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羽飘天下......」
另一个声音已在左前,「......傲笑神州寒。」
房重凌心胆俱裂,连退两步,失声叫道:「天山『傲神宫』?」
两名黑衣人已立于白衣人身前,一瘦削一精壮,向白衣人躬身。
「『左卫』海无极,『右卫』司马俦恭请宫主金安。」
白衣人点头。「两位免礼。」
房重凌失声道:「怎么可能?......傲神宫主侯雪城?」
「放肆!」精壮黑衣人抖手一马鞭挥了过去,将房重凌右颊击出一条长长的血槽,「宫主的名讳可是你叫得的!」
房重凌吃痛,竟连叫也不敢叫,他两膝一弯,伏在地面。「小的该死,竟不知是侯宫主您老人家当面,罪该万死......」
他吓得打颤。
天山傲神宫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一派,历代宫主鲜少涉足中原武林,但手下能人遍及中原,耳目众多,实力雄厚,行事也
极阴狠,尤以当代宫主侯雪城的手段最为阴毒残酷,叫人胆寒。
他在十年前,以一根牙筷搏杀了当时被誉为「擎天一尊」的「南剑狂侠」,而震惊天下,从此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短短
三个月中,江湖中享有盛名的黑、白两道高手,便有不下百人死在他的手下。
犯在他手中的人,从没有一人留得全尸,总要受尽了凌虐而死。
在当时,他的出现使江湖如同鬼域,各家高手人人胆寒,生怕他找上了自己。
「傲神宫」这三个字,自此如同烙铁般,深深地印在江湖中人心中,惊恐入骨,磨灭不去。
只是,十年前他以惊鸿之势出现,却在三个月后销声匿迹,再无踪影。想不到今日却在此见到这个魔头。
侯雪城一向言出必践,从无更改,房重凌一知是他,便知绝无生理。
他只求死得好看些。「宫主......」
白衣人却不愿和他再多缠夹,对两名下属道:「这儿交给你们,别留一个活口。」
「属下遵命。」两名黑衣人躬身领命。
白衣人不听身后哀号惨叫之声大起,已举步走向山腰的山洞口。
第二章
陈总管站在洞口,心中着实恐惧,王爷和大伙一路退入山洞,外头有多少强敌他可是清清楚楚,如何也难相信王爷的师叔
能够摆平那些凶神恶煞,如果进来的是敌人,那么他不是首当其冲吗?
虽然王爷是金口,但说不准也有误差的时候,自己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是很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便想回过头去找王爷。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洞口传出:「朱靖在吗?」
听到这声音,朱靖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心中也不知是酸是苦。他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陈总管听那声音虽然低沉好听,可含着说不出的冷漠,想来绝对是敌人了,他虽怕死,仍挺身挡住洞口,「您是哪位?找
我们王爷?」
那声音冷漠道:「叫朱靖出来。」
陈总管更确定是敌人了,「你是什么鬼,要找王爷,先杀了我!」却连尿都快撒在裤裆里了。
白衣人慢慢走近,「让开!」
守在洞口的护从连忙抬起剑挡去。「什么人?」
「放肆!」林文强知道他一动手就要杀人,从来没分自己人或敌人的。忙叱退众人,冲上前下拜。「师叔祖。」
白衣人瞧了他一眼,微一抬手,没有说话。
韩晚楼抬起被烟熏得红肿的眼睛。在阴暗的山洞,一个白色的人影隐隐约约立在洞口。
「靖哥,那就是你师叔他老人家吗?」她有些好奇,看起来不是很老啊。
朱靖恍若未闻,凝视着白衣人修长瘦削的身形,一时竟似痴了。
白衣人走入洞中,如寒星般的眼眸四下一扫。看见扶坐在地上的朱靖,淡淡道:「你可真狼狈。」
