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和楚灵扶着葛茗走在流殇后面,对于这个皇帝的做法,他们也没办法得到认同。
“玥儿……玥儿玥儿……”
宇文呆滞的脸上出现了悲恸的痕迹,眼眶中的液体波动着,却始终是没有落下来,当大厅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颓败的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所有相信的、在乎的、想好好爱护的人都离开了他,怎么办?自古君王寂寞如殆,他宇文,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就只得这一下场?
陆凡静静坐在临时的房里,双手交握着撑住低垂的额头,蜡烛的火苗摇曳着。
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了,和大猷的协约也拟好了,那么接下来呢?
治好葛茗,找到离情和阿浅就带着他们离开吧……
离开吧。陆凡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
敲门声起,桌上趴着的人一动不动,敲门声再起,桌上的人依旧不动,门,打开又合上。
“我都不知道,堂堂陆王爷怎么做起缩头乌龟来了。”来人调侃道。
陆凡动都懒得动,也不打算反击。
“不会吧,你真要做乌龟啊?”来人惊讶的上前把他挖起来,顺便拿冰凉的手贴上陆凡温热的额头,激得他一阵哆嗦,慌忙甩开头。
“别得寸进尺,小心我一刀砍了你啊。”没好气的挥开楚灵的手,陆凡径自拿了白瓷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楚灵一声低笑,慢慢凑近他耳朵轻声道:“真的舍得啊?”
陆凡被问得“扑哧”一声笑了开来,一巴掌推开耳边的头,“不信啊?”
“当然不信啦。”楚灵倒爽快,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也动手给自己倒了杯。
“真没想到,一个无情杀手居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陆凡憋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以为然的说。
“靠……”气结。“对了,我让你查赫云的踪迹,有没有线索?”
大拇指磨蹭着杯身,楚灵道:“大概……明天就能到菊都了。”
“回来了?打哪来的?”陆凡一愣,放下手中的杯子问。
“大猷,来报的说还带了个女人。”
“女人?!……这小子,消失了这么久,敢情是找媳妇去了?”陆凡郁闷得没话说,甩着头出气。“还是个大猷女人!”
楚灵笑着说:“对啊,给你带个弟媳回来嘛。”这个可别羡慕。
陆凡瞪他一眼,抓起白瓷杯把茶水一口喝尽。“臭小子!我们在这担心他的小命,他倒好,找老婆去了……混蛋小子!”简直有点怒不可遏。
结果,第二天赫云真的带回来一个女人,不过,不是他的媳妇而已。
“二哥……”一见陆凡冲进大厅,赫云嘴巴一撇,猛得扑了过去将人给死死抱住。
“臭小子!你……”陆凡呼吸一窒,想骂的话,在那莽撞的人飞扑过来的那一刻,立马消散得无影无踪,原本抓着赫云的手也紧紧得回抱了怀里的人,轻声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怀里响起几声啜泣,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声音咽哽着:“二哥,大哥他……呜呜呜……大哥!呜呜……”说着就无法抑制的哭出了声,抓着陆凡后背衣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情绪有些激动,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复的样子。
“唉!”陆凡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顺了顺赫云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好了,大哥看到你这么没出息的大哭,肯定要笑你了,呐,别哭了哦,再哭就要把眼睛哭肿了,到时被怪我不认识你。”
赫云一听,埋头在他肩膀上把眼泪擦干,愤愤的推开陆凡,怒吼道:“就知道欺负我!”
“哎……哎吓……我说……”陆凡拉扯着湿了一片的衣服,气得语无伦次,狠狠瞪赫云,“死小子!你居然把眼泪擦到我衣服上?!……哎吓!脏死了!!”
“哪脏啊?哪?!”赫云飞快的用自己的衣袖抹去残余的眼泪,不满的大叫。哪有这样做哥哥的,不安慰自己居然还嫌弃他……真是的!
陆凡一脸嫌恶的拉起肩上的衣服,“你看看你看看,都是盐份啊,盐份可是有腐蚀性的啊,我的衣服烂了你得赔。”
“你……”赫云想抓狂,这哪是他二哥?简直是地痞流氓啊!!!!!
赫洛还没踏进大厅就大老远听到了这一出,不禁无奈的摇着头苦笑,踏进大厅,阻止两人继续这没营养的争论。
“小云,你带回来那女人要怎么处置?”
“少爷。”赫云一见自家公子,连忙上前躬身,接着才咬牙切齿的道:“她害了大哥,就算凌迟都不足惜。”
陆凡一听,试探的问道:“小云,你带回来的女子……可是那丫鬟小喜?!”
