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命了。
哪儿能不别扭呢,这小子口口声声您啊您的,怎么都改不了,像条怕让人丢弃的小狗一样,粘着腻着,只是开了个玩笑
就失落不已那么明显……
啊,不,那其实不能算是个玩笑的。
就算是,也是个恶劣的玩笑。
人家那么当回事儿,你却一句话就把人家轰回家去了,这怎能不恶劣呢?
但是……
这么快,就和这小子缩短了距离,真的好么?
“我渣得跟什么似的了都。”柳东阳这么骂自己,随手把那捆书扔在客厅茶几上,跟着把自己整个人扔在沙发里。
抗拒不了想要接近对方的潜意识催动,真的接近了又害怕,好像个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躲躲闪闪,什么玩意儿呐。
从没这么烦恼过,也从没这么烦恼自己竟然会如此烦恼过,总之,开始后悔那装孙子行径的柳东阳不到半个小时就真的
再也坐不住了。
他翻身起来,抓起了边桌上的电话。
他给陈云汉打了过去,然后告诉他说,抱歉,涮了你一把,不是故意的,你可别生气啊。
他等着那头沉默,听着沉默之后突然传来的低沉笑声,而后在那似乎已经完全不见半点恼火的言语钻进耳朵时好像翻身
得解放了一样。
陈先生说,他不生气,知道您是不习惯突然有个跟屁虫似的人缠着,这可以理解。可话说不生气是不生气,那海底捞还
是得捞啊~~得吃到非松裤腰带不可的境界才行。
柳东阳听他说完,再也没忍住的笑了出来,然后,他点头,他答应,他说,必须的,吃到连裤子都穿不住也没问题。不
过,云汉同志啊,你是不是……再努力改改对我的称呼?“您”就真的免了吧,你看我都做到叫你名儿了,你还能做不
到免了对我的尊称嘛?
对方那头安静了半秒钟,一连串儿的“没问题!”就传了过来。
柳东阳攥着电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成了什么模样。
八
海底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定了之后,就来了麻烦。
首先就是出门儿之前,陈老师之妹好一通的冷嘲热讽。
“哟,约会去啊我的哥哥。”看着对着镜子好一顿整理那几根毛儿的陈云汉,大姑娘笑得足够诡异。
“啊,约个小会。”干脆不搭理那要人命的丫头了,堂哥大人整了整衣领,抓起车钥匙准备往外走,“得,我走了,老
规矩,我爸妈回来之后跟他们说我出去了,有事儿。”
“又老规矩啊,老这么下去可就有问题了啊~~”陈郁可靠着卧室门,猫一样的眯起眼来,“不光瞒着我,还专挑你爸妈
不在的时候出去,这里头没问题就当我瞎了眼。”
“成,就当你瞎了眼吧。”面无表情说着,陈云汉走了两步,刚到门口又停住了,“对了,丫头,你可别给我乱说啊。
”
“我能有什么乱说的。”大小姐撇了撇嘴,“这要是几年前你半点儿口风也没跟家里说的时候我遇上这事儿,兴许还有
点儿值得添油加醋的,现在恨不能是个人就知道你对女的没兴趣了,我倒想说出点儿什么来呢,也没新鲜的了啊。”
“得,那我谢谢您了。”青着脸看着这要了命的堂妹大人,陈老师无奈之余又嘱咐了两句,便拉门出去了。
他挺高兴。
柳东阳没有爽约,说好了出去吃饭,隔天又隔天之后就实现了,地点就像开始说的那样,学校旁边海底捞,时间是下午
五点。
陈老师结束通话就立刻急着忙着上网找那家店的预约信息了。
他提前大半天定了五点钟的一张四人台位,然后就是洗澡换衣裳,打扮梳妆……
他感觉自己扮相还算不错,通过那天看见偶像同志一身黑,猜测对方应该是喜欢黑色的人,于是这次轮到他自己皂青色
上阵了。
纯黑的短袖衬衫,尖尖的领子,性感的开口,露出锁骨和胸前银色的刀片挂坠,磨砂仿旧的牛仔裤,以及擦得一尘不染
的皮鞋……这些,再加上那辆大红的宝马3,窄窄的墨镜一戴,那张帅气的脸一抬,嗯,这明摆着就是让大姑娘小媳妇儿
们尖叫的造型,什么港台明星外国偶像都去他的吧,他们哪儿有陈老师魅力四射。
自恋着,同时也嘲笑着自己的自恋,陈云汉边开车边轻轻笑了出来。
然后,等他开到了饭店门口,看见就在那儿站着等他的柳东阳时,什么自恋啊帅气啊,就全都扔到西伯利亚去了。
那才叫帅呢……
紧身T恤,连袖口都好像贴在皮肤上似的,意料之外换了明媚的朱红色调,以及一条白裤子,一双棕色的休闲鞋……
“我靠得嘞,这叫嘛呀。”用诡异的外地口音念叨了一句,有点横竖摸不到对方脉路的陈老师苦笑着勒紧了手刹。
他开门下车,锁了电子锁之后,朝着已经看见了他的男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柳东阳回应,对他笑了笑,“今儿怎么这么……成熟稳重啊。”
“我就当您这是夸我了啊。”正被戳在了敏感处似的,陈云汉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那您呢,这么大红大白的。”
柳东阳有那么一丁丁点儿脸红,似乎被指点穿着的方式令他尴尬起来了。
“偶尔也得稍微年轻一点儿啊,要不怕人家以为我跟你是爷儿俩,那你多郁闷。”
“爷儿俩?那该郁闷的是您吧,平白无故多出来我这么大一儿子。”陈云汉亢奋的嬉皮笑脸,而后跟着对方往饭店门前
的台阶上走,走了两步又恍然似的喃喃,“哦对了,不能带尊称哈,你看我又忘了。”
“下不为例吧。”柳东阳简单回应着,接着对迎上来的接待小姐说了句“柳先生,五点,四人桌。”
陈老师愣了一下儿。
“不会吧,您……那个,你定位了已经?”
