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波澜,也令手持利刃的两人顿时握紧了剑柄。天玺自然也是一惊,但她很惊讶自己竟能如此迅速的沉稳下来,对着
那个笑的极为狰狞的男人回敬一抹冷笑。
“难道你也喜欢用这个称呼唤我?你不是恨那个给我封号的男人吗?真是可笑,我还以为你有了长进,结果自诩金戈铁
马的帝王到头来依旧只挑些势单力薄的人昭显天威?”
难怪辽夏两国都想得到她,这个丫头,到底不是常人!白玉堂戒备森严挑眉瞪眼旁听下来,深切的认为这个辽国公主的
确有非常人可及的胆量和睿智,在这个魔鬼般的男人面前,依旧能将这番神鬼演绎的惟妙惟肖!
浓云偶破处,天色泛青,阳光阴晦犹如无措的世道。力量悬殊的两方就这般于风中僵持,直到李元昊的奸佞冷笑变为朗
朗大笑!
“好,难得你开口,朕岂能不给这面子?今日得你回还,朕倒真的不在乎这无关痛痒的小杂鱼!”说罢他一挥手,展昭
与白堂身后通往东胜州的方向便渐渐闪现出一条通路。
这般脱身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白玉堂飞快的扫视一圈立刻上来拉拽展昭,却发现这猫死死的盯着天玺,如同千金之
身矗立原地,动都不动。他心里顿时一沉,是啊,这算什么?告别?还是逃跑?就算是为了救人的无奈之举,但是以猫
的性格,如果解不开这个心节,他恐怕一生都会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
天玺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痛,如同炸裂般蔓延开来。展昭哽在喉间却半句都讲不出来的千言万语,天玺居然能够清楚
的感知。而展昭也看到天玺满眼的坚定,明明白白的求他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
苍天在上,你为何一定要这般折磨公主?不管人鬼妖魅,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却是天地不争啊!从王陵到上京,惊涛
骇浪无数,不只展某,还有玉堂,太子,以及那数以万计的党项之民,谁不得她恩惠?!她一再的救人危难,这份慈悲
功德,你难道就不开眼,就非要这般残酷,把她推向地狱火坑不可?!
“猫儿,我们……我们得离开这是非之地!”白玉堂见两人脸色有变,担心再拖下去定会被那狡猾的男人看出破绽,终
于忍不住上来拖起展昭的胳膊就走!展昭被他一拽,心绪大乱,转头的瞬间,一双乌黑的眸子几乎喷出火来!
猫儿对人一向隐忍谦逊,彬彬有礼,平时俩人虽然常常拌嘴,可是却从没有真的翻过脸,但白玉堂此时看的清楚,他现
在不但是真的发火了,而且还散发出了惊人的杀气。可是就算会被展昭打个半死,这会儿白玉堂也不打算退让一步!
他一把拂上展昭已经攥的骨节发白的拳头,附耳低声冷静的警告道:“猫儿,你若真的心疼公主,就不能揭穿她!你一
妄动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岂是公主所愿?如今唯有将解药带回去,才能让伤亡减至最小,成全她的一片苦心!”
成全她?这西夏男人是个禽兽,留在他身边公主到底要忍受多少的屈辱,展昭连想都不敢想。但是眼下还能怎样?一旦
动手莫说无法保得公主周全,就是连万分之一的生还机会都不可能!更何况关系到耶律彦和生死的‘解魂砂’一旦暴露
,辽王不治,太子沉冤,契丹萧墙祸起不说,就算朝廷不来凑这热闹,西夏这群戾鬼趁虚而入,一路屠城妄杀下去,还
不知要惨死多少人命!
一百四十三、多情自古伤离别
飞身上马的瞬间,展昭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感觉得到的是那股令人窒息的痛苦远远超过了自己所经历过的任何磨难,
此时如同洪水般浸没了所有的神经。
展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混蛋!
他咒骂,痛恨自己居然这般无能,马蹄碾过冰渣的每声异响都无异于心头猛插一刀!
