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他的。这个弟弟,爱玩归爱玩,但心地却着实不坏。说他对小姐们怀有这种宽广的博爱精神,他信。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次两次,真能每次都把握得住?再说小姐们也没有瞎了眼睛,这么大个金主放在这儿
,就不会使尽浑身解数来勾引?
别说什么周立辉对女人不会有感觉的话,因为这种论断,可真的不好下。
周立辉不见得是个坚定而纯正的同志,唐堂只怕也一样。他俩只不过都是在还没有来得及和异性打交道之前就已经认定了
对方,是以根本就没有作比较作选择的余地。唐堂目前生活简单,又具有一种难得的对家庭和伴侣的忠贞美德,所以周国
庆坚信,他绝对不会率先出墙。
但周立辉就难说了。
本身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又成天出入那些风月场所。如果某一日,忽然禁不起那些诱惑……
想到此处,周国庆的呼吸不由渐渐沉重。
知道这个弟弟还留有分寸让他心里的怒气稍微减退了一些,再开口时,声色便不如先前那么严厉,只想动之以情,晓之以
理。
他控制了一下情绪,语重心长地道:“小辉,你们这种……取向的,成个家不容易。能象你和唐堂这么幸福,一起走这么
久,就更不容易。”
因知道他说得在理,周立辉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不是我说你,你真的要珍惜一下这个家。你把它玩散了,想再找个象唐堂这么好这么迁就你的,简直不可能。”
“说起来你也不小了,在外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应该定性了吧?”
周立辉低着头,闷闷道:“大哥,我有珍惜。”
“那你别光说不练,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啊?”
周立辉闷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有时候出去洗脚什么的,也想带着他……是糖糖不愿意去。”
周国庆没好气。
“你干嘛要他陪你出去?你不能在家陪他?”
周立辉自知理亏。
“好嘛,以后我少玩,多陪他。”
周国庆恼怒地盯他一会儿,良久方转开眼睛,视线在屋子里一溜。
“你们这个家啊,我看就是缺个孩子。这么间大房子老是两个人,不行!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你呀,估计也只有当了爸
爸,才能稍微成熟一点、有责任心一点。”
周立辉偷觑他一眼,不语。
他想吐槽:大哥,你也是个孤家寡人,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但一想到大嫂跟大哥也离了很久了,这么久也没听说大哥
另找个人,一时又不忍触他伤疤。
“前些时不是听你们说要收养个孩子?怎么后来就没下文了?”
周立辉一听大哥注意力转移了,压力大减,连忙接下话头。
“收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啊大哥。养个女孩吧,人家说有规定,养父和养女的年龄至少得相差40岁,为了防止性侵犯!养
男孩呢,又很少有被遗弃的。我们又不想随随便便养个有缺陷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关系双方一生的事,怎么也得
找个……健健康康的啊。”
周国庆嗯一声,出神。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唐堂妈妈那个提议?买一个孩子?”
“大哥,别提了!”周立辉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夸张的惊骇表情。
他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一对农村夫妇,在本身已有一子一女的情况下以生孩子为副业,生一个卖一个,女婴六千,男婴一万。你说这叫什么事!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当初因为拗不过唐堂妈妈,他们也去看了一下。周立辉终于见识到活了一把年纪比他还不着调的人。
那对夫妇三十来岁,女儿都已在念初中,但夫妇俩说起卖孩子这件事完全没有什么内疚感,反而振振有词地道:“是我自
己生的孩子,不是拐卖,不犯法。”谈起价钱来亦游刃有余,比谈惯生意的周立辉还要潇洒自如。
“其实我不介意那钱,也不介意买孩子这种方式。现在这世道吧,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何况双方你情我愿,事发
了也算不上什么大罪。”
周国庆又嗯一声,显然也有同感。
“但关键是那种太次了啊!”
“我和唐堂两个基因都不差,随便撸管精子拿出去配也能配个好的出来。可就那两口子,地不够肥种不够好,配出来不知
道是什么歪瓜裂枣,这样的次货我们可不要。”
他说得太坦白太直接,周国庆不由得面部抽搐两下。
“……那你想怎么着?”
“唉,再说吧。反正我和唐堂,也不是很着急……”
周国庆哼了一声,说:“我看啊,这事急得很。你还得把这事尽早提上日程。”
唐堂和周立辉走到一起这么多年了,双方家人也接受了他们这段关系。但唐妈妈那边却始终无法完全放心,总觉得这关系
不稳固啊,自己的儿子没保障啊,后半辈子没子女可怎么办哦……不自觉地就要为他操心。
“怎么没保障?!”周立辉最怕听到这种动摇唐堂军心的话,一听就急。
“我财政大权全交给了他,房子也写的他的名字……”
“那以后老了呢?现在他照顾你,但等到有一天,他也老得动不了了怎么办?”
