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命宫婢递上纸折。
朴有仟怔怔的接过来,竟是下月的十五,这样算来,只有大半月的光景了,怎么一会儿变的这么急?
一边的郑允浩缓缓的放下茶碗儿,微笑的说道:
“朴大人也知道,本宫与皇妹自小失了母亲,都是由皇太后一手拉扯大的,现在皇太后最心急的便是这件事,况且夜桐早就听闻了朴大人的才华从品,很是满意,所以,还是请朴大人不要再推辞了吧!”
“这……,臣,谢过皇太后,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能拒绝么?大礼的日子被镏的字写在了朱折上,又是皇家订的日子,自己上头没有爷母做主,也算是孤儿了,又有什么可以推拖的?就算一万个不愿意,就算是皇家择了明日的日子,自己也不能说出半个不字来的,皇太后与皇太子郑允浩满意的笑了起来,只是自己,心里空空似的退将了出去,下月的十五便是自己的婚期了么?传说中的夜桐公主又是个怎样的人?皇家,果然是天下最无法讲理的地主呀!
……
“小哥儿,你知道么?爷下月十五就要和皇太子殿下的胞妹――夜桐公主成亲了呢!”
“真的?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金俊秀正在槐树下抚树,珠儿手中拿了只橘子递了过来,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自己不觉的勾断了一根弦,指间渗出了血迹来。
“唉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的,你递东西过来,我吓着了!”
“小哥儿胆还真小,就这样也能勾破了手指呢!可巧!听说今天皇太子殿下又会随少爷一同回来呢,也许是来再探我们府上的情况吧!”
“哦,是么?珠儿,我累了,先进去了,你告诉雨墨姐姐,她让我替写的家书上放在几上了,一会儿你给她送去吧!”
“就累了么?现在太阳才起来呢小哥儿!”
金俊秀不理身后珠儿的寻问,独自走进了东屋,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一转眼,少爷就要成亲了。本来自己该高兴的,只是为什么订婚的时候,是从朴有焕的嘴里得来的消息,如今真要结婚了,还是由身边一个小丫头来告诉自己的呢?他看见每日,朴有仟总是远远的立在正房的门口,朝他的东屋里望过来,就像小时候,受了老爷罚了,不许少爷出正房的门,也不许自己去找少爷一处儿玩,少爷便稍稍的立在门口,朝他住的东屋里望上两眼,他本也是早早的盯着少爷跪着的身影的,只在一看见他递过来的眼神,便会小心的藏了芽糖,趁老爷走了,春下去了,大小丫头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屋里:
“少爷!给,饿了吧!是师傅给的芽糖,很香的!只有三块,少爷全吃了吧,跪着一定很痛的!”
然后就把小块儿的糖全放进朴有仟的嘴里。每每这时,少爷便会嘟着小小的嘴巴含糊的说道:
“俊秀,你尝过了么?”
自己便会笑呵呵的看着可怜的少爷了,一边帮他搓搓膝盖,一边揉揉手的道:
“没呀!只有三块呢!我想,少爷一定很开心的,就留给少爷了!不好吃么?”
“嗯!俊秀不吃,一点也不好吃,我不要吃了!”
正生气的准备吐出来,自己一把唔住了少爷的嘴:
“不可能呀!我闻了,很香很香的,师傅说,是新的大米熬的呢!怎么会呢?”
“真的不香,不信,你尝尝!”
说着,嘟起了小嘴,就要送糖给自己吃,那时的自己似乎不知道害羞一般,少爷都说了,长大了就娶自己当媳妇的呢,喂颗糖有什么的呀,不就是眼睛一闭,就把糖糖吃过来了么。
“好,你给我尝尝!”
说着,从少爷的嘴里含出一块小糖来。少爷便会坏心的笑笑:
“好吃么?”
“好吃呀!很香很甜呢!”
还有,还有少爷的味道。于是两个小孩乐呵呵的抱在一团笑了起来……
可是现在,就算自己想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跑到少爷的身边去,他一定会立刻关上房门转身离去吧,自己再也不能送糖给少爷吃了,因为少爷与自己都长大了,长大了,一切都会变的吧……
这是允浩第二次驾道朴府,没有上次的隆重,但朴府上下仍然谨慎,早早的便恭迎了,而这次,金俊秀却被事先关照着,去了玉泉山礼佛,只由珠儿陪着,并叮嘱着,太阳下山时才可以回来,若是在门口,仍看见八个家丁立着,就不要进门,若是通常的两个,就可以回来了,不知道这样又是个什么意思。金俊秀也无需多问,只道是朴有仟上次生了气,啧怪自己粗鲁的冲撞了皇太子殿下了吧,带上茶点细银,便随了珠儿去礼佛了。
“朴大人,大婚之时,是该搬进主堂了吧?”
“是,公主尊贵,应该从西厢移出来了!”
“说到西厢,你藏的宝贝现在可好?”
郑允浩话锋转的太过利索,倒是吓到了朴有仟,只混说了早编好的说词:
“回皇太子!臣平贱,哪有什么稀有的宝贝。”
“那天给本宫带路的人,还不算么?”