眼看着两人驭马疾驰离开西夏军的包围,天玺精神猛地松弛,神情一恍,差点儿从马上一头栽下来!然而还未等她稳住
那颗惶惶乱跳的心,那个心机深重的西夏将领突然上前一步,令她周身冰寒!
“末将恭贺皇上如愿以偿!”魈樊对着君主施礼,随后轻蔑扫了一眼颜面煞白的天玺,嘴角挂带出一抹阴笑,“只是不
知替公主带个口信儿需要几人?”
她木愣的瞬间,李元昊眼露凶光会心一笑,二话不说起手抽翼,引弓尽箭镝为满,喘息之间一抹黑光蝗芒闪过,神佛莫
挡,千钧之力破竹呼啸而去,划破晨空直逼那袭飘逸白服!
“白玉堂——!!”
最后关头天玺本能的竭力大喊一声,山谷之间回声不绝!
白玉堂听得身后有人唤自己,转身的瞬间周身一震,跌落,眼前一尾漆黑箭羽迫睫而过,挑翻自己凌乱的发梢,卓绝霸
道径直的插进马颈,顷刻血花四溅!
马儿四蹄狂踢,倒地嘶鸣,血流如注,殷红溅满积雪。另外那匹马背也是空的,待他缓过神来才发现,原来胸前的温热
是因为展昭压在他身上,衣襟上血色斑斓!白玉堂脑子轰的一响,气血直冲天灵,贺兰之夜李元昊手持漆弓的狰狞顿时
从心底翻涌上来!
“猫儿——!!”他很想爬起来,但不知为何手脚居然僵硬的不听使唤,令他心急如焚却又力不从心!还好那个让他担
心到差点窒息的身影卒然一动,随即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细密冷汗。
“玉堂……你没事吧?”
“我还好!!猫儿,你呢?伤哪了——?!”
白玉堂这次着着实实感到自己心脏几乎停摆,眼眸中透着淹没不掉的恐惧。若非是这一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几乎
忘记,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与死亡擦肩而过会是这般恐怖的事!
展昭隔着厚厚的衣襟,能感到这老鼠铿锵的心跳!还好,老天有眼。他苦笑,随即摇摇头宽慰:“……我没事。”
身后响起马蹄铮铮,看来这个西夏国主这么快就反悔了!展昭从白玉堂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挂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
笑。递送解药一人足以,若非你这一箭,展某还真的可能就此抱憾终生!
“玉堂,将解药交给太子!”他把那锦囊朝白玉堂一丢淡淡的命令。那老鼠没有防备呆愣须臾,顿时怒气山起!
“猫儿!你什么意思?!让我抛下你临阵脱逃?!?你——”他一张白脸气的绯红,一个翻身从雪地里蹿起来和展昭拼
命!但是还未等他再踏半步,展昭巨厥寒光一闪,直直的横在自己颈间。
“你若现在回城,我兴许还能撑到援军赶到!你若再不走,展昭就定然不必等着李元昊动手了!”
“猫——!!”
“走啊!!”
雪天一色之间,那袭蓝衣再落眼底,天玺隐忍许久的泪水顷刻决堤!
西夏兵定是没想到这个死里逃生的宋人会折返回来,山谷无声片刻随即沸腾,像层层叠叠斩杀不绝的鬼魅般迎上前去!
但那形单影只的一把利刃宛如神赐,呼啸卓绝,所到之处披荆斩棘,砍杀人命势如破竹,幻化成党项人染血的噩梦。
展昭遇事向来冷静沉着,这般‘玉在渊则川媚,玉在山则草泽’的温润性情即使嘴上不说,也一直是那白老鼠暗自羡慕
的本事。但眼下这场面若被他看见,恐怕连白玉堂都会愕然惊诧!由于主人的放任,这柄上古神器于他手中仿佛化身夜
叉天狼,放肆的汲取人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此起彼伏的炙热血雾很快将来人的衣襟浸得通透,也将一颗隐忍的如玉
之心彻底染红!
这个男人到底是谦谦君子还是恶鬼投生?李元昊立马冷目,心中的怒火却渐渐被军阵中那道逐渐撕裂的伤口挑动得骤增
。侧目望去,天玺不知是被展昭的拼杀惊呆还是被他的折返感动,总之紧紧捂着嘴,泪流满面。
哼,原来你是在虚张声势,只为了让他们脱身吗?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戏弄朕!!
