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赵大人清名在外,一位曾受过他恩惠的老人带来一帖祖上传下来的灵药,几剂下去,赵逊果真睁开眼睛,身体渐渐好
转。
见赵逊醒了,程跃就接过他的案子,昏天暗地忙了将近一个月,回来后赵大人和他已经你侬我侬了,叫他错愕万分。
赵洛乘幽幽一笑:「那时候看他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人后我就哭,一边哭一边骂,什么仁义道德伦理纲常都给我滚一边
去,只要他能醒来,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他。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谁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着道理是让人不
要伤天害理,我和他在一起又没碍着谁,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反而,为了世俗道德娶了别的女人,才是害了她们。身给了妻子,心却给了别人,这和明面上的背叛家庭有何不同?
」
他的一番话说得程跃无言语,赵洛乘看着他,便决定下帖猛剂:「不管你是怎么和宁景年搅和在一起的,如今是你们两
个皆有情,即使你真的能狠下心离开他,宁家也不见得会好。」
程跃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无语。
「我觉得宁景年和你说的那法子挺好,已经有了子嗣,宁家主母想必不会再说什么。至于那个郭姑娘,她是个可怜人,
能做的就是依她的意思你们尽量照办,除了感情给不起,宁家想必什么都能安排好。」
赵洛乘看他一眼,又道:「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很自私?」
程跃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赵洛乘不禁笑了:「那你说这些人里面谁不自私?」
程跃张口欲答,可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人。
你能说宁老夫人不自私?可她为了能有孙子,当初对宁景年也是一逼二迫。
你能说郭蔷不自私?可她为了能得丈夫眷顾假扮自己的样子和他缠绵了一夜。就连他自己都是自私的,为了心中的那份
坚持,居然就不顾景年的痛苦与否兀自烦恼。
「所以我说宁景年的法子好,他这么做,就是让所有伤害减至最低。宁老夫人不会反对,你只要放宽心宁景年自然就好
,至于那个孩子,父母健在,他得到的爱就不会少一分。唯一不好处理的就是郭姑娘,可感情这回事就这样,你爱错人
就只能伤心,谁也没办法。」
「若是这样还不好,那你来想想怎样才好?」
赵洛乘一说完,程跃就陷入沉思。若照他起初所想,自己离开成全宁氏一家,景年是不是还会夜里痛哭,靖安是不是还
会得不到他的关怀,郭蔷也在苦苦等等他的回顾,而宁老夫人看着他们这样,会不会憔悴不堪?
这种想法很是自私,可的确很有可能,景年的心意如今他再不明白,就真是个傻子了。可若照赵大人的说法去选,他还
是自私。
程跃不由抬头看向赵洛乘,而他抿了一口茶,笑得宽慰地看他。
「不管你如何选择,你都是我的家人,可你难得动一次心,我不希望你后悔终生。」
慢慢地,程跃眼里的迷障如雾般渐渐散开,不知不觉,他露出一抹浅笑。
「洛乘哥,我想明白了。」
这一声,他发自内心地去说,见他不再迷茫,赵洛乘笑着点头。
想通了之后,想起楼下还在等他的人,程跃起身就想走,可犹豫一下又停下来问:「赵……洛乘哥,你要不要见他?」
赵洛乘把茶杯放下:「明日我和赵逊上腾山玩玩,你叫他一起去。」
「好。」程跃不禁抿起嘴笑,应完转身出去,然后把门掩上。
「在外面听半天了,还不进来。」他的脚步声走离,赵洛乘才道。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窗外翻身起来,一直不见人的赵逊拎着东西笑嘻嘻地走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赵洛乘不会武功,而赵逊的藏匿功夫不错,一般的高手很难发现他,故尔他才会有此一问
