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骆父才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阿桑,明天再来看你吧,我们得走了。”
“嗯。”骆桑不冷不淡的应。
三人离去后,三更才长长呼了口气,那种束手束脚的不自在感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失了。他有点感慨地对骆桑道:“
你爸对你怎么像个外人一样?他好像挺顾忌你,唉,你是人家儿子,怎么感觉反过来了?你们在家不会也是这么相处的
吧?”
“差不多。”骆桑耸肩。“彼此间都客客气气的,不亲近。”
“一家人搞成这样,还算一家人吗!骆桑,你以后别老摆脸色给你父母看,我觉得他们心里是挺想跟你拉好关系的。你
没听见你爸刚才那句话说得多尴尬吗?”
“你不懂。”骆桑别过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沉寂,低低道:“我没办法接受他们,能一直这样相处已经不错了。”
“我是不太懂你父母之间具体的事,可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呢?他们做的事自然由他们承担后果,你不用真
么在意。”三更绞尽脑汁地想劝他。从那次桌球室遇见骆枫后,他大概从骆玥及阿其等人口中得知了他父母及阿姨之间
的纠缠,无非就是年少风流四个字。
“你没遭遇到,当然可以说得无关痛痒。”骆桑冷淡地说。
“你——”三更恼了。“你还真像牛一样!怎搞不懂,你什么不在意偏在意这种已经板上钉钉并且陈年得都快腐烂的事
!这不是折腾所有人吗!?”
“我乐意怎么地!?”骆桑吼他。
“我——”三更一下子没想起来别人发脾气是怎么样的——他自己没什么经验,所以,他只能吼:“明天我叫老爹不给
你煲汤了!”
说完就甩门出去。下楼在空旷幽静的休息园里边走边想:电视上好像是这么演的吧?待会儿上去骆桑应该会消气进而恍
然大悟,然后就会谅解他父母……胡思乱想着,三更看看表,才过二十分钟!不行,至少还得过半个小时才能上去。
找个地方坐会吧!三更左右瞧,发现树下有长木椅,便走过去坐,没一会儿便觉得空气好像越来越冷了,手很冰,脸也
是冰的,糟了,他好像要感冒了。
算了,还是上去吧。
可时间还没到呢,现在上去那不白出来吹冷风了吗?
左右脑费劲拔河之余,又十来分钟过去了。他站起来,打算再走完一圈住院部就上去,一分分钟看时间,等走到楼下大
门前时,三更心里很兴奋:可以上去了!
“三儿,你站这儿做什么?”
“爷爷!?”三更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检查的还是来探病的?”
“呵呵,探病的。大冷天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呃,我刚想上去呢。”
“那就快点上去吧,别感冒了。我先走了,阿东在停车场等我呢。”
“我跟你一起过去,走吧。”三更笑眯眯道。再拖些时间更好。
“你这孩子,打什么主意?”
“没有。”
目送他离开后,三更急急走出停车场,满门心思全转移到待会儿骆桑可能出现的反应上:悔恨?感动?喜悦还是别的?
哈,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收回心神,三更笑容可掬地踩着轻快的步伐准备进电梯,忽然眼角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抚着胸口惊叫:“你什么时
候跟在我身边的?!”
“笨蛋。从停车场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你竟然都没发觉,你到底在想什么?”骆玥走近,捉起他冰冷的手笑。
“你刚下班?”
“嗯。你——”骆玥欲言又止。
“我什么?”三更停步,对他难得一见的迟疑感到好奇。
“你刚才去停车场做什么?”
“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位爷爷你还记得吧?我在楼下碰巧见到他来探病,就送他去停车场了。”
“原来就是这个爷爷啊!我记得你说过是那次上千佛山时认识的吧?那时候是——”骆玥皱眉思索。“秋天,也就是一
年多前认识的。”
“是啊,怎么了?哪里奇怪吗?”
“奇怪的地方多了。”骆玥低喃。爷爷,你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你想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三更贴近想听清楚。骆玥手一勾,把他带进电梯了。
进到病房,三更眼也不眨地直盯着骆桑瞧,灼灼的视线盯着骆桑心里发毛,以为他要怎么样他了,立即揪起被角防备道
:“你别过来啊!不然我——”我怎样?喊人吗?靠!什么事啊现在!骆桑满脸黑线。
“骆桑。”三更急切地坐到床边,期待地开口问:“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什么?”骆家兄弟俩同时问,满脸不解。
“你——”三更受打击了。难道说他之前在外面吹的冷风全白吹了?!想到这他就恼,气呼呼吼:“我出去之前说的你
都没听进耳啊!?”
