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它的那种感觉。
此时,秦野抓起真芝的左手,无言地指著他的手表。真芝松开了自己的手,嘴角微微上扬著。
接著便出奇温柔地将秦野抱个满怀。
(唉唉,我就知道。) 那拥抱隐含著几分疑惑,不过感觉起来还是十分舒服,足以让秦野忘却先前种种以及两人间的纠
葛。
「要是你一直部这么温柔就好了……」
「咦?」
秦野成功地将脱口而出的心声伪装成个人的喃喃自语。
「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就不再做了。」
略微松缓臂弯力道的真芝,以真挚的眼神凝视著秦野。
「我会再来的。……就今天。」
「……真芝、」
仿佛没勇气听到秦野的回答般,男人第一次柔声恳求後,立刻推开秦野的身体。
然後就这样一语不发,飞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就跟你说,我今天要缝衣服……」
秦野对著真芝的背影低语。其实他也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让男人发现,自己竟会因为这个纯情的要求而染红了双颊。
「……去洗澡吧。」
呆杵在原地的身体,仍能清楚感受到真芝留下的气味。这让秦野的脸变得更红了。
然後,明明没有旁人在催,他还是匆匆忙忙地跑向浴室。中途,脚底似乎踩到某种薄薄的物体。
「……啊?」
这个A4的信封,原本应该和真芝的公事包放在一起才对。
「大笨蛋……都这么大了还会忘东忘西。」
可见真芝有多慌乱。他一定是算准时间差不多了,才故意撂下那一句话。
「……败给你了。」
秦野以无比宠爱的语调小小声低喃著。
强暴别人之後才开始显现纯情的男人,以及居然会觉得对方很可爱的男人。
秦野边笑边想著这些事情,然後对著当场决定将信封送给他的自己自嘲道:
「唉,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啦。」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穿著西装奔跑了?
看到满头大汗冲进来的真芝,同事们部投以好奇的眼光。
「真难得你会迟到。」
「……是啊。」
真芝对一旁调侃的同事苦笑了下,转头看向白仮上的今日预定。
(上午要做估价确认……啊、还有提出报告书,下午的话——)看到上面写著『跑业务』三个字,真芝觉得全身血液好
像在瞬间被抽光。他赶紧拿起自己的公事包,里面果然没有昨天带回去的资料。
(糟糕……我居然没带?)那是今天下午要带给客户看的资料,没这东西就别出去了。
真芝咋了一声舌,想著要下要打电话给秦野,但又想到他可能也已经出门上班了。
那是请企划部重新输出一份资料,还是花来回两小时到秦野家去拿?
(现在都已经十点了……)跟客户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该不该先去电通知一声会晚点到?
『请问四课的真芝先生在吗?』
不动声色看著手上案子的真芝,忽然听到内线的声音。
「——喂、我是真芝。」
忙碌兼不耐的真芝拿起电话,听到服务台的接线小姐说:
『有一位秦野先生说帮您送东西来——』
「啊!?」
完全没预料到的真芝赶紧丢了一句我马上过去,就挂上电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目送平常面无表情又相当沉稳的真芝慌忙离去的身影,虽然没有人附和某同事的低语,但都在内心深深点头。
秦野手上拿著资料袋站在一楼大厅,看到跑过来的真芝便对他招了招手。
「你忘了东西。」
「你怎么……」
被真芝问到工作怎么样的秦野,一派轻松地回答休半天。
「……谢谢你……不好意思,还耽误你的工作……」
确定过袋子里的资料後,真芝才松了一口气。秦野故意皱眉看他。
「我是无所谓,不过这资料应该很重要吧?里面的内容我稍微看了一下……不过我不是你公司的人,应该没关系吧?」
以後别再忘了,秦野笑著补上一句。他那身简便的衬衫牛仔裤打扮,在办公室商圈相当难得一见。
「嗯,没关系。」
额头上自然垂坠的浏海让秦野看起来更显年轻,说是学生也不为过。
「——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啦。」
看到他一脸天真的笑容,真芝不觉心跳加速。心想,跟井川交往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甜蜜的感觉。
「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呃……」
真芝又低头向他谢了一次,秦野笑著摇摇头。那单纯得有如蔚蓝晴空的笑容,又让真芝看傻了眼,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起
来。果然今早那微带甜蜜的气氛不是自己的错觉,与秦野四目相交的真芝有点腼腆地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秒,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後,他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没事……」
发现真芝表情变化的秦野讶异地问。真芝一迳瞪著西装笔挺往这里走来的井川,脸上掩不住苦涩的表情。
「真芝、你到底……」
「贵朗,原来你在这里。」
秦野正想再追问时,面带微笑的井川先开了口打招呼。
本想离开的秦野当下有些进退两难。
「……有什么事?」
「这位是你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无视真芝话语的井川迳自向秦野打招呼,这时秦野也发现了对方鄙视的目光,便半询问地看著真芝。但早已一脸僵硬的
真芝根本顾不了秦野。
井川秤斤论两似地打量著秦野,大概已经察觉他就是自己曾怀疑过的「新男人」。真芝心想,他总不至於在工作场所乱
