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精神总算在严烈回来后得以安歇……
玉三扶着沉重的严烈感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下意识避开对方喷来的热气,玉三因为闪躲而重心不稳趔趄下去。双双
倒在门边,玉三微微扭过头看着身上的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就这样躺在地上不想起身,玉三闭上眼睛,慢慢抬起胳膊拥
抱他。温存不过是偶然的恩赐,玉三心想这一辈子和严烈大概也只能“进展”到如此。
但也许……
玉三看严烈的呼吸如此平稳……酒精似乎让他睡得很沉。将视线慢慢移向他的嘴唇,玉三心跳得飞快,大着胆子仿佛做
贼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嘴唇靠近他。亲吻宛若蜻蜓点水,玉三只觉得嘴上一软,余温大概就是严烈的唇齿间的温热
。
“严烈……”玉三轻轻喊他……他突然希望严烈能在这一刻清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然后嘲笑、讽刺、谩骂、
踢打……哪一种表达拒绝和厌恶的方式都比现在自己武装着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强颜欢笑的掩饰要强。
偶然间泄露了感情和戒备着跑到他跟前表白的结局应该没有差异。但玉三就是无法选择后者……自尊、依赖、现在与严
烈共同维系的“家”……这些都不是玉三现在有勇气去主动失去的……他贪恋严烈很多……也许从两年前的第一眼起…
…
玉三还是看着严烈沉寂的脸庞,很久很久……久到他熟悉了严烈身上特有的味道,甚而分辨出一股女人香水的味道……
而沐晓文从不擦香水……玉三淡淡勾了勾嘴角,松开紧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从严烈身下爬出来……
就让他这样倒在地上吧……玉三冷冷地瞥严烈一眼……冻着、冷着、生病了,乖乖躺在家里休息,总比在外到处“播种
”的好……
玉三淡漠地走开,没几步却听严烈翻身的声音,紧接着一句细弱的低喃……
玉三伫步……
他没有回头,只慢慢屏息,细细地去分辨对方口中翻来覆去的话。
“阿玉……阿……玉……别躺沙发……早点睡……”
玉三缓缓垂下眼,哽着沉下的喉头却很想大笑——想要却不得,放弃却又给了希望……
玉三沉寂了很久还是走进严烈的房中,捧了他的被子,俯身给对方掩上后,离开……
……
谁能想到次日早上被严烈推开房门,玉三几欲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严烈挑了挑嘴角,掀了玉三的被子:“将我丢在门口很好玩么?躺在大理石上,你以为给我盖了被子就不会着凉?”严
烈见玉三没反应,恶狠狠将冰冷的手伸进玉三颈间。
玉三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惊醒,头痛欲裂地看着对方:“严烈……”
严烈看玉三满脸通红,目光涣散,蹙了蹙眉头,捧起玉三的脸,俯下身吻了吻玉三额间。
感觉对方的舌头湿湿滑滑地舔上来,玉三立刻头晕目眩。他已然觉得身体几欲崩溃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你发烧了。”严烈郑重地向玉三宣布,也不知他昏昏沉沉的是否听到。
其实玉三身体一向都很健康,多数时候是病毒绝缘体,但一旦生病就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在仙边的那次。他心想这次一
定是报应,昨夜放任严烈在门口躺着还恶意希望他感冒,结果生病的就成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三迷迷糊糊地感到严烈拿了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放在他床边,而后扶他起来,拿着那碗东西就直往他
嘴里灌。玉三也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直觉得烫,没吞几口他就死命撑开眼睛瞪严烈。
严烈挑着眉毛将碗放下,用凉凉的手捂住玉三的额头,将他按回被子中:“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玉三的脑子分外发蒙,严烈突兀的一句根本不在玉三的理解范围。
“每次我在家的时候,你都睡在自己房间。只有我晚归的时候你才睡沙发。你这样是在等我吗?”严烈看玉三突然瞪大
了眼睛看他,“只要我一回来,你就马上从客厅撤退。我有会错意么?”