“得那宋人首级者,朕加封百里,赏金千两!”李元昊咬牙切齿的命令,又是数以百计的兵将冲迎上去,其中大半很快
变成展昭的剑下冤魂,却永远无从得知眼前这个独闯千军的战神姓甚名谁,彻底的死不瞑目。
“皇上当真要取他首级?”身旁的魈樊突然开口,天玺当即像被雷又激了一下!
李元昊冷冰冰的轻哼:“不错!”
听者眼中光芒一闪:“想要猎得猛兽岂能不舍食饵?末将斗胆借公主片刻,不怕不能生擒这宋人!”
“你——卑鄙!!”天玺一听他要用自己作饵,顿时气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拉缰绳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却被侍立一旁
的禁卫牢牢扭住!
你这个玩弄人心的小妖精,在朕的眼皮底下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袒护别的男人!这西夏皇帝顿生怨怒,妒火中烧,眉
头一皱狠狠道句:“准!”
自从少年时初出江湖至今,大小交锋多如牛毛,死于巨厥之下的人展昭早就记不得了。唯一肯定的是,即使杀人,他也
从来不像白玉堂那般出手阴毒,更从未有过这般泯灭人性的血刃。但今日不同,若非那个西夏大将剑指公主,眼下这位
横扫千军见人就斩的修罗之子断然不会就此甘休。
“展昭,你走!!我求求你,走啊——”天玺被魈樊牵制依旧不顾一切的喊他,声嘶力竭。
但展昭不为所动,竖眉而立,一袭蓝衫浸透已经看不出本色,西夏人的鲜血顺着衣角,和巨厥剑尖上的血迹一同淅淅沥
沥在他脚下汇集成滩。陶瓷般的脸孔在青丝与鲜红的映衬下白的刺眼,星眸中完全没有天玺熟悉的那番谦逊柔和,而是
满满当当的愤恨,如同利刃般恨不得一刀刀凌迟了眼前这个心机深重出手狠毒的西夏人。
魈樊也是面无表情纹丝不动,静静观望这个宋人血腥的矗立于军阵包围之中。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番视死如归似曾相识
,令他想起了在贺兰山的那个夜晚,想起了同样是舍生忘死回来寻人的那个辽国太子。哼,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和巧依一
样傻,为何就不懂得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辽夏之怨明明与你无干,何必为了这些辽人舍生忘死?你为何还要折回来?”他终于没能忍住,对着众人眼中的杀戮
之神厉声质问。
展昭脸色阴沉宛如覆盖冰霜的雕像,抬眼迎向周遭数以千计西夏兵将恐惧怒怨的目光,毫无惧色轻蔑一笑:“展昭不是
你,违心的事做不来!”
“哼,那就是自己找死!”魈樊心虚的回敬一句,罕见的感到自己的心在话语未绝之际猛地一悸,痛的犹如被人生扯。
剑尖抵上天玺的脖颈,紧锁眉峰命令道,“废话就免了,把剑放下束手就擒吧!”
天玺被他钳住脖颈,呼吸困难。但是眼见着展昭真的闻声收势,剑锋一垂马上就要被围拢上来的西夏兵生擒,她猛地一
挣,也不知算不算经了大脑,总归是一把拔下头上的五寸金钗,狠狠朝自己身后那个可恶的西夏人刺去!
血花四溅的同时,魈樊被袭的毫无防备,手劲儿一松,怀中人便犹如泥鳅般刺溜一下脱开逃去!他身旁的护卫愣了一下
,第一个缓过味儿冲上来截人,但却未料展昭飞身而起,巨厥寒光一闪,那只手就在碰上天玺衣衫之前掉进了冰渣泥泞
中!
