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请别忘了,释忆说过的话……”释忆语音仍旧轻柔而平缓,只是,此时似乎多了一丝让人心悸的悲忧,“您死,
我先亡。”
释忆语意中的坚定让狄那王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劝阻不了他了。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当初就不该让他有机会立下这样
的誓言,否则现在,还可以祈求眼前这个狂肆的战乱之神放过他,不管他愿意与否,至少,还有着一种说辞。而现在,
他的话让自己不得不放松了抓住他的手。
去吧,反正已没有退路了,也许这样,他反而会比较释然。
狄那王颓然地放开了他,一脸的悲切与无奈。
见状,一旁的瑟冥那又露出了那种冷酷的笑。他手中的兵器映射出寒光一片,那种光芒夺目而诡异,绝非平常的利器所
能散发,似乎还有着某种灵性。
释忆冷眼看着那片寒光,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是何种利器所独有的光芒。瑟冥那的武器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那种
神似于他本人嗜血好战的特性,以及一旦被其所伤便绝无生还余地的凶残,这个世上除了瑟冥那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
第二个人有资格作它的主人了。
心知自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也许,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败在他的手下,可是,这一战,再
所难免。
释忆缓缓步下了石阶,面对着这样一个敌人和这样一种可能的结局,他的步态却仍能如此的轻盈而优雅。
两人对峙,瑟冥那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利器,嘴角带着笑。释忆也终于拿出了一直隐藏于身上的剑,拔剑的声响轻脆地扬
起在空气中,却让人的心不可竭止地震颤着。
剑壳尚未落地,释忆已在转瞬间欺身到了瑟冥那的身前,那种极其敏捷的身手与他平日的沉静姿态完全判若两人。轻笑
间,瑟冥那只是轻微地一侧身,便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攻势,扬手,转身,看似随兴而至的一剑却足以让人避无可避。原
本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解决了这个让人怜惜的生命,没想到释忆漂亮地一回身,手中的剑自然而然地挡住了瑟冥那的进
攻,随即优雅地抽身,从他挥手间已布下的杀机重重的攻击圈内退了出来。
漂亮!
瑟冥那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赞叹,这是从未有过的惊喜。身为战场上的王者,从未这样地称赞过他的对手,不过,他
却并未就此放松他的攻势,一种狂乱的亢奋感在心脉里翻涌,冲撞。没有给释忆一丝喘息的机会,瑟冥那疾速地欺身而
上,毫不留情地展开了凶狠地攻击。他的速度与力量素来无人可以比拟,更何况他此时的对手并非杀场上肌肉遒劲的战
将,释忆有的,只是一个纤细的躯体,他虽然比他遇到过的任何对手都灵巧敏捷,可是,这在他的攻势下是完全不够的
。
释忆敏捷地化解了瑟冥那一次次迅猛而凌厉的进攻,每每地避让均牵扯着瑟冥那心中那嗜血的根源,这让瑟冥那终于贯
注了全部的心神。进击的攻势渐渐地加快,拼杀的力道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劲,他在寒光映照下突显英挺的脸上渐渐浮现
出了一种兴奋的、肆虐的冷笑。
当他的笑容显现时,释忆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是越战越勇,而自己的体力,却正在以无法忽视的速度迅速地
从体内流失。
相较于瑟冥那越来越猛烈地进击,释忆终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堪堪地避过他致命的攻势,却连招架的力道也渐渐地流
失殆尽。没有喘息的空间,瑟冥那突如其来地欺身而上,出人意料的横蛮姿态,就在释忆惊愣的瞬间,他已如一堵高大
的墙体般骤然地耸立在了释忆的眼前,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地侵袭而至,几欲让人窒息。释忆下意识地抽身退开,却已
然不及他手中寒光绽放的席卷之势。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那个残酷的战神露出了微笑。
当瑟冥那脸上那抹疯狂肆虐的笑意划过眼前之际,兵剑的银光便如生命的余光般突然地闪现,衣襟撕裂的声响骤然扬起
在空气中,如此地撼动着人心!
