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滦烟

如此，逐渐减了学习的量。

他说该好好休息，补充睡眠，争取以最好的状态上考场。

都说，高考也是在考家长，但我妈仍在医院照顾杨叔叔，而我只有姜波。

第四十一章

高考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过后，犹如卸下了几十斤的包袱，浑身轻松，特别是今年的考题比较简单，我自己估计，至少

也能上650。

和同学散了以后，我迫不及待的去找姜波，因为不在一个考区，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他了。

姜波不在家，开门的却是姜叔叔。他穿着军装，肩膀上的一颗星尤为醒目。

他问：“是晨晨吧？”

“姜叔叔好，您回来了。”我浑身的不自在，有些冒冷汗。

他请我进屋坐，问我考的怎么样？

我挨着沙发边坐着，回答说：“还行。”

他又问：“想上什么学校？自己有主意没？”

我说：“学医。”

他点了点头：“听你妈说了，你想读第四军医大。”

我噌的一下就红了脸。

他又说：“我和四医大的校长认识，你不用担心。”

我急忙解释说：“谢谢，我应该能过线。”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我：“那就好……还有件事和你说。”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三四盒的录影带，掷在桌子上，“

当初把姜波一个人留在西安，我不放心，就在这房子里装了监控……”

我一股冷汗便流了下来，如坐针毡。

他接着说：“你们教导主任以前也和我提过你的情况，我没多想。你从小没有父亲，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事实摆在

面前，由不得我不相信。”

我接不上话，浑身出了汗。

过了许久，他说：“第四军医大的八年制不错，出来就拿博士学位……你考虑考虑。”

“您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们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无言以对，脑子就像过电一样，嗡嗡嗡直响。

“回去后，代我向你妈妈问好，你上学的事，我尽量帮你们办，以后，咱们两家就不要往来了。”

我蓦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随即又放开。若他不是姜波的爸爸，我恐怕克制不住自己。姜爸爸果然是官场上的人，即

使再伤人的话，经他说出来不是盛气凌人，不是鄙夷蔑视，反倒像是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不与我们计较了。

“姜叔叔，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和妈妈的照顾。”

他点了下头，我接着说：“上学的事，您不必为我费心了，我也不是非得上军校……”

他目光一闪，看向了我，我继续说：“至于我和姜波的事，我不奢望您能原谅我，但我没有打算要和他分开……”

填志愿的这两天，我妈还在医院，我和她说自己不想上四医大，起先，她很不理解，但我又不能将事情全盘托出。妈妈

是个心重的人，若说了，平白给她添堵。

我说自己这次考得好，想上一所更好的学校。

杨叔叔也说军校管制太严，并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于是，她也不反对了，只说：“你要是对自己有把握，就填个好的学校。”

我得了应承，又重新仔细地给自己估了估分，大约能考690分。再三衡量，填报了协和的七年制。

志愿交上去之后，我向同学打听姜波的情况，竟没有一个人知晓，都说考完之后，就没有见过他。

我之前一直有给姜波家打电话，先是用我家的座机打过去，可是一直没人接，于是多了个心眼，用街上的公用电话打，

倒是当真接通了1回，但姜波爸爸听是我，只说姜波不在家，之后打过去，就再没有人接了。

我将小野找来，让他帮忙给姜波家里打电话询问情况。但是，电话也始终没有人接。

“你和姜波哥怎么回事？”小野问我。

我说：“没事，就找不到他人，不知道他报了哪所学校，今天是最后期限了，他还没交志愿。”

小野笑道：“我是问，你俩是不是这样了？”他两个拇指放在一起比划。

我红了脸，不好点头，也不能摇头。

“还不承认？”小野哈哈大笑，“我都看见了，你俩这样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他又用手比划。

“什么时候？”我一阵紧张。

“就有天晚上下自习后，我来找你，结果在你们楼下，正好看见你和姜波哥亲热，妈呀，吓死我了。”他哈哈大笑，“

以前就觉得你们别扭，你老顺着姜波哥，他又老护着你，还有，你俩还经常闹脾气，真没想到，嘿嘿嘿……”他又笑：

“你和姜波哥怪般配的。”

我红了脸，岔开话问他：“你志愿填的哪？”

他说：“我没填志愿，我要出国了……”

“你不是要去上海读音乐学院吗？怎么改了主意？”

“是我妈改了主意，她说让我出国镀金……我要去日本了，联系的学校在东京。”

