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卿,怨朕不只爱你一个吗?”
“不怨……这世上,最怨不得的便是痴情。”
“……谢谢……”
正说着,忽见远处一个雪白的身影,好像孩童一样踉踉跄跄地跑来。侍卫们马上挡了过去,那人便没头没脑地扎到一人身
上。
“呜……脏脏,脏脏……”
众人这才看清这冒失的人并不是带着头巾,而是满头白发,一身雪白的锦袍沾了几片油渍,手里的冰糖葫芦上还粘了几根
他的头发。他脸色苍白,依稀可见几道明显的疤痕亘在年轻的脸上,而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眸子正委屈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嘴里说着:脏……脏……
被他撞到的侍卫更郁闷了,被一个傻子撞到还被说脏,真是让人受不了。
而嬴天钦和陆越卿,早已惊呆。
“落……落儿……”名字未念完,嬴天钦眼睛便是一涩。越卿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想要抚平那熟悉的脸上,不熟悉的疤
痕。
谁知那白色的青年猛地跳开:“脏脏……脏脏……”
“大胆!”侍卫想抓住这个犯上的傻子却被越卿喝住。
“落儿……过来,别怕……”
念霜傻傻的靠近嬴天钦,用糖葫芦轻轻触了一下他伸出的手,又马上缩了回去。见嬴天钦没生气,又碰了一下,然后再碰
了一下。嬴天钦看着他顽皮的样子,也翘起了嘴角。念霜好像很高兴,又走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的柄塞在他手
上,见他拿住了便马上收回手,好像怕碰到什么一样。
这时,忽听有人焦急地喊着向这边跑来。
“念霜,念霜!”赫连午老远就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便奔了过来,连那一队大得不像话的人马都注意到。
“呜……脏脏……脏脏……”念霜突然被抱住,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脏不脏,我们霜儿最干净了,一点都不脏。”
“哦……不脏不脏……”听人说不脏,也就不挣扎了。乖乖地靠进了来人的怀里,好像困了,还打了个哈欠。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傻子不是说别人而是说自己。
嬴天钦和陆越卿却完全呆住了。
“两位前辈,冒犯了。可是受了惊吓?不如到晚辈家歇息片刻?”
“赫乌尔……”越卿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赫连午一皱眉,搂着念霜鞠了一躬:“晚辈赫连午,是这乾州的一个小小商人,恐怕两位前辈认错人了。”
陆越卿苦笑了一下:“失礼,确实认错了……”
嬴天钦望着两人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太像了……太像了……”
“前辈……”
“赫连公子,可否赏脸同我们吃个饭?我家老爷与您一见如故……”身边的老太监见主子的神情,自是出了八九不离十,
当年从乾州接霜主子时便是这副模样……何况这白发青年与那人实在是太像了。
“可霜儿……”
“没关系,您在身边还担心个什么。”
赫连午也觉出这一行人绝非常人,便应了下来,心中虽戒备,面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
进了那行宫,赫连午就知道了这两位老人的身份,苦笑了一下:霜儿撞谁不好偏要撞这天下最不能惹的主?不过看他们也
不像生气的样子……
挥退了旁人,陆越卿同赫连品茶,看着嬴天钦端出一盆陶泥和念霜捏泥人玩,不觉笑出了声。两个同样白发的人奇怪地望
向他,见他还在笑也就不看了,一起回头接着玩,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皇后大人……”赫连忍不住出声。
陆越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轻抿了口茶,缓缓地说:“赫连公子,你可还记得,霜卿大人?”