“忆!”在狄那王声嘶力竭地呼喊声中,释忆纤细的身体如寒风扫落的花瓣般颓然地零落。殷红的血液迅速地渗透肌肤
,浸染了一大片的土地,他纤细的双手勉力支撑着已力道尽失的身体,痛苦而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地呼吸似乎都牵扯
着躯体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他不得不紧咬住了血色如潮退般迅速散尽的下唇。
狄那王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趋身上前,立即便向庭中奔去。然而,瑟冥那已先一步迈到了释忆
身边,手中的利器尚不断地滴淌着殷红的色泽,漫过剑刃,那片殷红便如水落黄沙般被阴寒的光芒吸吮殆尽。狄那王看
着这诡异的一幕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释忆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笑,依旧是冷笑,瑟冥那慢慢地蹲下身来,伸手挟起了释忆的下颌,猛地拉近了自己的脸。手中的人竟丝毫也不挣扎,
就那样冷眼地看着他。
“你很让我惊讶。”慢慢的,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地响起在释忆的耳畔,气息吹拂进了释忆白皙的脖颈,一片惊心动魄的
阴寒。而后,他的声音再次冷冷的传来,不若方才的低沉,有意地拔高,宣布着一个结束,“不过,也该结束了。”
“瑟冥那!”狄那王显然听到了他残酷的宣判,止不住地大声呼喊,掩不住一脸的焦急与悲切。
“王,不用。”释忆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用着一贯轻柔的语调,却透着一抹深沉的威严。他毅然地打断了狄那王行将出
口的话,他知道他的王要说的是什么,他不想也不愿听到狄那国的王为了他的性命而说出那样的话。
“忆,……”狄那王悲哀地看着他,眼里有种迫切,他知道释忆的用心,禁不住沉默了。
耳畔传来了瑟冥那的冷笑声,他猛地挟住释忆站起身来,将这个负伤的对手禁锢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中。伤口被撕扯着,
释忆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一丝鲜红的血液却顺着苍白的唇角滑落而下。
“他死,你先亡,是吧?”瑟冥那的话语响起在释忆的耳畔,冷酷地扬起在空气中,也猛烈地撞击着狄那王的胸腔,狂
肆的不安迅猛地侵袭,有种濒临灭亡的恐惧将他牢牢地笼罩。
“不!”他头脑一阵嗡鸣,终于不顾一切地奔下了石阶,朝着释忆的方向奔去,极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一抹苍白的笑在释忆血色尽失的唇角漾开,随即,那道阴寒的光芒狂肆乍现,于左胸傲然地绽放,带着夺目的红!利器
,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单薄的躯体。
穿刺而出的半段凶器浸染着殷红的色泽,在阳光下闪耀着几近炫目的光芒,仿佛在狂傲地炫耀着什么。这是它嗜血的证
明!
鲜血喷涌在狂奔而至的狄那王脸上,看不清了他的面容,却湮灭不了他的悲哀。他伸出的双手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不
忍撞触。那从释忆胸膛中穿刺而出的利器赫然地映照在他渐渐迷蒙的眼目中,仿佛刺穿了自己的心胸。温热的血液,那
种色泽艳丽而刺目,释忆年轻的生命就这般随着那抹艳丽在迅速地流逝。
昂然而立的凶手紧握着手中的利器,刺穿了这个纤细的躯体,眼看着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种冷酷的笑意在嘴角
再一次的蔓延开来。几近残忍地将利器从释忆的体内猛地抽离,一股绚丽的殷红立时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那种色泽落入
瑟冥那的眼中,仍旧是漂亮。手中那纤弱的躯体被抽离的利器所拉扯,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身后那个冷酷的手握凶器的
瑟冥那的怀中。
在释忆最后的视线中,模糊映照出的,是那抹残忍的笑意……
第四章
“瑟冥那回来了!”
远远的,还未进入冥国的边界,瑟冥那凯旋而归的消息已如被风传送般地传遍了整个冥国上下,四处一片欢腾。
“快快准备庆功宴,我要为他洗尘。”冥国的王——伽冥王一边下令,一边对身边的侍从吩咐着:“更衣,我要亲自迎
他入殿。”
“父王,听说瑟冥那回来了,是不是?”方才更完衣,刚一迈出寝宫就被急急奔来的爱女冥姬公主堵个正着。见她一脸
毫不掩饰的焦急,哪有一个公主的架势?
瑟冥那虽说是冥国首屈一指的战将,可不管怎么说,冥姬也是他伽冥王唯一的一个子女,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战将而失了
公主的身份?伽冥王不由得微微板起了脸来,低沉着声音对她说道:“没错,他是回来了,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快
回去梳洗一下吧,今日傍晚父王将设宴请他来,到时自然便可见到他了。”
冥姬听闻瑟冥那确实回来了,心中一阵雀跃,伽冥王的不满哪里还放在眼里,只怕是连察都未曾察觉出来。一听说父王
要设宴宴请瑟冥那,这下又急急地奔回自己的寝宫梳洗打理去了,只丢下了一句:“父王,那我先告退了。”伽冥王还
未来得及喝止她那有失公主身份的行为时,便已没了身影。
看着她匆匆的来去,伽冥王不由得摇头叹气,看来,他这个宝贝女儿已全然被瑟冥那迷得方寸尽失,只是,不知瑟冥那
……
“王,瑟冥那已进入伽冥城了。”
侍从的突然来报打断了伽冥王的冥思,只得暂时搁下了公主的事情,大步地朝向殿堂走去……
被一大群侍从及官士簇拥着,伽冥王早早的便来到殿堂门口昂首矗立着,等待着瑟冥那的归来。官士们也不时地朝殿门
外张望着,悄声地议论着。对于伽冥王如此的重视一个来历不明的战将,甚至是怀着三分的敬畏,冥国上下的官士们私
下里当然是颇有微词的,不过,介于瑟冥那无人能敌的强大战功以及王对他的态度,作为下士官也不敢多言什么,只能
陪同王一起在殿外等候着。
不多时,瑟冥那那挺拔的身姿便出现在了殿门外,紧随其后的,是一群身染鲜血尚不及打理的随行战将。
尚不待看清楚瑟冥那身后的是些什么人,伽冥王便已满面笑意地迎了上走,迫不及待地拉着瑟冥那的手,将他迎进了殿
堂之中。冥国的侍从及一干官士们也一并地跟随而后,拥入殿堂。
将瑟冥那安置到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席位上座之后,伽冥王这才返身回到自己的宝座上。一堂的官士便这样齐聚于殿上。
“王亲自来迎,真让属下过意不去啊。”瑟冥那首先发了话,英挺的脸上那抹笑意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哪里,哪里,这次讨伐狄那国全胜而归,功劳非你莫属。”伽冥王对于瑟冥那这抹见惯不怪的笑意并不以为意,“你
已为我冥国打下了多少的疆土了,我这个做王的无论如何也应该好好的奖赏你才是。”伽冥王一脸的笑意,口中许诺着
奖赏,心中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中暗想,冥姬既然一心都已归属于瑟冥那,不如借此机会探探瑟冥那的
口风,如若真成了事,对冥国可是莫大的好处。随即,“说吧,你想要什么?”
