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纪丰摇着一把小扇子。他有一把特别好玩的扇子,蓝黑色的,很小巧,我们屋子里的人总是抢着用,虽然头顶
的风扇在兢兢业业的转着。
“嗯?”我没懂这和天热有什么关系。
“蚊子多。”
“嗯?”那和蚊子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蚊子不是很喜欢你吗?”
“啊?”我被吓到了。我的血确实是比较受蚊子青睐,有一次我晚上没回宿舍,老江就向我抱怨“你没回来,蚊子就把我
给咬了。”
“所以,带着你,就如同带了一个蚊香,而且无污染,无异味。”纪丰继续气人的扇着他的小扇子。
我追着这个小坏蛋,跑在初夏夜晚最善解人意的凉风之中。
虽然有我这个蚊香了,每次晚上出来温书的时候,纪丰还是多此一举的带上一瓶花露水,他说这个蚊香得省着点儿用。我
点头如捣蒜,心里想,我打算给你用一生呢,不能现在就被蚊子喝干了。
我们学校有两个主教学楼,大家称其为新楼旧楼。不过鉴于那个被叫做新楼的也是上世纪建的了,我和纪丰就把它们称为
大楼小楼。期末复习高峰期,大楼人满得不得了,我和纪丰就去小楼上自习。要说小楼最大的优点就是安静,不过好像也
没有其他优点了,桌椅都是旧的,楼道很逼仄,柜式空调很不好用,饮水供应也不方便,不过现在有个人在我身边,我觉
得这个小楼真是天底下最温馨浪漫的所在。
你看那桌子上不知哪个师兄画的大作:一个教授模样的老者西装革履,然后在灌篮。
你看那椅子背上不知哪个师姐的小画:丘比特捂着嘴巴傻笑,把箭插在了所在的那个椅子上。唉,谁知道那时椅子上坐着
的是哪一个呢?暗恋的人坐在眼前,又将是怎样一种隐秘的幸福?我现在能体会。
还有那嗡嗡转的风扇,有的如同吃了兴奋剂,有的如同老弱病残,有的如同间歇发作的精神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花露
水的蒸发带来最清新的凉爽,还有我身边的人,他在冬天里会是一个形状可爱的暖手袋,现在就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雕。
“你在傻笑什么?”
“嗯?”有吗?“我在想这一段真有意思。”
“是吗?”纪丰探过来脑袋,然后一脸不可思议,我在看一本严肃的思想教育书。
“嗯。”我中肯的点点头,“你的程度还不够深啊,这些都是人间至理,理解了会发现其中的精辟所在。”
……
花露水的味道一直延续到考试结束。这是我记忆中极其美好的一段时光,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把这段记忆翻出来回
味一番,然后发现,我这一生还真是够幸运的。都说,人生本就苦多甘少,既然我有过这么甘甜的时光,我还有什么理由
去抱怨那些注定经历的苦涩呢?
我承认,我经常走神。比如,我翻书页时,眼光不经意就溜到了纪丰那张看着书时有点儿小严肃的脸上,然后在他被我的
目光灼痛之前转动眼球。然而,我的效率还是前所未有的高。有人说,太开心的时候,太郁闷的时候,都不适合学习,就
是这种淡淡心安淡淡喜悦时最好,我相信。
这个初夏的后遗症之一就是,我爱上了花露水的味道。即使到如今,我总是时不时的在屋子里洒一些花露水。有人跟我说
花露水是微毒的,没事就不要洒了。可是,它对于我来说,仿佛是解药,特别是在孤单的时候,能给我一些温馨的安慰,
当然,这也可能是另一种中毒深陷的表现吧。
……
呵呵,这段记忆如此美好,可是说起来,反而有些断断续续。明明能感受到清晰的快乐,又数不出个具体子丑寅卯,可否
就是所说的妙不可言呢?呵呵。
……
转眼就考完试了。如果你正在在被考试折磨的话,听我这么说可千万别生气。那一学期的考试期间对我来说真的是飞逝。
我们学校的军训有的是大一开学时进行,有的是大一结束时进行,比如我们学院。考试结束与军训开始之间有一周休息时
间,许多科目的成绩就在这几天出来了。我考得非常理想,我想我甚至可以报最热门的专业了,甚至开始期待细分专业这
一天尽早到来,而它也真是不禁念叨,军训前两天,志愿表就发到了我们手中。
看到志愿表,几个粗体字让我非常的不安。经常看到某某国某某校某某院来我院考察的新闻,这回终于考察出了结果,要
合办一个基地班,而我们这届管理大类学生“幸运”的有资格报名,虽然名额只有十个。
“你报这个吗?”李信先我一步问纪丰。
“不一定,要看成绩单。”纪丰十分客观的说。
“那不用看了,论成绩,你一定可以的。分别在即,我们抱一个吧。”李信一副心碎满地的表情。
纪丰忍不住笑了笑,眨眨眼睛,“也不一定,如果竞争太激烈,我可能也不报,将来抢奖学金多难啊?”
