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承殷索性按了关机,反正电话他是没有勇气接起的,看到不停打来的电话只能徒增内疚感。
何宵也无法接受事情的突然暴露,但是他更接受不了的是承殷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承殷,我们去睡觉好不好,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
何宵柔声劝道,他真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把面前这个脆弱的少年碰碎。
承殷扭过头来,故作轻松地冲何宵眨眨眼睛,说:“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何宵像是下了决心:“你不睡那我也不睡,我陪着你,陪到你困了为止。”
承殷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发呆,其实他心里很希望何宵能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个依靠,如果家里人不肯原谅他的话,
那他剩下的,就只有何宵了。
“大叔,抱抱我。”承殷哑着声音,央求道。
何宵伸出手臂环住承殷,给予温暖和支持,他是过来人,他很明白这个时候承殷的心情,他想到当时老爸知道他是个同性
恋,可是气急败坏地拿起烟灰缸丢他。
那时他才跟乔然交往没多久……他还天真地对老爸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怀里的少年摩挲着何宵的前胸,一下一下揪着羊毛衫上的羊毛,问道:“大叔,我们可以熬过去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
我也不能确定。这是何宵的答案,不过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打击承殷。他揉揉承殷的头发,像是念咒般轻喃:“会的
,一定会的……”
承殷听到何宵的答案总算放下了心:“我知道了,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先睡觉吧。”
part.42 亲离
隔天早晨,何宵是被饿醒的。尽管昨晚十二点钟吃过饺子,但一直折腾到三点才睡下的身子加上突然承受巨大冲击力的心
灵,终归是能量消耗过度了。
何宵摸摸身旁,原来属于承殷的地方空了,他知道这孩子虽然答应上床睡觉却一宿都没合眼,何宵由于太困也没有陪他继
续耗,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何宵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床头拿手机,却摸到了一张纸条。
“大叔,我想回家一趟。不要过来,也不要联系,我马上就会回来。承殷。”
何宵看完纸条,一把攥在手里,再次闭上眼睛,他祈祷着承殷不要一去不复返。
其实,他希望可以和承殷一同去见家长,哪怕被骂不要脸、诱拐犯,可是能拉着爱人的手一起承担他们所并不承认的过错
,那种苦命鸳鸯的味道,就会令他十分向往。
起床后去厨房找吃的,看到何牧的小情人井泽站在流理台前摘菜,菜叶被揪得七零八落,手里光秃秃的菜杆可怜地在魔爪
中摇晃着。
唉呦,这中午要吃清炒光杆司令啊?
井泽正在愣神,脸还泛着红晕,羞涩的表情中又有些发痴,这大白天的还发春呢!
何宵走过去调侃井泽,谁知这孩子吱吱呜呜半天跟嘴里塞了块棉花似的,说何牧躲在房间里看那个!
哪个啊?何宵其实已经心知肚名,但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难得找到这么个乐子,他能不逗逗吗?
井泽脸皮也薄,不就是G片吗,可他就是说不出口,索性一扭脸继续拿菜叶子出气。
何宵心想,我和承殷都出这么大的事了,你们还一个看G片一个摘菜叶,日子过得也太舒坦了吧?不爽……
看他们一个饥渴得躲房里发泄一个羞涩得跟处男没啥两样,可见性生活质量不高啊,所以说嘛,小孩就是小孩,宁可苦了
自己还在那里玩纯情。
何宵大发“善心”给井泽出主意,还弄了几部“教学视频”,让他好好得钻研,可别再把何牧憋坏了。
下午,何宵躲在屋里耳朵贴在门沿儿上听外面吵架,心里一阵兴灾乐祸。
井泽要回家,何牧以为他是因为撞见自己看G片而生气。最后何牧大吼了一声,井泽带着东西跑了。
何宵在心里慨叹,何牧啊,莫要怪我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等这关过了,你们就浴火重生过上“性”福生活啦……
井泽这一走,头两天还活蹦乱跳在何宵面前耀武扬威的何牧,这下也变得蔫头搭脑了起来,哥俩各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哀
声叹气。
何宵还是没忍住,给承殷去了个电话,结果是关机,闹心。
“小媳妇闹别扭回娘家啦?”何宵在屋里干坐着实在发慌,跑出去找何牧发泄。
“一边呆着去,我们的事你少管!”何牧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何宵大叫:“我这关心你呢,怎么全给当成驴肝肺了!”