“王,您是知道的,我的乐趣是在战场上,其余的,都不重要。”瑟冥那仍旧是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语气中丝毫也听
不出他的想法来。
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来推脱,只是一直猜不透,他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还是有着其他的意图?这样的试探根本得不到想
要的结果,伽冥王决定这次非要让他有所表示才行,于是,不罢休地再次开口:“诶,这样可不行,你为我们立下了如
此大的功劳,怎可能没有一点奖赏。再说,传出去了也不好对冥国上下的官士们交待,都如此这般,谁还肯为我们冥国
效命呢?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没关系。”
看来,伽冥王是铁了心了。
瑟冥那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暗自笑着。世人哪懂得战争的乐趣,总是猜疑他会存有额外的意图。权力?女人?这些
东西哪会放在他的眼里。不过,看伽冥王这次似乎非要奖赏他些什么才肯罢休的模样,瑟冥那不禁在心里盘算倒底要求
些什么才不至于无趣。
见瑟冥那低头沉思不语,伽冥王也不再出言打扰他,一堂的官士就这样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想知道这样一个不可一
世不败之神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半晌的沉寂,一丝冷笑慢慢地爬上了瑟冥那的嘴角,终于,他扬起了头来,“对了,王,差点忘了。看我给您带什么来
了。”
听见良久的沉思之后,瑟冥那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伽冥王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脸色微带不悦地抢白
了他的话:“不管是什么,先说出你想要什么奖赏再看吧。”
看着伽冥王的不悦,瑟冥那仍旧是无动于衷地笑着,淡淡地接口道:“不急,您先看了,我才好说出我的要求。”
“哦?”闻言,伽冥王面上的不悦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挠有兴味的神色,他倒想看看瑟冥那倒底带来了什么
东西,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那好,带上来吧。”
瑟冥那的笑声轻扬在空气中,随即转头向殿外候命的下属下令:“带进来。”
一声响亮的回应立时响起在殿外,所有的官士都止不住好奇地向殿门外张望。几个兵士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门口,他们
押着一个人迅速地走入殿来。
伽冥王见状也忍不住好奇地前倾着身子,眯细了眼睛,望向被押进殿来的人,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谁。可那人一身的潦倒
,肮脏破烂,一头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遮掩住了大半张脸,怎么也辨认不出身份。
“这……”伽冥王转而看向坐于殿上兀自笑着的瑟冥那,“他是谁?”
“王,您看清楚了。”瑟冥那只微扬了扬头,手下的兵士便已清楚地接受了命令。遵照瑟冥那的指示在那人膝后狠狠地
踹了一脚,那人一个不稳,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那几个兵士扣住他的手臂,强硬地掰直了他向前曲躬的身体,一人揽开
他散乱在额前的长发死死地向后揪住,强制性地使他扬起了头来,便于座上的伽冥王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
“嗯?这是……”伽冥王盯住跪在殿中的人物,观察了半晌,似乎仍不太辨识得出他的身份。
“这就是狄那国的王,狄那王,那个宣称‘宁战不降’的人。”瑟冥那的笑容蔓延开来,用一种极度不屑且极具讥讽的
语调狂傲地宣布。
“哦?”闻言,伽冥王再次仔细地瞅了瞅他的面容,一丝笑意在脸上散开,慢慢地扩散为放声大笑,“没错,是他,曾
经见过一次的,哈哈哈……”既而,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向跪于殿中的败将询问道:“最近,过得可好啊,老朋友?
好久不见,你怎么就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呢?啊,哈、哈哈……”
伽冥王狂肆的笑声回荡在殿内,让跪于殿中的狄那王不由得紧皱起了眉,他用一种狂怒得像要将人生吞掉的眼神死死地
瞪视着座上大笑不止的伽冥王。至今,释忆血溅沙场的场景还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不可竭止地固执地上
演着,眼前这个人的笑再次刺痛了他几乎已熔为死灰的心,仿佛那日自释忆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再一次地染红了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