“你说什么了?”兄弟俩又异口同声问。
三更无奈加失望,走到窗外看外景,意兴阑珊道:“没什么。”
骆玥疑狐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追问,兀自跟骆桑说些工作上的事。
晚上准备睡觉时,骆玥开始缠着三更,要他说他跟骆桑说了什么话。
三更恼啊——每次都对他进行秋后问斩!当时想知道干嘛不直接问?亏他那时候一直期待他问呢!
“说呀三儿。”骆玥把他当猫儿,从头顺着往后背抚。
“不说。我要睡了。”三更赌气。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怎么帮你了。”骆玥遗憾道。
“真的?”三更惊喜地抬头。立即把他和骆桑地对话说了一遍,末了问:“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
“那你——”
期待地声音被骆玥硬生生打断。“随他便。三儿,你不能把大部分人一贯地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样所以那样地行为套在每
一个人身上,我爸没你想象地那么想亲近我们。”
“怎么会!他——”
“他是内疚没错,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成亲生孩子看待过,他讨厌我妈,顺带着她地儿子没太多感情。”
“你——”三更突然觉得很伤心,大人们乱七八糟地感情让孩子受伤了。他伸手搂着骆玥轻问:“你呢?你也跟骆桑一
样吗?”
“不。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些,又不关我什么事。”骆玥的声音很不以为然。
“其实阿桑也不是很在意的,他会那么说只是想让你安慰他而已。”
“可我看到他对他们很冷漠。”
“他在家对谁都这样,不用大惊小怪。”
三更满脸黑线,咬牙道:“他怎么能像个小孩一样!亏我还出去吹了那么久冷风等他觉悟呢!”
噗唔~
“你笑什么?”三更不满了。
“没什么,就觉得你,哈哈……”骆玥忍不住背过身去大笑出声。“哈哈,傻透了。”
“我知道了,你别笑了。”三更气恼。他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两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嘲笑他。以后再也不管他们
什么事了。
“三儿,生气了?”骆玥转过身,指腹抚他气鼓鼓动地脸颊。
“没有。”
“真的?那你讲个故事吧。”
“不讲。”
“看,生气了。”骆玥又转过身背对他,甚至还往床外挪了十几厘米,开始沉默。
“别这样,我真没生气。”三更极力证明。“要不我讲给你听。”
“我不会勉强你地。”
“不勉强。”三更扳过他身子,表情稍微急切。“开始讲了——据说清早官商人家的圣旨门上,饰挂有一块木雕,名字
叫独占鳌头。这木雕刀法古朴浑厚,呈现明朝风格民间雕风。鳌头指的是宫殿门前玉石台阶上的鳌鱼浮雕。古代科举登
第的进士发榜时,头名进士——也就是状元都在玉石台阶上接榜,所以称中状元为‘独占鳌头……’”
骆玥贴近他地脉搏,轻微地暖暖地跳动让他觉得幸福。
卷六十九:一叶扁舟
“您忙啊,不好意思打扰您。”向阳嬉笑道。“骆爷爷,我爷爷今年会回来过年,到时候去拜访您。”
“真的?太好了,十几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爷爷他跟你一样,好得很。”
“等一下。”三更突然打断他们。“爷爷,您姓骆?”
“呵呵,是啊,我姓骆。”
“三儿,你们以前常说去爷爷的别苑,不会就是骆爷爷吧?”凌迎欢突然想起这件事。“你们都不知道爷爷姓什么吗?
”
“呃,一开始就只叫爷爷,也没想着问到底姓什么。”三更心里震惊不已。“爷爷,你来看骆桑的吧?”
“嗯。”
三更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打死结了,而且还是那种复杂的中国结——无从解起。
向阳两人的视线在他和骆爷爷身上转了几圈后,道别离去。
三更呆呆的看着向阳勾着凌迎欢的肩膀渐行渐远,转过头见骆爷爷同样也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口便说:“凌老师是我们
学院的老师,跟我们关系很好。上次维里画廊办画展时,老师介绍我认识了向阳。”
“嗯。我记得向阳从小就很皮,而迎欢则很安静,但是这两个孩子感情却很好很合得来。”
“呵呵,向阳很无赖,老缠着老师。”三更想到两人相处时的情形便呵呵笑,一阵冷风吹来,他才想到手上还提着汤,
便说:“爷爷,咱们上去吧。再站一下汤就得冷了。”
“嗯。这是你煲的?”
