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手时他绝不会手软,就像有句话说,落程捕头手里多少还有个想头,落赵捕头手里那就生不如死了。
程跃这一慌,脑子也就没从前好使,见赵逊就要伤到宁景年,心一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去拿身子挡住。
他这一挡,让落了下风的宁景年急得眼睛都红了,眼见躲不开索性翻过身去整个覆住,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让他受伤。
他们这对一个护着一个,眼里只剩下对方,不知道赵逊早停了招式,满眼的揶揄。
慢条斯理地收回双月刃,他带着几分嘲讽地道:「程捕头,你和人幽会我可管不着,但是让无燃着急得晚上都睡不好就
是你不对了。」
无燃是赵县令的字,如今还这么叫的人也只有赵逊了。
听到他这么说,程跃脸先是一热,然后慢慢把抱紧自己的宁景年拉开,景年松开些却不肯放开,他先是警惕地看着赵逊
,然后才低头问:「你认识他?」
程跃点点头:「我们都是在赵县令手底下办事的,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说完后也顾不上他,上前一步对赵逊道:「我
来时紧急,没有知会一声是我欠虑了。」
赵逊摇了摇手中的武器:「这话你对无燃说。」
程跃一愣:「赵大人也来了?」
「来了,也猜出你的事,就在客栈里等着,你自己去见他吧。」说完,抬起冰眸看向宁景年,扯嘴笑了下:「宁大东家
,我们住的是你家的客栈,我们县的程捕头和你交系匪浅,不知是不是能免了这房钱?」
这话真不像赵逊说的,想来是赵县令的授意,程跃猜想赵县令也许真知道了他和宁景年的真正关系才会如此交代。
宁景年这几天已经听程跃把他的身世交代个七七八八,知道他和赵县令的关系似亲似友,更不介意这几个钱,便点了点
头道:「我会交代下去,你们在安阳城的开支全由宁家担负。」
「这倒不必。」
赵逊接着又转向程跃,说:「你也不用急着去,有什么话同他说先想一想,无燃赶了一天路也要好好歇一歇,明天他会
在客栈里等你,天字一号房。我今夜只是来探探,看你如何,也让无燃睡个好觉,我先去了。」
说罢也不等程跃回答,退下几步,转身抬脚施展轻功眨眼即逝。程跃看着,感觉景年搂他的手收紧,不由看他,景年笑
道:「你那只长你三岁的爹可会享受,天字一号房,皇宫别苑也不过如此。」
程跃知道他并不是心疼钱,笑一笑罢了,可却没感染上他的愉悦,转身默默进了屋。
宁景年本也想跟上去,可瞧见地上散乱一地的吃食,还是得先退出院外,这一出去,见满院倒在地上的人,才明白刚才
动静那么大怎么都没一个人进来看看,便又走远了些叫人来处理,顺便也吩咐再上一顿晚饭。
管家听见消息一溜烟跑来,见地上躺倒的一堆人,擦汗间要不要全府警备,宁景年摇头说无碍,抬脚本想就走,又停下
,叫管家不要再在院里留人看守了。
管家虽不解,但主子的事自己总不好过问,上头吩咐什么下面做什么就是。
宁景年想的是,那个赵逊武功这么高,今天程跃真要走的话他肯定拦不住,全院的家丁顶多是让人家练练身手。当初叫
了一排人围在院外,不为什么,就怕程跃一走了之,现在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守一排人不是明摆着让人知道里面藏
了什么吗!
