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华尔兹 上——苏深

不过没人在意这个，本来就已经在欢呼雀跃的场内观众更是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四周跳疯狂，表演还没有结束，就已经有激动的观众开始向冰场上丢玩偶。也许是由于国内花样滑冰的不普及，观众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失礼非常不安全的，又或者他们相信宋幼霖的高超技巧，完全可以躲过这些东西。不管怎么样，场边的鲁特森看得又是激动，又是惊吓，又是暴怒，原地疯狂转圈跳脚。

好在幼霖只有最后一个旋转，整套节目就完成了，并没有乐极生悲造成什么安全事故。鼓声骤停，表演结束，幼霖觉得体育馆已经快要爆棚了。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遇到这样的场面时心情会如何，他只觉得很开心很满足，自己的冒险尝试成功了，还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与支持。

听着场内不断的“幼霖！幼霖”的喊声，看着全场激动的观众，幼霖小脸红红的，眼睛晶晶亮，感觉满心都是幸福。滑到场边，看到老脸通红、嘴角和身体都止不住颤抖、衬衫和西装也皱得不成样子的鲁特森，幼霖很想笑。主动伸手抱了抱老教练，轻声说：“教练，我成功了。”

鲁特森也好一会没说话，紧紧抱着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半天才直起身。现场观众通过大屏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鲁特森的表情：先是嘴角狂颤，然后是眼冒泪花，等了好半天直起身，又换上满脸严肃，拍了拍幼霖的肩膀，带着他向通道里面走去。

第七章：国内表演滑（二）

在回休息室的路上，鲁特森一直没有说话。幼霖的心也开始觉得越来越沉。两个人一直走到了休息室里，鲁特森关好门，转身十分严肃地看着宋幼霖：“Well，我得承认今天你做得非常不错。不过你刚才做勾手四周并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我是你的教练，难道你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不需要教练就可以完成比赛了吗？”

说实话，幼霖其实从做完那个勾手四周跳跃之后就开始忐忑，在场上表演的时候会发愣，多半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违背了教练的意愿，潜意识里想要停下来。虽然最后表演很成功，但是教练会发飙，也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幼霖低着头研究自己的演出服，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他这是第一次违背鲁特森的意愿，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他自己也不知道。

由于下面还有两场表演，鲁特森并不打算用过多的时间来教育自己的学生。事实上这个学生平时还是非常乖巧的。他面无表情开口问道：“当时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我发现你当时的速度比之前训练或者比赛都要快。可以跟我说说当时的想法吗？”

幼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鲁特森的脸色，把自己当时的状况重复了一遍。他并没有在加速的时候就决定完成勾手四周，只是在起跳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完成，才决定做一下尝试。说完之后，看到鲁特森依旧板着脸，幼霖又低下头去，继续盯着自己演出服上的花纹。

鲁特森稍微思考了一会，看着略显得有些沮丧的宋幼霖，感觉眼前这个乖学生并没有失去理智，场上偶然出现的一个小意外，并且这个意外对他以后的事业很有帮助，这其实是好事。再加上接下来还要表演，绝对不能让运动员带着这样的压力上冰场，于是他开口：“Julian，其实我并不想责怪你，只是下次绝对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你能答应我吗？”

幼霖抬头，看着依旧板着脸的鲁特森，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使劲点头：“好的，教练，不会有下一次了。”

鲁特森又看了幼霖一会，感觉他不是敷衍，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伸出大手把幼霖拉到自己怀里，笑容慢慢扩大，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赞许地说道：“其实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完成了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正式比赛中完成勾手四周跳，而且还在一个节目中完成了两个四周跳，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完美的表现，祝贺你。”

幼霖也笑了，抬起头看着胡子拉碴、眼中隐有泪光闪现的鲁特森，觉得鼻子有点酸：“谢谢教练，我会继续努力的。”

鲁特森脸上的微笑继续扩大：“啊哈！就凭你刚才的表演，战胜安东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相信你明年一定会拿到世锦赛冠军。”轻轻拍了拍幼霖的头顶，“去换衣服吧，加油。”

幼霖一溜小跑来到更衣室，换上自己本赛季表演滑的衣服，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和教练的鼓励，依旧感到热血沸腾。再回到场上的时候，听着响亮的欢呼声，看着挥舞着自己名字和海报的冰迷们，他心中激荡不停。

这个赛季的表演滑音乐，是音乐剧《变身怪医》当中最著名的选段This is the moment。幼霖总觉得鲁特森和克劳斯在为自己选择表演曲目的时候，经常喜欢用那些非常励志非常直白的音乐，这也许是由于他们觉得自己阅历不够，表现不了太抒情的东西？

虽然幼霖曾经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是他却觉得在今天这个时候，这个音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非要这种有力的音乐才能让他表达自己心中的热情，非要这种有激情的音乐才能让他体会到滑冰的快乐。

听着低沉的男声演唱的Give me this moment， this precious chance. I‘ll gather up my past and make some sense at last！越跳跃越有激情，越旋转越有力量，幼霖觉得自己整个身心仿佛都沉醉到了音乐里。节目结束时，观众再次掌声雷动，只是这时候，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悄悄流下来，双腿稍微有些发软。

