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吧。”颂贝说完,想了会儿,又点了下头确认。“嗯,学校,我今天是来找你拉个赞助的。”
“没问题。”霍天航合上手里的文件。“应该的。”
颂贝咧嘴一笑。“对了,我怎么睡着了?”
霍天航看了眼颂贝,又看了看放着毯子的沙发,愣了会儿,没反应过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霍天航回过神,人也站了起来,指了下睡着的小老鼠。“你把它养在学校里?”
“嗯的,小老鼠很乖,不会吵到人,而且住在笼子,来检查的阿姨不会注意的。”
“可是……带它去哪吃饭呢?”霍天航笑着点了下颂贝的鼻子。“你想过地儿,我和你家小老鼠都能去。”
“你不吃路边摊吗?”颂贝揉了揉刚刚被欺负了的鼻子。“小老鼠可不给进人都要正装的地儿。”
“路边摊?”霍天航指指颂贝身后的窗户。“这样的天,你带着你那睡得死死的小仓鼠去吃路边摊?”
“啊……”颂贝恍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笨。那……怎么办?”
“你路边摊想吃什么?”
“嗯……麻辣烫。”颂贝挠挠头。“烧烤也行。”
“好。”霍天航揽住颂贝的肩膀往门口走。“我们现在去超市才食材,然后……去你家吃饭。”
“不是……那个……学校……我……”
“你和你室友关系好吗?”
“什么?……嗯,好的,都是哥们儿,怎么……”
“说你今天不回寝室了,有事儿让他们帮你担一下,何况……你不是来拉赞助吗?也不对我表示下?”
“表示?”颂贝一结巴,脚步也停下了。“表示什么?”
“请我吃个饭总不过分吧?你父母在家吗?”
“不在……他们外出了……好像是周年去纪念。”
“很好。”霍天航笑着点了下头,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什么很好?”颂贝被带着跟了出去,人抱着小老鼠紧紧贴在霍天航。
“这样你就找不到帮手了。我要吃你做的,去你家吃,就今天晚上。”
“啊!”
从办公室到电梯,颂贝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被霍天航一路揽着肩膀贴得紧紧地,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有谁走过,有没
有看他们,带着怎么样的神情,颂贝都不知道。
“霍天航。”坐在副驾驶座,颂贝看着霍天航给自己系安全带,脖子上被他鼻子里呼出的气弄得痒痒地。
“不要叫我霍天航。”
“霍……总。”
“小松鼠,你这样叫得我心里很痒。”霍天航扯松领带,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换个没那么生疏的。”
“那……老霍?”颂贝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不错唉。”
“叫我Sky。”霍天航没有就颂贝的观点发表评论,直接给了个指示,猛踩了下油门,冲出了停车位。
“Sky?Sky。”颂贝默默念了两遍,没有再说什么。
10.
雨断断续续地下,颂贝侧着头抵着车窗,用手指在上头胡乱划着,也不知道写什么。
公交车行驶得很平稳,估计是下雨天,所以开得不快。车上人也不是很多,大家都有位置坐。颂贝在最后排右边靠窗的位
置,就着用手指在车窗上描出的那个小圈圈里往外看。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打着伞走得挺匆忙,看不到脸,看不出神情,
三三两两地在眼前晃过,就看不到了。
车在一个站台停下,一个乘客上来,在颂贝的身边坐下。颂贝瞄了眼那个人的鞋子,和放在他们之间的滴水的伞,将腿往
右边缩了缩,没有去多理会膝盖上粘上的雨水。
可能是车里太热,玻璃又模糊了一片,原本窗外清晰的色彩又一次被蒙上了纱。看不到外面的景致,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颂贝抬起头扫了眼车厢,居然已经站满了人。站着的乘客拉着扶手,随着车子微微摇晃,似乎开上了不是很平缓了路面,
在最后排感觉尤为强烈,甚至让人不自觉地去拉住前排的椅背。
颂贝揉了下眼睛,看了眼在身边看报纸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前排黄色卷发的妇女和他身边倚着她肩膀似乎睡着了的小女
孩,站着最后头在打电话的女生,再低头看看自己,没有包,没有伞,一摸口袋,还有手机,没有钱包,连公交卡都没有
。直起背眯着眼睛看车内最前方的指示牌,红红的一片看不清字。
“对不起,先生,这是几路车?现在到了哪里?”颂贝问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似乎没有听到,很专注地翻看着自己的报纸,这时那个打电话的女生转过了头,看了颂贝一眼,转过身
小心地挤了过来。看报纸的男人看到,腿往左侧移了移,那女生挤了进来,直接要往颂贝的位置上坐。颂贝正要说什么,
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力从前方压来,将自己往后推了出去。
雨水从天上洒落,在颂贝四周降下,雨雾里,看到那辆越行越远的公交车,车身后方还贴着广告。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在
蓝天白云的背景前执着一部黑色的相机正对着镜头勾起嘴角。
雨水打湿了颤动的睫毛,重重压得睁不开,顺着脸颊和半启的红唇流淌入口中,清清凉凉,微带甘甜。耳边呼啸而过一辆
接着一辆的车,似乎要把自己吞没,颂贝闭着眼睛,想着最后在脑海里浮现的影像。
宝宝,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说一句就走?都还好吗?