“真是家门不幸,回殿下,那小官当日本就是因为偷了府上的银子,才被罚留在后院儿不得出来,如今,又查出来,原来府上月月开销对不上帐,便是这小厮偷偷拿了银子使去了,没几日便撵了出去了。”
郑允浩哪里肯信,那日见着金俊秀的时候,哪里像是一个犯了错的下人,倒像是金屋藏娇一样,好好的搁在院子里,一切都好,只不要出来见人就好了,便起了身道:
“我还想去你家别处走走,那日天黑,没看清楚!”
“是,臣来为殿下引路吧!”
说着,朴有仟便将郑允浩引至了后院。路经西厢大门的时候,朴有仟看到,郑允浩有意无意的向里屋瞟去,幸好自己早有安排,将俊秀支了出去,否则,指不定又要向自己要人了,便得意了起来。这次来访还算得体,没出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关系到老屋的修葺问题,只蛤使银子罢了,就这样,婚事开使紧锣密布的张罗开来。
……
西厢是一定要搬出来了,自己是一家之主,又要迎取尊贵的公主,怎么样也没有住后院的理儿,于是,成日的看见大小丫头们忙着收拾西厢里的日常用度,搬进搬出,主屋里也在成天捶捶把把,按照皇家的规格布置了起来,十分的豪华。只有这金俊用仍然闲着,也没有人来管他,他听恒叔说过,西厢以后空了出来,用做客房与存货用的地方,而自己不则不需要再搬了,就依就住在东屋便好。这也意味着,从此,与少爷照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吧。
……
这日,少爷早早的退了朝,回到屋里,多半是病了,雨墨偏又带着几名听使唤的大丫头出去办事购置需要的东西,俊秀远远的见他进了屋,又没有见丫头进屋打水洗脸,便自做主张的送了一盆热水进了屋。
“就放那儿吧,现在不想洗……”
朴有仟眯着眼睡在贵妃椅上。
“过来,给爷捶捶腿!”
金俊秀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跪在了榻上,仔细的捶了起来。
“雨墨,你的力道越发的?当了,今天捶的很舒服!”
说着转了一个身,把腰横了过来。
“腰也捶捶,要细细的!”
金俊秀不声不响的照办了。一边捶,这朴有仟便开了口:
“雨墨,以后公主进了府,或许你就要调到别的屋里掌事了,公主会带侍婢进门,你只别感到委曲才好。”
……
“这西厢以后你还住着,这里还有俊秀小哥儿也在,你就帮爷多照顾一下他也好,明白么?你是爷最信赖的丫头。”
……
“听说小哥儿这几日不太吃饭是么?你去橘园采一对橘子来,一会儿给小哥儿送去,他最喜欢秋天的橘子。”
……
说话间,身上的力道停了下来,只听见隐隐的有人跪在地上抽泣,朴有仟一时感到奇怪,这雨墨是怎么了?便回过了头望去,跪在地下的,哪里是雨墨丫头,分明是方在话里的主人翁――金俊秀!
“你怎么进来了?”
本想扶起他,可手伸了出去,又抽了回来,冷冷的问道。
“我见姐姐们都忙去了,没有伺候爷,就进来了,爷不高兴,我这就出去。”
“嗯,你出去吧……”
金俊秀起了身,转身向门外走去,可走到门口,却被身后的人儿叫住了。
“你,回来!我们说说话吧!”
……
“这几天瘦了,厨房送的饭菜不可口了?”
“没有……”
“我记得你喜欢吃后院的橘子,一会儿叫人去摘几只给你送去。”
“劳您费心了……”
“以后,公主进了门,身边的人,除了管家和总管,都要换下,你可知道?”
“嗯……”
“以后,你就留在这西厢清静的生活吧,每月按份分配银子使,可好?”
“爷,您还是发配我出去吧!”
“什么?这不是你出生的地方么?为何又想出去了?”
“俊秀留在府里,不做半点事,又吃府里用府里的,过意不去,还不如发配了出去自谋活路的好,也可以好娶个妻,生一双儿女,靠一分田地过活,倒也自在……”
“哼!我记得我说过,你是我朴府家生的奴才么?你可记着,你是春的儿子!”
“是,爷,我会赎身……”
“一个家奴,哪有什么身赎的?你便乖乖的给我呆在这里住着,需要你的时候,你便一刻也不能躭搁了,听明白了?不要成天作着飞出朴府的梦!我说过,你生在这里,也要死在这里!生生世世是这朴府里的人!”
“爷……”
“你下去吧!叫珠儿进来!”
“是……”
金俊秀怔怔的走了出去,神情恍忽,自己竟又生出了离开的想法,得不到少爷的关注,又像个无用的人一样活在这里,好寂寞,还不如放出去算了,可是他的少爷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的身份,叫他只能被这样,一辈子锁在这样的囚笼里,好伤心,又无处诉说,自己还真是轻贱的命呀!
