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祷我不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会晕船的血族,如果是,我想我会含恨而死。
“先生,您没事吧?”也许是我的惨样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年轻的船员向我走来。
“嗯,我没事,我……唔……”强烈的呕吐感让我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先生,您是一个人吗?”好心的船员扶我到椅子上坐下,还倒来一杯水给我,“以您的样子,并不适合独自乘船。”
“是的,可我的确是一个人。”好不容易缓下来,我对那个好心人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在心里咒骂起另一个男人,虽
然我知道这完全不关他的事。
“您这是去马赛吗?”
“嗯,是的。”
那位船员正是马赛人,当知道我的目的地就是他的故乡以后,他很兴奋地对我讲那里的风土人情,而注意力的转移也稍稍
减轻了我的不适感。
两个小时以后,我所搭乘的玛丽娅王后号终于抵达了法国马赛。
马赛是法国第二大城市和第三大都会区,也是法国最大的商业港口。三面被石灰岩山丘所环抱的城市,景色秀丽,气候宜
人,港口城市特有的潮湿空气加上充满异国情调的语言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鲜。
提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船,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举目环顾四周。
人群拥挤的港口街道,卸货下船的人们来来往往,街道一旁还等待着一排给游客提供出租的马车,马车夫们看到下船的游
客立刻就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刚才在船上的时候什么也吃不下,现在空荡荡的胃部马上就开始大叫着提醒我它的存在。第一次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填饱我的肚子。
我朝一辆离我最近的马车走去。
那个马车夫一看到我立刻用蹙脚的英语打招呼道:“这位先生,您要去哪里?”
“带我去……”
“带我们去奥特兰旅馆。”正要开口,声音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完全盖过。清晰的谈吐、纯正的法语发音显示
了主人良好的教养。虽然我听不懂法语,但我猜得出那声音说的是一个地名。
正要转头,手上的行李却被一只手拿了过去,然后腰被揽住,耳边响起的熟悉的卡玛利拉语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宝贝,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是费立安的声音。他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惊讶的情绪让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嘘,宝贝,我知道你很想我,不过我们得等会再说。”他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安慰地在我背上拍了几下。
看到他的脸,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深棕色的半长发,蓝色的眼。大概是因为他原来的外貌太显眼了,他又变成了菲利的那个样子,却一样漂亮。
“很久没有变成这个样子了,现在有些不习惯。”看到我呆呆的样子,他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咧着嘴笑了开来。眼睛弯
弯的,长长的睫毛在明媚的阳光下染上点点碎光。
提着行李走上马车,他把手伸给我,“走吧,我们去奥特兰旅馆。”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好。”
奥特兰旅馆其实离码头并不远,马车只行驶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下了马车之后,我们看到的是一幢有了些年代的红砖房子
,上面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招牌,房子墙璧外围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费立安拉着我推开一扇掉了漆的木门走了进去。
木门之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不容易看清道路,但费立安看起来对这里很熟。
“你来过这里?”我瞥了他一眼。
“是的,小的时候曾在马赛住过一段时间。”
“小的时候?”
“对,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人类小男孩,而这家店的老板是奥特兰爷爷的爷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因为那时老奥特兰
经常一边喝酒一边指着我说,‘嗨,小费立,你长得可真矮!’他不知道我那时最讨厌别人谈论我的身高。”
“很矮?”我上下打量他。他现在比我都还要高出半个头。
“是的。”
“有多矮?”