赫连皱眉:“是世人传说魅主祸国的霜卿。”
越卿摇头,静静地望着念霜:“不,他从不魅主……虽然总是淡淡地笑着,但是谁见了那笑容都知道那是一种疏远……天
钦宠他不假,可并非为宠而宠。当年,他只是想把霜卿塑造成一个被人痛恨的靶子……为了名正言顺的……立我为后……
”
“这……”赫连听后,大为惊愕。
“可知霜卿当年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皇上与您大婚之日心生妒恨,坠了采星楼……”
越卿笑着摇摇头:“他不是心生妒恨,而是觉得自己的责任完成了,再留下……就多余了。呵呵,那个孩子,选了最痛苦
的死法……他砸了琴,砸了自己的泥偶,看着天钦的泥偶,抱着赫乌尔的白骨,用天钦给他做的木刀刺进了脾脏,看着自
己的血流干,然后,慢慢死去……”
“……”赫连午听得震撼,忙饮了口茶掩饰自己的表情。
“那赫乌尔是月氏神将,爱惨了落儿,落儿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吧?可落儿最终还是为了天钦负了他,最后只能抱着他的头
颅愧疚地离开……”
“大人……别……别说了……”赫连午再忍不住了。
越卿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笑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呵呵……知道我和天钦看到你们为什么惊愕吗?”
“难道……”
越卿但笑不语,而赫连午已流下了一滴悔恨的眼泪……
轻轻拍了一下这年轻人:“好了,吃饭了。”
……
07.执念:痴
“帝英星君!”
那着着白色仙袍的身影闻声转过头来。
“炼霜仙君,何事。”
炼霜架着小云朵摇摇晃晃地飞来,到了帝英面前差点栽倒:“我,我……”
“小心。”
炼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站稳之后才恭恭敬敬作个揖:“星君,上次我送给你的金丹有效果吗?”
帝英微笑:“嗯,很好。”
“呵呵……那就好!”炼霜傻傻地笑着,往下就再找不到话题。
“还有什么事吗?”依然是温柔的微笑,却让人觉得疏离。
“哦……没、没了,那我……我就走了,嗯……我正在炼一种新的丹药,等好了给你用!”
“好。”
“那……再会。”
“再会。”
炼霜又傻笑了几声,便僵硬地朝着自己的住处飞去。
帝英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小小的散仙自成仙来就沉迷于各种丹药炼制之中,一次他被炸开的药炉崩
出丹房,恰好帝英经过时抬手接住,才没坠下凡间去。从那以后,这炼霜小仙便当他是救命恩人一般。
帝英想起前几日收到他那颗坑坑包包的“金丹”,不由笑了一下,摇摇头,朝凌霄殿飞去。
***
“小炼霜!”
“哎!”
炼霜手里的小扇来不及放下就奔出丹房:“武合星君!”
“嗯!又在炼药啊!”
“是啊!”炼霜抹了把沾满炭黑的小脸:“武合星君,想要什么丹药吗?”
武合笑了:“我管你要什么丹药啊?直接找老君不就好了?”
“哦。”炼霜有些不高兴了,低下头转身想要回去,却被武合星君拉住了手:“我……我还要炼药……”
武合笑着问:“生气了?”
“没有。”
“没有怎么嘴巴都撅起来了?”
“才没有!”
见他快恼了,这才正经说话:“带你出去玩,好不?”
炼霜奇怪:“可是……今天不是玉帝召见你们议事吗?刚才还看见帝英星君去……”
“跟我没关系的事,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吧!带你采药。”
“可是……我的清心丹……”
“那……还要多久?”
“嗯……还有半个时辰就好了。”
“那我等你。”
“嗯。”
***
武合带着炼霜飞到了药仙山,小炼霜见了满山的草药眼睛都放光了。武合找个空地坐下,只是微笑着看炼霜拿着小铲子东
挖挖西挖挖,忙得不亦乐乎。
“小炼霜!”
“啊?”
“你是怎么成仙的啊?”
炼霜挖着一株通经草:“嗯……就是……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就是在天山上的一块寒霜石,有天晚上正看月亮呢,看着看
着就飞起来了,然后就有了身体四肢,像人一样……”
“那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别人都要修炼好久好久才能得道成仙。”
“哦!呵呵,我也不知道……”
……
炼霜的小竹篓装的满满的,开心地跟武合星君出了药仙山。
“小炼霜,为什么这么喜欢炼药啊?多枯燥?”