“是啊。”
“我也定了!”
“是吗。”
“是啊,小姐你给看看,陈先生五点四人桌,是不是有这个。”
接待员很快就查到了订餐信息,瘦瘦小小的姑娘看着面前两个男人。
“那,两位先生是不是要取消一张桌位?”
“啊,是,肯定的。”赶紧点头,陈云汉指了指旁边的男人,“把我那个取消,留他的。”
“等会儿。”柳东阳拦住了,他不紧不慢问了问两张桌子各自所在的方位,然后告诉服务小姐,取消自己定的那张,保
留陈云汉定的那个就在大落地窗跟前的位子。
服务生欣然应承,之后便带着两人入位,直到坐稳当了,看了茶,拿到了菜单,陈云汉才终于张嘴说话。
“要说,还是你想得周全。”他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要是照我说的那样儿,就没这么安静了。”
“嗯,其实就是我喜欢溜边儿而已。”柳东阳开着自己的玩笑,边看菜单,边把服务生递过来的围裙随手搭在一边椅子
背上。
“不系上嘛?”陈云汉原本抓起围裙又放了下去。
“你没看我穿的红衣裳么。”抬起眼瞧着那小子,柳先生挑起一边嘴角,“就是为了吃火锅准备的,溅上辣油看不出来
。”
“什么啊……”陈云汉笑出了声,“那白裤子呢?溅上东西可就太明显了吧。”
“有桌子挡着,一般溅不上。就算溅上了,也没人以为我‘那个’了,怕什么。”
“‘那个’……哎哟我的柳大人。”差点儿把刚送到嘴边的凉茶杯子扔到桌上,陈老师不可思议看向对方,那用格外平
静表情说着吓他一跳言语的男人正继续着自己的平静,似乎刚才那话根本就是别人说的。
“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眼里闪现出莫名欢快的神色来,陈云汉低着头继续看菜单,拿着笔,他在勾选了几样可口小菜之后
,对着米酒那一栏迟疑了一下,“那个,你是开车来的么?”
“不是啊。”柳东阳随口答道,“不是说好了你当司机嘛。”
陈老师眼里的欢快更加肆无忌惮。
“成!”在米酒后头打了个勾,他进一步确认,“那可就来份儿含酒精饮品了啊,米酒,行吗?”
“米酒?”柳东阳挑起一边眉梢,轻轻笑了一下,继而边低着头继续浏览菜单边开口,“米酒有什么意思,要喝,就干
脆来点儿够劲儿的吧……”
九
那绝对不是陈老师的初衷!
他本来想的好好的,作为一个粉丝,给自己的偶像敬上一杯酒,看着他慢慢啜饮,看着他慢慢绯红了脸颊,看着他慢慢
放下杯子说句“我大概醉了”,然后自己就亢奋的喘着粗气,扑上去,却貌似淡定的将之搀扶到车上,再然后么……
他还没想好。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就发现这个淫。乱不堪的设想根本无法实现。
因为,因为柳东阳这个人,酒量实在是太好了!