也因为晓得程跃没有离开的念头,回屋的一路上,宁景年都噙着笑,倒教习惯他冷脸一张的若干家丁目瞪口呆。
宁景年知道程跃脸皮薄,因此在外头便克制自己发乎情、止于礼,一旦关上门,想到屋里就只他们俩,嘿嘿一笑,二流
样子就出来了。程跃就坐在堂上的一张椅子里,见他进来就这样,哭笑不得,再沉重的心情都让他给搅没了。
宁景年要的就是这效果,在人前再威严那是给人家看的,在程跃这里,他就还是原来那个景年。反正程跃比他长个三岁
,时不时就把他当孩子看,且他早摸透了他遇柔则柔、遇刚则刚的脾气,故意伏低做做小姿态又如何,博得他展颜一笑
才最重要。
见他总算缓了些脸色,宁景年赶紧蹭上去,搂住他一同坐在椅子上,好在椅子够大,不然两个大男人挤怪难受的。
宁景年先开了口问他打算明日哪时去找赵县令。程跃没多想就说,一大早就去。他一声不报就消失几天,让赵大人着急
的确不对。
说到这里,程跃不由愤愤不平地瞪一眼他,前两日同他说起赵县令的事时就想过他来安阳都没通知一声,后来让景年哄
劝说一会儿就派人去报,话才说完,景年又缠着自己滚床单,结果最后两个人都不记得这事了,害得赵县令着急。
景年讪讪一笑,赶紧换个话题:「跃,明天我陪你一块去吧。」
「不,先我一个人去。」
宁景年一听,立刻装小嘟起嘴一脸不依:「我们都拜堂成亲了,你怎么能不带我去见老丈人!」
都快三十的男人了还装小孩,虽然眉目早褪了稚气,但玉人一样的脸教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上下,装小装嫩还挺唬弄人
,只是声音早没了少时的清脆,低沉沙哑地这么一说,程跃还是让他惹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站了起来离他远远地
,一边退出去一边笑骂:「都当爹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你羞不羞!」
宁景年装出了兴趣,一只手捂了半边脸,一边欲去扯程跃的衣袖,嘴里不停道:「我羞我羞,程捕头快来让奴家躲躲!
」
得,这回是少妇了!
关了门的屋里,程跃闪来闪去地躲他,嘴上一直笑:「宁景年,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有当戏子的天分呢!」
景年学小女儿家的姿态,扯着下摆扭捏别过身去风情万种地抛过来一记媚眼,捏着嗓子道:「官人,且听奴婢给您唱一
曲月霜圆吧。」说罢,便学着戏子婀娜地朝程跃施了个礼,倒把程跃唬得一愣一愣地,开口便唱:「月圆正上,二姐对
镜梳妆,情郎推门来,二姐上去迎,一个吹红烛,一个解了裳,月儿圆,霜夜凉,盖了被子好快活……」
青楼妓子接客唱的淫曲,宁景年唱出了七分媚三分情,程跃听得脸上快冒烟,终是忍不住扑上去就要捂他的嘴。
宁景年等着就是他投怀送抱,双手一揽紧紧搂住,低头在他脸上就是一吻,更是赧得程跃一直推他想出来。宁景年可会
如他愿再放他离开,抱紧了两人就往榻上躺,宁景年压着程跃,支着双臂看他。
刚刚还闹得厉害,宁景年这会儿却静静地看他,程跃还以为他有事也不急着起来了,正欲开口问,他就说道:「跃:心
情好些了吧?」
程跃一愣,才晓得他刚才是故意同他胡闹的,顿时千万柔情溢满心头,真不知老天怎么送了这么个痴情人给自己。程跃
也不说话,轻轻握了他的手,脸靠上去,轻轻蹭着。
见他眼里终是不再那么深沉,宁景年才放松了些,轻轻躺下去搂着他。
「跃,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停了下,他又道:「不过,你答应过我了,不许离开,你得陪着我。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叫你为难。」
程跃知道他一直想着自己,而他却一直钻牛角尖,便轻声道:「不,是我叫你为难了。」
宁景年想说什么,程跃见他便拦住,继续往下说:「明天我向赵大人说明一切,赵大人开明,定能理解。我心里是有些
放不开,这些事,或许他才能为我解答,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
「景年,下次,我们再一同去,好吗?」