我很快会回来的,我只是……
只是去找一个人。
颂贝皱着眉头,太阳穴隐隐地疼。一个声音跟自己说,醒过来,另一个声音拽着自己,不要走。
谁要醒过来?
谁不要走?
没有答应。
大雨依旧滂沱,打散了一切,好的心情,还有心情外的风情。扇了扇睫毛,颂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些呆滞。雨水冲刷
着车窗雾蒙蒙地看不清方向,伸出手擦了下玻璃上的水雾,行色匆忙的路人。
快到了。
嗯。
11.
颂贝将小老鼠拿到卧室关回放在写字台上的笼子里,给它加了些水和食物,然后看着它跳到滚轴里开心地跑圈圈。颂贝没
事儿时就喜欢坐在床边看着小老鼠在里面跑圈,它会一直在里面跑很久很久,像是跑了很远的路。有时候颂贝会想,如果
生命也是如此该多好,跑了再多,最后俺们还是在最初的地方。
那个最初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改变,人,事,物,都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美好。
“小松鼠,在做什么?”
“把小老鼠放回笼子。”颂贝回过头对霍天航微微一笑。“你来了?”
“来看看我的小松鼠的窝。”霍天航走到颂贝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很累吗?”
“没。”颂贝侧过头在霍天航的手背上蹭了蹭。
“那……去做饭,我饿了。”霍天航说着就将颂贝从位置上拉起来。“你房间里好空啊。”
“什么?”颂贝转过头,看了眼单人床边的那堵墙,上面白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是啊,好空。”
“我以为你这样的男孩,会贴一些明星的海报。”
“海报?”颂贝机械地重复了一句,愣愣地对上霍天航。
“怎么了?笨笨地。”霍天航笑着拧了下颂贝的鼻子。“你喜欢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
“平时?”
“对,就是……你不在我眼前的时候,都……做什么?”霍天航一边问,一边用手轻抚着颂贝的侧脸。
“做什么?”颂贝眨了眨眼睛,显得更加迷茫。
“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霍天航放开颂贝,转身离开,就留了句“快点出来”。
颂贝站在原地,望着霍天航的背影,身后,雨水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巨大的响声。
12.
颂贝在橱柜前站了一会儿,回头问道:“需要些什么?”
霍天航斜靠在门口耸了下肩,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那……”颂贝转回头看了眼橱柜门上那个金色的把手,眼睛眯起细细一看,是一个花型的小把手,做得还挺好看。“我
们不是吃火锅吗?那么……底料,火锅酱,对吧?我们刚刚没有在超市买?”
霍天航走向颂贝,手里拿着一条粉色的围裙,上面还有一只美羊羊。
“干什么?”颂贝往流理台上靠,结果还是给霍天航拉向来,硬是给带上了那不知道从哪来的围裙。
“怎么好像这里不是你家一样?嗯?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很少下厨的。”颂贝低下头垂下眼皮,声音软软地,没有去看霍天航。
“小松鼠。”将围裙的带子系好,带着人转了个身,控在流理台和自己中间。“你怕我吗?”
“没,没啊,为什么……那么说。”颂贝抬头看了眼霍天航,又将视线移开。“做饭不认真会出意外的。”
“我在这里,帮你打下手,不会出事儿的。”霍天航说着伸起手将橱柜的门拉开。“都在。”
“嗯?”颂贝也跟着看向已经打开的橱柜,入眼的是那两罐自己常买的火锅酱,还有两包底料,川辣的,高汤的。除此之
外似乎没有再看到什么,也没有去留心里面还应该有什么。看着霍天航把东西拿下来放在流理台上,颂贝的目光集中在底
料的包装上,有些发愣。“是这个牌子的?”