朱靖苦笑,「小师叔......」
地上都是死蛇,白衣人约略扫了一眼,皱皱眉,「中毒了?」
「我的护从们大都中了蛇毒,他们拼死护我......」朱靖心中难过,说不下去。
白衣人点头。「我来晚了一步。」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手掌一摊,玉瓶便凭空飘至朱靖身前。「吹笛人身上的解药。
」
朱靖伸手取了,连忙递给韩晚楼,「韩姑娘,劳烦妳了。」
韩晚楼连忙接过,给众人服下。
朱靖知道他素来好洁,地上的蛇尸未除,他绝不愿走近,便撑着站起身,「小师叔,我来给你介绍......」
林文强连忙扶住他。「王爷,您身上的伤......」
只见白影一闪,白衣人已飘至他身边,「你伤得挺重吗?」
朱靖身子晃了晃,又重新坐倒,苦笑道:「智能法王的寒魄掌当真了得,我这半日,竟完全提不起真力来。」
白衣人瞧他一眼,「你胁下伤得颇重,右肩这一斩也不轻,是哪个伤的?」
「『活阎王』叶双和『九绝神君』李昊天。」
白衣人点点头,「他们挺行的啊,竟伤得了你。是车轮战还是群攻?」他的语气冷淡,眼神却锐利如刀。
朱靖尚未答话,黄封悲切愤怒道:「师叔祖,他们几十人先是车轮战,然后就一哄而上,全不顾身分了,咱们想帮忙,却
功力不济,叫其它的喽啰给缠住了,师父原可全身而退,却舍不下我们这些累赘,才让他们重伤了。」
白衣人不言语,面巾外的双眸显得更清寒。
这时,洞口传来几声喝斥,「什么人?」
不及这群伤兵阻拦,两名黑衣人已电闪了进来,恭谨地躬身。
「宫主。」
白衣人道:「都收拾了?」
「是,都斩绝了。」两人又向朱靖躬身,「见过王爷。」
朱靖连忙道:「双卫少礼了,多谢你们来援,几年不见,两位越发英武了。」
瘦高的左卫「血海煞神」海无极微笑,「王爷夸奖,小的两人承担不起。」
精壮的右卫「铁骨金刚」司马俦笑嘻嘻道:「还好王爷没事,宫主一接到传讯,便召我俩跟随起程,咱们日夜兼程,一路
上看到不少庆王府服饰的尸体,还真怕迟了一步呢。」
朱靖涩涩道:「那些都是我的好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咱们一路抗敌,退到这山洞,连替他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王爷不用担忧,一路上咱们已经飞鸽传书,令旗下的兄弟赶来替这一班朋友收拾身后事了。」
朱靖点头。「多谢两位高谊。」
海无极笑道:「刚才还真叫好险,这蛇群像山一般涌上来,连我们也险些失措,好在有宫主的『摄魂音』制住他,可惜仍
迟了一步,没有救到那个攻击『血笛魔君』之人。」
朱靖十分感伤,「那是我王府的门士之一,也是我的好朋友......」
黄封服了解药,这时已毒性消散,他开口安慰朱靖,「师父,季兄弟能替师父尽一分力,为义而死,为国效忠,想必也能
含笑九泉,师父不用太过悲伤。」
朱靖默然半晌,「这一次出巡,咱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九皇叔做的太过了。」
韩晚楼替他包扎换药,「王爷不用太过伤怀,再过七日路程,咱们进入关内,回到京城,王爷自可向皇上面禀九王爷的妄
图野心。」
柳清泉却不以为然,「七日的路程,却可能有无限的危机,这里是大罗府的势力范围,寒难州与九皇爷勾结已久,只怕不
会轻易放过我们。」
韩晚楼想想也是,登时忧形于色。
「王爷虽然掌管边境兵权,九皇爷却掌管皇城禁军,听说他们还有火枪......」
黄封咬咬牙,「咱们在此将养一日,驱毒疗伤,凭师父的智计和师叔祖的武功,左右双卫的能耐,我不相信冲不出血路来
。」
柳清泉想了想,问白衣人,「前辈以为呢?」
白衣人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柳清泉大感尴尬,朱靖连忙替他介绍,「小师叔,是我太失礼了,这位是我王府中的门士之一,有『小诸葛』之称的柳清
