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调之单行线——彼岸之佛

他的忌讳，那天他实在听不下去才破口大骂。没想到江之航会接着说那番话，更没想到方逸尘会当场宣布结束。

“真的不能挽回了吗？”

“我正在努力。”

“都怪我说话太直。”老包叹息，“要不，我去向他道歉？”

“包哥，要道歉也轮不到你。是我不该回来，我不回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不是你们的原因，是我们本身有问题，即使没有那天的事，或许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

“江大哥，我错了。”小鬼给客人调完酒，也跑过来垂头丧气地认错，“我以为你还喜欢小飞哥，其实你喜欢的人早就

是你家方总了。”

“连我自己之前都没有搞清楚，何况你呢？你们会这样想，是受我误导，不是你的错。”

“那你告诉他了吗？”

“他不信。”江之航无奈地摇头，临到失去才说，实在缺少说服力。

“之航，别气馁。”老包鼓励他，“我想他并非不爱你了，只是他那脾气，一下子原谅你可能有困难。但你有这份心，

坚持让他了解，假以时日，相信一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但愿如此。”

“你今天过来不要紧吗？万一被方总知道，会不会觉得你又在骗他？”白鹭飞不无担忧。

“以前我以为瞒着他是最好的，事实上我顾虑越多，他疑心越重。纸总归包不住火，倒不如坦荡一些。”

“是啊，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说得越多，他对你的信任度越低。”

“小鬼，能帮我调杯酒吗？”江之航突然提要求。

小鬼还没反应，老包会意了，马上说：“行，给你来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等老包拖着人走开，江之航拿出文件袋，“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还你这个。因为是你私人的东西，我想还是由你自

己保管比较好，放我那儿不太合适。”

“我的？”白鹭飞好奇地打开袋子，惊呼，“我的照片？你怎么会有？”

“不知道你的哪位仰慕者偷拍的，去年你走后老包给了我。”

“挺专业的啊……”白鹭飞饶有兴味地翻看，“这几张……”忽然指着有破损痕迹的照片，露出疑惑表情。

江之航连忙尴尬地解释，“逸尘发现过……不过后来他又粘好了，他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理解。”

“谢谢！”江之航松了口气。

物归原主，不管方逸尘会不会关心照片的去向，对他而言，都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也算是完完全全和过往纠结的感情做

了一个了断。

第二件事，补请林雪原吃饭，特别隆重邀请了他的小尾巴。

听说高阳这几天很不开心，怪林雪原骗人，没让他见上叶哥哥，也没吃上生日蛋糕，为此一直在闹别扭。

“我冤啊，之航。都准备带他出发了，接到叶葳电话，告诉我那么个情况，打你电话又不通。小家伙认定我骗他，又哭

又闹，不知道哪里学的，居然还跟我冷战！”林雪原边说边摇头，“买了好多玩具才哄过来。”

高阳在一旁举起手里的汽车人献宝，“江哥哥，我的擎天柱帅不帅？我还有大黄蜂、铁皮。”

“帅！阳阳喜欢变形金刚啊？”

“嗯。我更喜欢威震天和红蜘蛛，可是哥哥说坏人不准买。”

“没事，江哥哥给你买。”

“别浪费那钱。”林雪原立即反对，“你看，还挑三拣四的，真是越来越难养了。”

“还能哄就很好啊。”要是方逸尘也能用玩具哄，他就不用这么愁肠百结了，但凡买得到，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

言下之意林雪原自然明白，拍拍他的手背宽慰，“之航，你别着急，任何决定在最初总会特别坚持，这时候你一味地企

图接近，也许只会令他反感。所以，我建议先冷处理，给彼此多点时间，机会可以慢慢找，逸尘既然没要求你离职，那

么我想他并不是真要和你恩断义绝。”

“我也想冷静，可是我真怕稍一松懈就会彻底失去他，我总是让他失望……”想起分手当天方逸尘说的话，分明是赌气

，他却傻到差点就信了，“……其实真真假假有什么重要呢？他的感情是真的就足够了。”

“真心只能用真心来交换，你不要操之过急。”

“我不会逼他，我只想让他相信，我是认真地要和他过一辈子。”

第四十七章

江之航和林雪原吃饭的同时，方逸尘也在请客。

他请的人多，满满当当围了一桌，除了蓝家两兄弟的另一半，其他都是熟人。夹在三对情侣中间，难免衬托出他的形单

影只，好在冯牧野心细，安排座位的时候把每一对都拆了开来，大家又大致了解状况，也没人表现出过分的亲昵。

都是见惯场面的，即使初次碰面也不会让饭局冷场，再有蓝行天这个活宝和叶葳一唱一和，气氛还是搞得相当活跃，至

少让方逸尘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孤单。

饭前在蓝氏医院，蓝啸天给他的腿做了全面检查，神经官能并没有大问题。对于之前出现的那种症状，蓝大医生也感到

惊讶，他认为这更多是心理因素引发。

“连续站立或行走超过半小时会虚软，不能大步快跑，这些都很正常，会有强烈的麻痹无力，这个我真没有预料到。我

觉得是心理作用使然，你该知道情绪对身体机能的影响不容小觑。你得注意了，如果频繁发生，可能你这条腿真的会丧

失全部功能。”

