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出书版)BY 瑞者

作者:  录入:12-10

他求助般地望着冬雪.眼底的那层微光却渐渐开始涣散,似乎只要冬雪一个轻微的点头,就能让他获得新生一般。

冬雪被他的这个眼神给绞得心中一痛,真想就这么点一下头,让阿弃从此永远只活在欺骗的美梦中。但是春香严肃的面

孔就在眼前,一副如果阿弃再不听话就要痛下杀手的模样,让冬雪犹如被冷水浇了一般,全身都冰冶,连心也不得不硬

下来。

「阿弃,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其实你一直都明白的是不是,这里是腾王阁,我是冬雪,她是春香,刚刚离开的那个人

……不是阿呆,是阁主。」

她有些艰难地吐出事情的真相,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阿弃眼底最后那一点点的微光忽地一下都散了,只剩下一片死寂。身

体轻轻晃了两下,他就倒下了。

「阿弃……阿弃……」冬雪大惊,扶住了阿弃倒下的身体,却怎么也唤不醒他。

「刺激过度,晕了。」春香检查了一下阿弃的身体,也略略松了一口气,「晕了也好,趁现在,快把他送走。」

冬雪点了一下头,将阿弃背在身上,沿着溪水便直去了。当初这溪水是从腾王阁外的一条河引入的,沿着溪岸走便可以

直达河岸,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条小船。将阿弃放入船舱中,冬雪轻轻叹息一声,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精致的银锞子放

在他的手里。

「船家,带他走,越远越好。等他醒了,你便放他上岸,任他去吧。」

那船夫应了一声,便摇起了橹。小船一摇一晃,转眼便没入了黑暗中。

阿弃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清晨,雨还没有停,依旧不紧不慢地漂着,只是风却比夜里更大了,正好是

顺风,那船夫连橹都不用摇了,让小船慢悠悠地被风吹着前行,自己披着件蓑衣蹲在船头,悠闲地抿着酒,看两岸景色

不停倒退,听到船舱里有响动,才回过头来,呵呵一笑,道:「你醒了。」

「阿汉爷爷……」

听着那苍老的声音,阿弃迷茫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楚,那船夫虽然也如阿汉爷爷一般白发苍苍,但模样却完全不像。

「小家伙,想好要去哪儿没有?」船夫大声道,「若没想好,便在船上待着,反正老头子收的船钱还多,带你再漂几日

也不打紧。」

阿弃怔了怔,脑中这才回忆起昏迷前的种种,他的脸色顿时一片死寂,仿佛一场大梦初醒,天地全失了颜色,只剩下眼

前这一片阴阴的天空。

「我想回家……」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渗出,声音却哽咽了,「我想回家……可是……我找不到家了……」

「唉,又是一个迷路的小家伙呀……」船夫又抿了一口酒,「小家伙,别哭了,把你身上的银锞子给我几个,这小船连

船上的东西就都卖给你了,以后小船就是你的家,人到哪里,船到哪里,家就在哪里,成不成?」

阿弃这才发现手里抓着几个银锞子,呆了一下,傻愣愣道:「这个不是我的。」

船夫大笑:「原来是个傻小子,你管它是不是你的,在你手里就是你的。」

「哦……」阿弃伸出手,掌心里,几个银锞子微微闪着光,「都给你,就换这艘小船。」

「傻小子,不用这么多,一半就够了。」船夫从他手里取过一半的银锞子,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这个就当是你这

小家伙请我老头子喝酒的了。行了,前面靠岸,老头子走了。」

说着,船夫起身,抓起橹又摇起来。小船很快就靠了岸,船夫哈哈一笑,跳上岸就走了。

阿弃呆呆地看着船夫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船头。细雨打在他脸上,微微的凉,却

让他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了。」

他摸了摸船橹,然后一把抓起,熟练地摇了起来。小船在河面上打了个圈,然后晃悠悠地继续往前行去。船行了一阵,

阿弃的肚子突然咕噜叫起来,他这才觉得饿了,在船舱里寻了一阵,吃食没找到,倒是有一根鱼竿,还有一小罐鱼饵。

「阿呆不见了,阿混也不见了,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吃鱼了。」

阿弃坐在船头,一边放下鱼线,一边嘀嘀咕咕,眼睛眨巴眨巴,把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拚命挤回去。不哭,他不哭,阿

汉爷爷说过,男子汉要坚强。

小船顺着风漂啊漂啊,漫无目的,阿弃也不管它要往哪里去,吃饱了便摇橹,累了便回舱里睡,船停了就钓钓鱼、摸摸

虾,就这样从春漂到夏,从夏漂到秋,一转眼,冬天便来了。

这一日突然降雪,船舱里漏风,极冷,阿弃就把船靠了岸,翻出所剩不多的银锞子,上岸寻了一个小镇,买了两床厚实

被子,又要了一筐炭,便在街上走时,经过一户人家,忽有一只恶狗冲出狂吠不止,他吃了一惊,转身便跑,不曾跑出

多远,突然一个激灵,猛想起,这小镇他似乎曾经来过。便正是当年与阿混相遇的那个地方,也曾有恶狗冲出欺人。

「家……我找到家了……」

阿弃欣喜若狂,他记得,从这里顺着河岸一直往上游走,一直走、一直走,家就在那里。

当年阿弃出来寻阿呆,就是沿着河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这小镇时,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只是那时他是走走停停,每到