“你快别关心了,”何牧说得有气无力,“我们好着呢……过两天井泽就回来了……”
何宵就喜欢何牧这点,想事情都往好里想,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自己哄得乐乐呵呵,不像他,做事前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这
大概是这些年做生意养成的习惯。
自从那日见过承殷父母之后,何宵已经暗自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去说服两位,他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不单单是动嘴皮子
那么简单,还要进行身体以及精神上的持久战,万一没提前打好预防针,吓坏了承殷的家人可就糟糕了,不过,现在的情
形已经差到极点,那些所谓的打算也都不必了。
承殷晚上七点多回来了,提着一个编织袋子,脸上有脏兮兮的污渍,汗水流过划出一道道痕迹。摄氏度零下的天气里,别
人都冻得瑟缩发抖,他却热得直冒白气。
何宵见他步履艰难地挪进屋,赶紧迎上去接过包,屋里的何牧听到声响也跑了出来:“承殷,你这搬家呢?拿的什么东西
?”
承殷让何宵把袋子放到客厅地上,然后蹲下身子拉开拉锁,一言不发地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衣物、杯子、游戏机、相
框……
“承殷……”何宵低低唤了一声。
手中的动作停下了,随即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然后承殷笑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被家里赶出来了……现在变成
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何宵心中一阵颤动,他慌忙地将承殷拉起来,前后检查着:“家里人没打你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承殷轻捶了何宵一下,说:“去,我家里都是文明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才不会打我呢。”
“我看你那个婶婶就挺凶的,整一悍妇。”何宵皱眉。
承殷不满地踢了何宵一下:“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我家人的嘛?虽然我婶婶是凶了点,可她对我可好了。”
“好?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咱俩有一腿儿就是对你好了,这方式也忒个性了点。”
“婶婶当时也是被吓到了……”承殷喃喃讷讷,“唉,现在全家人都被吓个不轻,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又骂人又摔东西
,我实在抗不住就又临阵脱逃了,那边估计暂时是回不去了……对了,我妈还夸你呢,夸你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何宵点表示赞同:“你妈真是一语见地,我就是一只专门捕杀你这只小绵羊的大尾巴狼。”
旁边传来一声极为郁闷的发问:“你们这在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懂呢?”
何牧掐着腰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
何宵走过去拍拍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跟承殷现在如临大敌啊,他们家发现我们的事了。”
原以为何牧听了会陪着一起担忧,没想到他合掌一拍,乐呵呵地说:“这挺好啊!”,典型得兴灾乐祸。
承殷作势要打他,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有你这么看热闹的吗!”
何牧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想让爸妈发现我跟井泽的事呢,可惜他们老人家在国外看不到。你们这可省事了,不用想着怎
么措词开口摊牌,直接予以重击,日后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反正这一步早晚都要来,早死早超生!”
经何牧这么一解释,俩人顿觉豁然。
不过承殷还是一脸愁容:“我觉得我爸妈太狠心,啥也不听就把我往外赶,我奶当时都哭了,老泪纵横的,全家人我最不
敢面对的就是她,还有我弟,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喊我别走,听得我都不忍心。虽然横竖都是死,可这死法太壮烈了。
大叔,你说咱什么时候才能超生?”
何宵拦住承殷的肩,安慰他:“别担心,有我在,就算没发超生,我也陪你做一对儿苦命鸳鸯。”
何牧看着俩人,没由来得一抖打着冷颤:“你俩腻歪了吧,战争这才刚打响,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别在这里说得跟2012似
的。”
承殷瞪他一眼:“闭嘴!你家井泽呢?怎么放你出来随便乱吠?”
兴灾乐祸的人这下终于蔫了,何宵赶紧告诉承殷:“小两口过得太幸福了,没事儿就吵了架来玩,想必两人现在都心情舒
畅,要不何牧他怎么会这么有闲情看咱们的热闹。”
何牧知道现在没了伴儿,这俩人肯定会合起伙来欺负他,于是他也不还嘴不辩解,赶忙一溜儿烟跑回房间里去了。
剩下两天里,何牧没少被这俩人弄得心烦意乱。何宵为了讨回前些天被何牧炫耀般的甜蜜折腾出的一肚子窝囊气逮着承殷
就亲热完全不把何牧当人,抗议几次无效后,何牧才终于明白这老狐狸报复他呢。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何牧忍无可忍地拍
拍屁股找井泽去了,把二人世界留给了他们耍。
承殷因为被家里赶出来的事情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偏偏在这么个日子闹出事来。何宵寻思
着带承殷去哪里散散心,正巧去给刘献拜年的时候听他说起市政府旁边的清风公园在闹花灯,从初三一直持续到十五。
回家和承殷说起要一起去看花灯,他也没有异议,于是吃过晚饭,便驱车来到了清风公园。
由于是冬天的缘故,天黑的特别早,不过才六点半的样子,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公园门前的马路两侧停满了车子,何宵
迫不得已找了离公园很远的一块空地停下车,然后俩人紧靠着徒步往公园走去。
远远的就能看到明晃晃的一片,花灯被扎成了各式各样的形态,还取了好听的名字,像是双龙戏珠,云裳揽月等等。为了
吸引小孩子的注意,还做了一系列的寓言故事动态花灯,配上一边牌子上的讲解,寓教于乐。
“这么多人哦。”承殷扁着嘴说。
何宵说:“人多才热闹嘛,看那边的湖上,还漂着一个呢。”
承殷朝着湖面望去,一只巨大的纸扎轮船浮在水面上,船体是通透的橙黄亮光,船头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纸人,手还
在来回地挥舞。
承殷指着那个纸人对何宵说:“大叔,你看那个人像你不?”
