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明天,当他醒来的时候蓝铭枫也已经醒来,只是那个时候,他是否能得到对方亲口说的一句原谅?他渴望着,却恍然
发现,原来“没关系”这三个字也能成为一种奢求。
……
而尹沐扬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回了蓝家,此刻他正靠在客房沙发上闭目听着心腹曹磊向他汇报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我查了下资料库中对于赵家传家宝刀的记载,里面提到此刀所造成的伤痕确实和蓝先生背后的刀伤很相似,另外,我调
出了尹家内部保留的一张二十年前的照片,然后与蓝先生伤口的照片做了对比,结果完全一致。”曹磊以一种平淡的语调
恭谨地说道。
尹沐扬却始终窝在沙发里闭着眼,仿佛曹磊所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并不惊奇,他就好像一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沉默
了片刻,他方才缓缓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家的这把宝刀从不见血。”
曹磊的语气依然不变,“的确,这把刀是赵家的镇家之宝,如果此刻刀还在赵家的话,赵家人绝对不会让它见血,可是,
二十年前这把刀就被盗了,尹家的那张照片便是那把刀被盗之后所拍下,我打电话回去问过许叔,他说当年他在尹家的一
次行动中负伤,对方使用的确实是赵家刀,事后老爷曾因此事而向熠风讨过说法,赵老爷子当时就表示,赵家刀在不久之
前就已失窃,老爷与赵爷交情匪浅,自是愿意相信对方的话,于是这事儿便搁了下来,久而久之,许叔的伤也痊愈了,大
伙儿也就没再提起过这刀的事。”
至此,尹沐扬才睁开了眼,猫样的眸子闪着精光,他浅笑着启口,“如此说来,这次伤铭枫的人和咱们尹家也有点渊源?
”见曹磊微微颔首,他复又问道:“那么熠风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说到熠风,曹磊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眼中泛起一丝痛惜,“有,少主,赵老爷子已于几小时前去世了。”
“什么?赵老爷子死了?”先前尹沐扬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如今一听这话,惊得立马瞪大了双眼,而下一刻,他又
恢复了冷静,细细想来,那时薛然接了个电话后便脸色大变匆匆离去了,恐怕那通电话就是给他报信来说赵老爷子快不行
了吧?
伴着他渐渐冷下来的神色,曹磊的声音再度响起,“是的,是被枪杀,子弹打中离心脏很近的位置,他当即被送入医院抢
救,可由于失血过多以及年事已高诸多原因,最后还是没能救活。”
眯起眼,尹沐扬恍然理出了些头绪,“原来如此,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躲在暗地里的家伙这么做,显
然是有意要激发熠风和蓝帮之间的矛盾,只要双方老大一死,两帮之间必定不太平,到时候双方寻仇,谁都听不进对方的
话,怕是要斗个鱼死网破。只是如此一来,谁最得利?
“薛然有什么行动吗?”尹沐扬忽然又问,随后便听曹磊如是答道:“薛然已接手熠风,正式成为了熠风的老大,而他似
乎在查赵家三十年前起至今的所有仇家信息。”
“仇家?”尹沐扬偏头一想,淡淡地勾起一个浅笑,“看来他也挺有脑子的嘛,知道往那方面去查,赵家三十年来的仇家
,又可能是赵家刀的盗取者,另外二十年前还与尹家有过交手,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不多吧?”
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确实不会多,顶多也不会超出一只手的数目,但曹磊有他自己所担忧的地方,“少主,熠风如今
认定了此事与蓝帮脱不了干系,您这段时间又和蓝先生走得很近,想必他们也已查到你们俩的朋友关系,如果您贸然去见
薛然,恐怕不妥。”
尹沐扬挑起眼梢,阴柔的姿容间愈显妖娆,“没什么不妥的,会认为这事与蓝帮有关的只会是那些没脑子的家伙,以薛然
的精明程度,他不会看不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你看他特意去翻赵家三十年前的旧账,就是认定了此事应与熠风的仇
家有关。”
经尹沐扬这么一说,曹磊方才觉得有理,心中不禁又对自家少主升起一丝敬佩。而尹沐扬依然悠闲地坐着,嘴角噙着一抹
叫人猜不透的笑容,“既然薛然都开始查过去了,咱们也该配合一下他不是?”他眉目轻弯,分显风情,“阿磊,你去查
一下尹家二十年前的那次行动,只要与那件事有关的资料我全部都要。”
“是!”