泉兄弟。」他指着韩晚楼,「这位姑娘是右丞韩公的千金韩姑娘。」又介绍了其它的护从。
众人连忙上前见礼。
白衣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几人的行礼觐见。
韩晚楼出身娇贵,见白衣人傲不为礼,心中不禁大怒。
「你年纪虽长,辈分虽尊,也不过是江湖草莽,一介平民,我堂堂一个右丞之女,向你行礼,是恁大的委曲。若不是看在
靖哥的分上,谁还来理你?哼,靖哥的师叔又怎样?名位再尊,难道还能大过爹爹或靖哥了?」
她自幼受娇宠,人又生得美貌,自小众人不是巴结她,便是纵容她,右丞韩铁生更是宠她到骨子里去了,众人待她无不像
待天上降下的凤凰一般,何时受过这种冷淡的闲气?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不忿,但碍于心上人的面子,只得隐忍不发,可脸上的神色就难看了。
朱靖自然知道因由,但此时见到这位七年不见的师叔,心中实在喜悦难当,也无暇去理会她小女儿的意气,问道:「天色
已晚,师叔是要委屈在此歇一晚,抑或是另寻它处歇息?」
白衣人想了想,「这附近有镇,有店吗?」
「向东四十里,山脚下是『龙凤集』,是有家客栈。」林文强连忙开口,「师叔祖想在该处安歇吗?」
海无极和司马俦在几人说话间,已将洞内一角清出了干净的空地,又将四处死蛇的尸体清出洞外,此时上前道:「宫主,
夜已过三更,此时住店,怕不到天明了,宫主的坐骑赶了三天,只怕也已难持力,何不委屈在此歇息一下?」
白衣人冷冷道:「要我和这许多人在此同睡一处吗?」
司马俦上前躬身道:「回宫主,王爷连日奔波战敌,必然疲累,总要休养生息一番,此处尽是伤兵,如果宫主此时离去,
敌人再袭,属下恐怕王爷等人无法应敌。」
「那么,你两人留在此处守护,我自去客栈,明日你们护着王爷来与我会合。」
双卫大急,海无极连连摇头,「宫主,您忘了,出宫时老宫主切切嘱咐我两人不可稍离宫主一步。」
白衣人沉下脸来,「我还需要你们守护吗?」
司马俦急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两人是宫主双卫,怎可轻离宫主左右?何况,宫主现在的情况......」
海无极连忙截断他的话,「咱们今日尽歼了大罗府一拨人马,寒难州肯定知道王爷有强援来到,想必将调派更精锐的人马
前来围堵王爷,王爷的处境艰危,还请宫主三思。」
白衣人沉吟未语,朱靖已强行起身,「小师叔,你从不与人同室而眠,我岂有不知的?你别为难,咱们就收拾收拾,再赶
四十里路程,也就是了。」
白衣人瞧他一眼,「你坐下,不用逞能,我便在此调息一晚,咱们明晨再出发。」
◆◇◆
海无极和司马俦连忙出洞将坐骑上的物品搬了进来,一阵好忙,洞内一角已掇拾得干干净净,将地上放置一片油布,又垫
了许多干草平铺其上,最后将一大张白色的虎皮铺上。
皮上放置着两个锦垫,一只折迭的矮几放在虎皮前,拿出一只银壶和羊脂玉杯,放在几上,又将杯内斟满了绿色的液体,
一时之间,清冽的酒香溢满洞口。
「琼仙酿!」朱靖忍不住惊喜。
白衣人冰寒的目光微现柔和,「正是你悬念不忘的『琼仙酿』,临行前义父殷殷交代,让我带来给你。」
「我想了它七年,真是太感激师祖的恩德了。」
白衣人这才移至白虎皮前,柳清泉注意到他的双足打从进洞窟后,便一直离地悬空半寸,此时身形微降,双足才算正式踏
上实地。
他虽不懂武功,但却涉猎甚广,从未见过这等轻身术,这白衣人身上似全无半点重量,进窟半个时辰来,那半寸之距竟无
稍长短,就此凝定。
白衣人盘膝坐上锦垫,「这几年来,天山的所有物事,也只有这劳什子让你悬念了。」
朱靖凝视他,「不,小师叔,我心中最记挂的一直是你。」
白衣人垂下眼睛,不与他对视。
海无极替他腰间的玉箫和兵刃卸下,放在坐垫边,又单膝跪下,褪下他足上的鹿皮短靴,轻手轻脚地将一双软垫白鞋给他
套上,司马俦在一旁想替他宽了长衣。
白衣人摆手,「地属非常,在外头,和衣也就罢了。」