好在最后一个节目是在二十分钟之后，而且还是温柔低喃式的法国音乐，带着道具表演，并不需要幼霖使出浑身解数。

幼霖最后一场表演的音乐叫做《漫长的孤独》，主要内容是表达一个年轻人失去爱侣之后的感伤。当来到幼霖手握一支白色玫瑰，带着满脸的忧郁和温柔闭目后仰跪在冰面上的那一刻，最后一场表演也结束了。

前面三场表演用的都是比较激昂的音乐，是宋幼霖本赛季比赛用的节目。一直以来在大部分观众的印象中，宋幼霖也是激情有余感染力稍差，因此他才在表演分上总是稍微落后于安东尼。但是最后这个节目结束以后，大家却突然发现，这个五官精致的少年，在灯光和玫瑰的衬托下，原来可以这么柔和这么美，却又这么脆弱，仿佛水晶一般。大家并不在乎他在最后的节目中动作难度十分低，反而都在音乐声中被他的表演所感动。

A区包厢里，楚颐依旧是目不转睛，只是神色更加犀利，这种表情是宋幼霖完全没有见过的。他旁边的那个男子也看得有些呆，站起身来盯着冰场上那蓝色的身影，把手里的烟狠狠甩到地上，说了一句脏话：“靠！这么牛！”

转头看到楚颐的神色，那男子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却又低低笑了起来，“看来你真是势在必得了。”

楚颐低声“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

虽然这只是一场商业演出，但是由于宋幼霖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第二天各大体育报纸的头版几乎都摆上了他的大幅照片，总结刚刚结束的那场商演，细数他出道以来的所有比赛，分析这个滑冰运动员在技术上的优点缺点，还有对他未来的展望，无一例外地认为他有实力夺取世锦赛冠军，甚至登顶冬奥会。

由于宋幼霖前一天的表演在M市当地的体育台进行了现场直播，整个M市全部跟着沸腾了，很多人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还谈论这件事。国家电视台的体育频道在第二天黄金时段也对这场表演进行了录播，再加上各大体育网站的网络视频，和宋幼霖众多粉丝在网络上的疯狂传播，这种沸腾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到了全国。

欧洲和北美的电视网反应也很快，或者向经纪运营公司购买了播放权，或者直接在新闻当中请专家大肆评点，再加上网络上的视频越传越广，最后，全球的滑冰界都跟着震动了。

专业人士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宋幼霖的两个四周跳上，尤其是第二个勾手四周。第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虽然也比较难，但是由于后外点冰跳是花样滑冰六种跳跃当中最容易的，因此这个四周动作并不是没人完成过，在现在的比赛中也有很多选手使用，只不过成功率不高而已。

而勾手跳却是六种跳跃中，难度仅次于阿克塞尔跳的跳跃，它的四周跳在正式比赛当中，从来就没有人完成过。宋幼霖的表演滑虽然也不是正式比赛，但是从录像当中看，无论是从速度、起跳、旋转、周数和落地等任意一个角度，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都只能看到教科书式的完美。

唯一可惜的是他在落地之后的一瞬间犹豫，使接下来的那个连跳变成了两周，不过这并不影响专业人士对他的评价。就算不说勾手四周跳的难度，单说他在同一场比赛当中完成了两个四周跳，放眼历史上所有男选手，也属于凤毛麟角那个级别了。大家都认为，若是他这样的表现能够拿到正式比赛当中去，目前男子花滑界安东尼一人独大的局面将会很快被打破。

普通观众的角度则完全不同。专业的知识太复杂，外刃内刃也不大看得懂，但是在他们眼里，这一场表演完美至极，有热血有柔情有梦想。失去了理性的冰迷们已经开始把宋幼霖摆到自己心中无人可及的高度，而理性犹存的观众们，则为国家在世锦赛甚至奥运会可能取得的突破而暗喜。体育经纪公司则趁热打铁开始准备发行纪念版光盘。

网络上的讨论也铺天盖地。关于宋幼霖的表演，他年少时跟随父亲辗转各国坚持训练，他以前比赛的录像，他训练的俱乐部，他的住址，他的队友，他的教练，他喜欢女孩的类型，他喜欢的颜色，他比赛选择的音乐，他和安东尼之间的关系……各种信息山呼海啸，一夜之间似乎随处可见，都纳入了网民们的讨论范围。

虽然目前在国内，花样滑冰，尤其是男子花样滑冰，还属于小众运动，这从宋教练需要自掏腰包补贴小队员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但是之前宋幼霖也有很多冰迷，也很受瞩目。只不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疯狂。

总之一句话，一夜之间，他大红大紫。

不过，幼霖目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表演结束后，他马上给父亲打了电话，接着就要回训练基地。鲁特森将乘坐第二天早上五点的飞机先回加拿大，毕竟宋幼霖只是他团队中的运动员之一，而不是全部，加拿大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而幼霖则需要将国内的事情全部做完才能回去。