正巧何宵今天穿了件灰色外套,他瞥了一眼纸人抗议道:“哪里像我了,它的眼睛只有两条线而已,我可比它帅多了!”
“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真的只有两条线啊。”
“我那叫什么,那叫眉开眼笑,再瞧那纸人,画上两条线唬弄人,明显得是在偷工减料,多画两只眼睛又不会累死人。”
何宵就跟领导视察似的,把人家花灯猛批一顿。
承殷抿着嘴轻笑,然后扭身朝旁边的花灯走去,何宵跟在后面还不停嘴:“你说我不帅吗?再怎么也比那么个假人好看吧
,那么丑的纸人摆在那儿吓坏了孩子怎么办,就算吓不坏孩子,吓到了猫猫狗狗也不好吧……”
承殷一直笑着不说话,故作饶有兴趣地去看灯,心里骂他就是唐僧转世。
清风公园虽然不大,可是这些花灯密密匝匝地摆下来,想要都看一遍,起码也要花上一个多小时。看到后面,承殷冻得直
吸鼻子,何宵也没好到哪去,天上还开始飘起小雪,落在地面迅速化开,形成积水,公园的地面有些地方是用大理石铺成
的,沾了水脚下直打滑。
何宵看看天,拍拍承殷的脸:“冷不?下雪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改天再带你来看。”
承殷点点头,挽住何宵的胳膊,小心地迈着步子往公园门口走。
待他们走到一个卖萤光棒的小摊前面,承殷停到一声熟悉的童音:“妈妈,给我买这个!”
承殷一惊,是丁丁!
一家老小除了承殷全挤在小摊前面给丁丁挑选萤光棒的颜色,气氛融洽,其乐融融,若在外人看来,谁也猜不出前不久家
里刚出了一件荒唐事。
承殷看到家人,心里便开始难受,鼻子一酸,一行泪落了下来。
何宵摸着承殷的头,低声说:“你要想他们的话就过去打声招呼,兴许他们的气已经消了。”
承殷摇摇头:“难得他们那么开心,我别过去坏了兴致。走吧,带我回家。”
看着少年红红的眼眶,何宵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他想要去揽住少年的肩膀,却被悄无生息地避开,难道已经不配成为他
无助时的依靠了吗?
少年像是听到了他心中的疑惑,低声说道:“我只是怕又被他们撞见。”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车子前,上了车何宵点了一根烟取暖,又将承殷搂过来,将吸了两口的烟放到他的嘴边。
承殷摇摇头,说:“亲亲我。”
何宵恨不得把他揉碎了放到心坎里去,让他活在庇护之下。低头吻住冰凉的唇,传递着口中的温度,忽然,积极互动的舌
没有了回应,面前的人开始发出轻微的抽泣。
“怎么了?乖,别哭,还有我在呢。”何宵赶紧拍着承殷的背哄道。
承殷抹着眼泪:“我今天发现,原来我在不在家里他们也能过得很开心,反正他们还有丁丁,他将来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成
为令人讨厌的同性恋。”
何宵弹了一下承殷的脑瓜,说:“笨蛋,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孩子,其他人怎么能代替呢?我问你,这两天家里有没有给你
打电话?”
承殷点头:“不过我都没接。”
“这就对了嘛,其实他们是在乎你的,说不定你再回去,他们就不生气了,天下父母怎么会记自家孩子的坏。”
承殷提高了分贝:“就算他们不生气又怎样,他们还是不让我们在一起,到时候还是会把我们分开。”
何宵心中开始有千万个疑问,他真的值得让这个孩子给家里带来伤害吗?如果伤害,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承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不能在一起……”何宵面色凝重。
承殷瞪大眼睛,不安地说:“大叔,你说什么啊?现在你已经开始动摇了对不对?”
何宵连连否认:“不是的,我只是想,对于各种情况我们都应该有所准备……”
承殷大怒,一拳打到何宵脸上,骂道:“去你他妈的准备,你现在是不是也想甩了我,让我无家可归!”
何宵顾不得脸上的痛,抱住承殷,连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一直在一起……”
承殷靠在椅背上任由何宵抱住,双手无助地垂在两侧呜咽低喃:“我明明现在只剩下你了啊……”
车中一片昏暗,只有偶尔掠过的车灯打在两人相依微颤的身上,仿佛象征着未来,只有零星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