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莲花在风雨中摇曳,始终保持着那高雅的姿态,雨水打在碧绿的荷叶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一下一下的撞
击在人的心上。
“四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宁怀远的呼声在背后响起,话里隐隐带着关怀之意。一把蓝色的二十四骨
紫竹伞挡在头顶,遮住了连绵而下的大雨。
宁怀静没有答话,只是注视着远方,可是眼神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焦距,只不过不再是空洞的漠然,而是一种不知该如
何是好的无措与神伤。
“四哥,你怎么了?”宁怀远觉得他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他就像一个谜,越是深入,越是无法了解它里面到底包
的是什么!
宁怀静突然转过身,看着宁怀远,神色平静的说:“怀远,我和你回宫。”
宁怀远愣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宁怀静刚才的话,抓着宁怀静的袖子说:“真的么?四哥你不许反悔,你回去以后就住在我
的府邸,我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宁怀静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然后转身离开了荷花池,宁怀远看着他的四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望着宁怀静的背影,他
发现他的四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当早上的第一丝阳光照进房间时,宁觉非才从睡梦中转醒,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宁怀静正趴在自己的床前,陷入睡
梦中,面容平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探,可是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沉静睿智的少年是自己的儿子,还记得自
己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面熟,觉得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现在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他们是父子!
宁觉非从来没有觉得父子这个词这么让他讨厌,他竟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了非分之想,他一生桀骜不驯,不畏礼法,可是
再怎么样,乱伦这个词还是让他无以复加。
宁觉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懊恼过,他有些气闷的推了推睡梦中的宁怀静,宁怀静一项浅眠,宁觉非这么一推,他就
醒了,揉了揉眼睛望向宁觉非笑道:“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绝非蹙起眉头问道。
“我不放心,所以在这里守着。”宁怀静虽然对于宁觉非的冷淡有些伤心,但依然强撑笑颜说道。
宁觉非有一瞬间差点就被那个笑容所蛊惑,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我可记得沐大夫前几天还避我如蛇蝎,怎么现在变
得如此殷勤?”
对于宁觉非如此咄咄逼人的话语,宁怀静只觉得浑身一凉,但还是笑着说:“我是怕……”
“是怕我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是堂堂未予国的四皇子,我的儿子?”宁觉非没有给宁怀静任何辩解的机会,强势的说
道。
“我知道我隐瞒我的身份是我不对,可是你不能就这样定我的死罪,就是死囚也有申辩的机会。”经历过两世的宁怀静
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在没有什么事情比现在更让他忐忑不安。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抹煞不掉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隐瞒身份的事实,难道他要说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所以
我才没有告诉你一切,可是这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更可况是宁觉非?!
第43章:混沌
“申辩的机会?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会未予,你明知道我是谁,却假装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你难道都没有机会解
释清楚么?”宁觉非冷冷的望向宁怀静,那眼神冰冷的不带丝毫的温度。
“我……我……”对于宁觉非的咄咄逼人,宁怀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说不出来了吧,你这是欺君之罪你知道么?”宁觉非看着宁怀静瞬间煞白的脸,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依然强迫自己板
着一张脸说道。
“那你打算治我什么罪?诛九族,还是灭满门?”宁怀静看着宁觉非,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眼里满是挑衅之意,但是只
要细心注意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你出去!”宁觉非没想到宁怀静会突然变了一张脸,一时之间一股火苗直直的窜上心头,原本就烦躁的心情,现在就
像压了两块千斤巨石一般。
宁怀静没有再看宁觉非,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门被大力的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宁觉非有些无力的看着突然暗下来
的房间,无力的躺在床上。
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们是父子,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们已经做过一次错事,不能在一错再错下去,是到了该
结束的时候。
宁怀静离开房间之后,并没有走远,仍然在宁觉非的房前徘徊,他设想了很多种宁觉非在知道他身份之后的状态,但他
却没有想过这是否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
他与他之间永远有一条跨不过去的坎,宁怀静有些自嘲的看着天空,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清澈的有些刺眼,老天