“没错,就是她!”赫云说起这个女人,已是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样子,“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祖籍还是朝华的,居然……居然……大哥……”说着说着,又勾起了伤心事。
“她在哪?!她在哪?……”陆凡突然亮出自己的西瓜刀,激动得如果那女人在他面前,定是千万刀砍过去了。
“王爷,你先别激动,我已将她暂时关进了大牢,随时都等着处决。”赫洛的眉头也紧锁着,想不到那女子居然是朝华人。
握着刀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陆凡咬着牙道:“不激动……不激动才有鬼!”说完,猛得冲出大厅,朝大牢方向冲去。
“二哥,等我。”赫云也一脸悲愤得跟着跑了出去。
赫洛伸到一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算了,这次就由着他们去吧……
陆凡冲进大牢的时候碰上了刚要出来的刘腾,一愣,“刘将军……你怎么也在?”
刘腾也是一愣,连忙一躬身道:“王爷。”见陆凡挥了挥手才继续说:“属下刚取了胡贼的信物,明日交由去往大猷的谈判使,与协约书一同带过去。”说着掏出一块看上去年代久远的玉佩,呈给陆凡看。
“哦,这样啊,那你忙去吧。”陆凡倒也没仔细去看那玉佩,直接饶过人进了大牢。
看了眼急急跟进去的赫云,刘腾收好玉佩,也跟了进去。
让狱衙带路朝关押那女人的大牢走去,经过一间牢房的时候,陆凡突然停了脚步,朝里看去。
几日不见,窝居在角落里的那人,俨然已不复当初那意气风发、壮志雄心的样子,如今篷头厚面碎衣碎裹,全身血迹斑驳,很难再找出他往日的那一派霸气。胡伟,竟落得如此下场。
陆凡“啧”了声,回头问狱衙:“没废吧?”
狱衙低垂了头恭敬的回答:“没有,王爷。”
了然的点了点头,才迈开步子朝里面走去。
女人面对着墙跌坐着,发丝凌乱的披散着,肩膀也无力的微耸。
就算只看到背影,也够陆凡认出这个曾经偎依在老四身旁,那个笑颜如花让老四深陷的女人——小喜,大猷王后的陪嫁侍女,身怀绝技却始终敛光的高手,一心侍奉于她有救命之恩的主子。
“把牢门打开。”淡淡的吩咐了声,陆凡见狱衙把锁打开,又道:“你去外面站着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是,王爷。”狱衙恭敬的退了出去。
陆凡回头看了眼怒瞪着小喜背影的赫云,“你就站原地等着。”省得一个激动做错事。心里这么想的,他倒是忘了刚刚是谁激动了,此刻却象样起来了。
以眼神安抚完赫云,陆凡抬脚跨进牢里,首先打量了下牢内的格局,其实是单调得不能再单调的一间牢房,甚至没有一张象样点的床。
“我大哥,知道是你背叛他的么?”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一阵铁链声响起,小喜憔悴的脸只扭回来看了他一眼就又扭了回去。“知道。”
背在身后的手骤地握成拳头,“被你们抓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似乎松了口气,盯着女人不动摇的身体又道:“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大哥?”
没有回答,女人选择了沉默。
陆凡倒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我从认识他开始,就从来没见他有过那种幸福的表情。他……一直都是个严谨的人,对敌人绝不手软,对国家也尽全力奉献,似乎……”歪着头想了想,继续道:“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他的过去,他唯一一次让我觉得异常的,就是遇到你的时候,那种全天下都不在乎,满眼里都是一个人的样子,还真是让我羡慕的紧呢。”
女人的头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转过来,声音有一丝颤抖,“他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陆凡瞪着她,虽然她看不到,但却大吼道:“哼!你还问他怎么样了?!明明知道他落到你们大猷手中绝无生还……你说他怎么样了?”