这朴有仟听了金俊秀要出去的话,还要娶妻生子!真是天大的笑话!家生的奴才,没有主人的许配,哪里敢随便成亲!就连这样想的资格都不该有的!如今,还敢在他的面前提!况且,自己不是早在杭州就破了他的身了么?虽然到现在为止,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面对着他,就会不自禁的想上前偷香几口,去抚摸他雪白的身体,但是,就是见不得别人夸他好,见了他两眼直溜溜的随着他转的馋样,为了他,连皇太子的要求都拒绝,他还敢说他要走,走!走到哪里去!他也配!他这一生一世,都要住在这朴府的深院里,不能见任何人!不能娶妻生子!只能像小时候一样,陪着自己,伴着自己,眼里,只能有自己!耳里,只听自己的命令!这一点,决不可能改变!想到这里,便对早立在当下的小丫头珠儿说道:
“你给我看紧了你们小哥儿!他若有什么反常,你连雨墨都不用报告,直接上到我这儿来!听见没有!”
“是……”
金俊秀,你是春的儿子,你流着朴家恩赐的血液,你的身体里,充满了少爷的痕迹,还能再逃到哪里去?
第六章
农历十月的十五,可是个好日子,十全十美,月满无双,朴有仟与夜桐公主的婚期临近。这朴府一直是当朝十分受宠爱信任的官家,再加上传言朴府如今的少当家朴有人仟与当朝的储君十分投缘,又在一夜之间从小小的江南织局长官晋升为二品的大员,如今还和皇太子郑允浩的胞妹夜桐公主订下百年之约,羡刹了许我看客,只有这朴府里的二少朴有焕心存不满,这风光都是兄长的,自己虽在人前体面了,却还是被压在下兄长的光环之下,但毕竟已贵为了皇亲国戚,也就收敛了一点放荡的行为。
婚礼办在了朴府的正堂,这里早早的被收拾重建的金碧辉煌,熠熠生彩,好不豪华气派,下人们行事都更为的小心,一是以后,这屋的主人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二则是担心碰坏了东西,自己就是陪上了全家的命,也不能抵罪的,但倒底还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出门虽沾了主人家的光,倒还和气体贴,这便都是往日教训的好,这也是众大臣们最心服口心的事。只是奇怪,大家都在为这朴有仟高兴,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迎娶当今最为受宠的公主,又听说夜桐公主秉了朝霞夜辰的不凡容颜,真是得了地位也随了娇妻的心愿,只有他朴有仟,倒像往日如一的平静,或是说,更加的平静了,几乎有点敷衍大家的道贺,也许是附马的位子太重,有些负担吧。可这其中的原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并不是附马的位子太重,只是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为夫的准备,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再说,自打小儿,心中的女性形象只限于温婉大方的乳娘春和趋颜附势蛮不讲理的赵姨娘,两个女人过去虽是赵姨娘一味单方的挑逗,但还是看清了成年女性扣嘴脸,也就有些害怕他们了,倒是自己和俊秀之间纯纯的友情来的真切。
说到俊秀,该拿他怎么办呢?继续养在家里只管吃喝,也不当差,也不做事,严重一点,也不管死活!可放了他,让他出去娶妻生子,过平静的小农生活,或是随了太子的愿,把他送给他,然后想也想的明白,世道上的男风嗜好又不是一两天了,况且自己不也对俊秀动过这样的念头么?光想想就十分的可怕,一个好端端的小哥儿,玉儿一样的人物,被男人成天压在身上,左右的蹂躏,还在屈于他的淫威之下,想想到很可恶,这一条路是断不能走的!那就先收在西厢吧,反正朴府最多的是银子和房子,一个人的口粮也算不上什么负担。
金俊秀日日结郁,成天坐在槐树下发着呆,也不弄墨,也不抚琴,只是痴痴的坐着,时儿痴傻的笑笑,时儿挂上一层薄薄的泪珠儿,大家也都忙,便也不会太在意他,就由着他去,反正大家心里都明白,俊秀小哥儿人是何等的温和,只是身体不好,又遭过许多的罪,感情较一般的男子柔弱一些,也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日子便赶马似儿的,飞棱着,不觉,婚期已至。
清晨,宫里便热闹极了,传说了公主要先拜过所有长辈,感谢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这一来就要费去不少的时间,然后再拜过佛祖天地,就等皇家的车队把自己送至皇外,由自己唯一的同胞兄长领着,送至朴家,这朴家的迎亲队伍也少少的备下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这是多么罕有的事儿呀!这朴有仟被就是名冠全国的美少男,又因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二品的官职,早就成了传奇佳话了,如今,又是迎娶了天下的第一的夜桐公主,可以说,是神话了,各家各户也早早的起了来,打算看热闹。这皇家倒好,免了这两月全国的各色税务,并特赦了一批犯人回家团圆,真是喜上加喜,于是,大家就更好奇这门亲事了。
朴家只有一处十分的安静,这便是西厢。如今西厢已少了许多的人气,原先住在这里的少爷也从今天,正式的搬进了主屋,只等洞房了,丫头们也早早的到前面忙自己的活儿,闲人两个,便是这金俊秀并珠儿,好不凄凉。槐叶也落了一地,到底是秋天,就算是天大的喜事,还是掩不住的凄凉,金俊秀今天又是得了令,不准离开西厢一步,为着什么?任天下欢乐,独有自己一人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