“为什么去日本？”我惊讶，陆剑榕也在日本。

“我爸在那边有生意伙伴，学校也是对方帮忙办理的。”小野嘟了嘟嘴，“哪里都一样，我又做不了主。”

我有些挣扎，他对和陆剑榕的那件事还在意不在意？要不要和他讲……

日本有几亿人口，或许他们不会遇到。

与小野分开后，我又去了姜波家，没有上楼，就站在大街上。等到了晚上10点钟，他的窗户始终没有亮灯。

我想他想的心慌。

第四十二章

张叔叔出院了，就住在我家，拄着拐杖，走路还不是很利索，每周仍得去医院做复健。

出院的第二天，他们就去领了结婚证。没有摆酒席，只是将张叔叔的父母和我姨妈叫来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我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很少出门，出去了也是去姜波家附近。一日接一日，总见不到他人，控制不住了，就上去敲门

，也没有人应声。

小时候，放学后，我也经常跑来姜波家找他玩，我们一碰头，就一溜小跑，跑到那片树林围起的假山顶上。

假山顶有个小潭，从小潭中往外溢水，形成一个5、6米高的人工瀑布，瀑布下有座小桥，行人从桥上过，溅起的小水珠

轻轻拽着行人的衣裳不舍他们离去。

小桥横跨池塘的咽喉处，池塘里养着金色的鲤鱼和碧绿荷叶衬托的粉色莲花。

池塘四周种着杨柳，纤细的枝条随着湖面泛起的微风轻轻摇摆。

柳树下摆着一些木制的椅子，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会坐在椅子上小憩。

我和姜波经常在假山顶上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假山上种的是白杨，总不见它们长，好像永远都只有胳膊粗细。

某个夏日，姜波用铅笔刀在一棵白杨树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姜波和顾晨熹永远是好朋友。”

他刻字的时候，手指不小心划破了，渗出了好多血。

我们跑回家，倒了很多云南白药粉末在他的伤口处。他没有哭，我的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

姜波盘腿坐在床上，举着手指就像立了战功的英雄，他说让我给他读三国演义，当然是小人书那种。

我们一起看桃园三结义，他说要和我滴血结盟，拜为异性兄弟，但是他不喜欢刘备也不喜欢张飞。

他刚开始说他喜欢曹操，说曹操是乱世枭雄，即是军事家又是大诗人（我觉得这话应该是姜叔叔告诉他的，小人书里的

曹操明明是个白脸的奸人）。

但他又说，他要做孙策，让我做周瑜，我们都是英雄，是最铁的哥们，我们还要娶大乔小乔……

过了一会，他摇摇头，又叹道：“还是不好，孙策、周瑜都不长命，咱两可不能像他们，咱两要长命百岁。”

我说：“恩，要快快乐乐的活好几百岁。”

他摸了摸我的头，很认真的说：“人没有那么长的寿命，咱两活100岁，100岁就好。”

第四十三章

这天晚上十点左右，段薇来了，她喝了酒，满身的酒气。

段薇是有酒量的，普通的白酒喝半斤都不成问题，不知道她今晚喝了多少，竟能醉成这样！

我妈看不过眼，对我说：“我可不伺候她，打电话叫你阿姨来。”

段薇笑呵呵的歪在沙发里：“妈咪出差去南京了……阿姨你别赶我走……”

我妈扔了电视遥控器，就回屋睡觉去了。

我叹了口气，去厨房给她做了碗醒酒汤。看着蓝色的火苗跳动，就想起前些年，自己喝醉酒，姜波偷偷亲我的情形。

回客厅，电视播的是东北二人转，声音很大……段薇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里的大红大绿、说唱

逗乐，对我靠近她的动作和声音都置若罔闻。

我在段薇身边站定，手里端着汤，想要出言提醒地面太凉，也想说让她喝汤，但是话到嗓子下却发不出声来……这情形

有些像我生病后，姜波劝我喝药，嘴唇边不自觉就溢出了笑。

屏幕的闪烁光亮照射下，段薇的脸上水迹斑然。

我收敛住心神……迟疑了一下后，放下手里的碗，拿起茶几上的毛巾递了过去。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段薇向我微微扬起了下巴，看向我手中毛巾的眼神带了一种脆弱和迷茫——只是，扬起

脸仰视的动作和神情，满满全是委屈和受伤。

我蹲下身，与她面对着面，用毛巾轻轻沾了沾她脸上的眼泪。

沉默的时间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我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电视声音开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半夜三更的，也不怕邻居来敲门。别都杵在客厅了，醒醒酒，赶紧睡觉去。

