情合理的简单字句。
“本王知道……”那日四下无人,西夏王静静的端详了他那张轮廓突出的脸孔好一阵子,突然嬉笑着冒出一句,“你也
中意昊儿的女人——”
耶律元洪听了顿时吓了一大跳!我?李元昊的女人?
“莫要胡说!我何曾见过李元昊的一妻半妾?哪来什么女人?!”
“本王见过,你和那女人亲热的很——”
西夏王依然笑的怪异,但是却似乎知道他在否认,将脸一下子凑到耶律元洪的跟前神秘兮兮的说:“本王只告诉你,千
万别让耶律彦和知道……”
“那个女人……是个妖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眼中含着恐惧,甚至脸上的肌肉都紧张的颤抖。
“……所以爹才将他进贡给了辽王,昊儿乖,不要怪爹,啊……?”他话锋一转,又是迷惑的看着耶律元洪,仿佛记不
清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是应该这副长相。
他到底在说谁?!?
“你可记得那女人的名字?”为了弄清这个与父皇生死攸关的枕边人,耶律元洪只得将计就计详装追问下去。
西夏王眨巴着昏黄的眼睛好久,终于摇着头挤出一句话来。
“她从天而降,浴血而生,记不得……也没有名字。”
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没有名字,但是却在父皇的后宫里?他明明说我也中意这个女人,也就是说我应该认识她?
耶律元洪心里层层的疑云不但没有慢慢遣散开来的,反倒如雾色正浓的山林,朦胧的令人窒息。
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终,他想起了一个人,然而这却是耶律元洪另一场噩梦的开始。甚至多年后每每想起,都令他后悔何苦多此一举,最
终惹出日后的无尽惆怅与止不住的哀伤。
他突然伸出右手狠命的在折断了的四根手指上一捏,钻心的疼痛令他‘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也吓了围在他身边的西夏
王一大跳!
但是尖锐的疼痛并没有如他所愿的赶走脑海中的那个可怕念头,而他最在意的那个妹妹的影子仍旧是一遍一遍如鬼魅般
在脑海中闪过!
六十八、夏辽之战
汹涌的黄河两岸战事频繁,但是稳固的西夏疆土却凭借这道天险,顶住过辽宋两国的攻势,百年来鲜有易失。
但是这次不同——李元昊站在滔滔江水岸边仰天长啸——这次我大夏要主动跨河迎敌,一雪前耻!
“皇上神勇,辽军土崩瓦解,节节败退,恐怕是要退居雄勇镇坚守!”左前锋将军的副将风尘仆仆的亲自赶来报捷。在
他眼里,这位三日前突然宣布登基称帝,挥军东进,建立了党项人大夏国的开国皇帝,是绝对威严的神。
李元昊望着滔滔黄河水,带着目空一切的冷峻微笑。
这是朕称帝后的第一次亲征,只能胜不能败!
“挡吾大夏铁骑者,杀无赦!!”
君王口中极简单的几个字,代价却是遮天蔽日的箭矢与尸横遍野的死亡盛宴。不谙地形的辽军战败溃散,遇袭反映迟缓
,防御多有疏失,十万大军不肖几日便被分割数路,各自寻路而逃。
“辽军主帅是谁?”攻城夺寨无数的李元昊一下就看出这败战皆因主帅轻率乏谋所致。
随侍一旁的中路监军将领魈樊恭敬的对着这位已是九五之尊的新皇一揖:“禀皇上,是辽王的二儿子耶律尧音!”
李元昊站在高地,阴郁的远望冉冉硝烟与残破败走的辽军,轻蔑一笑道:“荒唐!竟派个黄毛小子来给朕祭旗,耶律彦
和连这个儿子也不想要了吗?”
西夏不乏猛将,但这位魈樊将军却是与此时挥兵痛击辽军的铧穆将军一样,是屈指可数的文武全才。他为人稳健,长李
元昊四岁,自幼陪伴这位世子长大,深知其禀性。此次李元昊突然在出征前拜坛称帝,他便是少有的几个敢反对的人,
怕的就是进一步激怒辽国军民,同时也令勉强和解的大宋心生疑虑,削弱同盟。但也就是因为这道谏言,使得他被这位
心气正旺的君王嫌弃,结果只落得个监军的虚职,无法在西夏皇帝首战中赢得一席战功。
但即使这样,魈樊也未忘尽本分的提醒这位新君,辽军之中还有一位与耶律彦和一样战功卓著的北院大王耶律信德。
“你是说他们使诈,故意败走?”李元昊褐黄色的眼珠中闪着野兽般的光,嗜杀而好血。
魈樊面无表情的回答:“是!末将以为辽王不可能将解救太子的重任交给这个无法服众的二儿子,派北院大王监军其实
也就是要由他主导战事!”
“他们发兵不是要从朕手里夺回辽太子吗?为何尚未踏进我西夏国土一步便要无故败走?”