一地都要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寻人,因此速度极慢,事实上,此地离他居住多年的桃林并不算太远,如今摇着小船,只

不过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回到了桃林中。

草屋多年无人居住,早已经倒塌了半边,院子里几乎布满枯草,往日砍柴用的斧子,斧柄都烂了。桃林里的桃子这几年

一直没有人摘,全部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层腐土,散发着说不来的味儿。

「这才是我的家……」

阿弃怔怔地望着,却真的如大梦初醒,这几年来一直混混沌沌的脑子像是突然拨开了云雾,变得清明起来。想起这几年

的经历种,想起那假桃林中的一段快活日子,他心中百般滋味,却是苦涩最多。重修了草屋,割去了枯草,挖开桃树底

下那一层土,取出了一坛他离家前埋下的武陵春,阿弃狠狠大醉了一场。

「阿呆,我要忘了你……这次是真的,一定忘了你……」

而阁主这个时候,却在到处寻找阿弃。

几个月以前,江湖上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一场大火烧了腾王阁。百年腾王阁,就在这一场大火中化为了废墟。

只是阿弃不是江湖中人,虽然他驾着一只小船在江河中漂泊了很久,可是他从不知道,自己曾经住过的那片假桃林,随

着那场大火一起消失在世间。

火是阁主亲手放的,当着亭、台、楼三家主人的面,一把火把腾王阁的百年基业烧得干干净净。

「当年的事是谁做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总跑不掉你们三家中的一家,或许,是你们三家合谋也说不定。」

说这句话的时候,阁主的脸上带着几分阴狠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熟悉阁主的人都知道,他这动杀机了,这话里的意

思,大有当场就将亭、台、楼三家主人一起灭了的想法。

想当年,建立亭台楼阁四家的主人,是四个结义兄弟,其中醉翁亭掌财,黄鹤楼纳新,腾王阁尚武,瀛台出谋,四家同

气连枝,共同在江湖上站稳脚跟,最终霸一方天地。但随着时间流逝,旧主纷纷逝去,而新主渐生他念,于是四家便渐

起纷争,谁都想出来当老大,将其他三家掌控在手中,于是便有了每隔五年便曲水一会的约定,而这其中却以腾王阁的

武力最强大,虽三家联手共抵,仍不免让腾王阁一年又一年地占据优势。

于是,这才有了当年的那一场伏击,腾王阁老阁主身死当场,阁主失踪了大半年。是谁动的手,阁主不知道,但总脱不

了三家中的一家,一直没有采取报复行动,只是因为拿不出证据而已。可是阿弃这一失踪,阁主勃然大怒,加上永安堂

失火之时,这三家主人又恰好在场,于是不管阿弃的失踪跟这三家主人有没有关系,阁主都把帐算在了他们的头上。

「腾王阁主说笑了,我等四家素来同进共退,岂有设谋害你腾王阁之理。当年遇伏一事,我等一直都在调查,如今方有

眉目,便携手同来,欲与腾王阁主共商大计,岂料一来几日,阁主都推辞不见,置我等好意于不顾,如今方才一见,却

又诬我等有不义之行。腾王阁主,还望能与我等三家一个交代,否则我等三家定不与你善罢干休。」

说话的是瀛台主人,一个年纪看上去极轻的男子,手里执着一方白羽扇,轻轻地晃啊晃,自有一派潇洒,但说出的话却

是老辣得很,短短几句就将阁主反置于不义之地。

腾王阁主却不理他这一套,只冷冷道:「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我不深究,不管是谁做的,只你们三家一并领了就是。如

今腾王阁已烧了,百年基业付之一炬,我不想要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今日要离开腾王阁,只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本

事。」

言毕,也不管三家主人是什么反应,他只一挥手,便抢攻过去。

三家主人万万料不到他这般不讲理,顿时大惊,论谋略,他们自认不输腾王阁主,甚至是犹有过之,但论武力,单打独

斗,谁也不是腾王阁主的对手,当下彼此对视一眼,便有了连手御敌的默契。

眼见四家主人打了起来,始作俑者春夏秋冬四婢全都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芳喃喃自语,此时面上表情变化不定,也不知对自己纵火烧永安堂的行为是悔还是痛。她只是烧了永安堂而已,可是

却引来阁主将整个腾王阁都烧了,百年基业说没就没了,老阁主地下有知,只怕气也要气得再死一回。

「阁王难道疯了不成?」

春香更是悔之莫及,早知如此,她就不送走阿弃了,眼见四家主人打得不可开交,她们几个婢子武功低微,也插不上手

,阁中其他弟子又被阁主下令散去,根本就无人能来阻止这自相残杀的一幕,只得拉着冬雪道:「快、快去把阿弃找回

来,此时能让阁主恢复正常的,只有他了。」

冬雪应了一声,飞奔向河边,只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那只小船的踪影,她一口气追出了百里外,阿弃没有找回来,却

