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咖啡，随手把之晔的杯子拿过来，喝了一口。
“你不知道吗？是他要我来载你的耶，看你跑得那个样子。”
厨房里乒令乓啷的一阵乱响，充分说明了里面的人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句话。之晔笑得打跌，小洛凑近过来，仔细看了
看他的脸，直起腰微微一笑。
“有人要我带药酒给你。”
“啊，有劳有劳。他有没有要你顺手帮我擦上呀？”
小洛看着娃娃脸上的无辜笑容，明显感觉到招架不住。幸好之晔很快就放过了他，笑着接过了药瓶。
“考完了？”
“早就考完了。闻人今天最后一门。”
龙非拿着一个巨大的三明治从厨房出来，一边咬一边含糊地问小洛要不要。后者刚刚从食堂出来，微笑着摇了摇头。于
是之晔笑嘻嘻地举起手，表示自己还没有吃饭。
“我，我要。”
“……呸，你怎么可能让自己饿着。”
之晔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拿起课本。“刚才耽误了一百道的即问即答，一边吃一边补上吧。洛轻飏不要跑
，今天的陪练就是你了。”
“诶？下午球队有练习……”
“让球队靠边去吧。这家伙上了T大之后，允诺你们球队有拉人的优先权。”
龙非没有听到之晔这句耳语。他只是忽然发现洛轻飏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用在市场挑猪肉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
天，想必还心算了一下价钱，最后才在他开始觉得毛骨悚然的时候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交。”
洛轻飏一直知道，那位传说中的方之晔学长是个很厉害的人——并不是指他的恶作剧有多么的别出心裁，而是在小洛同
学心目中，能被闻人夸奖说“真聪明”的家伙，那就真的是“真聪明”。
——当然，他们独处时，闻人用暧昧语气说的“小轻真聪明”，那是绝对不算数的。
T大商学院一向是超级难进的科系，全国的精英分子都为了小小一张录取通知书挤得头破血流。小洛还记得自己高三时的
样子，被闻人揪着耳朵整整补了一年的课，才好不容易搭上了进T大的末班车，离商学院的最低门槛，好像还差着一大截
的分数。可是眼前这个永远笑嘻嘻的娃娃脸，看起来好像从来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一直拿着商学院的头等奖学金，而
且好像该修的学分，其实都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虽然他其实只是在睡觉、吃饭和捉弄人的间隙，“抽空”念一念书而已……
以上这句话是小洛的想象。在某种程度上，方之晔是一个相当努力的人，念书的集中力可以达到极其可怕的程度。但正
因为如此，持久力就非常有限，而且需要很长时间的休息、发呆和娱乐才能恢复过来——后两者是方之晔同学自称的。
总之，他在需要认真的时候，通常还是非常认真的，而且其工作方式常人无法模仿——小洛现在就正在体会这一点，他
比龙小非更明白这需要多么可怕的CPU速度，以至于常常不能自已的用崇拜的眼光盯着方之晔看，最后终于被某人踹了一
脚。
“要告白吗？我现在已经有宁思了哟。”
“……学长，标准的台词应该是‘不要啊跟闻人当情敌好可怕’吧。”
“咦，原来闻人不见的那点智商是转账到你名下了？来，这是即时速答题，你帮忙提问一下。”他站起来，伸个懒腰，
“我需要去煮一杯咖啡喝，不然就快要死掉了。”
小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撇了撇嘴，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自己。
“才不是我原创的台词呢。那是丁小镜的版权所有啊，学长。”
之晔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他一走进休息室就关上了门，然后从衣兜里拿出药瓶，数了数片数，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
房间很小，几乎只摆了一张巨大的沙发。店长有时候会在这里过夜。虽然有点冷，他还是把小小的窗户打开，然后打了
个呵欠倒在沙发上，一把抱住抱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眉心才是皱着的，他自己也知道，抬手揉了揉，没什么效果，反
而头更加痛起来。
窗口传来轻轻的“咪呜”声，奇奇窜了进来，爬上他的肚子。它最近胖了，分量颇为可观，趴在那里是温暖沉重的一团
。之晔闭着眼睛伸手替它挠痒痒，却被一爪拍开。有点讶异的睁开眼睛，对上的是金青色眼眸里，严肃的表情。
“啊，抱歉抱歉。这就认真的帮你挠。”
奇奇“喵”了一声，神态有点凶狠，扭头盯着旁边小桌子上的空药瓶，目光炯炯。之晔看到它这样子不知为何总觉得自
己面对的是龙小非，不由自主笑出声来，说：“嘘，别担心，胃药而已。”
他向后缩了缩，躲开奇奇的爪子，一把把小猫拎了起来。奇奇踢动四肢，努力挣扎。“不要这么凶嘛……只是懒得吃饭
