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宁愿面对小四那闹腾小鬼。在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避开在他面前提到关于孩子的事,连小四都会在他面前特意安静
一些。
虎子当然是应声下来,他其实也是怕碰到新河这一类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一晚上便只是和石头热热络络的交谈
着。
在乡下,大家一般都醒得比较早,常常在太阳还未探出山间,天地之中还散着蓝色气息时便起了身。这时的空气更为清
洌迷人,混和草木的清香,只是一口便可以让人身体轻盈起来。
新河是家里最早起床的,小三走进院子里时他正在水井边打水洗衣服。随意和他打了招呼,小三便站在院子当中活动手
脚,做早操什么的早就忘光了,他现在也只是活动活动手脚松松筋骨罢了。
早饭的事情应该还早。昨天虎子回家,大家多喝了几杯又聊得比较晚,现在这个时候,怕是都还在床上呆着呢。小三自
己是早已经习惯这种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每天都是在差不多的那个时间段醒过来,他也不赖床,醒了便起身。再说了
,在乡下这地方,称着早上温度适合,可以做完好多事情。等到中午太阳烈了,倒可以好好休息了。
从家里跑步到小河旁的鸡场,也只要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鸡场规模和六年前也差不了多少,这几年村子里养鸡的多了,
生鸡蛋和鸡肉并不好卖出。夏家的鸡场主要是做腌蛋的生意,夏四郎和莲生也学乖了,把腌蛋做好后直接买于酒楼家,
每个月都是小份额的定量送货。这样下来,每个月的钱会相对平稳一些,虽不算大钱,但持续稳定的收入,也是非常不
错的。而且因为每个月收入并不算有太多,所以,村里也没有人红眼到生出闲言碎语。跟风的人家虽然也有,但手艺不
算很好,而且五香蛋只有小三会配香料,生意做来做去总是赶不上夏四郎家的。
鸡场里请了一个邻村的老大叔帮忙,平时负责看看场子,定时撒撒鸡食。场子里的活主要还是夏家人自己在做。小三会
定时到鸡场看看,主要是注意一下有没有生病的。前几年村子里发生过一次鸡瘟,虽然补救及时,但大家都亏过不少。
也是因为这样,村子里养鸡的农户才没有盲目的扩张起来,让小三暗自松了口气。
大概的看了看,又准备了鸡食和清水放到食槽里。夏家的鸡是大棚散养,投完食之后,大大小小的公鸡母鸡们便自动争
相跑抢食,接下来到也不用特意做什么了。和老大叔打了招呼便又一路跑步回到家里。这一趟下来就相当于早上晨练了
。
回家后正好大家都已经起床,虎子陪着客人在梨树下下棋,夏四郎和石头两人一在旁观战,几个人看起来相当的悠闲自
在。厨房里莲生和新河正忙着做早餐,新米熬的粥,五香腌蛋,还有鸡蛋摊饼。
看厨房里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小三便到屋里抓小四起床,家里也只有那孩子会睡懒觉的。而且不管他的话,他会
一直睡到午饭过后。给他屁股后面几巴掌,那薄被下面也只是拱动一下,小三哭笑不得,继续打屁屁催他起床。
早饭是在院子里吃的,在厨房前的石坪上摆好物件,既没打磨又没上漆的原木长桌,几条长板凳,风格简单朴质,很有
上世户外休闲桌椅的风格。大盆端上的米粥饼子,用小竹篮盛上的五香蛋,每一样都香气袭人,让人食欲大开。莲生笑
眯眯的大声招呼大家一一坐定。
小三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客人对于这种进餐方法颇有些不适应,虽然动作优雅,但一会儿用勺子喝粥,一会儿用筷子夹饼
,对着圆滚滚的鸡蛋又无从下手便从头到尾不下手时,卟哧一下笑了起来。也不管莲生瞪他,冲那个男人示意一番,直
接一手抓饼,一手端稀饭,哧溜溜的喝下米粥,再咬上一口蛋饼,美味又方便。腌鸡蛋也是用手抓起配着米粥喝得呼哧
做响。那男人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学着他的动作,似乎很新奇的样子。家里其它人看着小三夸张的的动作都不由的
掩面,倒没注意那客人对于这种新吃法很感兴趣,正和小三学的有滋有味。
饭后,夏四郎带虎子到各家拜访,外出这么多年没回家,回来了当然得看看乡亲了。昨天是因为刚到家,只是走访了几
家,今天却是全村人家都得去打个招呼的。
小三可不想留在家里陪客人,吃完饭后便寻了个空溜走了。
然后,不知觉中,又上了竹林。
竹林因为被人买去了,所以村民们很少上这边一块,虽然主人家已经多年未来,但村民们却已经形成了贯例。于是人迹
少了,这片林子便越发的茂盛了,一支支的青竹冲向高空,遮天闭日。只要有一点点微风,竹叶们便哗哗作响。
‘秘密基地’其实很少去了,前两年他终于放弃喝羊奶了,羊被直接买掉。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便很少来林子里玩。最
后一次来时,基地上的石块中多出两棵尖笋,小三为当时的小笋搬开过石头,多久未见,那一定长成两棵相互依靠的修
长青竹了吧……
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预感,小三熟悉的穿过竹林,扶着密集的青竹越走越急。
不大一会儿便到了那片空地,地上石块还是胡乱堆砌着,空地间如他所想,长出两棵挺拔青竹。但此时,竹下一个半躺
的身影,让他惶忽间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孩子。
那个总喜欢穿着黑色衣服沉默不语的孩子……
“蔡京云?!”