“那样的话，也是我该得的报应。”对蓝啸天的警告，方逸尘的反应很淡定，“谁让我当初夸大病情，明明一两年就可

以康复，却说得好像永远好不了。”

“比起他推你下楼的恶劣行径，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告诉他，是我故意摔下去的。”

“为什么这样说？”蓝啸天很不能理解。

“那一瞬间，我也许可以抓住他，或者抓住扶手，但我没有。”

“你傻啊！你知不知道可能会摔死？”

“与其眼睁睁看着他走，不如……”

“不如死在他手里？拜托！你以为拍言情剧吗？真难以置信这是一个社会精英的思维。”

方逸尘淡淡一笑，“人脑也有短路的时候，你敢说你一定不会？”

蓝啸天耸耸肩，这点他深有体会，当年他短路得更厉害。

“现在想想，真的很傻，不过都过去了。”

“放得下？”

“我想……我可以。”

“好吧，我不能对你的选择妄加评论。”蓝啸天抬手按在他肩上，“但是我以医生的身份提醒你，你必须保重身体，保

持良好的情绪，除非你想下半辈子都与轮椅为伴。”

怎样才算良好的情绪？像叶葳、蓝行天，还有蓝啸天的小男朋友那样，兴高采烈地商量饭后余兴节目？还是像冯牧野、

蓝啸天和蓝行天的老公那样无奈而宠溺的，欣赏恋人的吵闹？

身边的人都沉浸在甜蜜的恋爱中，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方逸尘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努力抑制心底汹涌的空虚感。没什么好比较的，放弃了就不要惋惜，失衡的爱情不要也罢

，没有患得患失，没有牵挂猜忌，多么轻松自在，一个人，完全可以过得更好。

微笑着融入话题，甚至是兴致勃勃地推荐了几个圈子里著名的高档场所，方逸尘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东道主的修养和热情

。

最后兵分两路，他带大的回别墅，品尝蓝行天带来的罗曼尼康帝，叶葳带小的找地方玩。

走出酒店，蓝行天坐上叶葳的车，兴奋地建议，“葳葳，我们去‘one night’。”

叶葳给吓得方向盘差点脱了手，“S市这么大，你干嘛非挑那里？”

“我朋友介绍的，据说帅哥都在那扎堆呢。哎，我上次来你怎么没带我去？不厚道。”

“牧野不准我去那里。”

“靠！你也太听话了，他凭什么限制你？”

“那家老板跟我家少爷有过节。”

他不搬这个理由还好，一搬出来，蓝行天的八卦小宇宙顿时爆发，死活要去，还拉上蓝啸天的小男友助阵，叶葳拗不过

他，只得载他们去了。

一进门叶葳先下手为强，把蓝行天拖进一个偏僻的卡座。蓝行天的兴趣早就从观赏帅哥上转移了，倒无所谓坐哪个位置

，一坐下就挖掘内幕。

叶葳起先拒不肯说，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吞吞吐吐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蓝行天有过类似经历，深受其苦，义愤填膺

，“我最看不惯这种人，兄弟又怎样？谁都没有资格在别人的感情里瞎搅和！”批评完，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这

个小三，我听着怎么这么熟呢？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吧？世界这么小？”

“难说。”

“那你去吧台验证一下，他说不定在。”

叶葳不信邪，哪有这等巧事？可是在好奇心驱使下走过去看的蓝行天，却当真撞了邪似的愣在吧台前，和正在调酒的白

鹭飞大眼瞪小眼，嘴巴张了半天才发出声音。

“Fly！怎么会……真的是你？！”

林雪原的劝告，江之航还是听了进去。

方逸尘习惯别人顺着他，想必在这件事上也一样，他说了不要，那么自己最好别再贴上去，紧迫盯人不是好战术，留点

距离，有助于彼此清理思绪。情况没有糟到极点，至少还有一个空间可以相处，顶多一切从头，从相识开始重新来过。

想通了，江之航的表现也就自然了许多，每天以一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的副总面貌出现在方逸尘面前，关怀体贴也是

点到为止，绝不流露一丝半毫僭越身份的言行，几乎完美地执行了总经理“以身作则”的指示。

对此，方逸尘没做任何回应。

除了贯彻视对方为下属的原则，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应。江之航做到了他的要求，这很好，简直值得表扬。虽然从恋人