来吧,却还是担心这个狡狯的男人会像以前那样轻率行事。
(他到底想怎样……)虽然佯装是偶遇,不过真芝知道他肯定是看到自己的慌忙状才跟了出来。
两人虽在同一办公室上班却分属不同部门,想到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下,真芝就满心不悦起来。井川之所以如此纠缠
不休,大概是自己昨天的言论刺伤了他无聊的自尊心。
然而真芝压根不想让秦野无辜受牵连。
他没有天真到以为秦野可以原谅自己,但一想到昨晚那纤细手指拥住自己的感觉,真芝不禁私心妄想能够重建两人的关
系。
而跟秦野约好晚上碰面,也是打算为以往过分的行为道歉,如果他肯原谅自己.才有办法继续前进。
但一看到井川,真芝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只能苦涩地咬著下唇。
一方面,秦野虽然发觉真芝怪异的神情,却不动声色地跟井川打招呼。
「你好,我叫秦野。……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接过井川的名片,上面的名字让秦野心头一惊,但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被他发现了……)觉得胃一阵发冷的真芝,窥伺著—旁秦野的侧面,却看不出他的心思,不晓得他看到这个导致真芝
对自己施暴的名字,心中做何感想。
「……原来就是他。」
微带忧郁的秦野低声说。听不出语气里有丝毫责备的真芝更觉羞愧,却也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而点点头。
没发现真芝心中纠葛的井川,仍是无礼地把秦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您在哪里高就?」
「——井川!」
听到井川毫不知客气的问题,秦野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瞪了濒临发飙的真芝一眼后,回答「托儿所老师。」
「哦,原来是保父……难怪。」
虽然不知他口中的「难怪」是什么意思,不过井川轻蔑的表情已道足一切。
井川向以追求一流企业为目标,对于他人相异的价值观一律采取否认态度。一想到他擅自定位秦野,真芝不快地皱起眉
头。
他一定在心中以相同尺度衡量比较过就职于全国知名企业的自己,跟只是一介保父的秦野吧。无法否认自己也曾有过那
种差别想法的真芝,仿佛自身丑恶被摊在眼前般,几欲作呕起来。
「……秦野,你下午班不是快迟到了?」
真芝像庇护秦野似地横在两人之间。秦野仍旧云淡风清地点点头。
遭到如此失礼的对待还能不为所动,真芝对他的好感愈形加深。
只是,纵使秦野个性温和,感受到陌生人如此明显的敌意也不可能完全不反击。
他半挑衅地用著真芝从没听过的柔软声音说:「是啊,那就……晚上见了。」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井川脸色大变。吃惊的真芝虽然苦笑在心里,却对秦野游刀有余的态度感到佩服。
「嗯,晚点见。」
真芝也配合地用相同频率回答——明知井川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会意的秦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似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完全不顾及身处公共场所,井川居然强拉住秦野的手。
「喂!」
「……你跟贵朗是从何时在一起的?」
不理会真芝的制止,井川仍旧以鄙视的态度质问秦野。
没想到井川居然会在公司大门口问这种私事,真芝不禁目瞪口呆。
然而秦野却不动声色地淡淡回答:「跟你没有关系吧?放手。」
井川满脸嘲讽的表情,不屑地回了一句「关系?」
「井川、你有完没完……!」
无视真芝慌张的声音,依旧抓著秦野手腕的井川继续说:「当然有关系,我跟这家伙交往这么久了,对他的新男人当然
得表示点关心才行。」
井川厚颜无耻地对真芝扬了扬下颚,示意自己话中的『这家伙』就是他。
「喂、你……!」
「真芝!」
沉默半响的秦野镇定制止真芝後,一脸啼笑皆非地看著井川叹气。
「您是井川先生吧?」
「是啊。」
「我不知道你跟真芝有过什么关系。」
秦野沉稳地继续说。
「但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井川瞪著有双意志坚强眼神的秦野。
「我可以走了吗?我这个保父可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连礼貌也不懂的人身上。」
敌意如此明显的台词让井川脸色大变,他失态地继续逼问秦野。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礼貌吗?」
「难道还有别人?」
秦野也挑衅般地回答:
「秦野……」
「干嘛!」
秦野瞪著慌张起来的真芝,却发现围观的人似乎愈聚愈多。他不耐地看了那些人几眼,满脸不服地闭上嘴。
「你怎么也跟著吵起来了?I
「对不起。」
真芝搭上他的肩膀,秦野觉出那传送到自己掌心上的体温。这时才终於找回自己,他无奈地叹息後微笑了一下。
「——!」
仅仅这点小动作,就让井川明了自己已无介入余地,他神情扭曲地咬菩下唇瞪视两人。
看到他僵硬的表情,真芝知道自己对他的爱已然消失,也对怎么会跟如此肤浅的人交往过感到後悔。
(我真是白痴……)跟旧情人藕断丝连,还把秦野给牵扯进来,连在公司门口这种公共场所发生争执都搞不定。
总之得快点让秦野离开这里。真芝正要开口之际,旁边却突然传来声音。
「真芝、井川,你们在做什么!」
那严厉的声音彷佛为这场闹剧划下了休止符般。
「你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吗?赶快回自己办公室去。真芝,你下午两点跟K公司有约吧?准备好了没有?