他指指身旁的软垫,对朱靖道:「你过来,喝杯酒去寒,我给你看看伤势。」
朱靖摇头,「我血污满身,会弄脏你的坐垫。」
白衣人淡淡地道:「我要你过来,你便过来,难道我不知你身上有血吗?」
朱靖微微一笑,在他身边的锦垫坐下来,顺手喝了酒,司马俦连忙给他再斟满。
白衣人执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过一会儿,他皱皱眉,「伤你的那个智能法王,功力精深得紧啊,你表面装得行若无事
,我都给你瞒过了。」
朱靖笑道:「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他凝望着白衣人,目光柔和无限,「此次大难,却因而见到你,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白衣人面无表情,「你转过去,我给你疗伤。」
朱靖没有动,「你何以蒙着面巾,作践自己?让我瞧瞧你,好吗?」他伸手解他的面巾。
白衣人没有发怒,也没有闪躲,「你知道吗?江湖中人,只要见了我真面目的,只有死路一条。」
朱靖笑了,「那我岂非该死一千次?」
随着面巾落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张教人目瞪口呆的脸孔,固然,丑怪的长相会让人愕然,但相反的,美得惊人的容貌更是让人震撼。
韩晚楼忽然明白了朱靖所言的作践自己是何种意思,这人的容貌美丽得不可方物,别说男人之中无人能及,便是女人之中
,以她记忆所及,也无人能出其右。
她一向自负貌美,此时见了白衣人,也不禁自惭形秽,自觉远远不及。
白衣人仍然不怒不喜,淡淡地瞧朱靖一眼,「你总是如此放肆。」
朱靖笑了,「这洞窟粗陋,总须有点养眼好瞧的东西来美化环境,免得影响视觉观瞻。」
白衣人听而不闻,肃容道:「你转过身去。」
朱靖不敢再玩笑,背过身躯,那白衣人的右掌便印在他背上。
司马俦与海无极立即上前,分立他身前,肃立不语。
众人仍然未从震愕中恢复,黄封是第一次得以拜见师叔祖的尊颜,痴痴地睁大了眼,「好年轻的师叔祖啊。我听说过功力
高绝到一个地步,可以返老还童,但还只是传说,没想到如今能眼见这个奇迹。」
林文强看得简直呆了,「师叔祖长得真是俊,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可又不像女人。」
柳清泉已从震惊中恢复,定了定心神,再凝神细望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孔,不禁又是一震。
这人的气韵深沉,举手投足有一种傲视天下的雍容气势,眉宇间散发着强烈的英霸之气,极薄的唇角总是习惯性地紧抿着
,似是着对世间有着说不出的讥诮之意,但那抹嘴角的讥诮却在他冰寒的眼眸中瞬间冻结。
老天啊,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啊。
过了一会儿,白衣人收功而起,「海无极,拿朱灵散替王爷敷伤。」
海无极应了一声,走到虎皮前,「王爷,请您移驾一步。」
朱靖起身走到众人身边,查看了一下众人的伤势,韩晚楼忍不住了,「王爷,你师叔看起来好年轻啊。」
朱靖点头,「妳的伤包扎好了吗?」
「海大侠都给我们上过药了。」她仍不死心,「王爷,那个人真的那么年轻?他真是你师叔?」
「师叔还有乱叫的?他虽然年轻,辈分可大着呢,是我师祖晚年收的关门弟子。」
韩晚楼撇撇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是找了一个好师父。」语气极为轻蔑。
朱靖摇头,不与她争辩。
「我瞧他身边的仆人本事大得紧,对他倒挺忠心的。」韩晚楼言下之意,自是认为今日之危,是司马俦两人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