。
赵洛乘头也不回地答:「你身上的狼臭,十里之外我都能闻到。」
赵逊一点儿也不恼,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凑上去同他挤一张凳子,双手搂住再偷几个香吻。
「我身上再臭,世上也只得你一个人闻得出来,这是我的荣幸!」
赵洛乘不由瞪一眼他。
「程跃的脸皮再厚几分,你的脸皮再薄几分,就真是两全其美了!」
程跃下来的时候,难免有些许忐忑的宁景年早等得心焦,客栈掌柜为讨好他放在桌上的上百银一两的好茶被他一杯接一
杯灌得快要撑破肚子。
可一见到他出现在包间外,宁景年竟胆怯着不敢上去,傻了一般地看他,直至程跃忍不住笑出来。
那脱下身上沉重包袱般的一笑让宁景年慢慢醒悟过来,手上的茶杯一丢,立刻站起来还因此撞上桌子,却不及理会,激
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来到他面前,却最终,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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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朗朗乾坤煦日高照,一切水到渠成。
程跃把和赵大人交谈的事情稍微一说,宁景年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看一日工夫才过去一小半想拉程跃上街逛
逛,后来出了客栈就上马车回府,到了府里拉着他直奔宁老夫人整日烧香拜佛的祠堂。
今日之事今日毕,知道程跃的心结在哪还不趁早解开,捂着掖着等它发酵变臭变烂,到时哭都找不到对象!
在祠堂外头打听清楚宁老夫人就在里头,宁景年要进去,程跃却拽不动了。
宁景年笑眯眯看他:「害羞呢?」
程跃朝他翻白眼:「我没必要进去吧?」
「怎么没必要?这是我们的事。」
程跃站在外头迟疑犹豫,宁景年看准时机手上使劲,就把他半拽半拉地带进屋里。
「娘。」
宁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儿子的一声娘让她张开眼睛露出喜色,可一见跟在他身边的人,手中的念珠掉在地上,啪嗒作
响。
知道是一回事,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又站在眼前是另一回事。
「你……你……」宁老夫人指着程跃,晃晃悠悠站起来。
程跃只得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宁老夫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确定没看错,宁老夫人全身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回去,久久叹一口气,摆摆手。
程跃再无话,这时宁景年上前,看一眼身边的人,然后慢慢跪到母亲跟前。
他这一跪,虽无话,但身为母亲,宁老夫人再傻也知是何原由,看一眼他,不禁悲从中来,哀呼道:「你这孩子、你这
孩子,你这叫我死后怎么同你爹交代啊!」
宁景年跪行上前,抓住母亲双手,恳求道:「娘,是孩儿不孝,可孩儿真是铁了心了,您就成全孩儿这一次吧!」
宁老夫人再苦再悲,一见这至亲血肉难过期待的神情,心就软了三分,加上之前就猜到大概,这时也不过是一时悲从中
来。摸摸孩子的脸,宁老夫人抬头看向程跃,说道:「程少侠。」
她一脸肃穆,程跃不禁撩起下摆跪下:「宁老夫人。」
「你对景年,是真心实意的吗?」
程跃认真看她:「是。」
「你能指天发誓,你绝不会伤害他,背叛他吗?」
程跃不假思索抬手,同时瞥见前方跪着的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窃笑。
这人!
程跃恨不能现在就起身离开,看他还得意!可是现在虽恼却也不是发作的时候,犹豫片刻,程跃还是慎重地在宁老夫人
面前起了誓。
一会儿再收拾你!