“……忘了……”
“……”
走廊尽头处的空间要开阔许多,那里有一个高台,许多法国人正坐在那里喝酒。
费立安用法语与一位看样子是老板的中年男士交谈了几句之后,中年男士带着我们走上狭窄的木质扶梯,穿过二楼的走廊
,推开了位于最里面的一扇门。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大小中等的房间,摆设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站在阳台上可以眺望到蔚蓝的海洋以及海岸上低矮
的山丘。
中年男士向我们行了个礼,马上就关上门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一瞬,我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力压在了门板上,湿润的唇在我的脸颊上轻触了几下,然后吻住了我的。
“亲爱的,我好想你。”他凝视着我轻声说,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我融化。
“是的,费立,我也是。”我反抱住他,吐出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低喃。
第六十章:流浪的吉普赛人
我很高兴,因为我没想到自己能够在这里见到他,可我也有点不高兴,毕竟他让我等了这么多天。不过听到了他下面的那
些话,那么小小的一点不高兴也马上烟消云散了。
“因为事情出了点意外,我必须在妥芮朵郡多呆一段时间。天,妥芮朵郡的那些老家伙的办事效率实在要把我逼疯!”用
餐完毕,费立安坐在床头,让我枕在他的腿上,“事情一处理完,我立刻就赶回了赫蒙斯,谁知道他们竟然说你一个人来
了马赛……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对不起,没有通知你是我的错,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必须马上走。”
“出了什么事?”
我起身从我的行李袋里拿出一封信,也许那还算不上一封信。
那是一块破布,像是从裙摆上扯下来的,上面弯弯扭扭地用血写了几个字,一看就知道是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偷偷写下来的
。
一看到那块布,费立安立刻直起身来,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心里实在很担心,“是维拉妮卡,我在血族学院认识的一个朋友。她爱上了一个人类,几个月前她和那个人
类私奔了,然后几天前我收到了这封求救信,她被人监禁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马赛找她?”费立安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在生气,“你对这里完全不熟,你要怎么找她?
而且就算你找到了她,你又打算怎么救她?要知道有能力控制一个血族的人肯定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我知道,费立,我太冲动了,我没有考虑周全,只是一味地凭感觉做事,我已经后悔了。”我讨好地摸摸他的脸,告诉
他我有多后悔。是的,早在我在玛丽娅王后号上吐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好吧,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做?”看了我一会,他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你确定她一定在马赛?”
“不,我不确定。”我摇了摇头,“维拉妮卡当初和我说她会和那个人类男人一起来马赛,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去哪里
。”
他又看了我一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极其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凯洛,你真是个笨蛋。”
“……好吧,我承认。”我丧气地点头。
稍后的时间,费立安叫老板送来了一桶沐浴的热水。本来我还在担心习惯了那种奢华大浴池的费立安会不习惯在这种狭小
的木桶中洗澡,不过随后我就明白了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不仅不会不习惯,甚至还“精神”的很。
两个人挤在一个木桶中,后背贴着前胸,所有的反应都一清二楚。
“费立……”我轻轻地唤他。
“嗯?”他正勤勤恳恳地替我擦拭身体。
“你……顶到我了……”
“哦。”他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好像我说的不是他一样。
过了一会儿。
“费立……”我转过去看他。
“嗯?”
“变……大了……”我戳了“他”一下。
“呃……”他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宝贝,你知道,‘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你了,所以‘他’今
天很兴奋。”
“我知道,所以……要做么?”我晃晃头,又笑眯眯地用力戳了“他”几下。
他忽然重重喘了一口气,把我压在桶璧上,咬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连声音也下降了好几个调,“宝贝,你知道我每次
要你都要不够,但是你今天已经很累了,所以……别玩火。”
“嗷呜……好、好吧……”我一脸挫败地嚎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眼神又赶紧飘了开去。
因为他的坚持,那天晚上我们果然什么都没做,两个人相拥而眠,倒是出奇好梦的一夜。
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早上,我们出发去寻找维拉妮卡。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的。”从奥特兰旅馆出来的时候,费力安这样对我说。听到他的话,我原本忐忑的心情