玉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严烈。承认或者否认都让他难以自处。
“好好休息吧……”严烈看玉三缩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眼睛,“吃过粥了,待会儿再喂你吃药。”
玉三突然有些想哭……如果严烈置他不顾,或许他还能自己学着坚强,何至于困苦地陷在泥沼中不可自拔。玉三慢慢闭
上眼睛,因为无法面对严烈便选择掩耳盗铃。不管是对方再度推门进房看他,或者野蛮地强迫他喝水“嗑药”……一直
等到对方出门上班,玉三偷偷撑开沉重的眼皮扫视严烈的余影。
若不是手机铃声,玉三会以为自己能借药睡到天荒地老。电话那头,玉爸居然自己将今晨去严家再度叨扰的事脱口而出
,而后又颤颤巍巍地向玉三抱怨严老财大气粗,嫌贫爱富,最后又厚颜无耻地要玉三今天请假到严家、到严老面前补救
丢尽的颜面。
玉三浑身无力,他当真没有耐心与父亲争辩。以玉爸以往的作风,自己如若给不出充足的理由拒绝,愚蠢的父亲定然会
跑到自己公司大吵大闹。
玉三勉强撑起虚软的身体,穿好保暖的衣衫出门。在公交上点着头小鸡啄米地睡着,而后到达临江别墅,玉三见到年轻
的管家微微蹙眉地看着自己,便觉得非常丢脸。
被迎进门的时候,正好赶上私人医生为严老检查身体,玉三意外被允许走进严老的私人房间。看着脸色颇差的严老对医
生向他提议住院的建议坚决反对,执拗得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玉三发昏时,还记得自己难看地皱起眉头瞪着严老。
“住院的话我情愿死在家里。”老人的固执是磐石,尤其是曾经笑傲风云的严老的固执更是坚不可摧。
“可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最好的护理条件。”医生苦口婆心。
“那就把最好的护理条件搬到这里!”
这是从玉三进屋起就无数遍被重复的对话。严老的否决坚定又冷漠,玉三心烦意乱,身体难受时便极其无法忍受别人的
聒噪和无理取闹。
“还是去医院吧,严老。”玉三平缓地对老人家说。
“我不会去的。”
“您脸色这么差,真的会死的。”
“……”
“虽然您的人生已经满足到死而无憾的程度,翘辫子的话您自己不在乎,但总还有人在乎的。就单为在乎您的人乖乖躺
医院,为了给他们安心……”
严老挑起眉毛看着玉三:“你待严烈不错。”
“去医院吧。”玉三机械地重复。
“我不喜欢医院。”
“您这把年龄的老人特别容易做钉子户,政府会觉得困扰的。”
“……”
“这里是郊区,这么远,您在这里去世的话,他们可能连您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玉三……”
“就算您不喜欢严烈,那严边渡呢?严边渡是医生,他可以在医院陪您走完最后一程。”
“……你小子还是把嘴缝上吧……”严老勾起嘴角看着玉三,“至少要说医院的生活很舒适,会有漂亮的护士照顾之类
的。”
“您这样说,有点为老不尊……”
“……为……老……不……尊……”严老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严啸峰的一生都活在智慧的角逐中,总是信手拈来地应付聪明绝顶的人物。但面对不够八面玲珑、甚至有点笨拙的玉三
,他突然觉得较真有点好笑。单看玉三的模样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目光呆滞又胡言乱语,一本正经说话时多少还是有点
可爱的吧。
严老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走吧,臭小子。一起去医院。”
第十章
玉三当真是病糊涂了。护士为他量了体温,竟然39.5度,成年人发烧很少达到这种程度。
严老特意叫人在他的私人病房中加了一张床。而玉三乖顺地缩在加厚的被子中打点滴。几乎是半昏迷状态,玉三连睡觉
都感到天旋地转。梦中他焦急地奔跑在绵延不断的旋转楼梯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天、两天……他好像要永远如
此劳累地跑下去,没有尽头,在无数次拐弯后跳出的还是同一个场景,玉三以为又一个转角不过是一场重复,结果他兀
的一个踏空……
玉三突然惊醒了,发现自己有些耳鸣。四周的声音显得都有些悉悉索索,玉三不想起身,却不知何故打起了精神睁开眼
睛。有时睡死过去远比清浅、敏感又警觉的睡眠要来得幸福很多。如同现在的玉三,才疲惫地坐起身,他偶然间扫过的
眼神竟对上了一双陌生而嗜血的眼。
“你?”玉三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浑身颤抖地用注射针挟持着一个老人。——严老,他的血液里就似乎融着
高贵与从容,他无畏无惧,脸上还带着微笑。
“你……你……你是严烈?”挟持严老的高大男人盯着玉三,咬着牙喝道。
玉三看着高大男人,发觉自己并不紧张,他极其冷静地知道自己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自乱阵脚。他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严老的气定神闲,也许是因为自己还在发着高热的虚浮的身体。他将高大男人的问话慢慢在脑中咀嚼一遍,
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也没有“穿越”,才幽幽抬起眼睛直视这个高个子男人。几乎可以断定是因为医院的疏忽而让医生
中混进一个危险分子并且意外挟持了严老。只是让玉三费解的是,这个陌生人究竟是如何将自己错认成严烈……实在有
些匪夷所思……
“你是谁?”玉三缓缓开口,“为什么要挟持?”
