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 下——榊原茜

小费比较不关心这个，小费心不在焉地想，67个啊，总共有67个猪头要来轮番浪费叶师的时间，就算是顶着叶小倾的名

义也不可原谅。

他倒忘了这面试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队伍很快排好，几乎没有因为排序而产生什么纠纷，没能列入队列的那些人老老实实排到队尾，其中几个观望了一下队

伍的长度就离开了。两位助理过去按号登记，一个从队头一个从队尾，相同的一点是几乎没开口问人家是谁，刷刷刷地

就填上了姓名系别班级——人形电脑就是干这个使的，凡是稍微打过交道的人一般都记得。队伍里多数是女生，寥寥几

个男生看上去既不像是对叶小倾感兴趣，也不像是对叶教授感兴趣。小费看到其中一个就笑了，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死心吧，他不参加社团的。”

对方好像根本没察觉费尚文那铁砂掌，咧开嘴微笑。

“我不是来预定他的，我是来预定……呃，悟空的。也不止我一个，我看大概这儿还有不少呐。”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表示他们也是。方之晔一个个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有点石化。

“田径游泳橄榄球也就算了，艺术体操跑来凑什么热闹！”

那个一边排着队一边压着腿的美女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你也知道是热闹啦……今年这茬青菜的成色不好，假期集训的斗志就全靠美少年了。没悟空的话小叶子也行，那俩都

不行的话你们俩也行。我们不挑的。”

于是费尚文也石化了一下。

“……那还真是承蒙惠顾。可是围棋社不需要美少年吧？”

低头看着书的女郎推了推眼镜。“啊，不关社团的事，私人兴趣。”

出于私人兴趣的人显然比较多，两位助理承认，对某人抱有私人兴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听好几十个人在耳边七嘴

八舌的陈述自己的私人兴趣——其中一些还是对他们本人的——就实在有些让人头晕。好在这时候门终于打开，龙小非

探出头来好像是在找谁，看到方之晔的时候眼睛一亮。

“娃娃脸，来一下。”

方之晔磨着牙望了望天，终于还是走过去。

然后龙小非就告诉了他那个赌约。

“怎么样，赌不赌？他说我可以问过你后再决定。”

“是叶师提的还是学长提的？”

“苏霨。”

“然后叶师让你来问我？”

“嗯。”

“好。赌了。”

龙小非露出微笑，重新消失在门后。

“然后过了两分钟他再出来，就三下五除二地把所有人都赶走了。”方之晔摊摊手，“为了表示公平公正，叶师把我和

费尚文都拎了进来，不过我后来看到了发言稿。三分之一威逼，三分之一利诱，三分之一甜言蜜语，只有少女心理学专

家才写得出来——”伸手递了张纸给卓頠。

龙非这时候刚好做完最后一道题，同时吃完最后一只炸虾，抬头补充了一句。“是庄彧写的。”

小倾探头过去瞄了一眼，不巧刚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卓頠倒是安静浏览了一遍，拿着稿子问龙非：“看懂了么？”

小朋友叼着鸡腿摇头。

“花了多长时间背下来的？”

“呃，五分钟。”

“现在还记得么？”

龙非转了转眼珠，显然在努力回想。“……不记得了。”

卓頠看了看方之晔。后者拍拍龙非的肩膀告诉他休息十分钟。“瞬间记忆力已经非常可观了，现在重点是长程记忆——

总之，龙小非有后援团，而且这件事还是被那位庄先生发现的。叶师当然不信了，于是我就把那篇同人的帖子捅出来作

为证据。等到叶师看到那帖子，龙小非也回来了。所以宾果，胜利。”

卓頠慢慢摇了摇头。

“不，不是胜利。只是作为bodyguard的报酬而已。”

方之晔笑嘻嘻地喝着咖啡，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不管是胜利还是报酬，龙小非总是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卓頠没有理他，低头看着那叠厚厚的打印稿。那是费尚文刚才在研究的，一边看一边捶胸顿足地笑，所以就被朋友接管

了。这帮人的一大共同点就是看东西飞快，卓頠一边翻着页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小说是虚构的。”

“……学长英明！”

“但是从虚构的部分会暴露出作者的真实生活，包括教育背景、生活环境和行为习惯的细节。”卓頠说，“越是刻意试

图让作品远离真实，越容易露出马脚——医学院高年级女生，美女，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美女，从小一帆风顺地长大，小

康家庭里比较年长的那一个孩子，讨厌穿制服，遗憾自己的男朋友不是运动系的，不过还是对他很满意……”他看了看

费尚文：“是丁小镜吧。”

