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武林,名为武林,自然一切以武功作为行事判断的标准。
武林中人,名为武林中人,自然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以武会友、比武切磋、还恩报仇……还有,仗剑闯江湖。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往往是武林前辈名声正炽,后辈中,少年名侠已经是风头逼人。可如果真的要把这些人的武功比出个一二三,分出个先
后高下来,恐怕没人能做到。
且不说苗疆用蛊诡异莫测,唐门使毒圣人难防,单说隐山一脉的缥缈武功路数,还有眠云宫的乖张行事,已经叫人无从
比起,无从计较。
不过话再说回来,若是要问如今武林中--
谁的风头正劲?
谁最春风得意?
谁踩碎了无数芳心?
谁欠下了无数情债?
这到是人人都可以告诉你。
那就是现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名字--梅情。
当然,他还有个更大名鼎鼎的头衔--武林盟主梅情。
第一章
隐山,四季如春,常年云雾缭绕,为苗疆、唐门、隐山、眠云宫,此武林四圣地之其一。
虽然有无数江湖人想窥其门而入,但是都因为隐山上机关遍布,地势险要而放弃。这也留给了大家无数遐想的空间,给
隐山之“隐”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今天的隐山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草色如茵,繁花似锦。只是你如果仔细的听去,就会发现这满山的鸟鸣中隐
隐的夹杂了微弱的哽咽之声。
隐山派的议事大厅中,全派的人物都已经到齐。
这大厅中布置的并不见多么的金碧辉煌,以竹为桌以竹为椅,只在正面的墙上白纸黑字,上书了两个一人多高的字--天
地。这取的是原始天尊不拜三清,不尊四帝,只伏天地之意。这天地二字,笔力遒劲,挥洒之间,给人磅礴浩汤之感。
背对着这两个字坐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目光炯炯的老者,他正是隐山派第六十三代的掌门人--华清鹤。
扫了一眼,在下面已经哭作一团的徒弟们,华清鹤也十分无力。又等了片刻仍然不见他们的哭声有停止下来的意思,华
清鹤只好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你们的小师弟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便有人梗着脖子站起来,“师父,为什么要让小师弟去,他还这么小,万一遇上什么危险
,师父你岂不是太狠心也太绝情了?”
这人一说,下面大家也都随声附和,什么“师父这做的是什么决定啊”,什么“师父你要不要再想想”,居然还听见有
人说“师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华清鹤气得差点胡子都翘起来。这都是些个什么徒弟,都只要小师弟,师父就不要了?
这时,一个声音道,“大家都不要说了,师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我自己也想下山啊。”
这么一说,众人就一下子静了下来,华清鹤连忙乘这个机会说,“于慕,你过来。”
黑压压的人群很自然的让出了一条路,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慢慢从众人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华清鹤的身边。他身材修长
,面色十分白净,形状十分好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斜挑的丹凤眼。本来这样眉目的人时常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又或者有
些轻佻,可这青年微微上翘的唇淡化了这份感觉,只让人觉得他十分可亲。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小师弟,名字叫于慕。
其实华清鹤这次派于慕下山也是考虑了良久的决定。他知道于慕在隐山上可是众人的宝贝,这个孩子心地善良又十分单
纯。可是想来想去都是他的武功最高最好,再说这里其他的师兄弟也是都没有下过山的,和于慕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
所以于慕还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华清鹤拍拍于慕的肩,说,“小慕,你真的愿意吗?”
还没等于慕回话,下面便有人说,“师父好诈哦,这么问小慕,他还能说‘不愿意’吗?”
华清鹤见话被人识破,面上不由得红了红,不过幸好他满脸胡子也没人能看出来什么。他定了定神,先朝那个拆台的徒
弟骂了句“胡说”,又才转头笑眯眯的对于慕说,“小慕,这次下山师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给你做,你要牢牢记好哦。
”
于慕笑着点了点头。
华清鹤心里一阵感动。就知道小慕最乖了,不像这些个叛逆的徒弟,天天找自己的茬儿。把小慕送下山自己真的也是很
舍不得呢。
想归想,华清鹤还是很快的请人拿来了一柄画轴,递给于慕。
于慕展开画轴,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但是这副画像已经很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出这人的脸形轮廓和一双向上翘的桃花眼。
于慕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师父,华清鹤立即解释道,“这个人就是现下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贼。这幅画像是唯一一
个肯透露他相貌的姑娘画的,谁知她刚刚画好又后了悔,要把这画像毁去,幸好被人阻止。不过画虽然留了下来,可也
已经看不大清楚,而且那位姑娘也自杀了。”
听华清鹤这么说,于慕的疑问也就跟着来了,“师父,什么是采花贼啊?”