我的个苍天呐。
少半瓶白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话连半点儿磕绊或者凌乱都没有,柳东阳还是那个洒脱自如的柳东阳,可他陈云
汉……
“你不行了吧。”平和的腔调钻进耳朵,柳先生把酒瓶放到不容易被碰到的地方,然后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小陈同志,
“要不咱们到此为止吧。”
“啊?”感觉耳朵和舌头都不大好使了,陈云汉揉了揉眼角,燥热之中下意识的把手掌在膝头蹭来蹭去,“我说这儿的
空调怎么跟没开一样啊……”
“再开就进冷库了。”柳东阳笑他,而后把一杯冰柠檬水递过去,“来,凉快凉快。”
其实该说是清醒清醒吧。
喝了柠檬水的陈老师,脑子没见多么振作,耳朵里嗡嗡响的感觉倒确实是好了一些,努力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性告诉自
己这饭决不能再吃下去了,他伸手去裤子口袋里摸钱包。
“收起来。”一声淡淡的“命令”传来,很平缓却又似乎不容辩驳,抬头看去,柳东阳正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服务生,
“没密码,刷完了劳驾带个餐盒过来,谢谢。”
接过卡片的小姑娘转身去服务台了,从人家背影收回了视线的陈云汉眼神朦胧,但是口齿还算清楚。
“不是说好了我请客的么。”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什么时候说好了?我看你确实是喝高了吧。”
“啊,好像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眼前看到的事物都浪漫的唯美的漂浮着蒲公英种子似的陈老师,吐出一
声带着酒味的叹息,“真是的,我还说我酒量就算可以的了,谁知到你这么牛……”
“你这叫‘可以’啊?”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柳东阳淡淡笑着看着他,“你这要算是‘可以’,那我就是酒中仙了。”
“你以为你不是?”捏了捏鼻梁,陈云汉傻笑,“我说老大,你这酒量是天生的还是打哪儿练出来的?”
“可能有天生的成分吧,我爷爷是蒙古人,年轻的时候,冰天雪地里,喝完酒,骑着马一跑就是十几里地。”
“哟,真厉害哎。”傻笑更加明显了,陈云汉抓了抓头顶,“我们家没啥北方血统,其实要说起来我是一广西人更靠谱
。”
“嗯,满嘴京片子的广西人。”并非打趣,也不是玩笑,却没想到让对方连着笑了好几声,柳东阳看着那小子渐渐平静
下来,听他接着念叨。
“我姥姥,当年唱山歌唱得可好了,那会儿她还在当地歌舞团演过刘三姐,我妈说,我姥姥嗓子比后来电影里演刘三姐
的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哦对,黄婉秋,比黄婉秋只在以上,不在以下~~”醉酒后坦诚的抽拽起来,陈云汉不知道
自己这个清醒后十有八九会让他有撞墙冲动的状态,现在,此时此刻在柳东阳眼里看着有多天真可爱。
“这么说,你家里从祖辈就是搞音乐的?”很认真的回应着,他在服务生把卡片和收款单送回来之后收进口袋,而后告
诉对方该把哪些东西装进餐盒。
“啊,嗯,就算是吧。其实不光我妈那边儿,我爸也是个搞音乐的,我跟你说过么?他弹钢琴。”似乎服务小姐都不存
在了,陈云汉抬起一只手,在桌子边沿比划了一个简短的弹琴似的动作,修长漂亮的指头轻轻点了几下,那么随意,乃
至带着酒醉中的凌乱,但是在审美细胞比正常人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柳东阳眼里,那一系列动作,简直太完美了。
“那你母亲呢?我记得你说过,是研究古曲的对吧。”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柳先生继续问。
“嗯,编钟,哦不对,主要是编钟,别的古典乐也涉及。我爸说了,我妈的世界里,只有‘宫商角徵羽’,没别的。”
继续着傻笑,陈云汉下意识看着服务生扣好餐盒的一系列动作。
“行了,谢谢啊。”对小姑娘道了谢,柳东阳站起身,伸过手,轻轻拉了一下陈先生的胳膊,“来,走吧。”
“嗯嗯嗯,别,你别摸我。”拨弄开那只手,喝多了的家伙还算麻利的站起来,步履还算稳健的跟着往外走,只是这嘴
上开始没了把门儿的,“你一摸我,我就更燥热了。”
“成了你,哪儿那么些可说的。”没辙的从鼻孔里哼笑了一声,柳东阳走在前头,像是带着惹祸孩子的家长一样往门口
走去。
出门,进停车场,他看着对方开了车门,却没敢让他坐在驾驶座上。
“你,后头去。”直接把后门打开,柳东阳把那小子塞了进去,接着一把抓过车钥匙,准备自己开车,不过,对方并没
有让他顺利达到目的。
被一把拉住时,柳东阳吓了一跳,都说酒壮怂人胆,看来他这了不起的前画家并不是个怂人,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体内
的酒精给了他多少镇定自如。
陈云汉拉着他,手掌传递过来烫人的温度。
那双让酒精浸泡到透出野兽气息的眼盯着他看,而后,更吓人的言语就吐露出来了。
那小子颇不淡定的开口了。
他说,柳老师,那啥,你知道么,其实吧,我特喜欢你,真的。
“你不是说崇拜么?”柳东阳苦笑着挑起嘴角。
“不对,比崇拜严重!”告白者忽然来了精神头,“是喜欢,不对,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喜欢,你那种喜欢,你知道吗
?那种……”
“我就知道你喝多了,给我老老实实坐着。”感觉到事情的不妙,柳老师想要挣脱,却仍旧以失败告终。
“我说的喜欢……嗝。”又打了个小小的嗝,陈云汉通红着脸,终于真正酒壮怂人胆的,借着醉意,掏了心窝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