周立辉理直气壮地道:“老了我们一起进老年公寓。”
周国庆叹气,摇头。
“你呀……”
那天晚上,周立辉难得的失眠了。
他在思考周国庆说的那些话。
唐堂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看到别人抱着的孩子总会情不自禁地微笑,有时甚至会逗一会儿,哄他(她)说话。周立辉现
在想起来觉得挺不是滋味的,有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就能安唐妈妈的心,安糖糖的心?
想思不定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翻身摇醒唐堂。唐堂正睡得香,迷迷糊糊地:“干嘛?我不想做……”
“不做。我就想问问你。糖糖,你觉得咱家需要个孩子吗?”
大半夜的唐堂大脑有点迟钝,顿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道:“咱们家……不是有孩子了吗……”
“什么?”
“你呀……”
“靠!”
第 6 章
因为唐堂说了那样的话,周立辉虽然没有完全放心,但至少也放了一半的心,便悻悻地又躺了回去。
至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学校图书馆里到了一批新书,唐堂和几个工作人员清点入库整理成册,很是忙了一天。一切就绪后看看时间,已是
晚上七点多,几个人便就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里把晚饭解决了,然后才互道再见,各回各家。
本以为回去一定又是黑灯瞎火,哪知一开门,却见家里一百瓦的客厅大灯明晃晃地亮着,周立辉居然在家。
“哎呀。”唐堂意外极了:“今天什么日子?我生日还是你生日?”
周立辉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地白他一眼,把头一扭,不说话。
于是唐堂知道,周立辉那臭德性又发作了。
他在外面玩得再晚都是可以的,但回来家里一定得有人候着随时准备接驾。今天难得没有出去玩按时回来了,一进门却发
现冷锅冷灶,人也没一个,所以周大爷不爽了。
唐堂无奈,叹一口气。
“那你吃饭了没有?”
这关心地一问立刻引来周立辉的冲天怨气。
“你还惦记我吃没吃饭!跑哪儿去玩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唐堂愕然。
很晚吗?就象你平常说的,这夜生活才开始呢。
唐堂有点快意,又觉得有些好笑。
“谁玩了,我加班呢!”
周立辉哼一声,态度这才稍微好了一点,却仍然硬梆梆地道:“没吃!”
想来也是。
肚子饿着,所以脾气才这么坏。
“冰箱里包好里的包面饺子都有,怎么不煮来吃?哦,非得等我回来伺候你?”
周立辉扭着脸不吭气,也不知道是抗议是赌气还是默认。
唐堂看他一个劲儿地耍小脾气,不觉也有些恼了。
周立辉这么大个人还要他来事事操心,一点不会照顾自己,难道他真当他是他保姆?
“想来你不饿,那就不吃吧。”说完一转身进了书房,自顾自地去忙他那一摊去了。
把今天进的新书编了个电子档案,一本一本地输录进去,存档完一看时间,已是将近十一点。
唐堂左右动动僵掉的脖子,打一个呵欠。座下的电脑椅随着他动作微微一转,不经意间便让他瞧见书房门下透进来的客厅
灯光。
周立辉,居然还没睡。
唐堂瞅着那线灯光,不由自主地,神情就渐渐变得平和而温柔起来。
刚才,确实是有些气恼他的,但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哪有可能因这些许小事而气很久呢。
唐堂一颗心渐渐软下来,不由得打开门,倚在门框上瞅着那老小孩。
到了这个时间,周立辉早已饿得受不了,正抱着盒子干巴巴地啃饼干。忽然发觉唐堂在不作声地看他,立刻把嘴里的饼干
努力咽下去了,投过来委屈而控诉的一眼。
接收到他的目光,唐堂忍不住想笑。
听那些养狗的人说,如果狗狗跑累了才回到你身边,千万不要因为它先前没听你招呼就惩罚它。
因为这样狗狗会害怕,会生出一种‘回来也不好过’的认知,一次两次,它就越发不爱回来了。
这虽然是养狗心得,但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在外流连,一个冷嘲热讽,两口子一见面就没个好话,渐渐变成一种恶性
循环,多少家庭就是这样散掉了。
唐堂习惯性地叹了口气,以一种求和的姿态来哄他。
“我煮夜宵你吃不吃?”