“……我……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六年来,蔡京云的模样肯定大有变化,但小三却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世上穿黑衣服的人多了,但从头到尾一年四季都
穿着黑衣的人他还真只认识一个。
更何况,在小三看来,那孩子太早熟,小时候那张脸就硬硬的像个小老头,六年后的现在,也只是脸部线条变的比以前
更为坚硬而已。
“你什么时候回这里的?怎么在林子里躺着啊?”
蔡京云躺着一动不动,并不回话。小三走了过去,近了才发现有些不妥,蔡京云的脸色口唇白的有些异常。再看到那黑
色衣服上有着大片的湿润痕迹。当小三明白那是什么时,他有点被吓到了。
除了村里杀猪,他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黑色衣服穿在身上远看还不太显露,走近了才发现,蔡京云身子右半边都是
大片大片的血迹。
小三有些慌神的摇了几下蔡京云,除了最开始那句话,此时却再也没有反应。用手试了试,还好有鼻息。心急火撩的也
没多想,把那人拖到自己背上,便背着往山下走。
历史似乎在重演。当年,小三也是这么拖着蔡少爷下山,那时也是这般把那人的脚拖在地上弄的嘎吱嘎吱响。
只是现在要更难些,蔡京云长得更高更壮,身子死沉死沉的可不像小时候那般好拖动,好在小三总是忙些农活也还长了
一些力气。
拖着那么大一个人走路并不容易,而且竹林里也困难重重,伸出地面的竹根给小三带来很多麻烦,不一会儿便会被拌倒
摔在地上,最后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被摔的,小三的眼泪哗哗流起来就停不住了,拖着那人边走边哭。
等小三拖着沉重的蔡少爷进了自家偏门时,把大家吓了一大跳。两个人都狼狈不堪,背在背上的蔡少爷不用说,小三也
是一身血迹,眼睛哭得通红。看到家里人后,小三便没了力气,身子软在地上,哭的更凶了。
让人意外的是,住在家里的那位李砚林,竟然是懂得医理的。看到伤者立即站出来把慌忙的夏家人组织起来,石头去把
伤者抱进客房,莲生照顾吓坏的小三,新河则去烧煮开水,仆人送来他的包裹并帮忙打下手,连小四都被派出门去找村
里的老医师。
小三确实有些吓坏了,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看过什么血腥的场面,当然,电影里的镜头是不算的。看到熟悉的人睡在
血泊中,有点正常认识的人都会吓到吧!再说了,他一直都把蔡少爷当做自己的朋友,虽然有好几年没有碰过面了,但
朋友伤成这个样子,还是担心不已的。好在没一会儿也缓过来了,心里暗自为自己的大哭而感到尴尬。
当他回过神时,莲生已经带着他换过衣服,李砚林也打理好蔡京云的伤口了,村里的老医师这时正在小心的给伤口缠上
白棉布。
“小三,怎么回事?!”莲生让小三坐下,给他喝了茶压了惊后才小声问起。
“我不知道,我到竹林子里去时就看到他睡到地上,流了那么多血!”
“这是……那个蔡家少爷?!”石头在一旁瞧了瞧,当年他也看过和小三一起玩的蔡少爷,对方面目虽然有些变化,但
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蔡家少爷?!”李砚林正在擦手,听到这话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丢了手巾到床边一看。
“蔡京云?!”
“李少爷也认识?!”
“南庆第一皇商家的大少爷,京城里谁人不知?!”李砚林说完后便皱起眉头搓了搓下巴。
“……第一皇商……家的……”屋内其余人都吸了一口气,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却不知道是这么有钱的人家的少
爷。
连小三都有些呆住。虽然小些时候他和蔡京云玩得比较来,但他还真不知道他的情况,只是简单的把他划到有钱人的身
份行列里而已。那时对方也只是个孩子,而且在他映象中还是个可怜兮兮的有钱人家孩子,有很多事他连想都没想过要
去询问。
“那他的伤怎么样了?!”
“背部和右肩处受过很重的刀伤,原是包扎稳妥上过伤药了的,现在不过是因为搬动不当引起伤口裂开了而已!血止住
了就没有大问题了。”
“呃……”
小三这时才想起,那人本来只是衣服上有渗血,等他背着人回到院子里时,那血已经流的到处都是了——这么说来,自
己帮倒忙,把那人伤口扯裂了……
“可是,我喊他不应,不是已经伤重到昏迷了吗?!”
