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下——盈月流光

明日。

最好在明日一张开眼睛就能看见贺丰姿的脸。

贺荣莲这么想着，目光却不经意的向床上一瞥，顿时吓了一跳。自己的被子是散开的，全部围成一团都堆在墙边的暗影里

面，不仔细瞧还真的瞧不见。他向外扯了扯被面，那被子却还稍显不耐烦地自己缩回去了。贺荣莲继续拉，被子继续缩回

去。大概连续了五六次之后，贺荣莲终于听到了一个困倦迷糊的轻哼。

那声音虽然模糊又细小，但贺荣莲却已经知道那是谁了。他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被子，道。

「丰姿。」

被子扭动了一下。

「贺丰姿。」贺荣莲又唤了一声。只见扭动的被子忽然停住了，而后蜷成一团的被子里冒出一个睡得乱糟糟的脑袋来。贺

丰姿虽是睡得迷迷糊糊，却还要硬是张大眼睛，他怔怔的看着就坐在床边的贺荣莲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睡觉为什么将头蒙进被子里，这样会呼吸不畅的。」贺荣莲挑眉，伸出手理了理贺丰姿睡得乱翘的乌发。见贺丰姿还没

反应，贺荣莲又说道。「看你把头发睡得多乱。」

「小莲！」只见贺丰姿一下子从被子里钻出来，直直的就冲到了贺荣莲怀里。贺荣莲本是没有准备，被他猛然的这么一扑

，整个人瞬向后倒去，两人便一起从床上跌落到地下。贺丰姿将贺荣莲抱的紧紧的，茸茸的脑袋拼命的在贺荣莲的颈间曾

来蹭去，声音里竟然有些低哑。「小莲，真的是你么，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贺荣莲的目光瞬间变得柔软又温柔，他一手将贺丰姿的腰环住，一手抚上了在自己颈间蹭个不停的脑袋。

「做账好累，不能出去玩，没时间吃糖糕。」贺丰姿趴在贺荣莲的身上不起来，贺荣莲感觉自己衣服的领口处湿了一片。

「我等你回来，一直都等不到，连一封信都没有。」

「对不起，这阵子实在是太忙了。」

「以后无论你到哪都要带我一起去，我再也不要自己留下来了。」

「嗯，以后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你。」贺荣莲揽着贺丰姿坐起来，无意间双唇相碰。他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贺丰姿僵硬了一

下，但是仍然紧紧地贴着自己，一步都不离开。两人没有回到床上，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沿。

「你不在自己的房间睡，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一个月来总是下很大的雨，还会打雷。整个房间都好黑，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就没有精神看账本。」贺丰姿

靠在贺荣莲肩头说到。「后来我就来你的房间，这里到处都有你的气息，没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后来我每天都睡在这，

每夜都睡得很好，好象打了雷我也听不见似的。」

「多大了，还怕打雷怕黑。」贺荣莲斥责道。

「小莲。」

「嗯？」

「小莲，没有你……我该怎么活着。」贺丰姿低低的感叹着，他双眸微合，似是梦里的呢喃。然而贺荣莲的心就跟被刀狠

狠扎了似的疼，他紧紧地收起怀抱，低头吻上了贺丰姿的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似的沸腾，贺荣莲却也是再也不想

管那么多了。他现在想做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如此。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天地间一片黑暗。贺丰姿却不觉得害怕，他只感觉到现在正与自己厮磨的唇。

那唇轻轻的附着在自己的唇上，温柔的，不带欲望的。他只是轻轻的触碰，来回的留恋。

情—欲上涌，贺荣莲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伸手探进了贺丰姿的衣襟。细细的从怀中之人的脖颈处，缓缓地向下摸去。先