发完誓,程跃于心里悻悻地做了打算。
宁老夫人让程跃起来,说有事要和宁景年私谈便让他先出去,程跃正恨不得,在此处他总觉得尴尬万分,向宁老夫人说
声告辞,便出了屋。
不知道屋里的人要谈多久,程跃也不便一直候在外头,想了想,便在院里随意逛逛,这一逛,就在另一个有假山池塘的
院里看到了和丫鬟们玩耍得正欢的小靖安。
程跃原只想看看,可小靖安很快便发现他,不觉他出现在家里有何奇怪之处,迈着小短腿撒了欢地跑上前来。
丫鬟见是一个陌生男人,想拦,小靖安却挣扎得厉害,冲着程跃一口一个叔叔抱,熟稔得让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由松开
手,让靖安跑过去一把抱住程跃的双脚。
一见这个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好看的小宝贝,程跃觉得自己的心都酥软了几分,忍不住弯下腰去一把
抱起,放在怀里亲亲摸摸,爱不释手。
小靖安先是抱住他的脖子,小嘴巴一嘟,吧唧在程跃脸上印下一个脆响的吻,又伸出五短小胖手在穿得又软又厚的小身
子里,掏呀掏,掏出一个绣着大花猫的小荷包,倒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珠子,笑眯眯地递给程跃,甜甜道:「叔叔,
这个漂亮,给你。」
程跃看着那透亮的琉璃珠子,觉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一滩水了。
程跃收下这颗珠子,便想送一件东西给小靖安,他让丫鬟给他找一个长形木块和一把小刀,一个丫鬟去办,盏茶工夫就
把东西带到他面前。
程跃放下靖安,坐到石凳子上,握住小刀仔细雕刻起来,小靖安趴在他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看。
半个多时辰就这么过去,长形木块渐渐在程跃手中变成一个大胖娃娃,小靖安眼中越来越期待,好几次忍不住伸手去摸
摸,他一摸程跃就把刀子停下,含笑看他。
等到全部完工,才看出这个大胖娃娃原来是靖安,负手咧嘴呵呵大笑,憨态可掬,丫鬟们纷纷惊赞,说十分有八分相像
!
小靖安早忍不下抢到手里一看,越看越喜欢,握在手里就不松开了,一个劲地撒娇:「叔叔这是我吧,给我、给我。」
「小家伙,就是特意给你刻的!」
程跃把小刀还给丫鬟,在他的鼻梁上轻轻刮一下。
郭蔷来找靖安,一进院子就看到儿子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笑得欢快,怀里还紧紧捧着个手掌大小的木头娃娃。
郭蔷急急上前几步,可一看清男人的长相,脚下不由一停,愣在原处。程跃抬头,就看见了她。
程跃也是一脸意外,但仍是站起来,朝她作揖道:「宁夫人。」
靖安转过身看见是娘亲,笑眯着眼睛奔过去,把手中的娃娃举起高高,开心地道:「娘娘,看,娃娃,叔叔给的!」
郭蔷弯下腰摸摸孩子的脸,尔后直起身子,看向程跃,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不由道:「奴家没记错的话,你想必就是江
府县的捕头,那日你救下安儿时就穿着官服。」
也因为他长得像杜薇,郭蔷才会记得如此清楚。
「正是在下。」程跃微笑颔首。
「官爷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上?」
「这……」
见他一脸为难,郭蔷猜测道:「难不成是我府中何人惹上了官司?」
「不是。」
「那是为何?」
面前郭蔷一脸猜疑,程跃更是困窘尴尬,总不能直接同她说,我是你相公拐回来的吧?
郭蔷眼中的怀疑越来越甚,程跃立于此处更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考虑是要转身闪人还是开口说实话,宁景年
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跃,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跃顿时松一口气,可很快又悬起一颗心,眼前这局面,难道就是所谓的当场捉奸?
尽管极不愿意这么形容,但程跃想破脑子也再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于是看向宁景年的眼里染上些许苦涩。
程跃一转过身来,宁景年就看见了立于他面前的郭蔷,不由一笑。原想一会儿就去找她,没曾想她却自己跑到跟前了。
郭蔷见是丈夫还未有所回应,他对另一个人的亲昵叫唤便令她不由一怔,呆呆看他走近。
小靖安见到他,双眼一亮,捧着木头娃娃从母亲那处一路跑到他面前,同样举得高高:「爹爹,叔叔给安儿的,好看!
