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幼儿园放假,季子云却仍旧要上班,我只能一个人坐在家里无所事事,只不过,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谁家的电话不响?可是,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很少。我原以为是季子云打回来的,可
是就在我要接通电话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说不上是什么预感,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预感归预感,总不可能因为一个预感而不接电话。
我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然后拿起了听筒。
“喂,你好,请问是任雪陌吗?”是一个女声,听上去有些憔悴。
“是我。”
“我是许苑心,可以请你出来一趟吗?”
很快,我就去了约定的地点,许苑心在那里等着。她和从前变得很不一样了,面容憔悴,浑身上下再不剩一点锋利。
然而,变化最大的,是她隆起的肚子,再配上松垮的衣服,她就像一个孕妇。
没错,一个孕妇。
然后,她开始说话了,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我就知道,我输了。她说的是:“我怀孕了,季子云的孩子。”
雪花飘扬。
我没有说话,不是我不想说,更不是我不知说什么,在那一刻,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许苑心她,有了季子云的孩子?
随后,她又补充道:“五个月了。”
五个月了,也就是说,许苑心怀孕的时间是八月,当时,她还和季子云在一起。
那个孩子……真的是季子云的。
我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不止这一刻,我很多时候真的都会那么想,那就是,推她,让她流产。
但我不可以,且不说是否犯法,孩子是无辜的。
更何况,那是季子云的孩子。
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恨过我的性别,如果我是个女人,我肯定早就有了季子云的孩子,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
但是这些,都是如果,我不可能是女人,也不可能有他的孩子。
“这,真的是他的孩子?”并非出于怀疑,而是出于本能,我又问了一遍,许苑心点了点头。
这一次,心,是真的掉到冰窖里了。
我还以为,我可以得到幸福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原来,一直都是我在以为。
我也不记得后面又说了什么话,只有一句,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许苑心说:“你该知道你该干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想做到。
回家开门,季子云已经回来了。傍晚时分,他笑嘻嘻地走过来:“老婆大人,我晚饭想吃红烧肉。”
我站在门口,没有动。
窗外雪花飘扬。
“你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你别吓我。”
我还是没动。
雪花依旧飘扬。
我用力开口,用力吐字,用力发音,很用力地轻声告诉他:“我们分手吧。”
他愣住了,没有动。
雪花放肆飘扬。
他的眼红了,湿了,最先掉泪的,却是我。
尽管,他对我的爱不一定比我少,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我最大的梦想,现在,我却要把它亲手撕掉。
我只能哭,我坚强不起来。
“为、为什么?”
“许苑心有了你的孩子。”
“那我们也不用分手吧。”
我摇了摇头:“那是你的孩子,好好照顾,当爸爸的人了,要成熟一点……我、我会自己好好过的。”说完,我想转身
离开,却被季子云死死地抱进了怀里。
“我不让你走,我死都不让你走。”
他的声音也是哽咽的,我一点也不想挣脱,可是我必需挣脱。
“你曾经说过,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母。”
他说这话的时候,才五岁,我都记得清楚。
“我不管!我只要你一个!我什么都不管!”
我推开他,说:“孩子是无辜的。”说完,我跑出了家门。我听见,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却离我越来越远。
雪花满天,绝望地飘扬。
天地一片纯白,心里,一片空白。
我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放声大哭,车辆呼啸而过,碾出一地脏雪,不知道被谁踩了多少脚,也总有人愿意……再踩上
一脚。
天色渐暗,我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似乎只要来到这里,每个人都能忘掉自己的烦恼,尽情享乐。然而,也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躲
在小角落里,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而我,就是这样的人。
几杯下去,明显感觉意识有些模糊。我并不是很喜欢喝酒,我只是喜欢酒吧里糜烂的气氛和这种迷醉的感觉。
它不能让我忘了季子云,却能把心麻醉,不觉得难过。
恍乎之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晃晃脑袋,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季子云的妈妈。
她来这干什么?我已经放手了,她还想怎么样?
我问道:“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隐含着怒气,仿佛随时就要爆发。
她以一种讥讽地口气说道:“真没看出来啊,小小年纪,手段用得可真够厉害的,把我们母女俩甩得团团转,还把我儿
子勾得魂都没了,你真行啊!”