而已。龙小非那个大笨蛋又不肯帮我做。一个人做饭好麻烦啊啊啊，等你家店长想干活了再说……喂。”
忽然的停顿，是因为奇奇扭头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很有分寸的一口，手腕感觉到刺痛，但好像又没有见血。之晔苦笑着慢慢把奇奇放下来，捏捏它的耳朵。
“不要太嚣张哦。我只对狗狗们特别网开一面，猫咪没有免死金牌。再有下次，就做木天蓼甜酒给你喝，醉死你。”
他重新躺下来，把奇奇当作抱枕，打了一会儿盹。定时器响起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好像做梦了，又好像没有。去厨房
倒了杯咖啡才走出去，顺手拿了两块方糖放到嘴里。
“OK，我们继续。”
13
和大多数人的猜测不同，小倾之所以没有在As Your Wish出现，并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欺负龙非。实际上，叶小倾同学一
个字都没有撒谎，他的确是在打工，内容是出演某学长编写的某推理剧，虽然小倾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一具尸体也需
要彩排。
“不、不就是一具尸体么……”
“啧啧啧，死医科生，你根本不能理解为了艺术精益求精的心情。我需要测试光怎么打，窗帘怎么拉，你的牛仔裤腰需
要下拉到哪个位置……不要摆出那副脸色，我给你加薪水。因为那个杀人犯的关系，报名人数超出预计百分之三百，不
给点好料是不行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百分之三百是多少？”
“咦？也并没有很多啦，现在一共就只有六百来号人……所以我们这个密室只好搬到礼堂舞台上去了，戏剧社今晚会连
夜给我们做大道具……原本是来不及的，我拜托了我们母校的大道具组加入——没错，我、们。懋梵、旻苍和树德，一
个都不能少。”
小倾跳了起来，险些一把拎住小费的衣领——实际上他的确伸手了，只是因为费尚文料敌机先的后撤了两步才失手——
咆哮起来：“六百来号人！明天就要上场了你才跟我说这是话剧！而且还有学弟在！”
小费用挥苍蝇的手势赶走了他的质疑。“哎呀，反正你是尸体。那边那个有台词的还没有抱怨呢。很难背的哟，好多字
呢。”
正在背台词的那位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费尚文，你是狗血肥皂剧写太多了吧。打工是很好，但不要被工作影响品
味。”
“诶？我原本想说让你亲和一点，服务广大观众来着。是哪一句不想念呀？给我看看。”
“是你为什么要加入三角关系……而且我帮你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上阿八？”卓頠弹弹手里的稿纸，“这里面还有
三……五……七个龙套，你打算都找谁？”
“耶，那边的尸体同学，恭喜你，你的女朋友是苏霨学长的妹妹哦。”
尸体同学一头雾水的凑过来，看着稿纸上那个在五芒星上又加了一个六芒星的人物关系图。卓頠冷笑着盯着费尚文，指
尖在阿八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小倾定睛一看，下面的注释是：苏樱，反目成仇的前女友。
“……小费学长，你很想死吗……”
小费抱头鼠窜：“红鲱鱼，红鲱鱼要有点说服力嘛！”跳到房间角落去，再笑嘻嘻地看着卓頠：“你很烦躁哦。记忆力
衰退了？按理这种东西你看两遍就该够了。”
卓頠看起来真的很烦躁，皱着眉头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我胃痛。”
“哈？同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胃痛过……经常胃痛的是那个方……”小费的声音忽然变小，“之……晔
……吧。”
小倾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视了，那个小费学长好像跟声音一起慢慢变小，缩在角落可怜巴巴地看着卓頠，额角一滴汗；而
忽然抵消了屋子里所有暖气效应的冰山学长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冷冰冰地重复了一句：“以前没痛过现在就不可
以痛么？我偏偏就是胃痛。”
小倾和小费面面相觑，终于由费尚文先反应过来，挥挥手说：“那个，尸体，你可以去打下一份工了。代打侍应是吧？
记住那家伙既不吃蛋黄酱，又不吃洋葱。”
小倾点点头，套上外套撒腿就跑。然后啪的一声，卓頠把剧本扔到桌子上。冰山美人展开完美无缺的微笑，慢慢地说：
“台词背完了。导演，来对戏吧。”
小倾并不知道后来导演大人和杀人犯先生是怎么排练的，不过他兜里有一份剧本。尸体的任务就是趴在那里出卖色相，
反正比参加比赛的时候穿得多多了，所以也没什么所谓。
重要的是，一定要把这剧本好好藏起来，不要被那位学长看到啊……
从被小费轰出来的那一秒开始，小倾就已经明白了龙非没去学校的原因。他只是不能相信方之晔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就那个学长的行为模式来看，他以往的一切决定都跟“辛苦”无缘。跟大家一起凑热闹是一回事，自己担纲下来又是