“不会啊!炼药很有趣呢!我第一天来天庭就遇到了老君,哈!那天老君正在炼火云丹,结果我升上来的时候正好擦着丹
炉,一下温度就下来了,呵呵……毁了老君一炉丹药,气得他老人家差点打我屁屁!”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后来找老君要的时候怎么耽误了?原来是你啊……”
“嘿嘿……其实以前我还是个霜石头的时候,就看到好多人上雪山采药治病,有次听他们说得了什么恶疾什么的受尽了痛
苦……我就想帮他们,可我就是块小石头,对他们什么用都没有……后来成仙了,就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那以后就跟着老君学炼丹了?”
“嗯!老君教了我好多东西呢!不过……我学的不到家,丹药总是……炼不圆……”
“炼不圆?噗……”
“唔……不准、不准笑话我!”
“哈哈……好,不笑——哈哈……”
***
将炼霜送回他的小居,武合慢慢悠悠回尚武宫,半路却遇到了帝英星君。
“呦!讨论完了?”
“是。——你怎么没去?”
“我?”武合冷笑:“我去干嘛?玉帝除了打仗时候想的起来我,什么时候看到我不是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了,还在怄气吗?”
“我哪敢?!”
“……”帝英看着武合那毫不恭维的神情就知多说无益,拱拱手就要告辞。
“喂!等一下!”武合几步赶上帝英:“我说,小炼霜炼的药是什么样的?”
帝英挑眉:“你想看?”
“嗯嗯!”
“我没带在身上。”
“那我跟你去你那。”
“你还真是……”
……
***
炼霜带着小包袱来到断尘崖,伸头看了一眼,吓得连忙又缩了回来。
“炼霜仙君。”
“啊!!!”
帝英星君连忙拉住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很危险。”
“我……我……”
帝英看了看他的小包袱:“你这是要下到凡间去吗?”
“嗯——啊!不是不是……”
“私下凡间是触犯天条。”
“可是——可是我要下去送药……就送药……”炼霜吓得快要哭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帝英。
帝英见他那畏缩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苛责:“这天上的药物怎么可以送到凡间呢?你既已成仙便和凡间没有瓜葛,所以
——不能下去。”
“我……可是……好多人都……”
“命数。”
“呜……”
帝英拉过炼霜将他硬是拽回了炼霜小居。
“星君……我想下去……”
“为什么?”
“我想下去救人……”
“……”
“天上好无聊。”
“……”
“求求你……”
帝英无奈地揉了揉炼霜的头发:“你先等几天,我没有资格放行,要请示玉帝的。”
“啊?!还要请示……”
“要是都想下凡就下凡,三届不就乱了?”
“哦……”
“不要急,或许陛下一高兴就准了。”
“嗯……”
***
炼霜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觉得什么都新奇。帝英跟在他后面还生怕他走丢了。
“星……啊……哥哥!那个是什么?”
“泥人。”
“那个呢?”
“冰糖葫芦。”
“那个?”
“胭脂。”
“这个这个!”
“烤地瓜。”
……
“唔……哥哥好厉害……唔唔,什么都知道……唔,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炼霜一边吃着烤地瓜一边含含混混地说着。
帝英看着他嘴巴鼓鼓的样子像极了小松鼠,不由失笑。
“唔,不要笑话我……唔,我没吃过……以前在山上……一年到头……连个人都难见的。”
“没有笑话你——慢点,别噎着。”
“嗯嗯!”
帝英伸手擦掉炼霜嘴边的碎屑,目光温柔,身边经过的路人看着了都免不了呆了呆。
“帝英!出来玩也不叫我!太没义气了!”武合星君的声音传来,顿时那些回过神来的路人们就又被一个玄衫青年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