爷给了他一次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对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带着过去的记忆?让他再去走一遍已经知道结局的路……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让人窒息,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躁动不安,真的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白色的身影犹如一只苍白的蝴蝶一点点下沉,坠入莲花池内,只听见水花溅起的巨大回声,再也寻不到那一抹白色的空
灵的身影,那张始终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丝丝的苦涩,瑟的人张不开口。
在一片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抹亮光,那光有些刺眼,刺得人睁不开眼……
“静儿,你怨我么?”怨么?怎么会怨呢?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而已……
“佑宁,是爸爸对不起你……”永远不要对我说三个字,这三个字比我不爱你更加的让人难以忍受……
“静儿,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父子……”
“佑宁,这辈子我们注定是父子,不可更改……但愿来世我们可以不做父子……”
父子!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真心相爱,其他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第44章:起伏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也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屋子里的白色纱幔随风摇曳,池塘里的白莲依然
生机勃勃的开放着,整个院子可能因为下雨的关系,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有种深处一幅浓墨重彩山水画里的错觉。
房间里很安静,淡淡的佛手香飘散在空气里,安抚了空气里一些躁动不安的因子,宁怀远一身绯红色长袍在屋子里来回
的踱着步子,垂在腰间的青丝随着步履起伏着。
宁怀远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躁,眼神时不时的望向白色纱幔后的那个人,因为隔着一层轻纱的缘故,只能看见那张与白色
轻纱同色的脸庞,苍白的毫无血色,唯独那唇确是如血一般的嫣红。
看着他平静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面容安详,可是依然还是没办法平复心中的那种恐惧,这种恐惧让宁怀远有种又回到
四年前在韶安城看见那一片废墟时的情境。
一个时辰之前他去宁觉非的小院,刚刚踏进院子,就看见自己最重视的四哥,以一种华丽的姿势,带着一种毁灭的决绝
沉入了莲花池,池面溅起几尺来高的水花,当时心一下子就像那水花一样,高高的扬起,沉沉的落下。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莲花池,但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的跃下莲花池,只知道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接着就是另一道水花
的溅起,这种心情无人可懂,那一刻有种天地即将毁灭的错觉。
短暂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好久,当宁觉非抱着宁怀静从莲花池里走上来时,宁怀远只能愣愣的,甚至有些白痴的站在那里
,头脑一片空白,眼里只有两个白色身影在摇晃,湿漉漉的水顺着两人的身上流下,滴了一路,水滴里还混着丝丝的红
,宁怀静手腕上的纱布也被水浸湿,血染红了整个纱布。
“去叫大夫。”耳边响起了宁觉非冷淡的声音,宁怀远这才从梦中惊醒,慌忙去寻大夫。
经过几个大夫连番的诊治之后,得出结论是:身体亏损严重,气血不足,疲劳过度,需要静养。
听到这样的消息,宁怀远总算松了一口气,宁觉非只是淡淡的望了床上的人儿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不带一丝
的眷恋,仿佛刚才不顾一切冲去救人的只是一个幻觉。
外面的雨整整下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都黑了,才慢慢停下,房间里燃着白烛,光线有些昏暗,宁怀远撑着身体坐在床边
细心的为宁怀静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他最爱的四哥想不开,要去投湖,在他的眼中他的四哥一直是无坚不摧的,无人可以把他打倒,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的四哥其实也很脆弱。
但是让他疑惑的是宁怀静在昏睡的时候嘴里一直说着些什么,宁怀远凑近了听,只听见什么“父子……不要离开……”
之类的。宁怀远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宁怀静做梦时说的梦话。
宁怀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白色的纱幔照在宁怀静的身上,暖暖的,让人忍
不住深陷其中,让人眷恋。
他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陌生的环境,又在屋子角落的软榻上看到正在打盹的宁怀远,然后便收回视线,眼睛一直盯着
窗外,窗子外面种了一棵柳树,今天的外面没有风,所以柳条只是长长地垂在地面,勉强遮住一些阳光。
他细细想着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好像和宁觉非发生了争执,然后就到莲花池去散心,可是眼前却突然一阵黑暗,身体就
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印象里自己好像掉入一个很深很深的黑洞里,可是却有一束阳光始终亮着,而且身体似乎还被一
个熟悉的体温包围着,会是谁呢?
“四哥,你醒了?”宁怀远快速的跑到宁怀静的身边问:“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再怎么样也不能跳到莲花池里去啊,吓
死我了。”
宁怀静不解的看向宁怀远问道:“跳进莲花池?”
“是啊!”
“我只是头昏,不小心失足而已。”宁怀静没想到宁怀远会以为他是要自杀?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自杀不是没做过,只
是现在的他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那这么说救他的是怀远?那熟悉的感觉应该也是怀远吧?!