华清鹤一愣,立即说,“这个要问你的师兄们,他们比为师清楚。”
于慕眨眨眼睛,求知若渴的眼神扫向众多平时疼爱他的师兄。目光所过之处都是黑黑的头顶,居然没有人抬头。
“二师兄?”于慕仍然不放弃,指名叫了可怜的某人。
二师兄期期艾艾的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己狡猾的师父,朝于慕一笑,坦然道,“采花贼啊,就是负责采花的
嘛。”
“哦,……”于慕答应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二师兄这么肯定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丝毫没有看到
刚刚有多少人的下巴几乎掉了下来。他又想问为什么那个姑娘要把画毁了又要自杀,不过华清鹤已经恰到好处的打断了
他。
“小慕,其实师父叫你下手管这件事情,除了是因为武林的呼吁,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华清鹤顿了顿,“…
…这个人,恐怕和你大师兄的失踪也有很大的关系。”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在这一辈的隐山一脉中,于慕并不是第一个下山的人。其实早在十年以前,他们年仅十六岁的大师兄就已经入了世俗武
林,可大家也从此失去了他的消息。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对于慕的这次下山这么郑重的原因之一。所以一听师父这么说,
所有人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看着大家凝重的脸色,于慕温柔的一笑,安慰众人道,“师父和师兄们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大师兄,也会抓到那个
采花贼的。”
就这样,于慕离开了他居住了二十二年,自懂事起就没有离开过的隐山,开始了独自闯荡江湖的历程。
于慕收拾了几件平常换洗的衣物,又带了师父给的几两银子,谢绝了师兄们送他的美意,一个人独自下了隐山。师父告
诉他隐山是在中原靠北的位置,所以他一路上都向南走,大约两个星期以后便来到了洛阳。
按照华清鹤的意思,是让他先找到当今的武林盟主梅情,再找其他的武林豪杰汇合,彼此共同商讨抓获采花贼的事情。
可是于慕是初次下山,来到这样繁华的所在便有些晕头转向了,还有周围姑娘们投到他身上火辣辣的目光,真是让人有
些消受不起。
于慕看了半天,实在是不敢找年轻的女子打听,便走上前去问了一位卖烧饼的大娘。谁知这大娘也开始询问于慕今年多
大了,有没有成亲。后来又说自己家的女儿十分漂亮,要把女儿介绍给于慕认识种种,把于慕吓得拔腿就跑,什么也不
敢问了。
就这样误打误撞的,于慕进了洛阳城最大的客栈--汇贤客栈。
他刚刚坐下就有殷勤的店小二迎了上来,问他要些什么,于慕也确实饿了,便说,“就给我来两个馒头,一碟青菜,麻
烦你了。”
于慕这话一出口小二就变了脸色。他原本看这个公子虽然穿得甚是普通,但是面相好气质也不差,都说人不可冒相,海
水不可斗量是不是,所以也就万分周到,可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个穷鬼。于是就“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你慢慢等
着吧。”
一听就知道这语气不对头了,于慕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在山上,和师父师兄过的就是清苦的日子,这
样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哪里知道,在山上这么吃没什么不对,在前几天住过的山野小店这么吃也没什么不对,可
是在洛阳第一的汇贤客栈这么吃,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不过反正于慕也不知道,他就乘着这空闲的时候开始打量这客栈里的人。他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觉大大的不妥。
这客栈里的客人们,表情都很诡异。
其实也不能说诡异,只是这店里的人,全都看似谈笑风生,十分惬意,可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觉他们的眼睛全都看向
一个方向。那目光里,有艳羡,有妒忌,但更多的是痴迷和沉醉。可这看,又是那样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仿佛只要多
看几眼,就会有有什么人要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一般。
于慕好奇了。
于是也顺着他们的眼光看过去。
第二章
这一看,居然惊得非同小可。
我的天啊,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人。
于慕看得已经有些呆了,只觉得这个叫大家都不得不悄悄看的人,仿佛连身上都会发光,要刺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那
眼里波光流转,闪闪亮亮得让人看都看不清楚,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了。
啊,他往这边看过来了,那上翘的眼睛朝这边一望,几乎要让人觉得这石板地上也能开出一丛花来。
于慕就这么怔怔的望着,不曾避闪那人调过来的视线,和那璀璨的明眸一碰,于慕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了。
他这厢被美色所震,当然没看到那厢其他的客人们的头全都迅速的低了下去,再没人敢朝这边望过来。
那美人看于慕连自己的目光避也不避,闪也不闪,也心下也有些奇怪。--今天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真敢盯着我