满意地点点头,尹沐扬笑道:“好好干,这些天要辛苦你些,等回到上海给你放假。”
曹磊听了欣喜不已,倒不是因为能有假期,而是因得到了少主的重用。他们这些跟了尹沐扬多年的人,从来都只希望能有
个机会为少主分忧解难,于他们而言,这便是荣耀。
晚些的时候,尹沐扬打发了曹磊,一个人坐在窗边,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侧,映刻得那张秀气的脸庞有些病态的苍白
。
也不知究竟那么静坐了多久之后,他方才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朝床前走去。等脱了衣服躺上床,他又略显感慨地念
叨了句,“看来,又得多磨个几天才能回去了。”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竟有点思念在上海的家里等待着他的某个人。
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那家伙有没有乖乖听话,还是又在家里闹腾得鸡犬不宁了呢?想到这儿,他不禁笑起来,而
后在那份满足中安然入睡。
Chapter 29
薛宁就这样跟着尹沐扬的人离开了薛家,他料到薛然一定会派人来抓他回去,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
翌日一大早,薛宁本是估摸着让沐扬的那些手下帮着去买点早餐的,转眼瞧见床上依然昏迷着的蓝铭枫,便想也给他带一
份,不管他待会儿是否会醒来,至少这么做能让他感觉满足。
而蓝铭枫对食物的要求向来很挑剔,比如吃蛋饼时不要放香菜,喝鸡粥时要多加点肉松,锅贴和生煎只吃街口那家苏记的
,而面食就喜欢上离家一公里外那个拐角处的玲珑面馆。
薛宁暗自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打算亲自去跑一趟,他与蓝铭枫共同相处的这近三年,其他的不敢说,但对于那家伙的一
些习惯喜好还是很了解的。于是这天早晨,薛宁唤了个人帮着稍稍照看着铭枫一会儿,自己却跑了出去买早饭。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那样一个单独的空隙,便让意阑抓了个正着。
离医院不远的那条小路上,薛宁望着眼前的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何意阑站在中间,两侧分别站了一名保镖,此
刻他正对着薛宁微笑着,态度谦卑而恭谨,“二少爷,大少爷请您回去。”
再度向后跌了两步,薛宁手里提着刚给铭枫买好的早饭,脚下却显得有些无力,但语气仍是强硬的,“我不回去,意阑,
别逼我。”
意阑始终维持着他那不深不浅的笑,平稳地开口,“我也不想逼二少爷,但是这是大少爷的吩咐,我又不能不听,所以只
好请二少爷合作一些了。”见薛宁一脸的防备,意阑倒也淡然,迈着坚定的脚步慢慢地向其靠拢,“二少爷还是乖乖随我
回去吧,到时候和大少爷认个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认错?”薛宁冷笑起来,“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认错,薛然他有胆使这种卑劣的手段,就也该有点但当,坦然承受他这么
做的后果。”
意阑略微歪了歪头,打趣地反问,“你所说的后果就是指你的离开?”半晌不闻薛宁回答,他复又启口,“二少爷,我提
醒您一句,只要大少爷想见你,他随时都可以将你抓回去,你该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所以别和他杠上,那对你没好处。”
“所以现在他想见我了,你这条忠犬就替他来抓我了是吗?”这话被薛宁咬牙切齿地问出,字句间皆含着恨意。而意阑倒
也不恼,对于“忠犬”这样的比喻就好似完全没听到一般应道:“二少爷,跟我回去吧!”
“不可能!”说着,薛宁举起手里的早餐就打算往对面三人狠狠砸去,然而他的意图却一早就被意阑察觉,却见意阑三两
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那用力之大,只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似乎是为了印证手腕真的很疼一般,手
里拎着的装着早点的袋子猛然坠地。
“放开我!”伴着那声尖利地怒喝,薛宁一拳打向意阑,后者微微偏头,极为轻巧地躲开了那个攻击,可薛宁就像个疯子
一样又向他挥来第二拳。
意阑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家伙这回可真是发急了,照理说意阑的身手对付蓝铭枫不及,可要对付薛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狗急了跳墙,疯狗咬起人来也是很可怕的。
手背忽然被抓出五道深浅不一的血痕,意阑手一松,薛宁便立刻往回跑去,意阑望着自己受伤的手,不禁蹙起眉头,心里
暗骂薛宁这家伙的爪子还真够狠,嘴上却已对身后的两名保镖下了命令,“追。”
薛宁这回是拼了命地在逃,只是比起那两个身高均在一米八以上的保镖来说,他的速度还是稍显慢了些,所以几乎毫无悬
念的,不出十分钟,他就被逮着了带回了原处。
意阑依然等在原处,悠闲地靠在墙上细细观察着自己手上的那几条血痕,待到薛宁被押着带到他面前,他忽然笑得更浓了
些,随后直起身将嘴凑近薛宁的耳边,意味深长地威吓道:“二少爷的爪子太锋利了,看样子是打算让我来帮你先磨掉点
吗?”