” 我妈在屋里喊话。

“……段薇……”我试着扶起她，她没有动。我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地哄着她往她口中喂醒酒汤。

还在酒醉状态中的段薇安安静静的开合着嘴唇，一点一点咽下汤水。

段薇抓住了我正要离去的胳膊：“……晨……”我也静静的等着她说话，她歪着脑袋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会喜欢上

你……”

我顿了顿，说：“你确实不喜欢我，姐，你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在西安你没有朋友……”

“是吗？”她瞬间抬头看向了我，但因醉酒的关系，她的眼睛红润、目光涣散，其中却也带了些凌厉。

“是。”我回答她，也看着她。

“你喜欢姜波？”她问，声音微弱。

我看了看母亲的房门，见灯光已熄灭，就回答说：“……对。”

她嘴角上翘流露出讥诮的微笑：“那可不好……”她晃了晃脑袋，眼睛扑通扑通眨了又眨，“姜波喜欢女生呀……”

我笑了笑，并不在意。

她突然靠近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似醉非醉，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姜波天天在夜总会……找小

姐……”

她呼吸的酒气很重，我一直试图向后躲开，尽管如此，当我听到后三个字时，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整个身躯定在那里动

也不能动了。

良久，我说：“你也去夜总会了？以后少去些……不安全……”

她看着我，抓着我得手指关节变得苍白，缓缓地，漆黑的眼睛中泛起了晶莹的亮光，湿漉漉的，眼皮微微眨了眨，就有

眼泪掉落下来。

我扶她进屋睡觉，她大约是哭的时间太久，累了，不消一会就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段薇轻轻的鼻息，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起身，翻开段薇的皮包，找到了一张夜总会的酒水消费单，犹豫了一会，见时间还未过午夜12点，就换了鞋，悄声出

了门。

等到了那家店附近，我却彻底傻了眼。

这家夜总会是四星级的，五层的大楼，水晶灯吊顶，十分奢华。但此刻，四周全被军队包围了，几百个战士手里端着枪

，枪上了刺刀，处于完全警戒状态。

有人在砸店，里面撞击声、碎玻璃的响声不绝于耳。

有几辆警车开了过来，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没人敢上前制止。

一辆挂军牌的轿车前站着两位首长，一个两杠四星，一个两杠三星，他们正在和歌舞厅的经理交涉。

这时，姜波爸爸从车上下来了，对敬礼的人摆了摆手，问那个两杠四星：“他想花300万摆平这件事？”

经理找到了正主，立马点头哈腰的上前：“首长，首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擦了擦汗，“我有眼无珠，不知道

您是位首长，也不知道他是您的公子，得罪了，得罪了，我给您赔礼，您消消气，我给您赔罪……”

姜波他爸双手背在后面，看着大楼，道：“要我消气，好说，你用那300万把它重新装修了，我再砸了了事，你看如何？

”

经理傻了眼，张着嘴，接不上话。

旁边的公安，嘴里碎碎的骂：“妈的，这伙当兵的太嚣张了……”

“你闭嘴吧你！”他的同事制止道，“谁不知道这家店有背景，人家照样砸，你比省长舅子还厉害？”

“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

突然间，我看见了姜波，他也坐在那辆军车上。他似乎喝多了酒，仰在椅子上，不停地按着太阳穴。我的胸口一阵紧缩

——半个多月没有见了，他瘦了，颧骨突出了很多，几声剧烈的咳嗽，嘴唇都在发颤。

姜波爸爸又钻进车里，司机开了车。

我不由自主，迈开双腿跟着车跑，跑了近百米，气喘吁吁，我摔倒在地，爬在了马路上……

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我突然有种恐慌，而这种离去仿佛是长久的，他要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不再回来了一般。

突然，车子停了，一个年轻的士官走过来蹲在我身边，指了指车子说：“叫你过去呢。”

远处站立在车灯光柱中的朦胧又熟悉的身影，仿佛睡梦中看见了幻境。

姜波爸爸坐在车里抽着烟。

姜波与我并排站着，背靠着车窗。

“你干嘛追着车跑？”他侧过脸，看着我，嘴唇翘起一个弧度。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就像每次我做错了或者说错了什么

，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轻轻摇摇头。

“半个多月了……我找不到你……”

“找我做什么？”他像个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我，语气生硬、冰冷。

这样的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我所有的话语都变得颓然无力……我不停的想说些什么，可我的诉说都是不着边际

的空白……我站在那里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呼吸，我的大脑不能正常的思考，几乎下意识的感觉他是真的要

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