的脸看了半晌,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能叫人魂飞魄散的美人,正是如今从黄口小儿到八旬老妇都知道的,武林盟主--梅情。
他人生得甚美,个性却也甚是刻薄。平生最讨厌两件事情,一是有人拿他的名字做文章,二是有人一直盯着他的脸瞧。
只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长相都太美太艳,以至于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可自己明明是货真价实
的男人。偏偏他又武功高绝,虽然小小年纪,却是心思缜密,手段高超。
他为人却也十分奇怪,偏偏是十分爱美,也十分喜欢修饰自己,可却硬是不准别人瞧。凡是犯过他这些个忌讳的人下场
都不见得多好。自然是有人因此被废了武功送了性命,就算是与他亲近的,也免不了被狠狠捉弄,以消他心头之气。
江湖中人都知道他这两个痛处,就连洛阳城内的寻常百姓也十分清楚。所以在这客栈吃饭的人,都只敢偷看上他一两眼
,还十分提心吊胆。偏偏于慕是从隐山上下来,而这隐山上的人多年不与外界联系,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自然也就没
人告诉他,也才让他做出了这件错事。
眼见这情形,不少客栈中的人已经急忙付了饭钱走人,免得惹祸上身。万一待会这武林盟主要教训这个傻小子,自己被
无辜波及就是万万的划不来了。
梅情见于慕如此,怒极反笑,嘴角竟悠悠开出一朵笑容。
于慕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梅情的笑容抖了抖,脸一红,这才终于惊醒过来,连忙撇开了脸。
不过这也已经迟了,这下梅情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他的。
一不看梅情,于慕马上觉得自己肚子饿了起来,这才想起来怎么自己要的馒头还没有上来,莫不是店小二给忘了?他转
眼看去,却见梅情一个人坐了一大张桌子,上面居然七七八八摆满了很多自己从来连看也没看到过的菜色。
梅情注意到他的目光,又看看于慕的衣着,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听见了刚刚于慕和店小二的对话。再说这店小二
从鼻子里发出的那一声不屑的“哼”声也太大,让人想听不见都十分困难。
这样一想,梅情便顺势道,“这位兄台,要不要过来和我同坐?”
他的声音十分低柔,只是随便的说了这句话,别说是正对着他的于慕,就是周围的这些人,也都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再
加上梅情刻意露出的笑容,这天下还真没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于慕更是心思单纯之人,哪里想过这相请的一句话里面,有这许许多多的曲折,只是觉得这个美人真是人美心也美,合
在一起正似这春日的景色,万里江山一片美美美。
他也不懂得稍微推辞之道,直接便走了过去,坦然坐在了梅情的身旁。
于慕离得近来瞧梅情,更觉得连私下角落里也是一片艳光四射,可也同时看清楚他身上男子的衣衫和配饰,还有平坦的
胸部和喉结,马上便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也不懂得隐瞒,也就直接的道歉道,“这位公子,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女子,真
是对不住,可是我真没见过比你更美的人。”
这回别说梅情,就是其他还在场的人,也觉得于慕是在讽刺他的相貌。
不过除了梅情,大家也都觉得于慕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真不知道是要为于慕的大胆喝彩呢,还是要为他即将到来的遭
遇默哀。
梅情本来也正在打量于慕,才刚觉得这人长得到也干净,怎么也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从自己八岁开始还没
人敢这么说过。他心里想着要怎么整治这个人,可面上一丝也看不出来,反倒是笑得更甜,还替于慕倒了一杯酒。
梅情今天穿了一件湖色的衫子,袖口并不很大,却很飘、也很柔。他为于慕这一倒酒,白玉似的纤长手掌带起湖绿的袖
口一阵荡漾,人都说三月春风绵绵,可又怎么及得过这红酥手、黄藤酒?
于慕立即觉得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怎么管也管不住。以前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人不可以喜欢,喜欢男人
是大大的不对,所以于慕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就在这心如擂鼓的片刻之间,他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了眼前的人。
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敢朝梅情看去,只能一仰首,喝尽了梅情刚刚帮他斟满的酒液。于慕从来也没有喝过酒,喝的时候
爽快,一下去马上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烧得痛起来。他连连咳嗽,脸胀得通红,显得十分狼狈。
梅情也是吃惊不小。他为于慕倒上的酒并不烈,可这人的反应明明就是从没有沾过一滴酒的征兆。这十分孟浪的人,竟
然连酒也不会喝?
于慕咳嗽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被泪一浸,他的丹凤眼透出了平常鲜少能见到的妩媚之色。梅情心中一动,这才注意
到,这人竟生了一双凤眼。
心思电转之间,梅情已经立即有了主意。他和气的拍拍于慕的背,帮他顺着气,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位兄台,可否
告诉小弟你的姓名?”
于慕终于缓过劲来,也就不疑有他的答道,“我叫于慕,请问公子你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