」
「哪个叔叔给的?」
「这个叔叔!」靖安立刻伸出小手指指向他身边的程跃。
宁景年不由看一眼程跃,正好看见他望着靖安满眼的疼爱,于是他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靖安手中的娃娃,含笑道:「是挺
好看的,既然是程跃叔叔给的,你要保管好千万不能弄丢,知道吗?」
「嗯!」靖安认真地用力点头。
宁景年直起腰,左右看一眼,让丫鬟全部退下,顺便把靖安带去别处玩耍,小靖安虽是不舍但却十分听从爹爹的吩咐,
任丫鬟牵着他的小手走离,还一步一回头,噘着小嘴儿满脸不舍。
待下人全退下,宁景年笑看郭蔷一眼,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过身边的程跃一把抱住,趁他不解错愕间,低头吻上。
程跃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宁景年软软的舌头已经探入自己口中,想到这儿还有别人,顿时又气又恼地用力推开
他。目光移到郭蔷那处时,看到她白着脸瞪大眼睛,满满地难以置信。
程跃恨恨地瞪向宁景年,而他只是笑,低声说了句:「跃,你回景年轩等我。」
知道他是想私下同郭蔷把事情解决,程跃虽有千万分不悦也只得先压制下去,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程跃走远,宁景年才看向呆立在原处的郭蔷,笑了一下,上前一步。
「你看到了吧?」
「他是男人!」郭蔷有些控制不住,失了仪态大声喊道。
「那又如何?」宁景年仍笑。
郭蔷还想说什么,又突然停下,半晌,她颤着声道:「是因为他长得像姐姐?」
「你说呢?」
宁景年还是笑,郭蔷却觉得他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是一根刺,深深刺入她的心里。
想了又想,郭蔷想明白了一件事:「根本没有什么红衣女子,这些天在景年轩里的人根本就是他,对不对!」
宁景年点点头:「是他。」
郭蔷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
「就因为他长得像姐姐,所以是男人你也不在乎?」
宁景年顿了下,还是点头:「是。」
「那你要置我于何地,置安儿于何地!」郭蔷哭出声来。
宁景年上前几步,立于她面前,轻声道:「靖安永远都是宁家的子孙,而你,从今往后,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郭蔷慢慢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露出最后一丝期待:「相公,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宁景年闭上双眼:「唯有感情,我给不了你。」
可她除了感情,还需要什么?
郭蔷绝望地坐在地上哭,宁景年静静看她,思及自己当初因程跃离开的苦痛,不由心生几分不舍。
离去前,宁景年认真慎重地对她道:「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把你娶进家门,给了你希望,却在最后不留情面的全部收回,所以,对不起。
一言道尽千万语,郭蔷看他走离不禁回想曾经,最后画面定格在当初在枫园,杜薇意外闯入又悄悄离开,宁景年由彬彬
有礼到魂不守舍。
犹记得,她当时戏笑道:宁公子,贵夫人一走,你魂都丢了。
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的他局促一笑,眼中却有几分满足。看得她心中一刺,忍不住大方道:看你这样,还不如快回去寻
她。
真的?郭姑娘,那我便失陪了,你随意。他双目顿时发亮,也不客套,一揖到地便匆匆离去。留下她看他远去的身影,
失神。
等郭蔷自回忆里醒来,院里只余她一人。含泪觉悟地合上双眼,然后拭去脸上的泪,她默默站起来,默默走离。
求不得,求不得,那份不属于她的情缘,终究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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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地方有等待的人,四月春色,一路上,阳光明媚繁花似锦,宁景年脚步匆匆,归心似箭。
路过庭院、穿过长廊,宁家建府时种下的七株梧桐树之后,是一片正飘散淡淡甜香的低矮月桂,如含羞的女子立于石子
路的两旁,小路尽头,是一扇月亮门,月亮门之上,是草书三字,景年轩。
景年轩门口轻掩,宁景年屏息推开,清风拂过,轩内竹声细细,立于院中那人闻声探来,一凝一望一笑,千言万语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