“……这一点末将也在斟酌。”魈樊眉头一皱,无奈的答道。
李元昊狠狠的哼了一声便转身不语,面色阴翳,似乎对他又一次否定自己的武勋而面露不悦。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毕竟他是位有勇有谋的君王,即使不甘愿却也不会盲目自信,不管不顾。与他的父亲,那个平庸怕事,胸无大志的西夏
王相比,李元昊的性格不但更能引发西夏将兵的崇拜爱戴,恐怕也较能令他们在血腥泥泞的征途中幸存下来。
“多谢皇上……”魈樊阖目而揖,得来的却只是被这位新皇帝狠瞪了一眼。
胜利的果实有时的确不似看上去那么甜美和轻而易举。享受了十日狂胜喜悦的李元昊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先是段巧依的黑曜带来了有人夜闯地牢的消息。数日前有人趁着风雨大作劫袭贺兰离宫的牢房,被侍卫发觉,一番激战
后留下十几名侍卫尸首趁乱逃离。而后又有八百里萧关急报,说宋兵七万突然越境北上,气势汹汹,直扑兴州。
“宋才与大夏缔结盟书,怎么可能这么快出尔反尔,弃盟反目?”李元昊听报后怒目圆睁,猛击一掌,书案顿成一堆碎
木。被连夜召集起来的众将凝神屏气,不敢出声。而此次建立头功的铧穆与一脸阴沉的魈樊对视一眼,无奈的上前一步
禀报。
“启禀皇上,末将接报,其实……其实是……”铧穆抿唇犹豫一下,似有所顾忌。
“其实什么!?!朕军前容不得支支吾吾!”他怒气正旺,吼声震天。
“禀皇上,是耶律彦和调集中京、南京精锐,亲帅十万大军南下幽州,七日内连取十一城,直逼中原。宋皇帝害怕辽军
兵临城下,遣使祈和,撕毁盟书,答应助耶律彦和攻夏以求自保!”
“岂有此理!!”李元昊怒不可喝,愤愤不平,这时他才想起早前魈樊的话似乎并无道理。
这是个围魏救赵的伎俩吗?诱我主力越黄河,疲战十日,再勾结宋兵袭击兴州。若是放任,兴州便有失守之虞;若是掉
头回撤,军困马乏不说,盘踞身后的辽兵恐怕也会趁机偷袭,损失惨重。
再加上夜探大牢的,必定是耶律彦和派来趁乱劫人的。李元昊想到这儿,不禁狠狠的咒骂自己轻敌大意。为了遮人耳目
,居然舍下上万条人命,只是为了将这出好戏演的逼真可信,让朕上当吗?耶律彦和,你太阴损尖滑了!
幸好把那个太子关在宫中,否则恐怕连个人质都落不下!想到这儿,他奸佞的看了一眼一旁随侍的段巧依,冷冷的吩咐
道:“立刻飞鹰传书,将辽王的孬种儿子押入‘寒水寨’,断绝一切出入,山间甬道加募弓弩!朕还朝前,不准任何人
进出!!”
段巧依一听心里猛地一惊!从此地返回兴州快马也至少要五日,那‘寒水寨’是什么地方,依山而建的天然囚笼,即使
盛夏都不乏冰冻三尺的无底深渊,要将那辽国太子一关数日,不饿死也冻死了!
“皇上,这……”想到这儿,她禁不住想要开口制止,但是还没说出口,就立刻低下头去敬畏的答道,“巧依紧遵皇命
!”
侍奉了世子多年,她深深明白,此时多说一个字都能挑起这个枭杰的西夏国主鬼魅般的嗜血好杀。顾虑到自身的安危,
那个辽国太子恐怕也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六十九、御书房
宫中内苑的侍女们近来多了一个爱好,就是总爱三三两两的聚在房角啊,廊柱啊之类的地方,静静等着那个长相俊美,
谦逊躬良的宋国男子进宫来递送膳食。以前大多是皇上的御书房,五天前皇上亲征离了上京,现在他便只去‘翠煌宫’
替那位得宠的天玺公主送膳,每日来往两次,有时还会在那里多停留一会儿,听说是公主强要留他聊天。
大家都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兵败被俘的宋国武官,恐怕是因为行刺一案被冤枉,皇上特意留他在宫里当个闲差,算是补
尝,宜或是因为对公主有求必应,一贯如此。反正他是个罕见特例,宫里所有人都对他充满好感,连司宫大人们也对他
相敬如宾,始终客客气气。
这倒是令展昭又重温了在汴京巡街时常常会遇到的那种暧昧目光,依旧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境况迅速恶化到连一个最简
单的照面寒暄的礼貌点头,都能引发承受者明目张胆的脸红心跳。
唉,若是玉堂在此一定会笑话展某命薄,消受不起这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吧?展昭每每想起这位采花不迭的挚友,都禁不
住担心的无以名状,随时随地都挂心劳神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与玉堂的任务比起来,自己现在的境遇实在是太
过安逸了。
“公主的午膳备好了,烦劳哪位姑娘再代为通报一下吧。”
这日展昭依旧按时送膳食到‘翠煌宫’,但是等了许久都没见天玺出来,担心久候冷掉,便向一旁的侍女提醒。谁知还
没等那几个侍女开口,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