“你回来干嘛?!你这个傻子,笨蛋!!展昭,你、你——想死是不是?!?你走啊,走——!!”再度被那熟悉的臂
弯护住,天玺真的只能想起怒骂!但是展昭这次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只是笔直的立在那儿,任她捶任她打,心甘情愿
。
“……展昭不想死,但也只求活的问心无愧!今日不能救公主脱离苦海,至少让我再送公主一程。”
他说的温柔淡然,面带笑意,俨然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翩翩君子,与前一刻夺人性命之时大相径庭。天玺呆呆的望着他
,每一颗发丝都看的清清楚楚,周遭人满为患却安静的出奇,仿佛时间静止,星月停转。
“一群饭桶!给朕拿下!!”
李元昊的怒吼突然炸开。这个西夏皇帝怒火中烧,裹在漆黑战甲下的肌肉几乎要被怒气与杀气冲爆!魈樊闻声一把将插
进肩胛的金钗拔出,不顾血如泉涌立即招呼弓弩手瞄准阵中!
天玺见状大惊,立刻挺身挡在展昭前面大叫道:“你敢——!要杀他就连我一起射穿,看李元昊不把你大卸八块!!”
魈樊无声阴笑一下道:“公主胆色过人,末将佩服。但你喜欢与人赌命,末将不妨也来奉陪一次!身后那个男人既然肯
舍命来送你入夏,公主猜这弓弩一发,他会不会跳出来替你挡箭?”
他会,他一定会!!天玺被他提醒,张口结舌,樱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心中的恐惧如同洪水般铺天盖地溢满
心间,直到展昭的手轻轻拂上自己的手臂,惊得她周身一颤却就是不敢回头!是的,展昭我怕你了!怕再多看你一眼就
横不下心来认命,怕你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断送于荒野之中!
天玺你是不是天煞星转世,命中注定只会给周遭人带来不幸,而这就是你想爱一个人的结果?
她问天无语,心如刀绞。
老天爷你怎会这般残忍?!既然注定不给结果,为何还要让我们邂逅?从王陵的冰天雪地到无数生死磨难,他一路苦撑
下来的性命,就是为了在天玺面前再死一次?
一百四十四、羽化涅盘凤诀凰
一阵阴风鬼哭狼嚎划破寂静,这般凛冽在日间甚为罕见。松涛汹涌夹杂着数声尖锐的禽鸟啼鸣,震摄人心,让不少人都
心头一紧,仰天张望。整个浊水溪边一时显得很安静。
天玺与展昭也被那似曾相识的鸟鸣搅扰,四下望去,这次却没见到那只屡屡碰面的神秘白雕。但很快,众人都察觉到了
头顶悬崖上传来一阵诡异怪诞的声音,如春雷裹雨由远至近。在已经枯水的冬季,山涧应该同荒野同样安静,何来这般
沉闷嘈杂?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随着声音的加强,骑兵的马儿突然狂躁不安,脚下的大地都开始颤抖。一阵短暂的疑惑过后
,突如其来的灾难从天而降!
一节节巨大的滚木自一线天似的悬崖峭壁上雨点般陨逝,撞在崎岖狭窄的岩壁上,敲散无数大小山石,天雨雷霆的坠落
,劈头盖脸砸向谷底溪边聚集的西夏大军!浊水溪山势险峻,狭长的谷底本就没有多少回旋余地,西夏人躲避不及,加
上马匹受惊,不听使唤,顷刻间阵脚大乱,连李元昊都差点儿被落石击中,只得紧急就近躲到山岩之下暂避!
展昭手疾眼快,哪管这横祸是拜谁所赐,反正机会难得,老天都开眼自己岂能放过?等所有人再缓过味儿来,他早就夹
着天玺飞身而起,踩着横七竖八跌落一地的西夏骑兵脱离包围,朝着他刚刚折返回来的方向逃去!魈樊见状冒着被山石
砸中的危险飞身上马,大吼一声:“捉拿那宋人,死活不限!”
天玺趴在展昭背上,瞪着眼睛看那西夏蛮子带着成百上千死里逃生的骑兵扬鞭策马的撵上来,急的大叫道:“他、他们
追上来了呀——”
展昭轻功非凡,脚下生风,在厚厚积雪上跑起来还是身轻如燕。但毕竟搏杀了半日,体力损耗严重,加上还带着一个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