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桌上的菜看起来十分的诱人,但刑韶擎吃下的每一口饭菜却都是苦涩非常的,看着一旁的韶仟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实在怀疑自家弟弟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因为是这个小瑞做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觉得好吃吧……
其实他的瑞也是会厨艺的,不过他只会做给他的妹妹吃,别人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当然也包括他。刑韶擎抬手按着自己
的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那人留给他的信,每每这样按着这封信他心里便开始五味杂陈,懊悔、心痛、甜蜜……每一种滋
味也比口中的苦涩来得强烈,这般想来这苦涩的饭菜,倒也并不觉得难以下咽。
而瑞此刻的心情却是在不安中带着几分哀伤,虽然他不再是原来的瑞了,可没了原来的身体,没了原来的姓氏,他却还
是有原来的记忆。刑韶擎的模样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神情也森冷了许多,全身上下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比原来看
起来更加难以接近。一想到这人深邃的眼睛里再也不会留下自己的身影,瑞就觉得没来由的烦躁,心中不禁苦涩难当,
于是他就给刑韶擎的碗筷加了料,让他也苦涩。只是没想到刑韶擎却是毫无所觉的样子,莫非是药量不够?
这一顿饭下来,也只有貌似没心没肺的刑韶仟吃得十分欢畅,大半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然后自然是满足地摸着撑得
溜圆的肚子,心甘情愿地去收拾善后。
于是,屋子里又再次只剩下刑韶擎和瑞两人。刑韶擎饮完一大杯茶水后才觉得嘴里的苦涩慢慢消失,便开始观察坐在一
旁的那人。那人和钟离瑞有同样的名字,但是无论容貌和身形却是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可偏偏令他产生了些微熟悉的
感觉,但他却肯定自己是从没见过他的。
瑞是知道刑韶擎在打量自己的,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的目光是他以前从未在刑韶擎身上感受过的。瑞在心里无奈
苦笑,刑韶擎是那种有着偏执性格的人,钟离瑞的相貌与他的救命恩人的相貌相似,所以才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而现
在的自己即便让他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再得到他的青睐了。原来的钟离瑞已死,现在的瑞只不过是拥有钟离瑞记忆的
另一个人罢了。
思及此,瑞便觉得在这再也坐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避到了里屋中。
瑞一离开,刑韶擎也觉得这么枯坐屋中实在无趣,既然定了明日才启程,那就意味着他和几名暗卫就得在这对付一夜了
,而刑韶仟的小屋是明显住不下的。因此,刑韶擎寻到厨房,同正忙活着收拾厨房的刑韶仟打了声招呼便领着暗卫去找
露宿的地方。
第三十八章:云白玉佩
荒野山村从来便是日出而作日落则息,入夜的万丰村也已然是寂静一片了。刑韶擎等人在村子外觅了块避风之地,燃了
篝火席地而眠。他们都是多年在外奔波的人,露宿野外早已是习以为常。
夜风习习,除了值守的暗卫外众人都已安然熟睡,只有刑韶擎靠坐在树下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出神。每当夜晚寂静时,
刑韶擎就会情不自禁的回想那天的情形。那日,他正同往常一样守在瑞的身边,几名白衣人忽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石堡
中,而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没能使出便被制住,然后被打晕。醒来的时候,瑞已然不见,身边只有他留下的一封信。
想到这,刑韶擎取出珍藏在怀里的那封信,打开层层的包裹,借着跳动的火光,仔细地辨认着信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字迹
……
刑韶擎刑堡主:
大笨蛋加大混蛋的刑韶擎,你是本殿下见过的最最过分的人,亏得本殿下还对你颇有好感,而你竟然敢把本殿下当做别
人的替身来看,本殿下有哪点像女人了?!
哼!本殿下走了,你不准来找本殿下!想来,你就算要找也该是去找你那大恩人,一个替身的去向你又怎么会去在意。
不过,本殿下心地善良,告诉你一个法子,你可以在江湖上广发寻人贴,若是你的恩人看到又愿意见你的话,她自然会
来找你的。所以,你刑韶擎还是快点回你的飞冥堡做你的大堡主吧,不要在我们皇族的这趟浑水里瞎掺合了。
第一次心动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钟离瑞上。
刑韶擎的手指在信的最后一个句子那来来回回地轻抚,瑞写的信与旁人的截然不同,遣词用句随意洒脱,那字里行间仿
佛能看见瑞正气鼓着脸在对着自己数落。他的瑞啊,他怎么会不去找他,怎么能不去找他,他多想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为他解释一切的误会。
只等韶仟回去接手了飞冥堡的事务后,他就前往王都与季秉御会合,季秉御这人虽然讨厌,但他确实十分有用。要不是
季秉御见多识广,又消息灵通,他也不会知道带走瑞的会是神殿的人。这神殿在天禾大地上就是神迹的体现,无论王朝
如何更替,神殿超然的地位也依然稳固。刑韶擎不知道神殿之人为什么会将瑞带走,但他知道,无论挡在眼前的会是什
么样的龙潭虎穴,只要是为了瑞,他都要闯一闯!
