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遍野,哪有什么人间地狱,你是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产生了幻觉,你应该吃点东西再好好地睡一觉,等醒来便没事了。
”
“不!”钟离羽挣扎起来,可钟离瑞的怀抱太紧太牢,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出,“你骗我,你怎么能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
骗我?!如果那些倒毙在街边的人是假的,如果那些为了抢夺些许食物而互殴到满身鲜血的人是假的,如果那位匍匐在
我脚边只为她那怀中幼儿乞求一口食物的母亲是假的,那么软禁我的这间屋子总不会是假的吧?!瑞,你怎么能忍心夺
取那么多人的生命,你怎么能忍心……”钟离羽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了,数日来的伤心委屈一齐爆发出来,正好就着钟
离瑞的怀抱放声大哭。
钟离羽的反应让钟离瑞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钟离羽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但是他不可以
,如果可以选择,如果他还有更充分的时间,他一定不会用这么偏激的方法,可是他没有选择。乾陌局势不明,他绝不
会放心把钟离羽留在乾陌,可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却没有办法护她周全,所以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助萧雾琪掌控乾陌大
权,哪怕要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而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不会用虚伪的眼泪来掩饰自己的罪孽。他早已与萧雾琪及誉南
商行协商一致,虽然现在的动乱矛头指向的是霍氏一族,但动乱平息以后,为了凝聚乾陌民众之心,总要有人出来承担
造成饥荒的这一罪责,而他,将会一力承担。
安抚的手停在钟离羽那因为哭泣而不住颤抖着的肩膀上,钟离瑞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这样的我……让你厌恶了么?
或者……你已经开始恨我了吧……”
“不!我不会,我只是……”钟离羽有些慌乱地抬头,满是泪痕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是如此地楚楚可怜。
“你应该恨我的。”钟离瑞平静的声音成功地将他内心的痛楚完全掩盖,他按住钟离羽的肩膀将她推开,“我再也不是
原来的我了,从我的名字被换成钟离瑞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了。我早就抛弃了懦弱,抛弃了同情,抛弃了善良
,抛弃了原来的我,也将抛弃你!”
“瑞?”前一刻还沉浸在悲伤中钟离羽,此刻竟被惊恐所包围,“瑞,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以后都不可能再见面了。”钟离瑞深深地看着钟离羽,这个他最亲的人,他前世的姐姐,现世的妹妹,“
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喜欢女人,虽然你是特别的,但是我还是一样忍受不了了。羽,再世为人的我们早已不再是什么
孩子,我们也该各奔东西了。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永不再相见!”
“不!瑞,你说谎!我不要!你别丢下我!瑞!瑞……”钟离羽哭喊着,甜美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不堪,她数次挣扎着
拼命想拉住钟离瑞,却都被他无情地推开,直到那扇厚重的木门在她面前严严实实地合上,她仍不能相信刚才发生地一
切。只是,那脸上的泪水却是真实的,冰冷得让她的心都快冻僵了。
钟离瑞是一路奔回自己的房间的,他怕自己如果再多待一会就会心软,就会冲进去安慰房里那个让他心都快碎了的人。
钟离瑞的房间离钟离羽的并不远,只是坚固厚实的石质构造以及良好的隔音效果使其看起来仿佛是不同的世界。钟离瑞
站在自己的房门外静立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房中有人,并且不止一个,皆是白袍蒙面,既不言语也不就坐,仿佛是一尊尊塑像,待见到钟离瑞进来,才有一个看样
子像是头领的人站出来,说道:“殿下,事情可都办完了吧?”
钟离瑞冷着脸,也不答话,径自走向内间的床边。钟离瑞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刑韶擎,本以为以刑韶擎的武
功至少能与神殿的人周旋一阵,谁知他却连反抗都没做到就被击倒了。想到这,钟离瑞更加收敛了自己情绪,转回身,
取了纸笔在桌上铺好。他一共写了三封信,分别是给刑韶擎、季秉御以及秋朝海。
当钟离瑞封好最后一封信之时,一直静立在房中的白衣人也恰好全部跪下,还是之前说话的那个人开口道:“殿下,时
间不多了,请您及时启程。”
此人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冰冷,完全不同于正常人的音调语气,直听得钟离瑞眉头深锁,这些神殿所出之人除了那位
曳琊君之外,恐怕所有人都是这么一个调调。钟离瑞推椅起身,再看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刑韶擎,轻叹一口气后才将目光
移到跪在地上的这几人身上。
“也是时候离开了……”
第三十章:原神(上)
大衍的都城本名禾廪,乃是前朝旧都,大衍立国以来,沿袭禾廪为国都,但却摒弃了禾廪之名,又不命新名,只以王都
呼之。久而久之,禾廪之名已被王都代替,后来之人只知王都而不知禾廪。然则,只要天下太平生活殷实民众们是不太
会关注朝代更迭的,对于他们来说居于王座的那个人无论是谁——只要不损于自身的利益——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因
此,虽然天禧帝素有残暴之民,但其麾下能臣干吏无数,将整个大衍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得安居乐业,自然也就百业
兴旺。
如同往日一样,在王都的城门还未打开时城门内外就等满了进城和出城的人群,只待城门一开就各自开始自己一天的营
生。随着城墙上一声清远的钟声响起,王都的城门在金色的晨霭中缓缓开启。
众人脸上俱是一喜,各自收拾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排好队准备进城,就在此时准备进城的人群后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只
听一人连声高喊让开。接着,一辆四驾马车急驰而来,穿过慌乱避让的人群,从只开启了一半的城门中飞速而过。
负责守门的士兵们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又吃了一嘴的灰,几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当场就开始骂娘,一个个拿起武器就准备
去追这架闯城门的马车。
“不许追,全部都给我回来!”卫门官一声大喝,总算把这帮毛躁的士兵喊住。
“头,有人胆敢擅闯城门啊,干嘛不许追?”