立刻就平静了下来。
维拉妮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虽然费立安曾在马赛住过一段时间,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如今要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中找到维拉妮卡的下落,我
们只能靠那块破布上留下的线索。
城堡、吉普赛、杰弗瑞,那块布上只胡乱写了这么几个字——这对我们来说依然毫无头绪。
“吉普赛人到处流浪,虽然他们多才多艺,既浪漫又神秘,但他们并不受到别的民族的尊重。乞丐、小偷、人贩子——这
是大多数人对吉普赛人的印象。吉普赛人的生活其实过得并不好,你看,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费立安指着眼前污
水横流、肮脏潮湿的街道对我说。
我们现在正站在马赛最阴暗的一个区域中,这里是流浪的吉普赛人在马赛的聚集区。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线索,我想我并不喜欢来到这种地方。
长长窄窄的街道两边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栅户,地上大片大片的污水流淌着,老鼠们吱吱叫着四处逃窜,腐烂发霉的味道在
空气中飘散。
若不是依稀还能听到马赛城中的贾尔德圣母院的钟声在天空中低沉回荡着,大概没人会相信,这里也是属于马赛的一部分
。
明明只与马赛最繁华的街道隔了几条街,这里却好像是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一些穿着破烂的孩子正在路上玩耍,看到我们
时立刻四散着跑了开去。走在这条肮脏阴暗的街道上,我们两个人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并没有在马赛见到过多少吉普赛人,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流浪到欧洲,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这
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费力安看了那些正躲在栅户后偷看我们的孩子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说,“走吧,也许能找到一些
线索也说不定。”
不光是孩子,大部分的成年人也是用一种警戒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问了很多人,但都是无功而返。
没有人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
最后我们问了一个头发金白的老婆婆。她正坐在一辆破旧的大篷车前擦拭一个已有细碎裂纹的水晶球,一边擦一边念念有
词,长满皱纹的脸上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虔诚。
相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老婆婆的态度显得要温和很多。
“原谅那些对你们带着敌意的孩子吧,年轻人……因为几天前我们的几个同伴被关进了监狱,罪名是偷盗和卖淫,虽然他
们什么也没有做……这件事让那些孩子很愤怒……我也很愤怒,但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啊,神在看
着他们,神一定会保佑他们的……”老婆婆念叨着,拿过放在一边的一个杯子喝了一口,又用长长的衣摆擦了擦手。她的
牙差不多都掉光了。
我走到她面前,“抱歉,打扰一下,我想问……”
老婆婆看了我们一眼,用手背擦了擦满是皱纹的嘴角,又低下头去擦拭那个水晶球,直到最后把那个水晶球小心翼翼地用
一块红色的绒布包起来,她才把头转向我,“……年轻人,你们想问什么?”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我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那是我有的唯一一张维拉妮卡的照片,还是有一次她硬要跟
我合照才留下的。
她看了那张照片一眼,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也没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对她笑笑,转身和费力安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又响起了那个老婆婆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
“……又是一个可怜的女孩,真是造孽啊……我可怜的菲奥娜,被那个可恶的男人偷走了心,神不会饶恕他们的……啊,
我的菲奥娜,我可怜的菲奥娜……”
“接下去我们怎么办?”我有些失望地问费力安。
“先离开这里吧,或许我们可以换个突破口。”他安慰我说。
“你是说……”
“对,‘杰弗瑞’,或者‘城堡’,其实马赛城里的城堡数量并不多。”
“那好吧,我们……”
正准备离开,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妇女和儿童,他们将我们团团围住,纷纷朝我们丢起了石头。
“我看到他们刚才和那个老太婆说话了,那个老太婆的女儿是吸血鬼,那个老太婆是,这两个男人肯定也是。神已经在愤
怒了,神会降临灾难在我们身上!快,砸死他们!快!”为首的一个中年妇女冲着我们大声喊道。
第六十一章:迭尔哥马戏团
吸血鬼?!
费立安只微微抬起了手,那些石头就像被定格住一般全部停在了半空中,接着又陆续落在了地上。
“是吸血鬼!他们真的是吸血鬼!吸血鬼来了,大家快跑啊!”那些人一看到这个景象,立刻就都被吓跑了。
和费立安互看一眼,我们都知道彼此心里的想法。我们又回去找那位老婆婆。
她依然坐在那里,仰头靠在大篷车的轮胎上,苍老的脸上显出一种灰败的神色。她闭着眼似乎正在休息。
听到我们的声音,她睁开眼来,如果不是她灰白浑浊的眼珠子还在动的话,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