是掠过精致的锁骨来到柔韧的胸前，而后划过细致的腰身，最后来回的抚摸上平坦的小腹。贺丰姿的呼吸急促起来，整个

人难耐的在贺荣莲的怀里蹭来蹭去，甚至主动抬头去寻找黑暗中贺荣莲的双唇。

「如果，如果娘原谅了你……我们……」

贺荣莲响在耳边的低语像是猛然将贺丰姿敲醒了一般。他一下子从贺荣莲的怀里挣脱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娘不会原谅我……娘一辈子都不原谅我……」贺丰姿合起敞开的衣襟，双手将整张脸全部捂起来，但是贺荣莲知道他在

哭。「是我害了这个家……是我带坏了你……」

「丰姿。」

「放开我！」察觉到贺丰姿的状况不对。贺荣莲站了起来，走到贺丰姿的身边将他抱住，然而不料却被贺丰姿猛然挣开了

。他向后退着，直到把桌子撞翻了才颓然的跌坐在地下。

「已经过去了，那些已经全部过去了。你没有害我，你给了我从没有过的快乐……」

「别安慰我，我都知道的。」

「哥，我……我其实……我……」

「别说！什么也别说！小莲，你什么也别说……小莲……小莲……」直到贺荣莲再次将贺丰姿拥在怀中的时候，贺丰姿才

慢慢的平静下来。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贺荣莲的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我什么都不会说，永远都不说，你别怕。」

安静的黑夜里，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第43章

深秋的时候，光风城里涌进来一大批伤患。霎时间，光风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铺药房客栈都住满了人。这次伤患的入流，无

疑给光风城的老百姓们带来了极大的不安。

意料之中的，隔了两天就有快报传来。说是北疆的魏将军早于数月前战死沙场，现在将军已死的消息透出风来。蛮夷族一

经得到情报，气势大涨。朝廷的这次起兵又败了。

魏将军是什么人？那是保卫了边疆数十载的功臣！这些年头，光风城的风调雨顺与这位将军脱不了干系。人人都听说他用

兵如神，百战不殆。然而却忽然传出战死的消息，所有人的心中皆是一片暗沉沉的恐慌。

要知道，光风与霁月两座大城离北疆的防线不远，最多也只有大半个月的路程。想必现在其他小城镇的情况也比光风城好

不到哪里去。朝廷上虽然早就派下了一位皇子来亲临现场，为失去斗志的士兵打气。可是年轻的皇子虽然聪慧过人但却没

有实战经验，打仗起来一点忙都帮不上。与此同时，随行的还有今年的金科状元。这金科状元与年轻的少将两人在军营间

两个多月，仍很难扶众。军中的医师不够，很多伤患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快就死去了。军中皆是一片气势低迷，人

心难拢。近日王军又被破了一道防线，伤员再不断增多。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光风城就要装不下了。

城里的男人各个热血沸腾，女人们倒是人人自危，身怕自己的夫君那天一早就被朝廷上颁发的屯兵令给带了去。男人怪女

人疑神疑鬼，女人自怨自艾。毕竟女人是妇道人家。男人眼里装的是天下，女人眼里装的是家。可是没了天下，又何来的

家？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惟有贺丰姿整天乐呵呵的蹲在账房里翻账本，看着银子的数量越来越多笑得合不拢嘴。他陶醉的将

账本抱在怀里发呆，算着今日能多买几个糖糕。正在思忖间，房门被推开了。贺荣莲一进账房，就看见贺丰姿一脸傻乎乎

的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到。

「丰姿，你又在想什么呢？」

「小莲，前几日赚了很多钱，除了糖糕还可以多买核桃酥。」

「楼下都忙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这里发呆，给我到楼下帮忙去！」贺荣莲两三步跨到贺丰姿身边，抬手就提起他一只耳朵