如何不好?允了下次,就代表他就真的不会走了。宁景年高兴地抬起上身,正欲凑上去吻个几下,屋外便再次传来下人
送饭菜的声音。宁景年说了声扫兴,却只得去开门,临走说了句:「希望这次真是送饭菜的人。」
程跃不说话,笑着看他走去开门。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宁景年就叫了辆马车,一路送程跃到宁家开的那间客栈。
这家客栈最好找不过,全城最大一家,名号响亮,随便找个人问都能指个一清二楚。
宁景年送人来后并不动身离开,反而是让人安排了个包间,自己坐在里头等。
这几天积压的事情是有点多,只是今天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干活的,可一想到再多一天的活不干明天会更累一些,他也头
疼,便叫人去找宁家比较大的管事来这找他,他亲自指派他们去处理一些比较紧急又不怎么重要的活。
这边宁景年依然不得闲,那边程跃在店伙计的带领下直接上楼,来到最里边,最后指着门口说:「这位爷,这里就是天
字一号房。」
「麻烦你了。」
带完路,店伙计就走了,程跃抬手敲了敲门,屋后传来赵县令的声音:「进来。」
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一仔细瞧,果然装饰得富丽堂皇,景年轩的主屋和这里相比都稍逊一筹,不过这也是因为当初程跃住在景年轩时,
景年知他不喜欢太华丽的摆饰才改得较为简单,不然十个天字一号房也比不上,看宁老爷屋里的摆饰就知道了。
赵县令正在整装,见是他进来,便冲他笑了下。
「赵逊呢?」程跃左右一瞧,没见人,便问道。
「他知道你要来,识趣地跑出去了,说顺便买些吃食回来。昨天他路过一个卖羊肉的摊铺,觉得那里的味道极好,就在
那家店,点了清蒸羊肉烤羊肉卤羊肉炒羊肉羊肉面羊肉泡馍。」
程跃忍不住笑:「他还是这么爱吃羊肉。」
「他就是一只狼,跟羊过不去。」
赵县令让他坐下:「你吃了吗?」
「吃了。」
赵县令点点头,拎起茶壶给他倒茶。知道他喜欢喝茶,还是赵逊出门前给他准备的,此刻还冒着热气。
「你和名满天下的安阳首富宁景年是怎么回事?」
程跃拿起茶杯正要喝,听他问得这么直接,就幸亏自己没喝下去,要不然准呛出来。
程跃被他这么一问,脸有些烫,先看一眼笑脸盈盈的赵县令,才小声道:「赵大人……」
「嗯?」
这一声嗯,虽柔,但威胁性十足,程跃看他的眼,面对狡猾的嫌犯时也是这般,笑意中还着几分寒光。
程跃有些困窘地挠挠头发,犹豫半晌才肯换个称呼:「洛乘哥。」
赵县令大名赵洛乘,因为救了程跃时他正十五岁,赵县令已是十八,长得虽不老相,却偏爱倚老卖老,硬让程跃叫他洛
乘哥。
当时程跃一直三餐不继,遇上他时饿得一只脚都已经迈进阎王殿,自然又瘦又小,跟吃穿不愁的赵县令完全没得比,叫
一声哥哥理所当然。可后来赵县令照顾得好,没几年程跃就抽长个子,不但比他还高,身体也比他壮,更重要的是,他
比赵县令还老相些,所以硬要让他这么叫,程跃怎么都不肯了。
程跃的倔强脾气有时候赵县令也很无奈,一退再退,说好人后依然叫洛乘哥,可惜程跃不管人前人后,都想尽办法躲着
不叫他,叫赵县令恨的牙痒痒。
好容易今天逮着个机会,趁着程跃因为一声不响闹失踪害他着急心里内疚,才逼得他叫了这声洛乘哥。
果然,一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赵县令捧着茶杯笑得那叫一个舒畅。
程跃脸皮本就薄,被他这么一笑,更添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喝茶掩饰。
「没有知会一声就来安阳,让你担心了。」放下茶杯,程跃一脸歉意。
赵县令摆摆手:「自家人说这些干什么!你没事就好。说起来前两年真是我多事,难怪一说要相亲你跑得比谁都快。」
「赵……洛乘哥也是一番好心。」才张口就被瞪了一眼,程跃只得改口。
「好心却差点办坏事。」赵县令捧着茶杯笑眯眯地看他:「说吧,你和宁景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年前你们就认识了
吧?」
程跃点点头,于心里理了下思绪,才把九年前的一切娓娓道来,待他说完,一直笑脸不语的赵县令才意味深长地道:「