“可以吃鸳鸯火锅哦。”霍天航显然没有理会颂贝,自顾自研究着。
“我真高兴你会来我家里。”
“来做什么?”霍天航突然将手里的底料包拍在流理台上,向前一探,低头抵住颂贝的额头。“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颂贝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睁得大大地不敢闭上。“吃饭,是吃饭。”
“你饿吗?”霍天航将手按在颂贝的胃部。“饿吗?”
“我不知道。”颂贝摇头,一把将霍天航推开。“你是来吃饭的,你……你是我朋友……不对,你是个大老板,我请你吃
的饭,因为我是学生,所以……所以没有那么多钱请你去外面吃。对的,就是这样的。”
霍天航支着流理台,侧身半靠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颂贝,眼神有那么一刻空空地,很快又有了神采。
厨房外饭厅的桌上,手机在响,很熟悉的音乐,瞬间响彻整个房间。
“你的手机?”
“不,那是你的。”
13.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7号线怎么走?”
“嗯。”颂贝晃了下头,看清了前面这个穿着雨衣步行的人,刘海和脸上都是雨水。“你等下,我看看。”
熟悉的路口,不停下的大雨,颂贝打着伞站在路边。定睛看向马路的对面,确认了那个建筑,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再扫了
眼四周。脸上的神情慢慢放松,耳边,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站在自己眼前等待
答案的人认真地看着自己,深色的雨衣,脚下是双露指的凉鞋。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颂贝说的同时伸出手指向雨蒙蒙的另一头。“然后右转就会看到指示牌。”
“谢谢你。”那人笑着点了下头,大步地向前走了过去,身影很快就有些模糊。
颂贝将伞又压低了些,站在原地不想动,雨水在伞沿外行成了厚重的雨帘,几乎把他整个围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
服,刚入秋的时节,雨似乎特别多,怎么都下不完,连空气都是湿湿地。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7号线怎么走?”
颂贝将伞举高了些,好奇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穿着深色雨衣,脸上刘海上全是水的人。
“先生?请问你知道7号线怎么走吗?”
“一直往前,右转。”
“谢谢。”
能个人从颂贝眼前急急而过,穿着凉鞋的脚拖着积水的地面往前划着,还是溅起了一些水。白色的鞋面上有些黑点,还不
知道从哪里粘来了一小节枯树枝。颂贝踢了踢脚,想把那节树枝踢掉,可它就是牢牢地粘着,似乎是插进了鞋带里头。颂
贝无奈蹲下身去拔那节小树枝。
雨水沿着路面流淌着,冲向不远处的下水口。一双露指的凉鞋出现在自己眼前,颂贝蹲着没有动。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7号线怎么走?”
“一路往前,右转。”颂贝只伸出了手臂一指,没有抬头。那间深色的雨衣很长,那声音才听过。
“谢谢你。”
蹲着身体,将伞架在脖颈处夹着,双手抱着膝盖,闭着眼睛,一动都不想动,雨水敲打伞面,冲刷路面的声音,一秒比一
秒清晰。颂贝的口中不自觉地哼唱着什么,找不到主调。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
“一路往前,右转。”
“对不起,这位……”
“一路往前,右转。”
“对不……”
“一路往前,右转。”
“……”
“一路往前,右转。”
“什么?”
“什么?”
颂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那双黑色的皮鞋,慢慢举高伞,抬起头。
霍天航单手撑着伞站在颂贝面前,对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小松鼠,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不是我。”颂贝无辜地狡辩道。
“起来。”霍天航说着,对着颂贝伸出了右手。“快起来。”
14.
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颂贝夹了些菜放了进去,眼睛一直盯着看,热气蹭蹭地往上窜,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
不清楚,伸手要揉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带了眼镜。摘下来看了一眼,黑框的眼镜记得是没有镜片的,耸了下肩放在一边
,继续往沸腾的锅子里放食物。
外面的雨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颂贝皱了下眉头,看了看半生不熟的羊肉卷,轻轻地放在冒得最大的
一个泡泡上,看着红色的边儿卷起,泛出深灰。
如在耳侧的雨声里,隐隐地又听到那些声音,压缩泵的声音,马达转动的声音,规则的“滴滴”声。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