小喜的身体一震,机械般转过身来,被链子锁着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啪啦啪啦”掉了下来。“你说他……不!不会的,王后答应过我要饶他一命的,我们……”
陆凡忍不住打断她的话,“王后?呵……一个连自身性命都可能保不住的女人,凭什么给你区区一个贱婢保住男人?你他妈犯傻啊?!”气不过,又一声吼。
小喜的眼泪比之前掉得更多,听了陆凡的话,眼神一阵呆滞,最后爬到陆凡脚边,一把将他的大腿抱住,哀求道:“让我见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求你了,我要见他……”
毫不怜惜的踹开女人,陆凡俯下身子沉声道:“别忘了,是你出卖了他,是他最信任的你出卖了他。”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小喜掩面而泣,“我不想的,我不想出卖他的,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谁让我们的立场……”又是谁让我们彼此无奈?四哥,对不起……
陆凡直起身,一脸冷漠的看着哭得悲痛欲绝的女人,冷漠的心房也渐渐瓦解,二话不说跨出大牢,身后却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我见他一面,求求你……就算死了,也请你让我见他一面,我爱他啊……我真的爱他……”
你的爱,太残忍了。
陆凡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做停留的走出了大牢。
遥远的天际,一抹残阳,陆凡眯着眼眺望。
大哥,你该瞑目了吧……
次日,小喜在牢里咬舌自尽了,陆凡听到这个消息后,又一个人静静的待了很久,最后才做出决定,将二人的尸体一同火化,埋葬在大猷和朝华的边界上,还特意立了块醒目的墓碑。
手中的杯子一倾倒,陆凡将里面的酒全洒在墓碑前,轻声道:“大哥,敬你一杯。”
赫云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可是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大哥,来生咱们再聚,你安息吧。”
风卷黄沙,神似那战场的硝烟飞扬……
也许,这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吧,大哥,望你来生找个好人家,远离了这些身不由己的束缚。盯着崭新的墓碑,陆凡在心里默默的道。
老四这一走,也算是解脱了。
转身正准备回衙门,却发现宇文牵着马伫立在不远处,视线交凝在空中,却同是无语。
牵过一旁自己的座骑,陆凡再不看他一眼,策马回城。
“皇、皇上。”赫云可没那胆子弃这位天子而去,慌张的上前行礼。
宇文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四护卫。”语气有些深沉,又透着些凄凉。
赫云马上让到一边,牵过宇文手里的马绳,“您请。”
微微颔首,踱着从容的步子来到老四的坟前,静静的盯着墓碑站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起放在地上的酒壶斟上一杯酒,洒到坟前。
“四护卫,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也谢谢你,替我守了他那么长一段时间。”说完这句,宇文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只是将剩下的酒又洒了半壶在坟前,最后浅浅鞠了一躬便转身牵过自己的马离开了。
赫云看着他举手投足见的帝王架势,再看了看老四的坟墓,不禁鼻子一酸,再不多看,骑上马飞奔而去。
番外:元旦贺礼
黑布团,你别走了,别走好不好?等我来找。
因为一句话,阿浅一动不动的守在大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等着那个男人回来找他,他只是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他,一定……
可是,即使快成了乞丐也依然光芒四射的人,真的会为了他这个真正的乞丐一再停留脚步?
看着街市上人潮涌涌,再到摊贩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天也快黑了,那人怎么还没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阿浅左顾右盼,难掩有些焦急的神色,他有些怕,怕自己去找他的同时两人又错过。但是,就算找到他又如何,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和他各奔东西各忙自己么?那为何还要担心他会不会来找自己……
踟躇的脚步迈开几步,却又停住。
他是因为自己才被抓的,他是否有责任,有责任把他找回来?皱了皱鼻子,他又马上将这个想法给排除了,是他自己要纠缠着的,他被抓自己也就不用再被缠了,就是这样的,是他活该。
这么想了一大堆,可是阿浅的脚步却依然停留在原地,甚至没有再移动一步。
天色暗了,大街上只有一个孤独的人影依然站着,可是从那有些颤抖的肩膀看来,不是冷就是怕黑,总之,天黑一条街上是没有亮光的,特别是深夜的时候,风从这里穿梭而过还会发出恐怖的呼啸声。
阿浅抓着身上的黑布,努力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里面,甚至连眼睛都不放过,黑暗,也很恐怖。
时间过去很久,可是没有人来找他,不会有事吧?
静悄悄的夜,突然,一抹黑影自呆站着的人身边滑过,将他撞到了路边,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肩膀着地的感觉,痛得都麻了……
没有呻吟,没有动静。
黑影的脚步只顿了顿,就再度飞驰而去。
阿浅紧咬着黑布,抑制住即将出口的呻吟,艰难的爬了起来,肩膀好痛,眼睛也有些湿了。
黑暗,即是恐怖的根源也是最好的保护色。
正当他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街口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追刚刚那黑衣人而来的?阿浅又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了缩,心里的恐惧无法压抑,只能继续咬着黑布,抱着有些火辣辣的肩膀缩成一团。
脚步声近了。就在他白天站着的原地停了下来,呼吸急促。
“呵……呵呵……”一声声喘着气的苦笑,自那人口中发出。
熟悉的声音……阿浅怯怯的抬头朝那人看去。
不就是白天被抓的陆凡是谁,他回来……
还没等阿浅有什么动作,陆凡的身体晃了晃,就在下一刻毫无预警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