。

「我不要去，今日我做账，你去端盘子。」贺丰姿抱住桌子就是不肯起来。

「你已经连续躲在账房里一个月了，不走走活动一下怎么行？」见贺丰姿趴着，也不肯说话，他又继续说道。「还是你觉

得这一个月攒下来的糖糕都没有了也无所谓？」

「好吧。」贺丰姿不情愿的答道，他懒洋洋的站起来，对着贺荣莲说道。「要多给我糖糕吃。」

「你就知道吃。」贺荣莲见他这副表情，走上前去，在他脸侧印下轻轻一个吻。而后笑着说道。「前段时间你不是一直闹

着要提前做过年用的灯笼么。今日你若一个盘子也不打碎，我就早半天关了酒楼。一面陪你做灯笼，一面看你吃糖糕。」

「真的？！」贺丰姿的眼睛一时间变得晶亮亮的。他一把搂住贺荣莲的脖子，将柔软的秀发在贺荣莲的颈间来回磨蹭着，

高兴的喊道。「小莲！我太爱你了！」

贺荣莲因这句话在原地怔了好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贺丰姿已经跑到楼下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楼下十几个桌子，有一大半都被伤兵占着。他们大口的吃菜，高声地聊天。贺丰姿在大堂里转悠了一圈，

最终躲在最远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偷懒儿，看着阿宝和阿文的身影来来回回的跑，忙个不停。

「小二！我们这桌的菜怎么上的这么慢！」其中一桌中，有一个粗犷的大汉开口喊道。贺丰姿左右一看，阿宝和阿文忙得

满头是汗，也没空理睬。他犹豫再三，还是站起身来，跑到桌边问到。

「不知几位客官点了什么菜，我去后堂瞧瞧，催催他们。」贺丰姿赔笑道。

「我们的海带炖猪蹄、五香烤鸡、青龙卧雪，外加一大坛的女儿红，都没上齐全！」

「是是，我这就去瞧瞧。」贺丰姿点头哈腰的就往后堂走，却在一转眸的时候顿了一下。而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加快了自己离去的步伐。不料却被人叫住了。

「等等。」问话的是与壮汉同桌的一位清俊少年。此少年生的眉清目秀，隐约之间透露出一种贵气，也正是刚刚贺丰姿的

目光停顿之处。

贺丰姿站住，回头看。

「不知道这位客官叫住小的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刚在看什么？」少年问到。

「唉呀，被你给发现了。像这位小少爷这样的美人儿光风城里可是少见的很，不由得看呆了。」

「你大胆！怎能对殿……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少年身旁的壮汉一掌拍在桌上，怒吼道。

「美人儿天生就是用来赞美的，不知这位兄台何以说我无礼？」贺丰姿眉峰一挑，又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

「你！」

「这几位客官呐，我们丰姿就是有这点臭毛病！改了很多回也改不掉，我在这给您几位赔不是了！您这桌的酒菜，马上就

送到！」阿宝见这边出了乱子，连忙抽身过来为他打圆场，贺丰姿就这样被阿宝拖走了。

待贺丰姿走后，少年对身旁的壮汉说到。

「你猜他在看什么？」

「属下不知。」壮汉连忙回答道。「难道他不是看殿下好看才看的？」

「呵，就知道你不知。」少年拿起桌上的筷尾敲了一下壮汉的头，似是以此惩戒他的愚笨。壮汉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只见

少年微笑道。「他在看我的伤势。搞不好，他还知道我中了毒。」

「他一个端饭的小二，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壮汉惊讶道。

「我猜，他知道的更多。」少年沉淀下眼中的华光。「而且，他有能力解我的毒。」

「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将他抓起来给殿下看病，过几日让他与我们一同回军营里去。」壮汉立马握紧腰间的剑，整装待发

。

「刘忠，说你愚笨你还真是愚笨到家了。你以为他这样的人儿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你走？你又知道你的武功在他之上？」少

年低头夹了一口菜。

「他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相，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壮汉不服气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少年灵气的目光追随着人群中来回走动的贺丰姿摇摆。此人生得纤瘦，看似满身的铜臭