“笨蛋!”卫门官眉毛一横,赏了发问的士兵一个爆栗才神神秘秘地道:“你们懂什么,那可是神殿所属的马车,你们
有几个胆子去追?!”
那挨了揍的士兵一边揉着头,一边仍不死心地申辩:“头,那架马车普普通通的,连车篷也是用的灰色,哪里会是神殿
的马车。哎哟!头,你怎么又打我?!”
那卫门官拍拍手,对着手下的兵士们一脸的鄙夷:“那车自然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但是那车夫可不同于普通的车夫……
”刻意地顿了顿,在满意地欣赏够了手下们写满好奇和疑惑的脸后,他才又慢慢悠悠地开口道:“那车夫啊,他的衣襟
上可是绣有神殿的神徽呢!不仅如此,他的腰上还配挂着神殿的绿玉令,那东西可不得了,那可是连一般的神官都配不
起的玩意!”
一众士兵在卫门官的解惑下频频点头,那话多的士兵更是拉开嗓门大拍马屁道:“还是咱们头见多识广,不然咱们大伙
得罪了神殿的大人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下回,谁要再敢说咱们头的眼睛小,跟老鼠眼睛一般是个半瞎,我二虎就和
谁没完!”
那卫门官听得二虎的前一句话正得意非凡含笑点头,再听得后一句,心头那点得以瞬间便被怒火所代替。在士兵们的哄
笑声中,卫门官一把扯住正想开溜的二虎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二虎,今天我就跟你没完!”
而那辆话题中的马车也确实是出自神殿,车上搭乘的正是钟离瑞。此刻,那马车已经穿过大半个王都,正朝着皇宫后方
的神殿驶去。马车上除了钟离瑞而外,还有两名神殿之人。一路上,钟离瑞半个字也未曾说过,那神殿的人除了一味地
赶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一行人将沉默发挥到了极致。随着车夫的一声喝止,连行了数日的马车终于抵达了最终的目
的地。
巨大的白色神殿巍然地矗立在钟离瑞的面前,这座供奉着天禾大地唯一真神的神殿凝聚着人们千万年来的信仰,自然地
显露出一股神圣肃穆的气派,令得身为无神论者的钟离瑞也不禁感慨宗教的魅力确实不凡。再抬头看到站立于长阶之上
的曳琊君时,钟离瑞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一会他却舒了眉,展开笑容迎了上去。
“君亲大人,想不到你竟是这么急性的人呢。”钟离瑞走近曳琊君的面前,既不行礼,也不问安,语气里早没了从前那
般恭敬,“我说了会按时回来,便一定会做到。您大可不必劳烦您的这些神官大人来接我的。”
曳琊君的表情也不见任何波澜,只淡道:“明日便是祭祀大典,你现在先随我去净身。”言毕,曳琊向左右侍者点头示
意后便转身步入神殿,便有人上前来拥着钟离瑞随着曳琊而去。
神殿的一处偏殿之中设了一座不小的浴池,此时这浴池中湿气氤氲、药香浓郁,满满一池竟是呈翠绿色的诡异药汤。
“我还以为再也不用泡这个恶心的玩意。”钟离瑞皱着眉咬着唇,强自压制着胸中因药味而不断翻腾的恶心感。
站立在池边的曳琊深深地看着钟离瑞,半晌才开口道:“瑞儿……你以前从未说过……”
“我都要做你们那什么神的祭品了,发个牢骚也不行吗?”钟离瑞撇着嘴,也不用一旁的侍者伺候,利落地脱光衣服走
入药池之中。
温热滑腻的感觉爬满肌肤之上,让人从心里感到止不住的恶心,浸泡了不知多久了的钟离瑞也忍耐到了极限,“还要多
久才可以?!”