“那个……只是因为过度劳累而睡着了而已……”
“…………”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小三帮了倒忙,把人弄成二度重伤了……
夏四郎和夏虎闻讯回家时,小三已经奥恼到在自己房里捶被子了。莲生只得进屋劝他,如果觉得心存内疚便好好照顾人
家到伤好,小三半晌后才平静下来点头称是。
那天,小三自然就什么事都没做成,光是守着蔡京云了。其他人知道那伤看起来吓人,但给些时日养养就能好的,便没
在围在那屋子里了,该干嘛的都干嘛去了。虽然那个蔡少爷为什么受重伤让大家心存疑惑,但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
候嘛!
初夏的风是暖洋洋的充满舒适感,小三坐在窗前被风吹晕晕欲睡。于是,蔡京云醒过来时,便看到那副画面。如蜜糖般
的少年斜靠在窗前的小几上,黄昏的光映射下来,像是在他身上撒上了一层碎金,满眼的暖黄色调给他一种很温暖很温
暖的感觉……
“啊~你醒了?!”
小三也只是打瞌睡而已,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蔡京去正浅笑着看着他。
“看什么?!有流口水吗?”随即擦了擦嘴,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因为打瞌睡而乱流口水惹来笑话。
蔡京云笑着摇头。
这个时候接近旁晚时分,院子里人来来回回有了人声,应该是莲生他们在准备晚饭了,隐约也听到小四满院子跑的脚步
声。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李砚林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小三赶紧的过去把药碗接了过来:“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动手,这个我来就好,真是麻烦您了!”
“是小杉兄弟说客气话了!再说,端个药碗而已,也只是顺手帮点小忙罢了!”
两人只顾在站在门那边客套,没注意到蔡京云看到李砚林时,眼睛微眯一下,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说了几句后,小三端了药碗过来喂药,看蔡京云右手被包紧不能活动,便自己用汤勺一点点的掏了递到他嘴巴边上,黑
麻麻的一大碗药,小三光看就觉得嘴巴发苦,蔡京云到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的都喝了进去。喝完最后一点伤药,小三又递
了梅子放他嘴里压压味,一切收拾妥当后才端了空药碗出屋。
李砚林在边上看着,后来说是要检查一下蔡京云的伤口,便留在屋里了。
吃完晚饭后,小三又给蔡京云送了些鸡汤,这次他到没喂。把汤放凉后让蔡京云自己用左手端来喝了。
“喂,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伤得这么重?遇到山贼了吗?被打劫了?”
小三心里疑问挺多的,犹其是今天蔡京云还被爆出南庆国皇商家的身份,让他觉得这人就像雾里的花,怎么看怎么迷茫
。
蔡京云从小就是个一棍子打不出几个字的,看小三在那里碎碎念着,并不接口,只是浅笑着。
“……”
“好吧,如果说来话长的话,那咱们就直接长话短说吧!”
“我又被赶出蔡家了!”
“啊?!”
此后,蔡京云不在说话了,只是斜靠在床上扯了小三的手慢慢玩着。
小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豪门世家恩仇录……
第二十六章
蔡京云不想说话时,你就是用铁钳也撬不开他的嘴,这一点小三在前几年就深有体会。
在他以为只能自己编编故事猜一猜豪门恩怨事件时,斜坐在对面的蔡京云却开始慢慢说话。
蔡京云最开始算不上蔡家的长孙,生他的父亲是歌舞坊的一名舞者,他只是赶巧比府里的大夫人早三天生下蔡京云。不
过也因此引发了诸多的事端。蔡京云的出生并不叫好,最开始时蔡家人并不承认他的存在。他从小就没有在本家呆过,
他的出生甚至没有进入族谱记录。
蔡家的当家家主是南庆国第一皇商蔡映南,他是个做事喜欢留后手的人,蔡京云虽然出身有些糟糕,但说起来也是蔡家
的血脉,就此消失却是有些过份了。于是蔡京云在出不久后被从京城赶到抚洲,后来又被从抚洲赶到这山间小村里。
蔡京云就是他们蔡家的备用品,没事就雪藏着,有事了再拿出来顶事!
这一手果然是很有预见性,蔡京云十岁时,那个小他三天的弟弟因为受伤变得疯疯傻傻,蔡京云便又顶着蔡家第一长孙
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成了蔡家的新大少爷。蔡家的子孙单薄,直属的孙辈只有两个孩子,傻了一个就找出另外一个
!继承人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外家那些。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直到一年前那个傻弟弟突然回神清醒。于是,蔡家那一池子水又被搅得晕天地暗。蔡京云虽然沉默
但也是个聪明孩子,做为蔡家第一继承人培养好几年了,也得到不少长辈的认同。
看起来平稳安静的蔡家大院因为两个少爷而发生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暗战。蔡京云的生身父亲只能说是个不太聪明的人,
他给二少爷下毒却被人当场撞破,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蔡京云也应此被受到牵联……
看那个少爷云淡风轻的说着他被家人抛弃的话,语句平缓,没起半点波澜。就像那一切都只是在诉说别人身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