腾山山神?倒挺有趣。」
程跃蹙了眉:「其实我并不信那道长言语,咱们办案这些年,装神弄鬼的事件就没少过,可哪件最后牵出来不是人搞出
来的?只是景年确是在我来了之后身体大安,还真有几分离奇。」
「嗯。」赵县令深思,半晌道:「罢,真亦假来假亦真,不过特来安阳一趟正不知道要去哪逛,不妨就到腾山逛逛,据
说那里的庙还挺灵。」
「使得。叫赵逊同你去我也放心。」
赵县令笑得见牙不见眼:「叫宁景年也陪你去,咱们四个凑成两双。」
程跃的脸刷地红了,眼见就要冒烟。
「还脸红?」赵县令笑得更狡猾:「来时赵逊就打听过了,宁景年抱了个女人进了屋四天没出来过,想必该做的都做了
。」
程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敢抬头看笑得跟狐狸差不多的人,下巴上下都是红的。
「洛乘哥!」
恼羞成怒之下,这一声叫唤还真有几分当年那个寡言沉闷又别扭的小青年的影子,倒教赵洛乘起了几分想念。
「听你一番话,宁景年也是个痴心的,只不过他家大业大比不得咱们一身清贫,牵绊多烦心事也多,以后有得你乱。」
程跃沉默下来,静静饮了几口茶,喝完赵洛乘给他添上,看着清澈的茶水,他慢慢把心事说了出来:「景年他有妻有子
,还有高堂。」
赵洛乘了然一笑:「知道你和宁景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结在哪。日常看到别的男人娶妾你心里都烦,我审
过的案子里,妻妾不和闹得家破人亡的不是没有,男人三心二意厌了糟糠妻宠爱偏房的一抓一大把。当年有个举人拒了
对他爱慕有加能使他平步青云的高官女儿,守着卧病在床的妻子日夜不离,你说他是真汉子。」
「赵……洛乘哥,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没你那么死心眼。」
赵洛乘深深看他一眼,笑道:「你觉得你和那些介入人家夫妻家庭的妾一样,所以心里不痛快。」
程跃有些重地放下茶杯:「我觉得我很混帐,明明知道他有家室,还一时糊涂同意陪着他,且一错再错。」
「情不自禁,听过吗?」赵洛乘含笑的眼里藏着几分透澈:「感情就是一场劫,你躲得过去你就是神。」
程跃若有所思:「所以我们都是人。」
「然也。」
赵洛乘知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心中的结,喝着茶想了想,道:「可能你不知道,当年,是我主动向赵逊示好。」
这次程跃真的呛到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赵逊桀骜不拘,赵县令怎么说也是孔孟之道熏染之中长大的,这事放谁
心里都觉得是赵逊主动。
看程跃那样就知他心中所想,赵洛乘只是笑,并无半分尴尬。
「怎么会?」
「当时赵逊也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不可能,所以即使有心也不会行动,倒不是他胆小,他做事从来只有想或不想而已,
他只是认为会白费劲。在他眼里,世俗里的人是被规矩圈在圈里的羊,赶羊的人叫出来就出来,叫进去就进去,吃哪块
草都不能随便跑,我也是其一。」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程跃怔了怔,随后不禁失笑:「赵逊真的是……真的是……」
「无规矩不成方圆,方寸之间,就容易麻木守旧。我们的确应该学学赵逊,跳出方圆之外,好好想一想。我对赵逊的第
一眼就动了心思,但都拘着,当时心里很多条条框框摆在前面,糊了眼睛,明知道赵逊的心意也假装不以为意。还记得
吗,赵逊在一次办案过程中教黑手陷害一时不察坠落悬崖,等我们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
赵洛乘慢慢收了笑脸,程跃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
赵逊当时的情形真的极危险,找来的大夫看了他的伤势都一个劲地摇头,当时赵大人木在一处,怎么拉都拉不开。也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