“何意阑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面对薛宁的怒瞪,意阑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忘恩负义是指什么,莞尔一笑,他再度扬
声,“二少爷别这么说,您之前对意阑的恩情我可都记得,待会儿到了大少爷面前,我一定多帮您说些好话。”
“谁要你的狗屁好话,你要真想报恩,就立刻放了我。”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薛宁不悦地皱着眉,情绪越发的激动。
相较薛宁,意阑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耸了耸肩,他说:“抱歉,我不能。”随后也不给薛宁留任何回话的机会,只对两
名保镖甩下两个字,“带走!”
待薛宁被强制地押入车内,意阑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坐在后座被其中一名保镖按压着的倔强少年,无奈
地叹了一声,“二少爷又何必这样抗拒呢?难道您不想亲自去问问大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此话一出,薛宁突然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看着意阑的侧脸,恍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车子并没有如预期般驶回薛家,而是朝着一个薛宁不太认得的方向开去。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问道:“这是
要带我去哪里?”
意阑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淡然吐出一句,“去熠风。”
“熠风?”薛宁一怔,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嗓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去熠风做什么?”
意阑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半侧过脸,对薛宁如实道:“大少爷已正式接手熠风,成为了熠风的少主,现在他正在本部赵家
等你。”
熠风的前任老大姓赵,关于这点薛宁曾听铭枫提起过,可是薛然不姓赵,又为何可以接手熠风呢?正在薛宁困惑不解之时
,意阑就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般,好心地解释道:“前任老大赵老爷昨日去世了,赵老爷一生无子,而大少爷是他的义子
。”
薛宁愣住,下一刻忽然抬高了嗓音不敢置信地问道:“他居然背着爸在外边又认了个老爹?”
意阑笑了笑,摇头道:“不,这件事老爷是知道的,赵老爷子对大少爷有恩,所有大少爷认其为干爹,其实也是老爷默许
的。”
有恩?薛宁努力回想了下,也没想出薛家交际圈内有哪个姓赵的人家,更何况还是黑道老大,顿时,他脑海中划过一个想
法:难道说,在他离开的这六年间,在薛然身上也发生过什么变故吗?
这边薛宁还没整出个头绪来,那厢意阑的声音却又响起,轻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二少爷,咱们到了。”
……
尹沐扬是被一通紧急电话吵醒的,当时他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伴着剧烈的震动在枕边闹个不停
,他心里极度不爽地接起电话,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薛宁不见了。”
此刻坐在病房外间沙发上的阴柔男子脸色很阴沉,秀美的脸上泛起不悦,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因而始终保持着沉默,而
他不说话,是没有人敢吭声的,于是这不大的空间内顿时弥漫开一股诡异的气息,那异样的安静犹如死寂,使得在场每一
个人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绷紧。
也不知究竟这样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推开,曹磊从外边走进来,行至尹沐扬面前垂下头,开口打破了这屋内的冷僵,“
如少主所料,薛然果然派人送了话来,说‘薛家二少爷有他该呆的地方,不劳烦少主操心,昨天多有打扰,还望少主见谅
。’同时他还送了一张邀请函过来,请您参加赵老爷子的葬礼。”
尹沐扬眯起眼,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自己细长如玉般的手指上,静默了须臾,方才幽幽启口,“果然,那么再让我来猜一
猜,葬礼当天一定会出事。”他两手十指交叉摆在腿上,阴恻恻地说道:“比如说,不满薛然这位新任老大的人,估计就
快跳出来了。”
曹磊恍然大悟,“所以薛然请您去参加赵爷的葬礼,其实是想要借您的力量稳住他自己的地位?”
尹沐扬笑起来,话语中透着赞叹,“不错,薛然也真是聪明,之前他明着拒绝了我的好意,心知若如今再来求我帮忙我未
必会答应,所以他就用这种法子,我看他是算准了那些对老大位置虎视眈眈的家伙必定会挑在葬礼结束后在丧宴上对新少
主的能力提出质疑,而只要我在场,就算是看在已故的赵老爷子的面子上,也一定会挺他。”
“那么少主是否如他所愿呢?”曹磊不认为尹沐扬是那种愿意跟着他人的节奏办事的人,所以尽管薛然算计得很好,但他
却觉得尹沐扬不一定会按常理出牌。
果然尹沐扬偏头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还要看他到时候的表现如何了,本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我要是高兴
了,自然不会对他吝啬。”言下之意便是,要是薛然当天的表现不能令他感到高兴,那么就不好意思了,自求多福吧!
曹磊点点头,又问:“那么少主,是否需要将薛二少爷再请回来?”
“不用。”尹沐扬站起身,款步走到玻璃前,望着里间病床上躺着的蓝铭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薛家两兄弟的感
情那么好,咱们又何必去破坏呢?”说话间,他又勾起一抹坏意的笑,“只怕薛宁被这么抓回去,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蓝
铭枫醒来要是知道,估计得心疼上好一阵。”
再转身时,他眸中那一抹笑容已完全褪去,目光从屋内一群手下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他淡漠地启口,“散了吧,该干嘛