“就是。这才第一届,谁知道将来前景好不好。”李信用手指戳了戳志愿表上那几个烦人的字。
转天,学分积排名出来了,纪丰是总排名前十里唯一的男生,而且位列第一。如果从性别那一栏来看,排名十分有意思,
第一名是男生,然后一直到二十名开外才又有“男”字出现。我们这个专业类的成绩,典型的阴盛阳衰,可能与记忆性的
课程多有关,关键还是女生们太努力了,不知道别的系是不是也这样。
这次是预报名,院里是希望对大家的志愿摸摸底,避免大部分人挤在一起这样的现象发生。中午和纪丰打水回来的路上,
一个女生把我们拦住了。她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明了来意:问纪丰是否选择基地班,这个对她很重要,因为她是第十一名。
“我还没想好。”纪丰抱歉的说。
女生有些失望,不过把电话号留给了纪丰,让他定下来之后务必告诉她一下。
“你还没决定吗?”我知道纪丰不会说谎,但是基地班的优势应该十分明显。
“嗯。”他看了我一眼,“我也有可能与你去一个系。”
“那太好了。”我就等着这句话呢。
“你这么觉得?还是敷衍我。”
“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你忘了,我说过在你面前是真的我。”我预感到一丝阳光,不,是很多阳光,成束成束的正在朝
我的方向全速赶来。
第十九章 一个夜晚的失去与得到
上学期期末的问题再次缠上了笑笑——她在面临考试时又失控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想,笑笑心理上的阴影也
是如此。面对明天的考试,这时最主要的就是稳定住她的情绪了,挂一科的记录还是对将来影响挺大的,能避免尽量避免
。于是,我陪着笑笑坐在她们学校的自习室里温书。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明天要考的是一门记忆性学科,老师已经画出了重点,可是笑笑连一遍书还没看完,这是
很危险的。无奈,自习室到点就清人,笑笑和我就转战到了学校附近的24小时餐厅。餐厅里还真有不少通宵苦读的学生。
服务员领我们找位子的时候开玩笑说:“要是每天都这样的上座率就好了。”笑笑眨眨眼,“那我们就都累死了。”然后
伸了一下舌头,把服务员给逗笑了。总算找到一个已经有一个人的四人桌坐了下来。那个先者已经在埋头狂背了,笑笑也
赶紧抓紧时间。
我还真是很少熬夜,非常不习惯,眼睛发涩得烈害,喝了两大杯咖啡,无奈我天生对这种提神的东西具有免疫力,唉。
直到迷迷糊糊的醒来了,才发觉自己没用的睡着了,倒是笑笑还在聚精会神的看书,双眼犹如发亮的节日彩灯。“你接着
睡吧,”笑笑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习惯熬夜了,明天考完再睡。”
“看到哪了?”我坐起来,挺了挺腰身。
“已经读完一遍了,正在看老师画的重点,也快背完一遍了,明天大题没问题了。”
“那就好。”我拾起一本笔记,无聊的翻起来。我对睡眠不是特别嗜好,估计也可以和她挺到天亮了。不过,在黎明到来
之前,我和笑笑还是都倒下了。
这一觉很好,醒来之后,笑笑说精神非常之好,我也感觉不错。先前一个桌子的那个人这时已经不在了,笑笑和我吃了点
儿东西,也打算回学校。
天色还是有点儿早,外面没有几个人。笑笑和我不约而同的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
24小时餐厅与校园之间有一天捷径,是一个很窄的巷子,两边都是古旧的砖墙,墙根长出茂盛的野草,竟然有些家乡小巷
的味道。
纵是捷径,也要走上一会儿,笑笑提议把这段时间也利用起来:“你来问,我来答,加深一下记忆。”
于是,我们两个一边走一边对题,效果还不错。
“我感觉信心满满的了。”笑笑满意的转了一个圈。奈何转的太猛了,几乎坐到地上,用一只手着陆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我上前去扶,她起身之时顺便拾起了地上的一张纸。
笑笑看了一下,惊呼:“这上面是关于这次考试的。”
“难道让你拾到考试题了?”我当然对这样的中彩事件不抱有期望,不过笑笑大呼小叫的样子倒是有了往昔无忧无虑的模
样,这让我的嘴角自然的上翘。
“真的是哎。这不是写着XXX考试预测题。哦,是预测题。我倒是听说有的系老师给预测题了。”
“那你就看看吧。”
“嗯。”笑笑边走边看,嘴里也不时嘟囔句“这道老师画过了,这道背过了“之类的,然后得出结论,“基本上跟我们老
师给的范围也差不多,除了几个题以外。”
“那一会儿到学校,你再把那几个题背一下吧,以防万一。”
“哎!”笑笑又叫着低下身去,“今天真是好运气,又捡到东西了。”
笑笑在我前面走,我倒是没注意路上都有什么,“这回又是什么东西?”