为什么会有失落的感觉呢?明明知道那人不可能去救他,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45章:放手?
经过几天雨水的冲刷,整个淮阳城有了浴火重生的感觉,就连空气似乎也飘散着一股清甜。
宁坏经在休养了几天之后,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脸色虽然仍是没有丝毫的血色,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宁怀远总是想
尽各种办法,希望他的身体可以强壮一些,可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多大的效果。
在宁怀静修养的这段的时间内,宁觉非不曾来看过宁怀静,宁怀静也没有当回事,只是近乎执拗的坚持用自己的血给宁
觉非做药引,一天不落的让宁怀远送去,对此大家都很无奈。
宁怀静一直都住在宁怀远的小院里休养身体,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的蔷薇,火红色的蔷薇似火似血一般的浓烈,给人一种
火辣炽烈的感觉,可是蔷薇那浓郁的香气始终掩盖不了宁怀静身上那淡淡的佛手香。
阳光照射在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虽是炎炎夏日,但整个院落奇迹般的凉爽,微风总是似有若无的驱散了整个院子里的
燥热。
宁怀静习惯在傍晚的时候在院子里纳凉,一身天青色布衣,显得身形修长,同色的腰带束在腰间,看起来那样单薄,似
乎轻轻一折就断了。
他负手而立,站在那片眼红如火的蔷薇旁,一头如瀑青丝,直垂要急,随风摆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不染烟火的九天谪
仙。
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副中西结合的水墨油画,虽然突兀,却异常的和谐而宁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嘹亮清脆的声音在宁怀静耳边响起:“四哥,父皇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宫了。
”
宁怀静那平静无波的脸庞上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失神,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对着一身绯红色长袍的宁怀远道:“这么快
。”
宁怀远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宁怀静的身边说:“父皇说我们在外面耽搁的太久了,不能耽误了朝政。”宁怀远笑着拉了
拉宁怀静的衣袖接着说:“四哥,你回去之后,就住在我的翔王府吧,我那里自由自在,我还可以照顾你。”
宁怀静宠溺的笑笑:“恩。”
“我就知道四哥最喜欢我了。”宁怀远高兴地咧开嘴,露出那一口白牙。
宁怀静笑笑没有说话,正在这时一个小厮闯进了院子对着两人的方向喊道:“翔王殿下,陛下想请沐大夫去一下。”
宁怀远眉开眼笑的说:“好,知道了,你下去吧。”对着小厮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对着宁怀静说:“四哥,其实父皇虽
然平时凶了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
“恩。”宁怀静笑笑就跟着那个小厮去了宁觉非的院落,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这里,院子里的白荷依然开的旺盛,淡淡的
莲花香弥散在鼻间。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小厮带他到门边后,就走了,宁怀静站在门边,看着那扇朱红色的雕花木门,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后
,缓缓的推开了那扇门,那一刻宁怀静有种从一个时空踏入另一个时空的错觉。
屋子里光线很暗,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一只白烛静静地伫立在角落,一丝白烟慢慢飘升,然后在慢慢的消失不见,屋子
里白色的纱幔毫无生气的垂在那里,把里面那张床给掩盖其中。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飘散在耳边,带着些许的威严和冷淡。
“恩。”
“进来”宁怀静听着这代有命令式的口气,微微勾起唇角,伸出素白的手指撩开了白色的纱幔。
宁觉非一身白色锦缎长衫,上面用丝线绣着点点如血的红梅,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散在腰间,他躺在窗边的湘妃榻上,
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神冰冷的望着走进来的宁怀静,嘴角挂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怀远和你说了吧,我们要回宫了。”宁觉非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让宁怀静找个位子坐下,两个人一个
躺,一个站,看起来丝毫的不和谐。
“恩,我知道。”宁怀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用一种淡淡的带着笑意的眼神望着宁觉非。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在未予的史册上已经是一个死人,所以名义上已经不是未予国的四皇子了。”宁觉非在说这段话
时,表情平淡,眼神直直的望进宁怀静的眼里,摄人心魄。
“我知道。”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早就料到宁觉非会说这样的话一般。
宁觉非在听到宁怀静以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突然窜出一股火苗,腾腾的溢满整个胸腔,“那你以后打算
做什么?颜御川死了,这里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如你代替颜御川治理这淮阳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