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我明明已经和季子云分手了,她凭什么又来指责我。
“阿姨,我已经和季子云分手了。”
她又是一声冷笑:“阿姨?你叫得还真亲热。分手?你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真精彩,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我知道,你
是假意分手,在我儿子面前演那么一出苦情戏,弄得我儿子还真以为是我逼你分手的,结果死也不肯结婚!”
居然……是这样想的。
原来,我狠心分手,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在演戏。
她搞不定她的儿子,于是,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赖到我身上了?我愿意分手,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让步了。
现在,我只感到愤怒和悲哀。
我反唇相讥道:“不是吗?不就是你逼的?而且你现在来找我,不也想是来逼我吗!”
其实我并不想和她闹翻,可是我无法忍受她把我和季子云的分手说成一个计策,再加上喝了酒,情绪也渐渐激动了起来
。
她指着我的鼻子,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在酒的催化之下,我又继续说道:“况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做着棒打鸳鸯
的事情……”
啪!一声脆响,我被扇了一个巴掌,她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手举着,准备随时扇我一巴掌的样子。
终于恼羞成怒了,不过,我不怕。
“扇得好,不如您再扇一个,看您儿子会不会乖乖结婚。”
在酒的刺激下,我变得越来越大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她气走。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再想过要和季子云破镜重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他会因为我的缘故,一生下来就没有
爸爸。
我对她说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发泄而已。
她终于被我气走了,高跟鞋声格外沉重。我目送着她离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脸上,火辣辣的疼。
第二十九章:崩溃
午夜,我回了家,家里一片狼藉,季子云已经不见了。
他大概是离开了吧,看家里一片狼藉的样子,可以猜出他妈妈和许苑心一定是用了什么强硬手段,才把他带走的。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用再跟季子云继续纠缠下去。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等他出生之后,季子云也就会逐渐软化,他会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他。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家,无心再去收拾。我直接回到床上,睡了。因为太累了,我没有失眠。
我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或许在我的潜意识层面中,季子云还没走,他只是去上班了。
我出门买菜,却在楼门口遇上了一群人。
具体说,应该是一群记者和我的房东。
“请问你作为一个教师,勾引别人的丈天,不感到羞耻吗?”
“请问校方是否知道你的性向?”
“请问你作为一个同性恋,不怕误人子弟,把别人的小孩教坏吗?”
“请问……”
镁光灯闪烁,记者将我包围,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记者们推来推去。
这是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房东大声宣布,不把房子租给一个变态,然后,一把抢走了我手中的钥匙。
我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钱包掉到了地上,立刻被人踏上了好几脚。
在记者的围绕下,我想爬过去捡我的钱包,却突然有一只手,把钱包捡走了,我抬头,是季子云的妈妈。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冷笑着看着我,然后,把钱包扔进了附近的一个池塘。钱包以一种优美的弧线入水,泛起层层波澜。
我愣住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你自找的。”
“季子云在哪?”
“当然是在家照顾老婆孩子了。”
老婆……孩子……
“你说谎!”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喊了出来。
她的脸色变青,然后,她用高跟鞋,狠狠踹了我一脚,鞋跟刚好踹到肚子,一阵剧痛。
我捂着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然后,我听到了她在高声叫喊:
“各位记者,就是他勾引了我的儿子,原本,我的儿子和儿媳妇过得好好的,他并要插一脚,要知道,我的儿媳妇已经
怀孕了,还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他竟然毫不内疚,你们说,像这样的人渣,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她像个演讲者,群情被她调动的激奋,一时间,我又挨了几脚。骂声连同唾沫一同向我袭来。
可是,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又有谁会相信?