“一个头花。”笑笑举起一个金属制的东西晃了晃,“漂亮吧?”
“还行。”我走上前,看了看那个小巧的头花,造型是一只蝴蝶,翅膀会颤动。
笑笑把头花在头发上比划着,“放这里?放这里?哪里好看?”
当笑笑把头花放到头的正中间时,我看着忽然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谁戴这个头花?可是一晚上的奋战,我的脑子里
除了熬夜的不适之外,就是那几个翻滚着的理论,根本记不清别的事了。
一边想着,脚步却没停下。清晨的光线冷淡而清明,很像黑白电影,我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直到笑笑和我再次停住—
—我们眼前的路面上有一个书包和一只鞋。而那个书包粉红的颜色终于唤醒了我的记忆,不就是刚在24小时餐厅里见过吗
?和我们一桌的是一个高个的女孩子,头上别着笑笑拾到的头花,她的书包就放在那个空着的座位上。
难道是——
我抬头看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墙壁有一个破口,足可以走过一个人,地上还有一些残破的砖块和土渣。不好的预感越来
越强烈!而笑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你在这别——”我的“动”字没说完,笑笑已经朝那个破口跑了过去,我赶紧追在后面。
破口边有另一只鞋,一切仿佛昭然若揭了。笑笑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而本来就充血的眼睛现在却更红了,甚至有些
吓人。
“笑笑?”我晃了晃她,感受得到她很僵硬,“笑笑?”
笑笑终于回过神来,“我们快点儿,要没时间了。快点儿。”
从刚才到现在,我也有些失控,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现在情绪才算稳定住了一点儿,因为笑笑显然更失控。我稍稍整
理了一下思路,“报警,笑笑你留在这里报警,我进去找找。”
“我跟你进去。这里面是几个要拆的楼,我们一起找。”
“你先报警,打110,然后给你们学校的保卫处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赶过来,就在这打,我先进去。没事,你别担心,可
能就是个毛孩子而已。”说完话之后,我在地上拾了半截砖,从破口走了进去,又回头叮嘱了一下笑笑,“快点儿打电话
,把地点描述得具体点儿,这是你该做的,进来反而会给我添麻烦。”
“你,关键是,要保护好自己。”笑笑点点头,刚才能跑的腿现在好像有些不能动了,流氓留给她的阴影应该又发作了。
眼前都是些废弃的二三层楼房,门窗基本都是破的,多数的上面都横七竖八的钉着木板,一些残旧的塑料薄膜也在晨风里
不祥的飘动。我拎着半块砖,心里七上八下的在两座楼之间走了一段之后,我停住脚步,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压抑心里
逐渐升起的恐惧,告诫自己:既然进来了,就要把那个女孩找到,现在这样胆战心惊的摸索有个屁用!就把自己想象成是
侦探吧,勇敢点儿,被打会痛,但如果女孩因为我的不及时而遭到不测,我会自责一辈子,两厢对比,我是一定会选择被
打的。他妈的,谁说一定会被打?没出息的家伙,手里不是还有砖块吗?
这些楼房的排列很整齐,楼与楼之间交错的过道也很笔直而且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人极有可能是在某个楼房里。我穿着轻
便的运动鞋,跑起来声音不大,扒着窗口挨个楼房检查,直到来到一个距离缺口已经挺远的二层楼外面,头移近窗口,眼
睛正在察视房间的一侧,就听到了从房间另一侧传来清脆的一声耳光。
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此时正蜷着身子在墙角,手已经被绑上了,打他的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像个中年人。庆幸的是,
只有这一个流氓,而且看起来身形也不高大,我握紧了手中的砖块,深吸一口气。
在楼四周转了一下,只有侧面的一个窗子可以进人。正要爬进去时,手机却震了起来,幸好没有铃声。
是笑笑,“怎么样了?”
“我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去救人,我在破口右手边那排楼房的第八个里,一会儿警察来了,就往这里带。”
“我已经打完电话了,保卫处说马上就能到,我现在想进来找你。”
“不行。流氓比我矮,而且我在暗处,一定没问题,你进来反而添乱。”
“把人救下来就行,别逞能跟人打。”
“知道了,你就做好引警察的准备就行了,不多说。”
小声的讲完电话,我再次朝窗子攀爬。唉,有多少年没有爬墙了,这副身子还真是不灵活了,以后一定要学学武术什么的
。是那种老式的拱形窗子,我弯着腰站在窗台上。楼房内没有什么隔断,就一个大大的空房间,女孩所在的墙角离这面窗
子很远,我轻轻的跳了进来,没有引起他们的一点儿注意。我轻手轻脚的朝那个卑鄙的背影走近。
女孩是正对着我的,在抬起头时,发现了我,好在没有出声。
“我操你妈的。”流氓骂着粗鄙的话,又扇了女孩一巴掌。女孩的头差点儿撞到墙上,凄凄的哭起来。“我让你哭,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