正巧碰见了带着阿混返回腾王阁的管家。

「管家……管家……不好了,阁主疯了……」冬雪跪在管家面前,泣不成声。

管家带着阿混名为办事,其实一路游山玩水,自是惬意得都不想回来了,顺便还扯着阿混结拜了一场,名正言顺地把阿

混归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是阿混心里挂念着阿弃,还是死拉活拽地催着管家带他回来。

冬雪这一喊,倒让管家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冬雪语无伦次,结结巴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阿混一听阿弃被送走了,顿时气得又叫又跳:「什么,你们把阿弃送走了,混蛋,我……我跟你们没完……」

「真是胡闹,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婢子做阁主的主,弄走阿弃,你们简直就是在挖阁主的心肝,他不发疯才怪。」管

家低喝一声,此事也不是责怪的时候,只能带着阿混飞速地往腾王阁赶。

但终究还是迟了,等管家赶到腾王阁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结果可以说是四败俱伤,那三家主人一死二伤,腾王阁主

也受伤颇重,看着瀛台主人和黄鹤楼主带着醉翁亭主的尸体逃窜而去,却无力追赶,只能盘坐在那里运功调息。

「阁主怎么样了?」

管家赶到后,见春香等三婢守在阁主周围,连忙问道。

春香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

管家脸色一凝,道:「既然已经反目成仇,岂能让他们逃脱留下后患。你们守好阁主,我这便命阁中弟子全力追杀,绝

不能让瀛台主人和黄鹤楼主逃回去。」

言毕,他便匆匆离去,准备集合一众阁弟子布置追杀,阿混却在后面追着喊道:「混蛋,你忘了阿弃吗?要把阿弃找回

来啊……」

管家远远地一挥手,表示知道了。阿混这才安静下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狠狠瞪着春香四婢。

「都是你们的错……女人,女人最可恶了……要不是小爷我从来不打女人,非把你们揍成猪头不可……」

四婢恼恨地望着他,又气又急,冬雪更是哭出声来。

阿混有点慌了手脚,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打你们呢……算了算了,跟你们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没什么好说的,我

自己找阿弃去。」

便在这时,阁主的身体忽然一震,猛然间睁开眼,道:「我与你一道去。」

「你也不是好人。」

阿混才不理会他,别人怕阁主,他可未必怕,他的性子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说完转身就跑了。

「阁主,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送走了阿弃,您就让婢子去把他找回来吧。」冬雪砰通一声跪在阁主面前,眼泪直往下

掉。

阁主冷冷地扫了四婢一眼,道:「你们几个做的好事,当我不知道。」

春香等人大惊,顿时都跪了下来,一时间竟说不出讨饶的话。

「这次我把事情都推到那三家主人身上,不过是寻个借口与他们开战,至于你们几个,哼,念在你们都是师父收养,又

伺候我不少年的分上,我不与你们追究,从此往后,你我主仆缘尽,腾王阁也没了,你们爱上哪里便去哪里,我也不问

。」

「阁主……婢子们知错了……您不要赶我们走……」

四婢齐齐扑上,跪在阁主的身前失声痛哭,只抓着阁主的衣摆不放,却被阁主内力一震,纷纷震开到几步之外。

「都散了吧。」

阁主抛下一句话,然后身形微闪,向着阿混离去的方向追去。四婢想要跟过去,却又被阁主一袖子挥了回来,知道阁主

是铁了心不让她们跟了,顿时萎靡在地上,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这又是怎么了?」却是管家安排好追杀的事情后又回来了。

便在短短一日内,腾王阁发生了这多的事情,直把管家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却也拿任性行事的阁主无可奈何,只得将四

个被抛弃的婢子又都安置了,这才匆匆去追阁主和阿混。

好在这时阁主和阿混还没有走远,主要是阿混发现阁主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后面甩不掉,他就老大不乐意,拚命想

赶阁主走,只是他打又打不过,赶也赶不跑,反正阁主知道这世上最了解阿弃会去哪里的人非阿混莫属,所以想找回阿

弃,就一定得跟着阿混。

两人对峙了许久,直到管家赶来打圆场。

「干什么干什么,看你眼睛瞪的,都快成斗鸡眼了,累不累呀,来,我给你揉揉。」

管家先把阿混拉到一边,又对阁主道:「阁主,你重伤未愈,眼下还是安心养伤要紧,寻找阿弃的事,就交给我和阿混

吧。」

阁主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烧了腾王阁,你不心痛?」

管家听他这么一问,立时苦笑不已,道:「说实话,我现在就想狠狠揍你一顿,当年你我二人同时被老阁主带回腾王阁

,虽然老阁主认为你的资质更好,所以才收你为弟子把阁主之位传给你,而我更擅长管理,所以出任管家,按规矩,这

腾王阁也算有我的一份,你就算要烧,也要先问过我同意不同意是不是?」

阁主默默无言,阿混在边上听得幸灾乐祸,插了一句:「败家子。」

推书 20234-12-11 :尚秋(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