小费笑，“其实你才是应该去写推理小说的那一个。”

冰山学长微笑了一下。“那么就是了。虽然换了id，但是我也知道她最近在连载什么。帮个忙，只要把人名查找替换了

，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哦。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卓頠看了看方之晔。“到现在为止？是的。”

小倾没顾得上研究学长们的哑谜，他在收拾大家用餐后的残局，扔垃圾，洗杯子，擦桌子。龙非用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来

帮忙，手脚出乎意外地很利索。眼见着十分钟快到了，方之晔也没有召唤悟空的意思，小倾小声问：“下午你是跟哪位

学长？”

“啊，下午我不补习。”龙非说，“明天模拟考，所以下午得去拿准考证，顺便熟悉考场和答疑。”

树德高中的模拟考是自行出题的，旧历年前的最后这次考试兼着推甄试，因此格外正式。小倾想起他上次模拟考的成绩

，有点胆寒，生怕小朋友最近好不容易培养的自信又被拍回去。其实他差不多到时候去As Your Wish店里帮忙，今天的

假就只请到午饭为止。这时候又忍不住蹭回去跟卓頠商量龙小非的自信心问题，被那位学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你真的拿我当执业心理医生使唤？”

“学长你在我心目中绝对比一个执业心理医生要强一万倍！”

“……最强的地方是不用预约和不用付费吧？”卓頠微笑，“不过关于他的自信心这点你问错人了，得问那边那个唐僧

。”

唐僧同学大概憋了有一阵儿了，蹲在椅子上指手画脚地说：“不用担心！保证扬名立万！”

小倾怀疑地打量着他。“学长。树德是自己出题的，你摸过脉么？”

方之晔没说话，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小倾一见那笑容就举起双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

“题库我和方之晔都摸过脉了，”小费慢悠悠地开口说，“闻人给的，是贵母校的题库没错。你以为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题？而且叶小倾你有没有注意过，方之晔家宁思和我家小钱，其实说白了比龙小非还要迟钝。所以我们对程度不够好的

小朋友经验丰富，你就放心好了。”

叶小倾其实一点也不放心，最不放心的就是树德那唯精英论的势利气氛。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担心是没有用的，而

且龙小非大概根本意识不到。单纯有单纯的好处，可以心无旁骛，勇往直前。但是白操了心不被人领情还是有点沮丧的

，点头的时候未免有点儿蔫儿。方之晔看见他那样子，笑得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对着他耳朵得意洋洋地说：“让你放心

你就放心，下午我们陪他去。”

“……诶？”

“哦，”卓頠站起来走到椅子背后，揪住方之晔的衣领把他的重心拎回去，“上次你的卖身契，买主改在今天下午的答

疑来索债了——昨天电话变更的时候你已经喝挂了，大概是没听到。再说买主特别声明了，你不用去，你去了也只会被

盯着问绯闻而已。”

小倾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因为绯闻的影响，必须出动传说中的学长们去造势，以免龙小非被同学们杯葛歧视。这种时候

自己居然帮不上忙，心里难免郁闷，但叶小倾同学的优点就在于不随便纠结，很快点点头说：“那我在店里准备好晚饭

请大家，学长把想吃的东西写给我吧。”

于是他怀揣着写着点菜单的小纸条去打工，店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柜台都是空的，只有奇奇趴在收银机上，大概勉强算

是看家。奇妙的是他一去就陆续有客人出现，坐一会儿又走掉——或者精确一点说，其中一方走掉，因为坐在桌子另一

方的那位，一直没有换过人。

头发漆黑、肤色雪白的女孩子，好像很怕冷，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也还裹着大衣。大衣也是雪白的，在这个城市灰暗的

冬天穿这样一件衣服简直是奢侈。她一直没有叫饮料，面前始终是一杯冰水，倒是对面男士要的饮料一直不断。小倾准

时每半小时过去招待一位新客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女孩子眼熟，忍住了没有多去打量。去收第四套杯子的时候人家

问他：“我长得很奇怪么？”

“啊，抱歉。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这台词实在很滥俗，虽然是真话，说起来也有几分尴尬。对方却好像很习惯听到这种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

了点头说：“嗯。你大概见过我妹妹。我们是双胞胎。”

小倾睁大眼睛，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只是上午他看到的是茶褐色头发小麦色肌肤，笑起来灿烂得逼

人眼目，而且在大冬天也穿着破洞T和破洞牛仔裤，超级不怕冷的阳光美女。眼前这位除了五官之外，一切全部相反，几

乎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的——不，不用怀疑，这简直一定就是故意的。

“觉得冷？我请你喝杯麦芽巧克力吧，会暖和一点。”