“我老爹煲的。骆桑喜欢喝,所以老爹天天煲,有时候让骆玥带过来,有时候让我哥带过来。今天我有空就拿过来了。
”
“那小子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
“哈哈,我也觉得。”三更笑着,突然转头认真地对他说:“爷爷,我从不觉得您冷漠无情。”
“哦?那两个小子这么告诉你的?他们没说错。”说完便扭门进去,见骆桑一脸惊愕的表情便斥道:“愣什么!”
“呃?”骆桑反应不过来,转眼见到三更时突然大叫:“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在楼下碰到爷爷跟老师他们,就一起上来了。呐,喝你的汤吧。”
“别!等一会儿。”骆桑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爷爷——”
“怎么?”老人家一脸威严冷然。三更见他这模样,终于明白骆玥两兄弟为什么会那样评价他了。
“您——”不知道怎么问,遂转向三更。“三儿,你认识我爷爷?”
“一年多前就认识了。”
“一年多前……”骆桑恍然大悟,低低骂了句粗话,沉着脸对老人道:“爷爷,我有事想问您。”
“改天吧,我还有事,得走了。”老人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走了。
看着门被关上,骆桑立即盘问三更:“三儿,老头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呀,跟以前一样,随便聊聊而已。”三更把汤倒出来给他。“喝吧,快冷了。”
骆桑三两口喝光,又道:“你想想,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哎,向阳说他和老师的爷爷跟你爷爷是故交,那你和骆玥不是从小就认识他们了吗?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你们
表现得跟陌生人一样?”
“可能见过一两面吧,谁还记得?我们又不常跟在老头身边。”
“唔。”三更点头,想到这一连串巧合时,不禁感慨:“真是太巧了!”
见骆桑一脸如有所思,半晌不说话,问:“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想老头知不知道你和骆玥的事。”
“呃?”三更傻了,他把这事给彻底忘了!见骆桑这副苦恼样不禁也有些担心。“爷爷他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老头似乎挺喜欢你。”
三更噢一声,低头不语。病房里,两人各想各的,没发觉时间飞逝。直到骆玥开门进来时,两人才回过神来。“下班了
?几点了?”
“六点半。怎么了你们?”
“啊,难怪觉得饿了。”三更抚着肚子叫。“呀,你买了饭上来了?快,放上来。”
骆玥见他难得一见的急切动作,不禁问:“午饭吃了没?”
“吃了。可能今天受到太多刺激了,饿得飞快。”三更斯斯文文地嚼着饭菜。没几秒钟就忍不住问兄弟两了:“你们爷
爷有栋别苑在东凌山,你们俩都不知道吗?”
“呃?”骆玥楞了一下,心里再次暗叹这一连串的巧合——从那天在停车场见到他们时,他就知道老头跟三儿认识了。
只是,他还猜不准老头对他们的事了解了几分。
“他很多事我们都不懂。”骆桑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又不是那种一买到什么宝贝就会跟亲朋好友分享的人。”
“别这样说。”三更蹙眉道。回想起爷爷谈论自己孙子时那种略带无奈和失望的表情时便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是长辈
,你是晚辈,应该是你主动跟他聊天交流感情,为什么要等他来告诉你?你在我家都能跟我老爹这儿扯那儿扯的,为什
么跟你亲爷爷就不行?我认识他这么久,没发现他像你们说那样冷漠没感情,他除了比一般的老人家多了些威严冷静之
外,其他的没什么区别。骆桑,你爷爷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和小松他们都这么觉得,所以才老让他带我们去别苑玩的
。他……”
“得得,你别说了。”骆桑打断他,把筷子一放,正色道:“三儿,每个家庭都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不可能都像你
们家一样的。我们家的人几十年来都这样,在生活上各不相干,已经定型了,没法改。而且,即便我主动跟他们热乎了
,他们也不见得会接受——受惊的成分可能还多点。虽然我常说老头冷漠无情,但不代表我对他没感情,明白吗?”
“真别扭!”三更臭着脸道。“以前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时到还没什么,现在知道了,见你们这样,我看着难受。”
“嘿嘿,你就当是我在用另一种方式对爷爷表达感情好了。”骆桑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