明月朗风,正是好眠夜,而这一夜失眠的却不止一人……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灰蒙,刑韶擎漫步到了河边,掬起冰冷的河水拍在脸上以去疲乏。风儿将一阵争吵的声音送了过来
,刑韶擎皱起了眉峰,这天才刚亮竟有人在河边吵闹?刑韶擎略一沉思,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吩咐了一名暗
卫前去查看。片刻之后,那名暗卫便探明缘故归来,原来是村子里的几名孩童一早在河里摸鱼,不料却摸上来一块玉佩
,那玉佩之上镌刻了字,一群孩童辨认那字,意见不合于是吵闹不休。
刑韶擎暗道自己多心,这偏远的山村能有什么大事,天色渐亮也该抓紧时间启程了。
那暗卫见刑韶擎转身欲走,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禀堡主,属下见那玉佩不似寻常人家的物件,且那玉佩上所刻之
字好像是个瑞字。”他的话音才落,就觉得一阵疾风自身旁略过,再抬起头时,自家堡主早就没了踪影。
刑韶擎当听得那玉佩上刻的是个瑞字之时,哪还按捺得住,瑞身上那块刻著名字的云白蟠龙玉佩他自然是经常得见的,
那是天禧帝赐予瑞的身份象征,在其所有的皇子中也只有瑞能佩戴九龙纹饰的配件。
于是一群乡村毛孩目睹了一衣着华丽、相貌英俊的大侠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凶神恶煞地抢走了他们好不容易从河底捞
上来的玉佩。
反正等刑韶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手上正拿着还带着些微湿润的玉佩,几个小孩正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刑韶擎有些尴尬
,张张口正准备说点抱歉的话,可话还没出口,那几个孩子便一齐惊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四散逃了。
刑韶擎可顾不得那几个孩子的反应,忙仔细端详起手上的玉佩来。这玉佩莹润洁白,栩栩如生的九龙纹盘缠在玉上,在
玉佩正中心那个端正的瑞字就那么直接烫进了他的心里。这块玉佩正是属于钟离瑞的,那么瑞可能就是……
刑韶擎拉住随后赶过来的暗卫,语气激动地问:“雷五,你昨晚所吃的晚饭滋味如何?”
暗卫雷五看着素来稳重的堡主用这样激动不已的表情问这样的问题,不免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实答:“昨日饭菜十分美
味。”
“走!你去告诉其他人到韶仟那里会合!”刑韶擎大力地拍了下雷五的肩膀,“我先行一步,去找他!”
雷五正待行礼答是,刑韶擎却早已经没了身影。雷五只微愣了片刻便释怀地笑了,能令他家堡主如此失态的,恐怕也只
有那位瑞公子了。
且说瑞一早起来便在院中喂食山雀,想到就快要入冬了,这些被他喂惯了的小家伙们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熬过这个
冬天。想着想着瑞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他总是如此,明明知道自己是不能介入的,却还是每每任性而为,有时候真是很
厌恶这样的自己……
洒完手中最后的一点稻谷,瑞拍拍手准备去做些早点,却没想到在一转身后竟被人死死地抱住。瑞大惊,早没了武艺在
身的他死命挣扎起来,也没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是谁,“放开我!快放开我!”
刑韶擎心里激动非常,又怎么可能依言放开,只知道紧紧地抱着瑞,感觉他在自己怀里的真实感,不住喃道:“瑞,我
找到你了,我不会放开的,再也不放开你!”
听见这声音,慌乱中的瑞才发觉原来是刑韶擎这个家伙,便住了挣扎,“刑韶擎你发疯了么,叫你放开我!”
“不放!死也不放!”刑韶擎低吼着,“瑞,你留了那样的信给我,还妄想让我放开你么。你说我是笨蛋,你又何尝不
是,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是替身?!我刑韶擎又不是有眼无珠之人,怎么会将你错看成他人?!在我眼里看到的瑞就只是
瑞,独一无二的瑞……”
刑韶擎话还未说完便觉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他一紧怀中的瑞,侧身退避开来,只见刑韶仟怒目切齿,抖手又一剑刺来
。
“韶仟,你住手!”
“该住手的是你!大哥,你还不放开小瑞!”
刑韶仟剑招连送,几招下来已逼得刑韶擎避无可避,只得将怀里的瑞推到旁,才迎身而上接住了刑韶仟的剑招。刑韶擎
一面化解着刑韶仟的招式,一边叫道:“韶仟,你先住手,听大哥一言。”
“住什么手,我早你想好好和你打一场了!”没了对瑞的顾虑,刑韶仟手下招式更快,一招狠过一招,“你算什么大哥
,从小父母宠你,叔伯疼你,你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连我中意的女人,到最后都会看上你,没想到这次你竟然还想抢
我的瑞!”