另外一回事。小倾很清楚一连好几个小时保持精力的高度集中有多辛苦，姑且不论做不做得到方之晔的那个程度。而且
依照方之晔这种补习方法，在外面随便找一个肯出钱的家教活儿，都可以轻易大赚一笔。这已经超越了帮忙的领域，一
步踏入了两肋插刀的范畴。虽然小倾很感激之晔学长，但还是觉得，能够知道原因的话，会让他放心一点。
“事有反常即为妖……”他一边手脚麻利的把意大利面放进滚开的水中，一边小声嘀咕。时间已经不早，按照某个同学
常常胃痛的前科，饿到现在，还是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比较好。这原本就是As Your Wish的常见食物，开个肉酱罐头浇
上去就可以，最多稍微再把酱炒一下。叶小倾同学是一个标准的实用主义者，虽然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水准以上，但
只要达标就算完成，没有推陈出新和精益求精的兴趣。配了杯即食汤端出去，之晔吹口哨：“叶小倾，你可以出嫁了。
”
“……呃，按我老姊的标准，大概还差十条街……”
他指的是不久前住院时，钟胤做的豪华便当。小休当时说过，“你什么时候能做出这一餐，就可以出嫁了。”之晔当然
不知道这个典故，奇怪的看了看他，说：“跟什么人不好比，非要比叶小休……”低头吃面。
小倾摇摇头坐下来喝咖啡，觉得龙非脸色有点奇怪，多看了两眼。小朋友从刚才起就涨红着脸，被小倾一看，终于跳了
起来，大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没吃饭。”90度的躬鞠了下去。亏得他腰背力量都很好，这个九十度既标准
完美，又干净利落。小倾刚想站起来劝他，龙非直起腰来，转向他，居然也是一个九十度。
不同的是，这次小倾正要跳起来，所以两个人砰的撞到一起，各自捂着额头，雪雪呼痛。
虽然牛顿三定律在这个位面上是普适存在的真理，但比较起来，还是主动施力的一方受到的伤害较小。至少龙非没有觉
得头晕，还能一本正经地说：“所以你看到了，我其实一直都在这里补习，不是因为要偷懒才不去学校的。没有先告诉
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小倾被猝不及防的撞回椅子里去，耳朵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只能看到龙非的嘴巴一开一合。不过只要看表情就知道那是
怎么一回事，“……不，并没有……”
“可是，你明明很生气……”
“不，那是假的。”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儿，虽然听着自己的声音还是觉得有点飘忽，“你妈妈希望我生气，所以我就
将计就计示敌以弱。而且，那时候跟卓頠学长的约也到时间了。”
他说到这里稍微有点觉得不妙，可是又不清楚不妙在哪里。一直到看见之晔放下叉子，才想起来大事不好。
“哦？你们约了做什么？”
在方之晔面前负隅顽抗是非常不明智的，不光是因为事后可能被整得很惨，更重要的是不管怎么卖弄反审讯学，都逃不
过这家伙的手掌心。小倾有过很多次的惨痛教训，所以这次根本不浪费力气，老老实实地招了，只是瞒下了兜里的剧本
。之晔摸着下巴听完，冷笑一声，起身去煮今天的第三杯咖啡。小洛看看正在对着题目咬铅笔的龙非，用肩膀轻轻撞了
撞小倾。
“喂，要是在战争年代，你会不会很快就从俘虏变叛徒啊？”
“怎么会呢，学长又不是敌人……何况这件事还是让他知道比较好吧，卓頠学长一直在帮他的忙。”
“啊，我想起闻人曾经说过的话，‘方之晔是用很多很多宠爱堆积起来的奢侈品，一旦被加诸名为自律的枷锁，就会啪
一声碎掉。’”
“……深奥了点儿。难为学长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拿去请教过卓頠……”
小倾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说：“原来我身边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勇者……”
“不，”小洛闷闷不乐地说，“我只是笨而已。”
“那还真是恭喜，”他们本来就是在窃窃私语，这句话小倾尤其努力压低声音，“看那边那个聪明的，还有另外那个更
聪明的，你觉得那样比较好么？”
“……不，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比较好。”
他们停止对话，正襟危坐迎接拿着咖啡回来的之晔。后者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干什么？我又没生气。
”
……不，学长，你们最擅长的就是生闷气，然后连带周围一帮人都心惊胆战。放着问题在那里不解决是很有戏剧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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