仍站在池边一派淡然的曳琊微睁眼看了看钟离瑞,轻道:“你在外多日,需得再多泡些时间才能驱尽体内的杂质。”
钟离瑞只得咬咬牙继续忍受这些黏腻的药汁,再忍耐得些许时间钟离瑞却开始低低地笑出声来,他仿佛是抑制不住自己
的笑声般竟笑得越来越大声。
曳琊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胸口深处却传来阵阵刺痛,这个他所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样深深地无
奈,这样深深地哀伤,那笑声听起来竟比哭声更令人心痛。曳琊终不能保持住自己平静的表情,回复了往日温柔的口吻
道:“瑞儿,别笑了……别再笑了,瑞儿……”
而钟离瑞却在好半晌后才算平复了心中的笑意,喘着气,他抬头看向曳琊冷道:“我不过是在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自
以为能从这个危局中逃脱而出,却原来根本就是白费心机。你也不用摆出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臭脸来,若是让我那个宝
贝你上了天的父皇见了,还不得一刀宰了我么。”说着他又笑了几声,才又接着道,“我父皇对你那可真真是情真意切
、万般宠爱啊,只可惜有的人心如磐石,除了高高在上的神灵外,即便是位高如人间帝王也入不了他的眼呢。您看我说
得对么,曳琊君?”
“瑞儿,你……”
“别叫我的名字!”钟离瑞大声地打断了曳琊,“别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不过就是想要的命么!你尽管拿去好了!
我只问你,你答应了我的事能不能办到?”
曳琊苍白了脸,藏在衣袖内的手捏得死紧,借着指甲掐如心手产生的刺痛,他终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解释的冲动,道:
“能。”
钟离瑞那本绷得死紧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我觉得曳琊你最好能以你最崇敬的神的
名义来发誓会遵守诺言,我才能比较放心呢。”
曳琊只深看一眼钟离瑞,便双手交叠于胸前合眼肃然道:“我神侍曳琊,以天禾原神的名义发誓,我承诺钟离瑞之事定
会全心全意地办到,如若不然定遭原神降罪,魂灵不存!”
曳琊誓言一出,钟离瑞才算是真正的安下心来,他从来都视他此生是幸运捡来的,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了一天,既然自己
注定逃不脱成为祭品的命运,那能以自己命换羽平安一生也算是不亏了。即便他还是有些许不甘,些许怨恨,些许遗憾
,那他也只有认了。
一切的烦恼对现在的钟离瑞来说都不再存在意义,抬起头,对曳琊露出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其实,我真的应该谢谢
君亲大人,有你的庇护,我和羽才能这么安逸无忧的长大成人,虽然君亲大人对我们并不是真心爱护……”
听着钟离瑞逐渐低下去的话音,曳琊心中不禁刺痛,早已啃噬了他十几年的愧疚情绪又占据了他的心房,虽然他生而便
为神侍,理应抛情去爱,一心只为原神服务,但人非草木,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冷酷无情。
钟离瑞看着曳琊愧疚哀伤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对他起了几分怜惜,对这个间接害死他的生母又要夺走自己生命的
人,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憎恨过他,这个从来也只会依照原神旨意行事的人,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可怜人
罢了。此时这药池里滑腻恶心的药液再也无法牵动钟离瑞的丝毫情绪,他平心静气,合上漂亮的眸子,不再关注身边的
任何事物。
一时间,偏殿内静默无声,两人再无一丝交流继续。
第三十一章:原神(下)
一时间,偏殿内静默无声,两人再无一丝交流继续。
然而这偏殿内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道吱嘎之声,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名白衣的神官快步走到曳琊身侧,伏
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曳琊眉峰深皱,思虑半晌,最后仿佛是叹息般的说:“不必阻拦了,让他进来。”
那神官点头称是,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扇才被虚掩上的殿门猛地被人一脚踢开,天禧帝钟离斐然隐含着怒气的声音骤然响起,“琊儿,朕的琊儿
!没想到朕的琊儿不仅胆敢擅自离宫,还胆大到派人阻碍朕的去路!看来朕真是对琊儿你太过仁慈宠溺了,以至于让琊
儿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了!”
曳琊直视着这个一步步紧逼而来的大衍皇帝,丝毫也不为他语气中的怒意所动,他看着他语气平淡地道:“曳琊十分感
谢陛下这些年来的照拂,但是曳琊是原神殿的神官,琊儿这个称呼,请陛下以后都不要再使用了,曳琊这个人从头到脚
,从内到外都是属于原神的。曳琊,从来就不属于你。”
钟离斐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眼前的人那眉、那眼确实是曳琊,可那神态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那么地高傲,那么地
冷冽,那么地不可亵渎……也许,他并没有变,他还记得多年以前,当他踏入那满是刺目血色的神殿之时,他所看到曳
琊就是现在的这个神态,他也是这样地直视着自己,高傲中带着怜悯,那样的眼神让他热血澎湃,让他胸中的野兽叫嚣
疯狂,他要得到的就是那样的曳琊……他怎么会忘了呢,他怎么会忘了那样的他,而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妩媚及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