周立辉还佯装有骨气:“哼。”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样子。
但唐堂看透了他骨子里纸老虎的本质,也没拿‘不吃算了’的话来抵他。只大度地笑了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进厨房去
了。
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开,唐堂熟练地舀出一勺汤。碗里的调料被热汤一冲,立时喷出本身的香气。周立辉在客厅里闻
到,咕咚一声,咽一大口口水。
家里的包面和饺子都不是超市里买的速冻货,而是唐堂放假时亲手包的。唐堂做菜很有一手,那包面馅儿,里面掺了剁碎
的金钩,吃起来别有一股咸香。若不是此刻面子上抹不开,周立辉真想跑进厨房去,大叫一声‘我也要吃’。
“呶。”
一碗包面端到面前来,热气腾腾,香气盈盈。周立辉只闻到那个味道嘴里就已经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此刻若再端着绷着
那就是傻到无敌的大傻子了,他周立辉可不能做那样的傻瓜蛋。于是什么硬话也不说了,接过来稀哩呼噜就开搞。
“慢点吃,也不怕烫!”唐堂埋怨地说着,顺手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周立辉吃得很香,确实是饿着了。唐堂看他狼吞虎咽的,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你这是跟谁过不去,明明有吃的,为什么自己不做,饿着?”
周立辉带着点赌气的口吻:“我就要等你回来给我做。”
“……”唐堂无语。按理说周立辉这种人就是要受些教训才好,狠狠地饿他几顿。可是谁让他,就是心疼他、惯着他呢。
旁人总是苦口婆心地说‘唐堂,你别那么迁就他’,但是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以前,自己不抽烟都要把工资省下来给他买烟,每送一件礼物光是想象他收到时开心的样子自己亦会觉得十分满足。而那
时候的周立辉,也是懂得回报的。出差去广州,会在服装店里跟老板磨一个下午,死乞白赖地只为把价钱讲下来好给他买
件好点的衣服。
那件黑呢大衣唐堂至今还留着,虽然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早已过了时,但那毕竟是周立辉送给他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那么
要面子的人啊,居然会厚着脸皮跟老板讲一下午的价,然后把身上的钱通通换成一件衣服。回程途中连吃饭的钱都不够了
,两天的路程就啃了一个面包……
所以唐堂有时候生他再大的气,忆起这事亦忍不住渐渐气平。
“呃!”终于吃饱了的男人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
此刻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瞅唐堂一眼,甚至还露出点讪讪的表情出来。
“今天怎么想到回家吃饭?”唐堂明知故问。
“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回来陪你……”
唐堂笑。
周立辉这话让他想起薛平贵,他把结发妻王宝钏搁在那窑里也搁了十八年,某一日却忽然不放心起来,连夜直奔回去……
发痴。
“是大哥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吧?”
“哪有。”周立辉不承认,唐堂也不追问,只悠悠地笑了一下,道:“以后回来吃饭,记得先打个电话。”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唐堂笑,笑得有点凉凉地微讽:
周立辉,回家吃个饭也能算是惊喜,难道你就没从中反省出什么来吗?
第 7 章
周立辉老实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快要下班时,唐堂接到他的电话。
“我今天有点事……不回来吃饭了。”
“……哦。”
其实看到是他的号码时就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挂了电话,唐堂却还是觉得有片刻的失落。握着手机默然一会儿,半晌
方苦笑一声。
还说下班时顺路去买只卤鸭添菜呢……真是,早该想到三天已是周立辉的极限。
以前年轻气盛时,容忍力没有这么高,也曾试过学别人家的紧迫盯人。两个人象跳恰恰舞,唐堂进一步,周立辉就退一步
;唐堂松下来,周立辉又勤奋地偷鸡摸狗。最后唐堂先累了。这世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是以最后索性随
他去。
可周立辉始终玩不够,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吸引他,就算人在家里坐着心也悠悠地飞出去。有时候唐堂想,象周立辉这种人
,根本就不应该成家,可是不成家似乎也不行……他总得要个人,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于是他唐堂的作用,就沦为管家奶
妈和保姆。
……要说,唐堂对周立辉的秉性还是很了解的。可是这次他却确确实实是误会了他,因为周立辉今天的确是有事,大事。
会议室的门轰然打开,与会人员纷纷议论着走了出来。
“大哥。”周立辉从沙发上蹦起。
周国庆走在中间,正倾听下属的意见。忽然听到这一声,便侧脸望来。看到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就照我们刚才说的做吧。”打发了下属他才看向他,微微笑道:“进去坐。”把他引进自己的办公室。
周立辉一向少于到他公司,因此周国庆看到他还是有些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稀奇。“今天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周立辉一手关上门,急道:“大哥,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