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喘不过气,手发软,还未到底的药碗一个不稳,咚一声掉地毯上了。
沉闷的声响令我瞬间回过神来,我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手上用了点力避开他左肩的伤处将他往前推了一点。
颐王放开我的唇,喘息了几下,眉头轻蹙,一手下意识抚上了左肩。
我瞪他一眼,“还知道痛啊?药不好好喝,非得……”我又剐他一眼,转身要去拿桌上的另一碗药,颐王却一手拉住我,
紧紧按到怀里,我吓了一跳,身子忙往他右肩上靠。
颐王将脸埋在我发中,深深吸了几口气,“无忧,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我,好不好?”
答应我……
好不好……好不好……
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淡淡的无奈,极力隐藏的悲伤,也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突然记起,他比我小五岁,还不到
二十,他还是个孩子。
只是,今天这个孩子,是怎么了?
我闭上眼,将脸埋在他肩窝上,淡淡开口:“嗯,答应你了。”
颐王身子突地颤了一下,一把拉开我,神色有点激动,“无忧答应了,既是答应就不能反悔了。”
我皱了下眉头,无意识的话已溜出了口:“我答不答应重要吗?你若想留我,方法很多。”
颐王的脸在听完这话后刷地变得更白了,睁大了眼看我,嘴唇抖了抖,双手握成了拳,就在我以为他又要一巴掌甩上来的
时候,他却伸手又将我扯回了怀里,语调带着不可抑止的颤音:“以前,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不该将你师弟抓了
来,只要你答应我,我……我可以放了你师弟。”
我将眉头锁得更紧了,今天的颐王,很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了……
我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嘴上哄着:“答应了,答应了,无忧既已答应就不反悔。”
第十八章【下】 重见无虑
“无忧,今晚别回去了,我让影一给你府上的人带个话。”
我将药布细细缠好,打上结,又帮他将衣领整理好,方才抬眼看他,“这是颐王府。”王府等级森严,除了正妃,其余侧
妃侍妾皆不得在正殿过夜,更何况是我。
颐王冷哼了一声,“谁敢说个不字。”
我看着好笑,“好好好,你最大。”念头一转,却是想起一件事来,“影二呢?”
“被宫中侍卫带走了。”
还真的是颐太妃。昨晚随颐王和我出去的只有影二,却是偏偏出了遇刺这事,想那颐太妃定是不会轻易饶了影二。
我将上上掏出来,拨弄它毛茸茸的耳朵,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
“与你无关。”颐王截住我的话,一把将我拉到怀里,“这事本王自会查清楚,别多想了。”
“嗯。”
颐王伸手覆上我后脑的伤处,语气略显担忧与懊恼,“还痛吗?”
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我才蓦然察觉那被我忽略的疼痛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晃了晃脑袋,“嗯,还好。”
“那就好,睡吧。”两人相拥着躺下,颐王又说:“你这几天就先待在府上,等伤养好了再走。”
我微微蹙起了眉,虽有疑问却没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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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脑中混沌一片,隐隐刺痛着,眨了一会儿眼,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我还躺床上呢。
“师兄。”
我循声侧头看去,下一秒直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无虑?”
无虑伸手托住我往下栽倒的身子,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师兄,是无虑,你先别激动。”
我扶着无虑的手重新坐回床上,摇晃了下昏沉的脑袋,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轻声问道:“颐王……他,没
对你怎么样吧?”
无虑的声调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是没对我怎么样,可是师兄呢?”
我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无虑猛地抓起我的手,咬牙切齿地怒吼:“那你说,你身上的内力都哪儿去了?”
我颤了下,想将手抽回来,无奈使不出一点力气,我皱了皱眉,“无虑,你先放开。”
无虑没松开,而是拉着我往门口走去,“他既敢放我出来,就该有心理准备,我今天就带师兄离开这里。”
我死命将他拽了回来,伸手捂上他的嘴,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外面有人。”
无虑拿下我的手,狠狠捏在手中,故意提高了声音:“有人又怎么样,今天无论如何我是走定了。”
“无虑你……”
砰!
寝殿的门被从外一脚踢开,颐王冷冷笑了一声,“本王没说不让你走。”
无虑一把将我护到身后,看向颐王的眼神里带了无尽的愤恨,“原来颐王殿下也只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颐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往前走近几步,缓缓勾起唇角,“愿闻其详。”
无虑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像是要直接折断一般,“殿下曾答应过我,只要我老老实实待着就绝不为难师兄。”
颐王懒懒看我一眼,复又挑了下眉,“然后?”