满眼的势力。然心中却是清风徐徐，装着天下。「本王已经很久没遇见这样的人了。他若是到了战场，不管做了什么，都

是很有用的一枚棋子。」

「以殿下的意思……」

「我自有安排。」少年收回目光，没再多说什么。

贺荣莲依照诺言中午就将酒楼的门关了起来。他给伙计们放了半天的假，自己带着贺丰姿在顶楼做起了灯笼来。

他们两人将桌子搬在窗边。半扇纸窗微敞着，透露出秋季金色的阳光。贺丰姿与贺荣莲面对面坐着，桌子中间放着层层叠

叠颜色纯正的红纸，木条，糨糊，绳子等东西。贺丰姿看上去兴奋得不得了，在桌子上左摸右摸的，却不知道从哪开始下

手。

「丰姿，忙了一早上累么？不如你先休息一下，起来了我们再继续。」贺荣莲看着贺丰姿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

「才不累，我等着一天等了好久了，我想跟小莲一起做灯笼。」

「现在离新年还早得很呢，只怕是到了过年的时候，灯笼都要积灰了。」

「你想想，年前那阵子我们酒楼得多忙啊，那时候小莲哪还有时间陪我做这些东西。」贺丰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了一

支木条准备了起来。

贺荣莲笑笑，没多说什么，也开始动手做了起来。

秋日的微风滑过窗沿吹进来，吹得贺丰姿黑色的发丝轻轻的飞扬。贺荣莲失神的望着，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阳光中的

贺丰姿有些耀眼，飞扬的眉安静的舒展开来，乌黑幽深的眼睛被长而密的睫毛掩住了半边。他抿着唇专心做着手里的灯笼

，修长的手指在木条与麻绳之间灵巧的穿梭着。偶尔有几遍秋叶随着凉风从窗棱飘进来，也全然不能打扰贺丰姿的专注。

这本是一幅绝好的画面。如果贺荣莲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话。

「小莲，你发什么呆。我都做好一个了，你说好不好看？」贺丰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贺荣莲回神，却见贺丰姿一张

灿然的笑脸。

「收尾的太快，应该像我这样，慢慢的来。」贺荣莲继续手下的动作，几个灵巧的转弯之后，木条被完美的系在一起，显

得圆润光滑。

「小莲就是厉害，我再来一个。」

「今天你也听到了，北边防线的战况。」贺荣莲一边将红色的纸覆在灯笼架上，一边说。「这次的状元似乎不得百姓爱戴

，在军帐里频频出错，战况很危急。」

「确实听说了，所以我们要多赚点钱赶紧搬走。不然战火烧到这里，我们跑都来不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状元是你。」随着贺荣莲的话语，贺丰姿手中的灯笼一下子掉在桌子上。但他很快就将灯笼捡起来

，笑着说道。

「哈哈，如果状元是我，那军中岂不是更乱？」

「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看着贺丰姿的笑颜，贺荣莲竟觉得心痛万分。

「哥的想法是高深莫测的，你一个小孩子哪能猜得到？可别乱会意，徒增烦恼。」

「为什么一个月都蹲在账房里数钱，你平日里不是端盘子比谁都勤快么。」

「最近忽然懒得端盘子，想多长肉。」贺丰姿对答如流道。

「为什么想多长肉？」贺荣莲笑道。

「长胖了小莲抱起来舒服。」贺丰姿浅笑，低下头。贺荣莲只觉得有一股温暖的山泉从自己心中流过，带来潮湿清新的气

息。

而后，贺荣莲只听贺丰姿说。

「我哪也不去，因为小莲是我的心啊。」

「……」贺荣莲怔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即使我再强悍，即使我再才华横溢。没有了心，我什么都不是。」贺丰姿说的坦然，贺荣莲却觉得面上火热了起来。贺

丰姿抬头，正巧碰见贺荣莲红着脸的表情，不由得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小莲也会脸红？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真可爱……来，给哥摸摸……」

「做你的灯笼。」贺荣莲也不躲闪，只是闷闷的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