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老板,不是厨子,”就算是,也只是谢风一个人的厨子,他早八百年就不让陈阳西上餐厅抛头露面了。
“噢,”大汉冷笑,“首都的人可真稀奇,开个小饭馆都算老板?”
谢风咬牙切齿,终于深切体会到陈阳西的痛苦,他这大哥压根没法交流。干脆转身回厨房给大毛捣腾晚饭去,把陈大哥
巴巴的晾在那儿半天。鹿茸虎鞭什么的看都不看一眼,人也没受过这气,当即大怒,“你什么——”话没说完,身后蹦
出一人,死活堵着他的嘴往外拉。
“哥,你干嘛呢!不让你老实坐着么,”陈阳西手里拿着新买的毛巾牙刷拖鞋,大毛听见他回来,蔫了吧唧地踱着小碎
步跑到腿边来回蹭,陈阳西摸摸它脑袋,“找你爸去,”大毛屁颠颠的就去了。
谢风阴着脸不出气,拌好狗粮扔大毛跟前,一甩头,留一后脑勺给它。
陈阳西嗅觉异常敏锐,一眼就看出谢风不乐意,当着他哥面又不敢太出格,只好打开电视让大哥自己看,然后拖着谢风
去阳台详谈。
“他怎么你了?两人火气都那么大,”陈阳西急得要死,他哥这次来事先屁都不放一个,到市区了才让他去接,还没摸
清大老远到底干嘛来了。
“没怎么,”谢风烦躁,抖出支烟点上,他喜欢的是陈阳西,还没到能喜欢他全家人的份上,就那几句沟通来看,他和
陈阳西的大哥聊不起来,更别提出柜什么的。
“谢风?你不是怕了吧?!”陈阳西使劲掐他,“这时候可不能给我掉链子,咱们说好了攻守同盟,我哥发飙你也得帮
我拦着啊……”
要真是打一架能奏效又好了,他最怕劝人,何况骨子里依然觉得这是他和陈阳西的事,和别的任何人无关。
“拦是肯定得拦,”谢风慢悠悠说,“那要是他一辈子不同意,你就不肯跟我在一起了?”
“……”陈阳西噎了一下。
“要是你全家,你爸妈,所有亲戚都反对咱俩,你是不是就放弃了,”谢风看出他的异样,忍不住逼问。
“我……还没想到那层,”从前一直是单恋,觉得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陈阳西只顾着埋头往前冲,完全没想过家里人的
感受,似乎同性恋什么的只要自己喜欢,碍不着别人。可谢风这么一问,他倒有些纠结了,首先是怕被他哥打死,其次
怕他爸妈受不了刺激。
抬头看着谢风,陈阳西用十万分之一秒考虑离开这人会怎样,结果心就百万分的钝痛了。
“不放弃,死都不放弃!”他哥也不能真把他打死……嗯,估计不能。
那几天过得叫一个水深火热,陈大哥有事没事就吼陈阳西几句,颇有敲山震虎的意思。谢风的火也憋到临界点,他老婆
让人当着面呼来喝去算个什么事儿,总不能因为你是他哥就有权力这么干吧!
不能够!
“大哥咱俩谈谈,”谢风递支烟过去,虽然不用绷着笑脸,口气还挺和善,
“谈啥?”陈大哥是铁了心要把陈阳西磨走,好话歹话说了不少,眼看就要动武了。只知道眼前这人是他弟的老同学,
毕业后两人凑合住一块儿,省钱。
“陈阳西28岁了,他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不能老这么管他,”谢风看陈阳西成天憋得委屈心里也难受,这小兔崽子
脸皮厚成那样都让他哥说得眼眶泛红,亲情牌真他妈的……
“大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甭管多大他都是我弟,我得对他负责,”陈大哥的眼神特诚恳,打算也用同样的招数收买
他,可谢风是谁,心肝肺都缺的人别指望他能动容。
“负什么责?他要杀人放火了还得你去替他坐牢?”谢风真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想说陈阳西你哥是念过几年书啊,
这人生观价值观相差不是一点半点。
“差不多就这么个理,不过也不能真让我去,可要是能,我铁定去啊!”陈大哥很进入状态,说罢就开始念叨小时候他
对陈阳西多好,那小王八蛋多让他操心。
谢风攒了一口血没喷出来,忍着听他念完。
“哥,你又瞎说什么呢,”陈阳西刚从餐厅回来,特意嘱咐谢风不用去接他,直接回家逗他哥开心就成,把毛呼撸顺了
以后的事儿都好办。
陈大哥立马跳脚,“怎么能是瞎说,我跟谢兄弟讲你小时候偷果园里的桃让黑叔家那条大狼狗追得满街跑的事,最后还
是老哥我替你挨了那一口,”见陈阳西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这小白眼狼忘了,愤愤瞪他几眼,不肯出声了。
谢风如获大赦,连忙回厨房倒水喝,隔着玻璃偷瞄陈阳西,哥俩都不说话了,抱着胸生闷气。
许久才听陈阳西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
“你没权力,”
“老子不讲权力那套,”
“凭什么?!从小你就不许我这不许我那,好不容易离开家,你还这么……”阴魂不散,差点就脱口了,他哥也有心灵
感应,呼哧一巴掌扇过去,气得够呛,
“老子乐意管你啊!还不是怕你让人骗了!跟你一起出来的同学都说了!你成天跟个男的在一起,别以为你哥老土不知
道他们什么意思!陈阳西,这事儿要让老头子知道你等着他吐血吧,”
谢风先一口水吐了出来,抹抹嘴,他哥知道了?!操的,难怪这两天陈大哥俩眼珠子雷达似的盯着他扫描,半夜不知起
来多少次,他还以为眼花了这大汉怎么老贴陈阳西卧室门上听什么,感情是真想偷听点儿什么。
“哥……”陈阳西捂着被打疼了的头,心一横,就这么着吧,妈的,“哥,实话跟你说了,我喜欢男人,你也别想给我
弄直了,”
“小兔崽子!!!”陈大哥彻底发狂,抄起抱枕砸过去,没啥效果,又举起玻璃水壶,谢风见他顿了一下,可能还是下
不了手,顺势溜过去拖着他的手劝,
“大哥,别啊,这东西下去会出人命的,有话好好说,”
“你边儿去!我今天打不死他!”陈大哥红着眼咆哮,喜欢男人?这事传出去陈家的脸还往哪放,这死孩子不传宗接代
啦?!