“那颐王殿下给师兄服下化功散又算怎么回事?”
颐王脸色猛地变了,“你说什么?”
第十九章【上】 七色曼陀罗
颐王往前跨了一步,欲伸手来拉我,无虑却早他一步扯住我避了开去。我被无虑身上瞬间迸发出的杀气震了一下,忙扯了
扯他的衣袖,“无虑。”
无虑并未回头看我,只是将我另一只手也抓紧了,那力道大得令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放开。”颐王紧盯着无虑,语气愈发阴沉,“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无虑毫无惧意,像要宣示所有权一般将我揽到怀中,双手紧紧缠上我的腰,将下巴磕在我肩上,一字字道:“师兄是我的
,我为什么要放开,师兄,你说是不是?”
明显察觉到四周的气温瞬间降了好多,我抬眼对上颐王泛着滔天怒意的双眼,急出一身冷汗,偏偏无虑趁方才揽我进怀时
顺手点了我的哑穴,此时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颐王冷冷勾起唇角,墨玉般的瞳仁染上一丝嗜血的光芒,“本来答应无忧要放了你的,可是……很不幸的,你触到了本王
的底线。”
我了解颐王,他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我抬起手肘狠狠撞了无虑一下,无虑低低哼了一声,随后伸手一拂解开了我的哑穴,重新将我拉到身后,挑衅般地朝颐王
扬了扬略显尖细的下巴,“颐王殿下,这世上除了师兄我谁都不在乎,谁伤了他我就跟谁拼命,所以说,很不巧的,您也
触到了我的底线。”
这孩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现在保命最重要,拼命?你有几条命能去拼?
没时间多想,我趁颐王还没开口,猛地挣开无虑的手站到他跟前,朝颐王道:“颐王殿下,您曾答应过无忧要放了无虑的
,只要颐王殿下今日守信,无忧答应您的事自也算数。”
“怎么?本王若不放人,你答应本王的事也就不算数了?”颐王额上青筋暴起,咬着牙道:“本王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
偏得放下身段来讨好你,你凭什么?”
那你又凭什么?凭什么用无虑威胁我,凭什么拿我牵制他?
这三年,又算什么?
似是为了响应此时的心情,本就昏沉的脑袋竟愈发疼了起来,我敛下眉眼,平稳地开口:“就凭殿下您舍不得无忧。”
四周变得极为安静,甚至都可以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我没有抬头去看颐王的脸色,只半垂着眼,盯着脚下的波斯
地毯。直到一双乌云织金靴踩上视线内的那片地毯,随后是大片的墨紫色朝服,我双手下意识用力,制住身后的无虑。
“你说对了。”颐王捏住我的下巴,一手轻柔地抚-摸我的脸,近似呢喃的语调缓缓逸出唇瓣,“是啊,本王还真是舍不
得。”
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蓦然压下的重量惊住了,我侧身托住无虑软倒的身子,却因颤抖的双手托不住他的重量而随他一
起倒在地上。
“你做了什么?”我猛地抬头朝颐王吼了一声,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穿人的耳膜。
颐王紧抿着唇,幽深的双瞳折射出道道冷光,见他抬手往后一扬,冷声道:“影一。”
影一无声地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低低应了一声:“是。”
我下意识护紧了无虑,一脸戒备地盯着他。影一面不改色,直直走到我跟前,略弯下腰,“大人,请让影一为无虑公子把
脉。”
我抬眼看了看颐王,沉默着往后挪了挪身子。
影一将手搭上无虑的手腕,良久,平静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一丝波澜,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数了,一手抓上影一的手臂
,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影一轻轻挣开我的手,站起身子,朝颐王行了一礼,语气里透着些许疑惑,“殿下,是毒香七色曼陀罗。”
我瞬间僵住,七色曼陀罗。无色无味,本身并不具毒性,只有遇到龙涎香才会产生毒气,那毒气虽不致命,却能使人长时
间昏迷。
第十九章【下】压与被压
身上的化功散已有段时间了,那天跑出府去追颐王府的马车时才察觉到,这几年来被颐王养在府里,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我乐得清闲。颐王老说,易无忧,你是猪吗?没错,我果然被颐王养成了猪。
我坚信颐王绝无可能害我,可躲在暗处的人不一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化功散,七色曼陀罗,总觉得有什么阴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我笼罩过来。
“无忧。”颐王坐到床边,伸手将我揽到怀里。
弥漫如缕的龙涎香丝丝入鼻,熟悉的已融入生命的味道,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变成间接害了无虑的凶手。
“无忧别急,是毒就有解,你的武功会恢复,你师弟也会醒的,相信本王。”
可,七色曼陀罗不是毒。
它能致人昏迷,什么时候会醒,谁都不知道,有可能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一年,甚至是一辈子……
它不是毒,却比世间上任何一种剧毒更残忍。
师父临终前怎么吩咐的?他要我照顾好自己和无虑,我明明答应了的。
而我,不紧没照顾好无虑,连自己的功力和自由都赔上了。师父说我根骨奇佳,天生就是练武的苗子,他把毕生所学全都
传授与我,他的愿望很简单,就如他给我们取的名字一样,只希望我们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只是,我连师父这简单的愿望都辜负了……
我将脸移到颐王左肩上,对准他的伤口狠狠咬了一下。
“嗯!”颐王压抑着闷哼了一声,揽在我腰上的手却更加用力地圈紧了。
我一把将他推开,扶了扶脑袋,轻声问:“你让影一将无虑安置在哪?”