刑韶擎虽然武功在刑韶仟之上,但他没有兵器在手,又一味防守闪避,没打多会儿便在刑韶仟的快剑下险象环生。已经
赶到的暗卫们看着他们的堡主、二堡主不知何故过起招来,一时也十分无措,不知道是否应该上前。
而最应该上前阻止的瑞此刻却只是愣愣地站着,他的脑子早就被刑家两兄弟的话搅浑了,那些话的意思是和他理解的一
样么?还是他产生了幻听?刑韶擎是怎么认出他来的,他这个样子他竟然能认得出来?刑韶仟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他为
什么又忽然要对刑韶擎刀剑相向?
想到这的瑞忽然回过神来,却恰好看到刑韶擎一个闪避不及,手臂被刑韶仟的长剑划开一大个口子。殷红的血液顿时映
红了瑞的眼睛,他也来不及多想就这么冲进两个正在打斗的人之间。
刑韶仟见瑞闯进自己的招式范围之内,连忙硬生生地撤回自己的内力将本已经倾泄而出的剑气引向另一边。
“小瑞,你快让开,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别管!”
瑞挡在刑韶擎的身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刑大哥,既然你知道他是你的兄弟,为什么还能忍得下心伤他,他是你
大哥啊!”
“大哥?我就知道认回这个大哥绝没有好事!”刑韶仟苦笑,还剑入鞘,狠狠瞪了刑韶擎一眼,“我等你的解释,大哥
!”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内,那被摔得几乎要散架的房门昭示着他现在极端恶劣的心情。
见刑韶仟走了,瑞才转身抓了刑韶擎受伤的手,道:“伤得如何?怎么还不把血止住?”
“瑞,别慌,这点小伤没有事的。”刑韶擎就如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笑得十分温柔幸福,但还是依言点了自己手臂的
穴道止住的流血。
瑞见那伤口终于不再流血出来,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有伤药吗?伤口需要上药包扎。”
可刑韶擎没有等瑞去拿药便又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瑞,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瑞这次倒没有挣扎,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刑韶擎将那玉佩取了出来,放进瑞的手心,笑道:“上天眷顾,要不是它,我就要错过你了。”
瑞用手指抚了抚那玉佩上的瑞字,心里说不出的苦涩,这便是命运么,无论他怎么逃避都无法挣脱的运命么?就像这块
象征着他的身份、他的过去的玉佩,即使被他远远地抛弃也会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他该如何?是该继续对命运视而不见,还是该舍命一搏?
第三十九章:回忆
“瑞,”刑韶擎唤了下明显走神的人,心中有些忐忑地问,“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么?你真的有对
我动心?”
瑞此刻已然收拾好思绪,抬头粲然一笑,执起刑韶擎未受伤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脸上,那手掌厚实、手指修长,指腹有着
习武者特有的硬茧,搁在脸上虽然有些粗糙但却感觉十分的温暖。瑞看着刑韶擎的眼睛,轻道:“刑韶擎,你好好看着
我。我的脸没有易容,我再也没有能令你驻目的容貌,也不再拥有显赫的身份,这样的我,你能接受么?”
“瑞,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么?我要的不是什么容貌,不是什么身份,我要的始终只有你!”刑韶擎深深地看着眼前的
瑞,虽然容貌不一样了,但瑞还是瑞,还是那个能牵动他心神的瑞,“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你与我那恩人相似
的容貌而注意你的,可从我带你到飞冥堡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会在意你不是因为你的容貌,而是因为是你!那些画
像只是为了不让我忘记恩人的模样而画的,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画像不会令我牵挂,能令我牵挂、心痛的只有你!瑞
,你明白么?”
刑韶擎双手捧住瑞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的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你,不论你的容貌如何,身份如
何,我爱的只是你,我的瑞……”
瑞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刑韶擎的深情让他动容,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如果是原来的他,此刻应该会是感到无比幸
福的吧,但是现在的他却有着深深的不安。
“你……难怪不想知道我自离开那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瑞斟酌着,还是决定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告诉刑
韶擎。
“只要瑞愿意说,你的一切我都是想知道的。”刑韶擎温柔地笑着道。
瑞点点头,“我们进屋里去说吧,刑大哥想必也是想要知道这些事情的。”
刑韶擎的眼中划过一丝歉疚,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又坚定的眼神,跟着瑞走进了屋子。
刑韶仟正怀抱着他的佩剑,脸色不善地倚在窗边,见二人进了屋,他便朝着刑韶擎冷笑一声,也不言语,就那么用冷冷
的眼神盯着他看。
瑞无奈地叹气,走上前去将刑韶仟拉到桌边坐下,软言道:“刑大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很多疑问,今天我就把我的
身份来历原原本本的说给你听。”
“瑞,”刑韶仟拉了瑞的手,强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才道,“瑞你不需要勉强,你的身份来历我并不介意,我不希望你再
去回忆那些会令你不快的过去,你知道吗。况且就算是需要解释,我想我的疑问,我的好大哥应该足以帮我释惑了。”
刑韶擎看着斜眼瞟自己的韶仟,不禁苦笑一声,道:“也好,韶仟的疑问由我来解答也是合情合理的,那么你就安安静
静的让我从头说起。待我说完,瑞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