“……你要再这么闹我报警了,”说完手一松,低头拨号,啪嗒啪嗒几下,“喂,警察同志……我有个事……”手机在
三秒后阵亡,陈大哥怒得凶神恶煞,指着地上一堆破烂,
“我教训我弟还轮不到你插手,有种你再报去,”
谢风的火彻底着了,也不顾这人是他娘的什么未来大哥,上去就是一记右勾拳。
大毛闻讯前来助威,在旁边嗷得欢天喜地。陈阳西傻了眼,他哥比谢风还高半个头多点,一个胳膊有他大腿粗,就这么
悬殊的力量也上了。
不过谢风那几年柔道也不是白练的,两人一来二去打得酣畅淋漓,大毛的叫声一下比一下高。最后警没报成,人家自动
上门来了。
等那闪亮亮的一排制服站在门口,陈阳西还愣了半天,问,“哪家出人命了?”
“有人举报你们扰民,”制服探头一看,地上两个汉子打得难分难舍,谢风眼尖,飞快停手,一脚踹向大毛,那厮终于
闭嘴消停了。
陈大哥不明就里,一拳头拍过去,忽觉谢风怎么不还手,瞪着眼睛看他身后,跟着回头一看,顿时和他弟一个表情。
第二十五章
有时候生活总比小说有意思得多,这一架打下来谢风和陈大哥倒打出感情来了。让警察罚去两百块钱,陈大哥掏的腰包
,谢风拍胸脯保证一定管好自家的狗,狂犬疫苗、绝育手术什么的过几天就去做。
陈阳西抱着大毛在一旁无语凝噎,看它那滴溜乱转的黑眼睛就心酸,你爸要把你阉了。
一番打斗两人都挂了彩,谢风左脸肿了,陈大哥是内伤,很痛又不好意思哼哼唧唧,于是一抱拳,说大兄弟承让啊。
火气撒了有些话也能讲了,谢风直截了当,抓起陈阳西的手,指着那戒指说,“他礼都收了,不能反悔,”
陈大哥下巴着地,“这啥意思,你一破戒指就把我弟买了?”他这回就是放心不下,同性恋什么的他知道是怎么一会儿
事。可搜刮来的小道消息全是要么被骗财要么被骗色的,他弟那脑子实在放心不下,于是直接跑来首都验货了,要能把
陈阳西打包回家搁身边看着更好,可他知道那不可能。奈何老哥的面子拉扯不下,又不知这诡异的矛盾怎么解决,陈大
哥脑子也不够用了。
“……大哥,他都跟我同居快一年了,该干的不该干的咱俩全干了,除了不能生孩子,我们和别人没区别,既然你也是
通情达理的人,我就把话摊开了讲,陈阳西是我的,你不能把他带走,”谢风挑关键词来说,语气也软了三分,猛然发
现群居生活果然不适合他。
“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陈大哥虎着脸吼,
“我就是他的!”陈阳西跳过去抱着谢风胳膊宣誓。
这点出息……老陈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陈大哥咬牙按下火气,掏出电话跟人商量起来,“翠儿啊,小兔崽子不听我
劝,啥?!我没打……一根毛都没碰!我他妈能这么对自个儿亲弟么,啊——老婆小的错了……真好好说了!真真的!
得,你自己问他去,”转身把电话塞陈阳西手里,“你嫂子,”然后使劲挤眉弄眼献殷勤,就怕陈阳西告他黑状。
“嫂子……”陈阳西声音快滴出蜜来,飞快瞄了一眼谢风,转头去阳台详谈了。
谢风累出一身汗,擦了擦额头,郑重地说,“大哥,成不成你给句话,”敢说不成老子也不听你的。
“……你们这样有什么好?”陈大哥想了半天,喘着粗气问,他真不明白,俩爷们谈恋爱,有意思?很刺激?不走寻常
路就那么好玩?