楚颐在表演结束的第一时间便打来电话，听起来声音也有些激动，狠狠地赞扬了幼霖一番，让幼霖非常开心——新认识的朋友带来的肯定让他格外有成就感。

由于幼霖第二天清早要去机场，上午要训练，中午要去看父亲，因此他和楚颐约定下午和晚上的时候出去玩，具体的地点由楚颐来安排。回基地的路上，虽然幼霖想着表演滑这件事一直很兴奋，但是身体上的疲劳还是让他在车上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不到四点，幼霖帮鲁特森最后确认了随身物品和需要托运的器械服装，乘坐训练中心配给花样滑冰队的大巴直奔机场。鲁特森叮嘱幼霖，即使没有教练在身边，他也一定要保证训练时间，保持状态，绝对不能放松。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在没有教练在场的情况下练习四周跳。幼霖一向是乖孩子，交代了几句，鲁特森便放心走了。

第八章：去看电影

上午，幼霖按照鲁特森留下的计划，先慢跑热身，然后练习旋转和三周跳，本应该是在下午练习的步法，也被他拿到上午一起胡乱练了一阵子。这个时候是赛季结束，队员们都放假，其他教练又自觉没有那个能力来指导宋幼霖，因此偌大的冰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想怎么练就怎么练。本来下午还有仔细研究当天训练录像、找出不足的任务，也被他在吃午饭的时候一并解决了。

幼霖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他太早起床去送机产生的错觉，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该完成的任务也都完成了，他准备出发去医院，然后下午心安理得地跟楚颐出去玩。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刚一推开训练基地的正门，便看到二十几米外的大门那里，隔着铁栅栏站了好多好多人。女孩子尤其多，手里拿着幼霖的海报，看到幼霖出来，立刻疯狂的尖叫：“幼霖！幼霖！”

幼霖看到这种情形，身子不禁一抖，又想起了那天在贝曼银行可怕的一幕，差点一甩手关上门退回去。可能因为幼霖本身就很安静，对于这些冰迷们，他内心虽然很喜欢，却不大受得了他们那种疯狂劲。也许安东尼喜欢这个调调，他心里偷偷想。

大门口的小保安只比幼霖大三岁，平日里便混得很熟，见幼霖出来连忙跑过来告诉他，这些人大多一大早就来了，足足等了几个小时等他出来签名。幼霖心里一热，想着若是今天自己不打算出门的话，她们岂不是要白白等上一整天，连忙走到栅栏前面，微笑着接过粉丝们递过来的本子，挨个按要求签名。有的粉丝非要伸出手触碰到他才甘心，也有很多人在旁边偷拍，甚至好像还有记者——因为那几个人的相机看起来比较大。不过幼霖毫不介意。只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敢出这扇紧锁的大门。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幼霖跟他们挥手告别，进了训练基地，大多数粉丝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只有小部分人还在，久久不愿意离去。看门外那架势，幼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想要实现出门的愿望，恐怕是阻碍重重。

事实上，幼霖并不担心没有办法和楚颐出去玩，那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必需。只是父亲现在还在医院里等他，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人引到医院那边去，打扰了父亲的休息。抓抓头发，幼霖思考了一小会，回房间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衣服，低低戴上鸭舌帽，又戴了一个大黑框眼镜，笔直朝后门走去。

可能是因为宋幼霖刚刚在前门出现过的缘故，这时候后门并没有人，但是也没有班车。训练基地的旁边是一个度假村，幼霖慢慢低头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看到度假村门口有几辆空的出租车，连忙上车直奔市中心美术馆。

在车上，幼霖打电话给楚颐，估计这个时候楚颐正在吃午饭，因为电话那边有隐隐的音乐声。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告诉楚颐估计下午出去的时间可能会稍微推迟。到了美术馆，幼霖又换了另一辆出租车去市第一医院。来到住院部三楼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宋教练这时候正在和他的主治医生聊天，幼霖进病房的时候，却感觉气氛有点怪。父亲很严肃地干咳几声，肯定了幼霖头一天晚上的表演，又对他不守时现在才来医院表示了不满，这一幅训子图看得旁边的中年女医生掩嘴笑着出了门。

幼霖坐在父亲身边东拉西扯，讲昨天晚上的表演，讲今天早上送鲁特森离开以及自己刚才的历险记。宋教练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很慈爱的，说到儿子头一天晚上的那两个四周跳，也毫不吝惜夸奖的词句，夸得幼霖心花怒放。两个人简单聊了一会，宋教练等他等得有些疲惫，就先睡了。

回到护士接待台听胖护士长八卦，幼霖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父亲和那位姓官的漂亮女医生好像对彼此都有那么一点意思。只不过官医生那边觉得宋永辉是著名教练，儿子还是世界冠军，和自己的差距有点大，再加上又不知道宋幼霖的态度，因此总是犹豫不决，两个人之间进展非常缓慢。

幼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粉红八卦，先是惊讶，然后便是大乐，连忙追问那两个人相处的更多细节，仔细打听官医生的事。胖护士长看幼霖并没有反对这件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遗余力地使劲夸官医生的好，听得幼霖一愣一愣，仿佛感觉若是父亲错过了这个好女人，这辈子就再也得不到这样的幸福了，急忙决定以检查身体的名义去挂个专家号，打算近距离观察观察那位官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