因为我是个同性恋,所以我是变态,我勾引别人的丈天,我破坏和谐美满的家庭,我该受尽千夫指,受万人唾弃。
房东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我像个疯子一样扑过去,拿回了一样东西,弹珠盒。
我把它紧紧护在怀里,防止它再被别人抢走。看见了我这样可笑的举动,众人哈哈大笑。
季子云的妈妈也看到了这个举动,她伸出手,抢走了我的弹珠盒,被逼急了,我朝着她,近乎野兽地咆哮了一声。
周围的人都被我吓到了,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我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玻璃碎片,向季子云的妈妈扑了过去。
她连忙退后,弹珠盒落地,撒了一地的弹珠。众人把我拦住,我拼手挣扎,手被玻璃片划破,有血滴下来。
最后,我摔在了地上。我扔掉带血的玻璃片,用流着鲜血的手,匆忙捡着地上的弹珠,周围的人看着我,没有人说话。
这些弹珠都是很陈旧的款式,我却不顾一切地保护它们,在他们眼里,一定很可笑吧。
最后,我把弹珠全都找了回来,它们被血染红,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我抱着盒子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嗓音
嘶哑:
“滚!”
“你们都给我滚!”
没有人动,季子云的妈妈看了看人群,走到我面前,扇了我一巴掌。
“你凭什么叫我们滚!你这个贱种……”
她没有说完,因为我也扇了她一巴掌。我用还流着血的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把她扇得摔了一跤。
血花飞溅。
手上的伤口裂得更厉害了。
我对着那群记者,咆哮着:“滚!”然后冲上去,发疯似地乱打。从手上流出来的血,溅了一地。
一个记者被我抓住,我对准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惨叫响彻天际。
所有人都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我,我扑过去,他们一哄而散。我听见他们说:
“疯子!”
“变态!”
他们骂着,然后都逃了。
我一个人,站在留有积雪的空地上,疯了一样地大笑,凄厉的声音,让他们逃得更快了。
最后,我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中紧握着弹珠盒。
天黑了之后,又下起雪了。
我蜷缩在路边,衣衫褴缕,被撕出了好几个大口子,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街上,霓虹光转,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往我这边看一眼,偶尔有几个人看,也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
遇到这种眼神,就不自觉地蜷缩,把脸埋得更深。
现在,我身无分文,无路可去。
在我五岁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当时我是个孩子,容易招人同情,而现在,我只能让人厌恶。
雪花落下,纷扬满天。在寒冷的刺激下,伤口处的疼痛变得更加刺骨而尖锐。
我在雪中坐了一夜,浑身都被冻僵了,连动一下都有些困难。大雪一直没停,像要把我就这样淹没。
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我不想死,可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拾起地上的碎石,抵上了我的手腕。人只要死了,就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我这样想着。
可我还是没下得去手。
在经历过一次自杀之后,死亡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印进了脑海,再想自杀,已经下不去手了。
人都是怕死的,不怕死的人早死光了。
我放下碎片,依然蜷缩在街角。街上还是人来人往,没有会去管一个乞丐自不自杀。
接连两天,我都是这样过的。
这两天,我什么都没吃,又冷又饿,意识都逐渐模糊了。我就要死了吗?我隐隐约约这么感觉到。
突然间,下巴一阵湿热的触感,有人把我的头给抬了起来。
然后,不知道了……
缘灭
第三十章:原因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一张床上。我身上的破衣服都不见了,换上的是一件真丝睡衣,我身上还盖着柔软的被
子,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哪?我又怎么会在?
我再环顾四周,是一个装修很精美的房间,从桌子到书柜,都是那种放在商场里只能看买不起的高档货。
我更疑惑了,这里……究竟是哪?
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成功人士的感觉。尽管他并不年轻,但长相却成熟冷俊。
他向我走了过来,对我说:“你终于醒了。”
我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我全身都是痛的,几乎动弹不得。
“别勉强自己,你的身体很虚弱。”他这么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并不像是有所图谋,而且我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但他把我弄到这里,总还是有一些原因的。
所以,我还是保留了部分警惕。
“这里是哪?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在路边看到了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这个藉口合情,但不合理。
我冷笑:“路边那么多乞丐,为什么就把我带回来了,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他干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他的想法被我说中了,但他却没有恼羞成怒,说明他应该不算居心不良。
两次流落街头,运气都大算太差。
“其实……是因为你和我的亡妻很像。”
我愣了愣,没有接着问,但他也没有停下说。
“我的妻子死了十年了,我也十年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了,那天见到你,看你和她很像,就把你给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