“我是谁?”高个子男人几乎咬牙切齿,“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种下层人,更加不会管我
们的死活。”
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玉三对对方顾左右而言他感到反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现在挟持的人是谁
?”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严啸峰!是你的老子!”
玉三看男人顶在严老脖子上的针危危险险地擦过皮肤——生病的老人家虽然淡定但身体情况似乎不太乐观。玉三趁男人
激动得语无伦次时,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私人病房的门微开,警察和保镖都被威胁而站在门外按兵不动,很显然
,在自己沉沉睡觉的时候已然经历了一场无效谈判。玉三知道现在他和严老的情况有些糟糕。眼前这个男人的状态已经
异常危险。
“既然你知道自己抓的人是谁,也应该明白,继续挟持下去定然会玉石俱焚。你先放了我爸,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坐下
来好好谈。”
“和你们这群社会败类有什么好谈的!你们给我去死,都给我去死!”
谈判也许最忌惮的是没有要求的罪犯,玉三心中有些难耐,看着严老的脸色越发惨白,他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并
不是很多人知道我就是严啸峰的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口……严烈从没有登上严氏商场,若不是
起初绑架事件,玉三到现在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男人瞪着玉三悲凉地扯了扯嘴角:“那天我特意早起去仙边要债,结果被很多警察拦在门口。”他狰狞地笑着:“消息
还没封锁,我从那些警察口中知道你!严烈,我看着你坐着那个狗屁厂长的车出来。我化成灰也认得你!”
仙边……坐着厂长的车出去……玉三兀的想起那日严烈的车被砸、厂长狗腿地开车送严烈和自己一同去医院的事……这
个疯了的男人并不真的认识严烈,只是认得那天坐在车上的他们的脸,大抵是因为自己和严老一起出现病房而错认自己
是严烈吧!
玉三突然想笑,这分明是冲着严烈而来的挟持:“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没了!我还能要什么?我的公司不行了。那个厂长欠了我们家200万!200万!你居然叫他用一堆废料抵债!
我老婆她什么都不知道,居然签了抵债协议!我们上法院也不受理!组织告他的公司一家一家地离开!为了周转我借高
利贷,他们要债上门,我老婆和女儿被十几个男人围着!我女儿才十三岁啊!”男人完全要疯掉了,他的眼泪一直不停
地流着,他看过来的眼神几乎要生吞活剥了自己。
玉三一直以来都很心软,同情心也称得上泛滥。就仙边讨债而言,连身为利益共同者的自己都不认同严烈。可如今真当
见到如此凄惨的受害者,他突然没有任何感觉了……自己的身体里果然流着父亲那没心没肺的血液……玉三冷漠地嘲笑
自己后,抬起头看向高大的男人:“这件事,你似乎应该找厂长理论。找到我头上不是迁怒了么?”
“你们这群只会推卸责任的人渣!那个混蛋拿废料抵债的一个星期后就带着卖厂余下的一大笔钱跑了!明明说他欠赌债
有一个亿,结果只是三千万!我们都被骗了!我们都被欺骗了!他明明有钱的!他明明可以还钱……”男人瞪着玉三,
“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策划了一切!”
“……所以呢……”玉三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要我死?”
男人猛然大笑起来:“死……对,我要你死!!”
玉三垂了垂眼,慢慢道:“你先放了我爸,放了他,你要我怎么死,我都同意。”
男人怔了怔,摇头否决。
玉三靠近对方一步:“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挟持我。我和我爸的位置交换一下如何?”玉三担忧严老,他只是本能给
出这样的提议,他脑子混沌不堪,所有思考都停留在眼前的形势。
男人还是摇头。他凭什么相信“严烈”这个“狡诈的商人”?
“那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死,如何?”玉三再小心翼翼靠近一步。对方显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玉三突然觉得自己可
以趁机将愈发疲乏的严老拉回来——只是,男人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
“你别过来!”男人从自己的思绪中退出,看玉三拔掉手上挂盐水的输液针朝他走近便马上警觉起来,“……交换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