」
「镰田部长……」
面对上司严厉的目光,井川收敛了几分,真芝才跟著松了口气。
「非常抱歉,我马上去准备。」
举凡经过的人大概都知道他们有所争执吧。
年过四十岁的镰田部长,身材此真芝还要高大。而独特的威严戚除了拜头衔所赐外,更不能不提那傲人的身高和近乎无
机质的端正容貌。
「吃过午饭再准备吧。——嗯?」
井川一向穷於应付为人刚正不阿且对同事平等以待的镰田,只好再瞪了秦野一眼准备退场。但此时扬起的镰田声音却让
他止步了。
「……喂、这不是秦野吗?」
平常声音缺乏抑扬顿挫的镰田忽然喜悦地叫了出来。
「你是秦野吧?最近怎么样……!」
「好久不见了。」
但秦野却对照般地反应相当平淡,脸上甚至浮现些许苦笑。一旁的井川瞪大了眼睛,连真芝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到镰田出现这样的表情,如此休闲而私人的神态就算在公司里,也没几个人看过吧?
「你们——认识吗?」
如果两人是旧识,当初秦野知道自己任职的公司时,为何没有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你们认识啊。」
被镰田反问的真芝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见秦野自然地接过话。
「我们是在居酒屋喝酒时偶然认识的,应该算是酒友吧。」
(……秦野?)
秦野太过自然的语气更让真芝一头雾水。
尽管彼此还不太了解对方,不过好歹也来往了半年。在真芝的认知里,秦野是个随性而自然的男人。刚才针对井川而发
的辛辣语气虽然让他吓了一跳,却不意外。
真正让他讶异的是,秦野竟然能如此顺口地对镰田撒谎,他忍不住要怀疑眼前的男人真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人吗?
「那您跟秦野是怎么认识的呢?」
一旁的井川忍不住直接发问。
「对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镰田接下来的回答更让两人惊愕到话都说不出来。
「——秦野五年前曾任职於本公司,应该是刚好跟你们擦肩而过吧。他的表现非常优秀,如果继续留任,或许会成为你
们的上司。」
「——啊!? 」
「……镰田先生,你太过奖了。」
秦野苦笑著回答。但真芝相井川都知道,镰田不是个会夸大其词的人,亦即这番话的可信度相当高。
想到刚才自己瞧不起秦野的态度而脸上一阵青白的井川,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真芝更不用说,也受到某种程度的冲击
。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还常跟江木聊到你呢……好像从结生子的三周年忌日后就没见过面了。」
「很抱歉这么久没跟你们连络……谢谢你们还常去拜祭她。」
眼前说著完全陌生名字的镰田以及稳重应答的秦野,看起来是如此遥不可及,他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
即使发现镰田提及结生子这名字时,秦野瞬间露出异样的神情,却也不能在此时马上发问。
更不用说三周年祭日这几个字了,他完全被排除在状况外。他只是直觉地意识到,秦野离开公司的原因一定跟这个叫「
结生子」的女人有关。
「江木也常抱怨寂寞,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仿佛老友叙旧般的镰田抱住了秦野的肩膀,虽然只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但那种近乎目眩的冲击却让真芝明显察觉自
己的妒意。
「是啊……不好意思,我也该走了。很抱歉打扰你工作。」
「我才不好意思把你留下来了。……你多保重,有空真的要常来。」
秦野点点头,脸上浮现出连真芝都难测其意的笑容。
「打扰了。」
「……啊、」
秦野明明看向这里,眼神却像虚无地望著远方。
「——我是来赶人回去的。……你们还不赶快回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