女孩子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水。“抱歉，我应该点东西的，可是我没有钱。”

“……没关系，我请你。令妹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请不要客气。”

他很快做了一杯饮料出来。巧克力有点烫，女孩子把杯子握在掌心，小口小口慢慢喝着，非常的斯文安静，一点声音也

没有。这么想起来，刚才和其他客人对坐的时候，也几乎没怎么说话。

门口的风铃叮的一声响，又有客人进来。跟之前的半打一样，年轻英俊的男士，微笑着直接走过去落座，随口点了东西

，眼睛却看着对面的女伴。小倾送了咖啡过去就猫在柜台里看书，想着这位怎么也要坐个二十分钟吧，谁知道还没翻页

就听见叮的又一声，然后门关上，人家出去了。

……这么快？

他有点庆幸今天的服务生是自己，换了丁小镜一定会千方百计打探内情，有时候甚至可以牺牲礼貌来满足好奇心。叶小

倾同学因为是男生，自觉应该多一点风度，过去收拾杯子，收起压在杯子下的钞票，心算了一下，抬头对女孩子说：“

他还可以请你一客蛋糕。”

女孩子笑。“不用了，算我还你巧克力钱。”

“不用还……而且也不用这么多。”

对方这次显然是诧异了，特地探身来看了一下他手里那张钞票。“咦？很多么？”

小倾无言地点点头。女孩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微笑起来。

“那等我明天再来花掉吧。我叫祁容，我妹妹叫祁若。”

小倾怔了一秒钟，才找出好久不用的叶小倾牌完美微笑。

“我叫叶小倾。”

身为一名服务生，叶小倾同学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表现在绝不在当班时间跟客人兜搭，即便没有别的客人也一样。他把

收回来的杯子拿进厨房清洗，顺便打开冰箱盘算应该为晚餐补充什么样的食材。脚边有什么东西在磨蹭，奇奇聚精会神

地在玩弄他的鞋带。然后店长打着呵欠掀帘子进来，看来是午觉睡醒了。

“下午好。要去补货？”

“嗯。点心也没了……店长你是要动手做还是去SS那边进一点？”

“没差……反正也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外面有客人哟。”

店长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没有啊。”

“……诶？”

小倾掀开帘子出去，祁容的确已经走了。那杯巧克力已经喝光了，杯子边缘的口红痕迹很仔细地擦得干干净净。小倾看

了看外面好像又要开始下雪的天，有点担心。

——早知道，应该先把坐车的零钱给她……不，那大小姐连钞票面额都分不清，绝对不知道该怎么坐车的。还是刚才该

让她打电话叫人来接吧？现在也不迟，可是——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钟医生么？抱歉打扰。您认识一位叫祁容的小姐吧？她刚刚突然从店里离开了，可是身上没有带钱……嗯，我看她也

没见过钱……不，就是稍微有点担心，是否需要去找一下……已经到家了？我只是回头洗了只杯子诶！”

钟胤在那边笑。

“多谢挂念哈，我们家这只品种有点神异。放心吧，青春少年君太操心的话，会容易变老的。”

他心情好像不错，顺便又问了句：“话说，她今天在贵店，一共见了几个相亲对象？”

“……七个。”

“有留下来的么？”

“全都走得比她还要早。”

那边好像叹了口气，“知道了，多谢。”

小倾挂断电话，甩甩头决定不去关心非人类们的家事。趁店里没客人去旁边超市补齐了食材，照着中午写下的菜单开始

准备晚饭。他昨天答应了老爸今晚要回家，经历了中午的废奴惊魂之后更是一定要回去，所以快手快脚把八人份——包

括店长——的晚餐准备好，托付给店长到时候加热，就拿了大衣出门。

他这服务生做得很悠哉，不过店长显然比他更悠哉。虽然宝贵的人力资源在出门的时候刚好和大群高中生模样的客人擦

肩而过，而且客人们明显表露了“咦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学长为什么要走”的遗憾，店长还是豪迈地挥了挥手：“去吧去

吧，明天早上十点钟啊。”

小倾僵在门口，犹豫三秒钟，折回去。

“不，至少让我把这几杯饮料做好吧。”

并不是叶小倾同学有多么了不起的责任感，而是他非常明白店长手艺的不可捉摸。As Your Wish的咖啡一向是他们拿来

打赌的好材料，因为味道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端看兑现赌注那一瞬间的RP。而且天堂和地狱出现的概率并非正态

分布，勉强说来和指数曲线比较靠，让还穿着校服的未成年人一脚踏进未知的概率空间那就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