“不好,”谢风老实回答,“走街上也不能牵手,不能遇着个人就说这是我老婆,不能领结婚证,没法律保护,哪天掰
了他要把我财产卷走我还有苦不能言,也不能指望以后有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抱着我的大腿喊声爸,不能像别的情侣那样
在人们面前谈情说爱,不能自豪的跟家里人说这是我喜欢的人,”抽出支烟递给陈大哥,谢风自己也点上放在嘴边,“
这事儿不长脸,可也不丢脸……爱了就是爱了,没辙,如果可以选,我也宁愿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享受最普通
的幸福,”
陈大哥看着他的眼睛,哑然。
“我不敢说我们爱得多委屈,多不容易,只是你想想,真心想想,你愿意看见陈阳西不幸福么,如果幸福在你们眼里就
是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有钱有房有车,沿着这个社会最标准的直线走下去,你能保证那样做他就一定能幸福?”
陈大哥默默低下头,无言以对。
“可陈阳西要是离开我,一定不会幸福。”
谢风觉得自己都快赶上教父了,灵魂瞬间升华。
那晚等陈阳西重回客厅,就看见他哥和谢风紧紧坐在一块儿抽烟,虽然场面有点诡异,气氛还是挺融洽。陈大哥颇有深
意的看着他,最后幽幽吐出几个字,“兔崽子,明天带我去看看你的饭馆,这么些年还没吃过你做的菜,胳膊肘尽往外
拐,小时候对你那点好全让驴给吃了。”
陈阳西撇嘴笑,过去蹲在他哥面前,傻不愣登,“哥,你要是不解气就狠狠抽我,我撑得住,”谢风立马瞪过去,陈大
哥见状赶紧摆摆手,讪笑,“你嫂子知道了还不抽死我,她怎么跟你说的?”
“让我过年回家,还有……这胎她说过继给我一个,”
陈大哥瞠目结舌,“过继给你了老子要啥?!”
“……双胞胎,留一个呢,你先挑,”
“我操,我儿子还……”陈大哥气得笑出来,扭头冲谢风挑眉,“咱家聘礼可足了吧,白送你一娃儿,有人叫爹了,往
后不用嫉妒别人,”
多云间晴,夜半时分云雾尽散,只剩三个老爷们光着膀子吹酒瓶。
这是生活么?谢风睁开眼就见臂弯里沉睡的脸,要跟这人过一辈子?看他慢慢变老变丑,染一身病,牙齿变黄,掉光,
或许会得前列腺炎,尿尿都要插根管子让人搀扶。
低头吻了过去,没错,这就是生活。在那之前我会尽力记得你最好的样子,然后等到那天再狠狠数落你的糟糕。那个时
候,没准我比你还狼狈苍老,牵着你的手也开始颤抖,直到老眼昏花,看不清你的脸。
其实挺好,就这么一辈子足够了。
陈大哥走的那天谢风和陈阳西一路把他送到登机口,男人用力拍拍谢风的背,“我弟交给你了,多担待,不听话就抽,
不用客气,”
陈阳西气绝,骂道,“你赶紧走吧!!!”
谢风一把捞过他的腰,“孩他妈,贤惠点儿,大庭广众的,”
“我操,谁是妈!”
“难不成我是?”谢风眼睛眯成缝,
“……我是我是,”陈阳西鼻孔出气,扯着他衣袖往外走,“我那钱赚多少了,挑个日子取出来,老子要大干一场,再
开一间餐厅!等以后开成连锁的到沈阳也弄一间,给老头子看看我这厨子也不是当了玩儿的……”
谢风头又疼了,半闭着眼任他拖曳,逆着人群快步走去,光洁手心紧握,汗渍融和,谁也没有注意光天化日两个男人在
牵手。
陈旧楼道上,徐海站在那里,手举起又放下,反复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敲响。来开门的是张叔,一如既往地热情,这回
却多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他的眼睛在笑,是真的开心。
“徐海来啦,真巧,小阳刚来过电话,他说下个月就回来,”张叔抑制不住巨大的喜悦,那么多年的气早熬成渣了,也
就为人父的尊严放不下,可比起亲子,他再怎么也不能说断就断。
徐海微笑,“那就好,他一直惦记着你们,说要回来看看,又怕……”话没说完,胸口已经抽得厉害,不知该喜还是该
悲,那个他惦记了七年的孩子,如今会是什么样。
再见面,是否还有勇气叫他一声张小阳。
徐海在家里规规矩矩待了半个多月,忙着伺候他爸妈,听二老念起谢风和陈阳西,脸上满是欣慰和感激。他在一旁附和
,那俩是他兄弟,这点儿事应该的。
关上门又发了条信息过去,谢谢。
谢谢你们还把我当兄弟,谢谢曾经的感情没有变质。
谢风和陈阳西互相看了看,挑起唇笑,这浪子有点回头的迹象,难得肉麻一回,当即邀他出来一聚,顺便讹一把。
一瓶茅台下肚,三人又如当年那样喝得不醒人事,陈阳西边吐边打电话,“徐叔叔……诶是我,快派辆车来接我们,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