退回同事，调整心理落差需要一个过程，但大家都是成熟而独立的个体，完全能够准确地把握住合适的度。

只是回到家里，突然空了一半的床显得太过庞大，没有江之航的气息和怀抱，夜晚变得特别黑暗和漫长。失眠成了家常

便饭，不过幸好，还有不少东西可以用来助眠，比如葡萄酒，比如……

方逸尘浅酌了一口柔丝般的液体，放了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在杯子里，晃了几下，再次举到唇边就要一饮而尽，冷不妨被

人劈手夺走。

“怎么不多放点？干脆都放进去，味道更好！”

“我睡不着。”方逸尘心虚得不敢正视冯牧野，“我不想每晚数着分秒度过。”那种辗转反侧、头痛欲裂的痛苦太煎熬

。

“不要伤害自己。”冯牧野怜惜地抱住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很快就能适应，像以前那样安稳地入睡。”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成年人，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不就是失恋吗？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就当时光退回

到一年多前，甚至更早，没和江之航在一起，没遇到他，这些年，不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第四十八章

接下去的日子，江之航和方逸尘之间真正称得上相敬如宾，一个平淡疏离，一个客气恭敬，彼此恪守本分，似乎都已重

新适应了这种上下级的关系。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月，江之航接到美国一家品牌玩具公司的周年庆邀请函。

这家公司是他的第一个客户，交道打得很不错，90%订单放在他们这里。对方的采购副总很欣赏江之航，对整体合作状况

也很满意，去年就发来过邀请函，因为正逢方逸尘住院没去成。

今年他也有心不去，虽然来回花不了几天，但非常时期，可不敢再出什么变故，便很婉转地以抽不出空为由，建议委派

外贸经理，反正邀请函的名义是公司对公司，谁去都一样。内心里很希望方逸尘赞同他的想法，说没说完却被堵了回来

，方逸尘从前期接洽讲到后续利益，指明非他不可，最后着重强调“人家请的就是你”。

江之航嗅着这话有那么一丝酸味，不禁一喜，再看他的神色却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小欣喜顷刻转为大黯然。以方逸

尘的聪慧，怎会看不透他这点心思？没有顺水推舟，分明就是无所谓他出不出差。

只得着手购买礼品，除了场面上的，又投那老外所好，另买了一套京剧脸谱作私礼。

出发前一天，叶葳转交给他一个U盘，说是他搬走那天冯牧野忘了给。

江之航很好奇，当下插到电脑上查看，8G的盘里只拷了一个几百兆的视频文件，显示的名称却让他心跳快了几拍，手指

几乎控制不住鼠标，连点了几下才把这个名为《小航十八岁》的视频打开。

音箱里传出一阵欢笑，很多孩子围着一个大蛋糕，七手八脚点燃蜡烛，有人在嚷嚷“小航哥快过来”。接着，他看到了

青涩稚嫩的自己，拉着满脸慈爱的嬷嬷走到蛋糕旁边……

画面质量不太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但记录的音像还是轻易勾起江之航镌刻于记忆深处的回忆。那年，十八岁的他如

愿以偿收到一本录取通知书，向来视他若己出的嬷嬷向院长提议，召集全院孩子为他举办了一场生日宴会，简单朴实，

却终生难忘。

他知道当时有拍录像，嬷嬷去世后也曾想要过来留作纪念，却因档案保管员不巧休假没要到，后来工作繁忙就把这事耽

搁了。一晃十来年，更不指望还能保存下来，不料今天，那些久远的场景竟然又呈现在他眼前。

视频不长，一个多小时，江之航看完用力闭了闭湿润的双眼，深吸口气，把它拷到笔记本里。拔出U盘之即猛然醒悟，这

，应该就是方逸尘原本想给他的惊喜。

还在去年，他因为初夜得罪了方逸尘，第二天煮粥赔礼，由学厨艺聊到这个录像，言语间颇有遗憾之意，估计那时方逸

尘就上了心，今年特地让冯牧野去孤儿院拿了回来。

明知他别扭，从不肯直接示好，表面上看着只知道索取，暗地里却是如此挖空心思地付出。自己倒真像块榆木疙瘩，不

开窍也算了，还偏听偏信，一再辜负他。人心是伤不起的，他那么骄傲，怎会甘愿守着一个空洞的承诺当配角？

其实你早已是主角，但是走到这步田地，我要怎样才能赢回你的信任？

江之航攥着U盘就要去找方逸尘，转念一想，他未必承认，可能会推说冯牧野自作主张，不如先问叶葳。

“是少爷叫他去拿的，我盘问过了。”叶葳非常肯定，“以你的名义捐了一笔钱给孤儿院，费了老大劲才找出来。”

“哦，只拿到一个拷贝吗？”

“没啊，原始带子在少爷那里。”

这是不是能理解为方逸尘舍不得彻底跟他一刀两断？江之航心里莫名有些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