“偏殿,我倒想看看谁敢到本王府上作乱。”
我见他脸色白得厉害,想是刚才那一口咬得狠了。我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对不起。”末了又忍不住剐了他一眼,“
谁叫你没保护好无虑。”
颐王顿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又伸过手来揽我,往唇上亲了一口,“这次是本王不对,本王甘愿受罚,嗯,无忧就罚本
王被你强吻。”
我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探进口中的舌头搅得晕乎了脑袋,得,谁被谁强吻呢现在。
我捧住颐王的脸,将他推开一点,喘了几口气,仔细想了下,好像有哪里不对。我又将手覆上颐王的脸,烫!移到额头上
,很烫!!!
我惊得跳起来,“你发着高烧呢,你……”我刚想喊影一,寝殿的门就被推开了,影一端着药碗,波澜不惊的双眸闪烁着
些许笑意,“大人,药已熬好了。”
不知为何,看着影一这样的眼神我竟觉得面上发烫。
我挨着颐王坐下,将碗递到他面前,硬声道:“自己喝。”
颐王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毫无血色的唇往上挑了挑,“无忧是在担心本王吗?”
我看着他,心一下就软了,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唇角,埋怨道:“伤得那么重了,干嘛还去上早朝,不是有三公吗?那几个
老头子整天闲着,只知道养胡子,就该找点事让他们做。”
哼!特别是唐相。不仅他唠叨我,就连他生的女儿也唠叨我,整天嘲笑我是个下面的,真讨厌!
颐王拍了拍我的脸,“又想什么坏点子了?嗯?”
我老脸一红,“哪有想什么坏点子,我在想唐相家那女娃儿。”
颐王脸刷地就冷了下来,“在本王面前你也敢想别的女人。”说着又蹙起了眉头,磨着牙狠狠瞪我一眼,“说,为什么脸
红?”
我翻个白眼,这死小子就这样,翻脸绝对比翻书快上几百倍。
“因为她老嘲笑我是个下面的。”
“噢?”颐王一下又笑了,“是吗?那丫头也真是的,这种事不是明摆着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实话。
我稍稍往左边侧过头,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从这个角度看颐王最美,就算他今天脸色不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还是跟天仙
一样。
我不满地将勺子递到他唇边上,嘀咕了一句:“我就觉得纳闷,明明你更像个下面的,怎么反倒是我被压。”
第二十章:本王决定了,让你上
次日醒来,颐王不在,完全在意料之内。他处理国家大事一向一丝不苟,不能容忍一丝瑕疵,一年到头从没有一天缺了早
朝,晚上还要看折子看到半夜,有时累得狠了就直接趴书案上睡着了,看得我都心疼。
要我说吧,我并不认为只有皇后所出的孩子才能被封为太子,才能做皇帝。九五之尊,该以天下为重,事事为黎明百姓着
想,谁更能胜任,当选其一。
皇上我是见过的,十岁的孩子,懦弱无能,不爱说话,能抱着枕头坐床上一整天不动。偶尔进宫请安,才会见他说句话,
也就四个字:国师平身。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朝政三公也偶尔会做做样子进宫去向小皇帝请安,可他从不说话,只
有对着我时才会说上一句,我走时他还会拉着我的衣角撅着小嘴磨蹭好半天。
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这天下,早晚是颐王的。
我自认为,他当之无愧。
我敲了敲脑袋,一觉醒来头总会疼上一会儿,看来真的是老了,不经摔。袖子空空荡荡的,上上这小畜生也不知跑哪儿去
了。
我随手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了床,直接往门外走。拉开寝殿的门,果不其然,影一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